她去了,也看了母亲口中所谓的好男人,也没有在她心里留下任何的想法。相亲对她而言,不过是陪母亲来吃一顿饭而已。
她低头专心的吃东西,没有发现石碞也在这个餐厅,而他却看见她。
母亲又开始跟对方吹嘘风玲如何的乖巧听话,从不让人操心等等鸡毛蒜皮的小事;接着母亲发表一个女人独自扶养小孩的甘苦谈,无非是希望小孩长大能找到一个好人家,不要像她一样苦命。
风玲皱一下眉头,借故去洗手间,然后拿起皮包悄悄的从厨房后门开溜。
她的行动看在石碞的眼里,并跟了出去。
「妳这样溜开,可以吗?」
闻声,她吓得回头。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和唱片公司的人谈一份企画。妳呢?妳玩躲猫猫的男人是谁?」
「我相亲的对象。」
「妳在相亲?」他颇为意外。
「不行吗?女人想找可靠的对象,相亲不失一个好方法。」风玲把下巴抬得高高的,目光带点挑衅的意味。「而且上次我去日本曾放他一次鸽子,他不但不介意,还主动安排今天见面,这点倒令我有点感动,也许他可以让我对男人从此改观,列入可交往的对象。」
「那为什么妳又要像贼一样从后门开溜?」石碞直勾勾的盯着她,嘴边浮出一抹诡异笑意。
「饭吃完了不走留在那里干什么?对方要询问我祖宗八代,或者生辰八字,我妈知道得比我还要清楚,有她在场就行了。」风玲不放心的朝餐厅扫一眼,看见母亲询问服务人员的同时,目光仍忙着四处梭巡,这时母女俩的目光透过一扇玻璃窗相遇了。她惊叫一声,「惨了,被发现了。」
风玲急忙拔腿跑开,石碞也跟在她后面跑去。
两人在大街上奔跑。天已黑下来,街道的路灯和马路上的车灯相辉映,泄出黄溶溶光流,为在街头发生形形色色的事情多了一些想象的空间。
眼前这一个男人追逐着另一个女人,这一幕有一百个人看见就会编织出一百个故事。
石碞拉住风玲的手。「够远了,别跑了。」
风玲喘吁吁的弯下腰顺顺气。「真喘!真累!真是活受罪!」顾不得雅不雅观,坐到马路边的候车椅上,脱下高跟鞋,揉起每根发痛的脚趾头。
石碞跑过对街走进超商,很快地手中多了两瓶饮料。
「来,解解渴。」
「谢谢。」风玲畅快喝一大口,发出痛快的声音之后,侧目看他,说道:「石碞,听说你是名音乐创作人和歌手,你和我坐在马路上喝饮料,不怕被人看见了不好?」
「这三年台湾歌坛新人辈出,在这里大概也没有几个人记得我。」石碞自嘲的说:「妳就是一个。」
「不必拐弯的骂我有眼无珠,反正我从来就不把看电视当常识,所以哪个偶像当红我一概不知,也没有兴趣知道。石碞,我还听说你这次回来是想确定一件事,是不是就是想知道台湾的歌迷还听不听你的音乐?」
「我真是受宠若惊,没想到妳会对我的事感到兴趣。」
「谁对你有兴趣了,我不过是好奇而已。我更不懂,听说你在日本很有名,一般人都会保护并且珍惜现在所有,不会贸然再回头,万一弄个不好,也许会把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名声给拖垮。」后面略带威胁和幸灾乐祸的意味,希望他能打道回日本去。
「我会把妳这番话当作是一个朋友的忠告,不过我现在也以一个朋友的身分说些让妳安心的话。这三年我人虽然在日本,可是我仍然帮许多歌手写歌,如果妳稍注意流行歌曲的话,妳就了解我的音乐并没有分过去和现在,也没有台湾和日本之分;而我这次回来只是帮歌手制作音乐,并不是要回复歌手身分,所以并不会有妳顾虑的事情发生,让妳失望了。」
「那是你的事,我没什么好失望的。」好讨厌的口气,而他好像也识破她不良的居心。
「妳还有听说什么吗?」
有,你和一个叫亚薇的女孩的故事。这是风玲心里最想知道的事,不过她早有预警了,克制自己不要陷进他的故事之中。
「没有了。」风玲站起来。「我该回去了。」
「等一下,」石碞拉着她的手,把一张纸条塞入她的手里,「这是我住处的地址和电话,妳还想知道什么就直接来找我,不要再听说了。」
一提起电话心里就火大,便将手中的纸条塞回他的手里。「我不想知道你的事,不过我会明确告诉你,我不会打电话和你联络,所以你不必有所期待。」
「原来妳在为我没有打电话给妳在生气?」
「我没有……」
「妳不必急着否认。」石碞又将纸条放进她的手中,并紧紧的包住她这只手,让她无力再退回。「风玲,妳的电话总是电话录音,而我讨厌对着机器说话,所以就没有留言。」
原来电话录音里的沉默是他留下来的。
石碞招来一辆出租车,把风玲塞进车里。
「风玲,这次我回来的确是想确定一件事情。」
「那么……你确定了吗?」她紧紧的瞅着他。
「确定了,所以我留下来了。我等着妳跟我联络,我会告诉妳答案。」石碞关上车门,车子开动了。
风玲忍不住回头,他仍在原地目送她离去。
看着手中的纸条,心想这个男人是想把爱情的主动权交到她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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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时,风玲抱着波波缩蜷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石碞塞给她的纸条发怔。
今晚的风似乎特别大,窗前的风铃荡出的声音尤为清脆,听着响亮的叮当声,她专注倾听着,原本起伏不定的心情竟随之碰撞的节奏而趋于平稳。
母亲来电话了。预料中的事,母亲对她中途溜之大吉的行径大大不满,对着电话录音机说到带子用完了才罢休。
风玲把母亲的话消去之后,电话又进来了。
「这是风玲的家,现在不方便……」
「玲玲宝贝,是我,快接电话。」是阿Ken,每次叫她玲玲宝贝的时候就是催稿。
风玲接起电话。「阿Ken,干嘛?」她把捏在手中的纸条顺手揉进沙发的边缝里。
「妳还好意思问我干嘛?离上次妳交了两个章节之后,都过了两个礼拜了,这本书妳写到哪里去了?」
「写到……」她像生产在线被当场捉到偷懒的女工,支吾的说:「第二章。」早知道石碞会回来,她就不会以石碞为蓝本,如今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把书写下去。
「什么?第二章?妳该不会以为一本书只有两个章节而已吧?妳存心气死我。」
她可以想象阿Ken在电话那端跳脚,而手又不停地抚平着脸,以免气出皱纹的样子。
「阿Ken爹地,不气不气,我明天送一罐除皱霜向你赔礼。」风玲撒娇的说。
「免了,妳快给我动手写书,明天我会去检查,如果被我发现妳还是一个字都没有动,到时候别怪我要在妳那里叨扰一阵子,每天盯着妳工作。」
「我好害怕喔!」风玲故意尖着小嗓嗲声嗲气的说。她知道阿Ken才舍不得离开他的亲密爱人阿文。
「知道害怕就乖乖给我用心干活。玲玲宝贝,我帮这本书取了一个书名,叫作《未命名的故事》。」
「未命名……」好像在预言这本小说写不到结局,不知是喜是悲,所以无从命名;其实现在进行式的故事,不走到尽头,谁能预知结果?「这样的书名也只有你想得出来。」
「很有创意吧!妳喜欢这个书名吗?」
「喜欢,表示故事可以无边无尽的写下去。」
「随便妳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只要不要给我无边无尽的拖下去就可以了。」
风玲想起阿文在唱片公司当企画。「对了,阿Ken,你问阿文有没有听过石碞这个人?」
「妳说石碞啊!他的事不必问阿文,妳想知道他的什么事我都可以回答妳。」
「他真的那么有名吗?」风玲说的有点心虚。
「我的天啊!几年前石碞的情歌引起多少人的共鸣,妳竟然不知道?」
「不过就是唱一些情啊爱呀的流行歌曲,有了不起到我一定要知道他这个人吗?」她嗤道。
「拜托,是流行歌曲中的经典,他的歌真的让人百听不厌,不论经过多少年、在什么情况之下听,那荡气回肠的感觉还是那么棒,到现在我还是时常在听他的歌。」
「阿Ken,你是说你那里还保留他的作品?」她的心亢奋起来。
「没错。风玲,很奇怪耶!妳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问起他?」
「我……不谈这个,我现在就过去你那里。」
「现在?妳……」
风玲已挂断电话,放下波波,匆匆的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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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那个时常在唇边留下一抹挖苦笑意的石碞的歌?
真不敢相信。风玲一再反复的听着从阿Ken那里借来的CD,他浑厚清亮的歌声,因为认真,声音有一种让人感动、想接受他的魔力;经过几年,他的声音依旧浑厚,只是清亮的音质因荒疏而沾满了灰,也多了一份沧桑,听起来显得有些沙沙的,用来说情话,比醇酒更能醉倒女人心──也满适合用来讥刺人。
她读着封面文案,上面写着:石碞优美的曲子加上徐亚薇贴入心房的词,传唱二十世纪末的爱情。拿出歌词,才发现里面的词全出自徐亚薇之手。
这时石碞正唱着「爱在当下」──
承诺不是永远,承诺有时是谎言;
我不要你的承诺,我只想爱在当下。
在清晨醒来的时候,我看见你皱着眉的睡容,
我知道你的梦有我昨日的泪;
当我把愁云推开,我在你身上闻到太阳的味道。
………
在清晨醒来的时候,我听到你梦呓里的叹息,
我知道你的唇有我昨日的吻;
我的脸偎进你怀里,今天我们的爱将继续存在。
副歌重复唱着,唱进风玲的心坎里。
突然地,她妒忌这个叫徐亚薇的女子,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可以让石碞那样的男子深深的、痴痴的爱着?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石碞?深情的?玩世不恭的?他心里既然忘不了亚薇,那么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吻着他的女人,还有自己?
她心里有好多对石碞的疑惑,不过她要等明天再仔细去想、去解。今夜他的歌声敲着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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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放到哪里去了?
记得昨天和阿Ken讲电话的时候,不经意的就把纸条给塞进沙发的边缝里,她仔细的沿着沙发边隙找,挖出了两张名片、一枚十块钱铜板、波波的玩具小圆球和一条小鱼……等等,这是她的怪毛病,每次她在讲电话时,不知不觉就会把手里把玩的东西塞进沙发里,若非要找东西,她大概也不会想去挖宝。
心理学书上说,在感情上不安全感状态中,会在毫无所觉的情况把身边的东西藏起来。她可不在乎那些心理学家如何把人日常生活的习惯,用感情转移来分析人选择什么样的色拉表示他的性饥渴程度、他想变什么动物就表示他渴望什么样的情人。她现在只想找到那张纸条,用这张纸条来分析那个吻是否是他的感情转移。
风玲几乎要将整个沙发都翻过来了,就是找不到石碞交给她的纸条。
对了,今天波波真安静,竟然没有来凑热闹。风玲将目光转向窗台上,看见波波正和一团东西玩得不亦乐乎。
一团?风玲急忙奔了过去,把纸团从波波的嘴里抢救出来。
还好波波体型小,口水也少,字迹虽然晕开了,但是还辨识得出来。
风玲没有犹豫,拿起电话就拨。
盯着墙上的钟等着,响了许久没有人接听,心情有些低落。今天她才发现电话响十二声需要三十秒。
这时门铃让风玲怔了一下,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来,除了不速之客。
她开门,很意外也失望的看见母亲提着两个大皮箱气呼呼的走进来。
「风玲,我要搬来和妳住一阵子。」
「好呀!」这里就是母亲的娘家,每次母亲和她的男朋友吵架,就会离开男人窝住到女儿家。「妈,这次打算住多久?」
「不知道,反正我不回去了。」
又分手了。那就表示母亲传出新恋情之前,她会一直住下来。
「风玲,妳不问我原因吗?」
「我不问妳也会说。」风玲为母亲倒一杯果汁,并在果汁里掺了几滴白兰地,等母亲哭诉完恋情之后,酒精正好发挥作用,可以让母亲安稳的睡一场好觉,带着悲伤的情绪入眠最教人难受了。
「王博强是个大骗子,老婆明明还活得好好的,竟然骗我他是鳏夫,今天一大早他的老婆竟然找上门骂我狐狸精,勾引人家老公。风玲,妳是知道的,我从不破坏人家婚姻,她怎么可以……」说到委屈处,母亲的泪水开始像打开的水龙头,一发不可收拾。
「好了,好了,不哭了,」风玲为母亲递来一盒面纸,一面安慰的说:「千错万错都是王叔……王博强的错,他不该欺骗妳,也背叛他的家庭。」
「风玲,他怎么可以骗我,这三个月来,我用我所有的灵魂来爱他,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恨他。」说着就哭倒在风玲怀里。
唉!母亲哪次结束一段感情之后不是这样说呢?不过,正因有母亲这样勇闯爱情丛林的女人,世上的爱情才能一世纪接着一世纪的一直传唱下去,永不枯涸。
「幸好只有三个月,不是三年,这是不幸中大的大幸,我们就把他忘了吧!」风玲无奈的想,这种事只需要看一下对方身分证上的配偶栏一切就明白了,母亲竟然还傻呼呼和他生活三个月。
「风玲,我该怎么办?我是那么爱他,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很好,而且他也对我呵护备至,我不能没有他,也……忘不了他。」
为什么总有女人在恨男人的同时,又不停地说他的好?眼前这个总是为爱伤神的女人若不是母亲,风玲真想一掌打醒她。
「可以的,妳一定可以忘记他,只要多想想他的缺点,很快的就会对他厌恶而忘记他。」风玲扶母亲进房,让她躺下来,过了一会儿,母亲抽泣的声音停止,接着是她酣畅的鼾声。
风玲一点也不为母亲担心,这样的事情她处理太多次了,一觉醒来精神好,母亲又会是一只美丽的蝴蝶,寻找那个从不现身的好男人。
风玲轻轻的掩门。手里还捏着纸条,踌躇一会儿,还是决定将它丢进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