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多想,不顾自己昨晚陪宴时多喝了几杯,到现在还头胀欲裂,他急忙整装,出了东宫。
陈平已经不在他身边——父皇派陈平领兵去清剿东方的杨氏后裔之乱……本来请缨的是他,父皇却拒绝了他。
原来那个时候,父皇就在怀疑他了!
来到大牢,他感到怒火中烧,不管如何,怎么可以将云儿关在这种地方?这算什么?就算她是前朝人,也是他李崇傲的妻子啊!
进了大内的监牢,这里没有他想象的昏暗,虽在地下,但隔着小窗,倒可以透进外头的光线。
而就在大门口,或许正是因为里头住着一个相当重要的人,所有的大内侍卫严守,关在里头的杨慈云如果损了一丝一毫,相信没有人担得起。
见到李崇傲,所有的侍卫下跪,“叩见殿下!”
李崇傲根本懒得理他们,大步一跨就要进去,可是侍卫急忙拦人,不敢让李崇傲就这样进去。
“让开!”
“殿下!这里头是皇上的钦犯……”
一出拳将对方击倒在地,“注意你的嘴,什么钦犯?她是我的妻子,给我让开!”
“殿下息怒,属下们不是有意冒犯,只是皇上有旨,要严加看管。”
“父皇只说严加看管,没有说我不能进去。”李崇傲走了进去,“有什么责任我一个人扛,父皇不会怪罪于你们。”
没有人敢拦,太子殿下都出拳教训人了——殿下是武将出身,对于侍卫与驻军训练严厉,但从不以力逼人,如今对着侍卫出拳,显见殿下心里很急。
所有的侍卫没辙,只能继续在外头守候。
而来到里头,李崇傲更怒,父皇到底是怎么回事?没好好安置云儿就算了,竟然还真的将云儿关在牢里,这算什么?
然牢房里经过布置,实在不像一般的牢房,显见为了安置云儿,大内经过一番苦心,可是将云儿关在这里,他不服,更是愤怒。“把门打开!”
他一吼,外头的侍卫听到,牢里闭目养神的杨慈云也听到了,她下床,来到门前,抓着铁栏杆,看向牢外的他。
侍卫急急奔来,“殿下。”
“立刻把牢门打开。”
“可是……属下有命在身……”
“不要跟我说这么多,把牢门打开!”
杨慈云出声,“子谦,别难为他们了,他们也是无辜的。”
李崇傲不管,“把牢门打开,如果有人怪罪你们,算在我头上。”
侍卫无奈,再一次屈服,拿出钥匙将大牢打开;李崇傲立刻奔进去,侍卫急忙退下,将空间留给他们。
他紧紧抱住她,“云儿……”
靠在他怀里,杨慈云的心异常的沉稳冷静,在这里过了一夜,她的心一直很平静,没有太多波动,直到这一刻,见到了他,她才无法讶异内心的激动。“子谦……”
眼前的他穿着华丽的服饰,他是当朝太子,是众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准皇帝。真奇怪,怎么在这一瞬间,她竟然觉得他离她好远……远到比从清城到京师还要远。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没料到……父皇会派人跟踪我,发现了我们的踪迹,对不起……”
摇头,“这怎么会是你的错……”
轻轻推开她,眼神急切的审视着她,“他们有没有善待你?”
点头,“你别多想,张公公是礼遇我,一路上对我很尊重,将我安置在这里,他也一直向我道歉,只是说……皇上的命令……”
李崇傲低吼着,“我真的不知道父皇在想什么?该死!怎么会这样?我打算今天就要向父皇禀报此事,将你接进宫,怎么会这样?”
她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很清楚——在皇帝的这个位置上,在皇室的这个环境里,看的想的都不同以往。
她想过,有一天,终得决裂;有一天,她可能下阶为囚。而现在,这一天真的来了……
好快……
躲了七年,隐姓埋名了七年,还是逃不过。“子谦,你有事没有告诉我对不对?”
李崇傲一时听不懂,“什么事?我什么事没告诉你?”
“东方的乱事是怎么一回事?”
李崇傲一窒,完全说不出话来。
杨慈云看着他,知道他是为了她好,不希望她伤心,所以瞒着她,可是他不该瞒着她。
“云儿,我并不想让你担心,你没有办法解决这件事,与其让你日夜忧烦,不如一开始就不知情,对你也比较好。”
杨慈云轻轻点头,眼眶含泪,“我真的不知情比较好吗?难道你不怕我会在这样不知情的情况下,莫名其妙的死了吗……”
“胡扯!”抱紧她,带着她坐在牢内的床铺上,“不准乱说,这只是暂时,待我跟父皇好好谈谈,马上放你出来……还是!如果你还担心,我们现在就出牢,我带你出去,没人敢拦我们。”
她轻轻摇头,“别妄为,别害了这里的侍卫。我就待在这里,如果……皇上想放了我。我终究可以获释的。”
到现在,她还在为别人想!
老实说,事情发展成这样,他已经无法理智思考,天知道,当他一醒来,得之清平长公主杨慈云还活着的消息已经传开,甚至父皇还将云儿给抓进宫里,他急到快要发疯。
“老实说,这七年,我突然发现我已经有点不知道……爹在想什么?”李崇傲突然很感慨的说。
“子谦……”她懂,真的。
坐上那个位置的人都会这样的,他并不是忘了自己是谁,相反的,他太清楚自己是谁,自己必须说什么,必须做什么,所以有时候他必须残忍,必须无情。
所以,子谦很可贵——他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可是却始终一如当年,如当年在清城,那个身体力行领率士兵挖渠开塘的将领。
“爹登基以后,我们父子俩,或者说我们全家在一起说话的机会就不多了,后来我当了太子,进了议事房,帮着爹掌理朝政,我忙就更没时间与爹说话。我这个太子,与爹这个皇帝,突然隔了好远。”他说着,一字一句从心里发出。
而她则是安静听着,事儿拍抚他的胸口,抚摸他的脸颊,抚平他紧皱的眉宇。
“最近朝里在传父皇的年纪已长,几个大臣甚至说,应该让父皇退位成为太上皇,而由我来登基……反正就是那种皇室里最常出现的传言,我不在意,以为爹一定信我……”
沉默了一会儿,“可是最近,父皇开始自己进议事房,不再由我来辅助,父皇身体力行,其实也代表父皇身体健康,我是很高兴。可是前一阵子,东方杨氏后裔之乱,我请缨亲征,父皇却不许,反倒下令由陈平去……”
杨慈云听着,知道他心里难过,知道以李崇傲的个性,他定是从来否不曾想要当这个皇帝,若非为了她,一怒之下自清城起兵,打下了天下,今日他哪有这些苦恼。
“父皇……恐怕不信我了……”
杨慈云听着,不知如何接话。七年已过,李家也出现了这样的变化,而现在她还活着的消息传开,加上杨氏后裔的叛乱,恐怕……
更让皇上对子谦产生怀疑。
但是她只能安慰他,“子谦,凡事不要一经往坏处想,皇上不准你出征,也是因为你是太子,是储君,身份分同小可,如果在战场上受了伤该怎么办?”
李崇傲笑了,却是面带苦涩之意,“是吗?是吗……”
“子谦……”
抹抹脸,振作精神,“云儿,别担心,我会跟父皇好好谈谈,请他将你放出来,我不会让你在这里太久的!”
他的语气坚定,但杨慈云只是一笑,她不敢讲,她竟觉得这趟进宫,她恐怕不会有好下场。
真可悲,经过七年,她还是在这里;七年前,她逃过了挹翠阁的大火,就不知七年后,她还能不能有这样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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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李崇傲找到了机会进了父皇的寝殿,与父皇长谈,却没得到想要的结果,没能将杨慈云给救出来,父子俩反倒差点吵了起来。
皇帝责怪,为什么发现慈云活着这件事竟瞒着众人?怪他究竟是在想什么,东方叛乱战事正酣,当地军民死伤惨重,在这个时间点,难道不怕有人做联想吗?
李崇傲大怒,“孩儿行得正,坐得端,联想什么?发现云儿活着时,她大病一场,孩儿照料她都来不及,自然是疏忽了,忘记先要禀告父皇……”
“真是这样吗?”皇帝说着,“你难道不知道外头现在在传什么吗?你知道朝中大臣在闹什么吗?”
“谣言止于智者……”
“但谣言可以杀人,外头说,杨氏叛乱,就要打回京城,迎回慈云,如果有一天,战火真因为慈云而烧到京城,京师重地再度死伤枕籍,那该如何是好?”
“父皇难道以为孩儿会因为云儿,而与叛军里应外合吗?”他大恸,不敢置信看着眼前的长者。
“朕没有这么说!”
李崇傲义正词严,“如果父皇对孩儿已经不再信任,那就请废了孩儿的太子之位,孩儿绝不污泥父皇。”
“……你怎么还是这种脾气!”皇帝无奈,不准他再说下去,“总之,不管如何,先让慈云待在那个地方,你要是舍不得,大内监牢就交给你看管……”
“至少此刻,朕决不能放任——朝廷正在派兵打杨家的人,如果朝中有个前朝的长公主,那些将领与大臣会怎么说?你好好想想吧!但无论如何,子谦,你不准把人放出来,是你谁的不会忤逆朕!这是朕的旨意。”
于是李崇傲出了皇帝的寝殿,心神俱失,这一刻,他真不知该怎么去见云儿。父皇是真的不肯放人,云儿那话中的含义真的被说中了。
但还是得去见她,老天!他的妻子被关在大牢里,他想到就心痛,他想到就快发疯,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来到大内监牢,侍卫见到他,只行李,不拦人,看来昨天的硬闯,皇上没有怪罪,大家见到太子,也就不好阻拦了。
来到监牢内,竟然听见云儿的笑声,他就站在转角处,没往里头走进去,没想到竟是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在那里,还有他的几个弟妹。
“您是大娘吗?”
杨慈云跪在铁栏杆前,眼眶含泪,看着喊她的那个小男孩,一旁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至于李崇傲的弟妹则各个脸上带笑,站在孩子身后。
“我……”
“娘说您长得好漂亮,您好聪明喔!真的耶!您看起来好温柔,好像娘哦!”
杨慈云泪水流下,笑了笑,摸摸孩子的脸,这时,一旁的侍卫将牢门打开,“世子,郡主请进。”
两个小男孩牵着似乎才刚会走路的小女孩进了监牢,杨慈云看着他们,好生开心,蹲跪在地上,泪水直流。“你们都好可爱……长得好像你们的亲娘,尤其是你,跟你娘一样都是美人胚子……”
抱了抱小女孩,惹得孩子一阵娇笑。
不知为何,或许真是因为有缘,几个孩子竟然没有因为杨慈云脸上的伤势而感到害怕,反倒很亲密的跟她抱在一起,可能是真的把她当成是娘亲了。
杨慈云很开心,从自己身上东找西找,找到了一块玉佩,要把玉佩送给最小的女孩,当做见面礼。
小女孩戴着玉佩,脸上一直挂着微笑,靠在杨慈云怀里。自小没了亲娘,这娃儿就把杨慈云当成了娘了。
这是,牢外李崇傲的弟弟说话了,“大嫂,这些年,我们一直没跟您道声谢,一直以为您……已经不在人世了。我们都要谢谢您,当年在清城,若不是您,可能我们李家一家统统都死了。”
“别这么说……”
一直躲在暗处的李崇傲看着,看着她抱着他的孩子,看着她安慰着几个弟弟,妹妹,知道他们都很难过,李家此刻竟然恩将仇报,将云儿关了起来。
他走出来,走向监牢,所有人都看见他,自然也看见了他眼里的泪水,大家隐而不宣,没人点破。
“大哥……”
李崇傲站在牢外,看着几个孩子都偎在杨慈云怀里,他的心一阵柔软,却在同时也更加疼痛。
“大哥,父皇怎么说?”
李崇傲摇头,不愿多谈。只此一次,他是不可能认输的,他会每天都去跟父皇谈,如果是朝中大臣有异议,他就去找大臣们谈。
虽然他心里有着不安的感觉,可是他不愿承认,不会有事的,他一直是这样告诉自己的,这一切都不会有事的
“你们先离开,把孩子留下来就好。”此刻的他,好像体验一下这种一家人的感觉,不都说人在失望无助的时候,家人会给自己力量吗?他好想试试看
众人离去,只剩下李崇傲,以及牢里的一大三小,他走了进去,孩子们看见他。
“爹……”
“爹,这就是大娘对不对?皇叔叔说,大娘救了我们全家人哦!”
李崇傲点点头,牵起妻子的手,带着她坐在床铺边缘,然后略带哽咽的告诉这些孩子。“孩子们,给你们大娘磕个头,当初若没有你们大娘,现在就没有你们了。身为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不知道他这话究竟是在说给谁听,是在说给皇宫寝殿内的人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是在提醒别人,还是在提醒他自己?
“孩儿知道,孩儿给大娘磕头,谢谢大娘……”
“谢谢大娘……”
杨慈云摇头,脸上又是笑容,又是泪水,“你跟孩子说这个干什么?孩子这么小,就去承担这么沉重的事……快起来,别跪了……”
杨慈云起身,拉起三个孩子,很舍不得的抱了抱他们。这是子谦的孩子,她没有办法不爱,他们年纪这么小就失去了娘亲,她更心疼。
她爱子谦,爱屋及乌,自然也爱这几个孩子,况且此生,她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办法为子谦传宗接代,生儿育女,所以现在,倩倩为子谦生下了孩子,她自然会去疼爱。
带着孩子,让孩子坐下,在这监牢内,五个人——两个大人,三个小孩同处一室,孩子们笑得很开心,或许是因为不曾来过这种地方,杨慈云也很努力笑着,跟孩子玩了起来。
只有李崇傲始终难展笑颜,他只是痴痴望着眼前这个女人,任由思绪不知飘荡到哪里去,一言不语,静默了良久。
孩子与杨慈云说着童言童语,喊着大娘大娘,甚至喊快了,直接就喊成娘了,最后干脆要杨慈云就当他们的娘。“大娘,您当我们的娘好不好?”
“好啊!只是不管怎样,你们还是要记得亲娘的好,亲娘生下了你们,也是很辛苦的。”
“好!娘——”
突然,李崇傲眼眶一湿,泪水竟然就这样滑落,他悲痛得坐在床边,弯腰,手肘顶在大腿上,手掌掩住脸,努力不哭出声。
杨慈云发现了,她叹息,招呼外头的侍卫将三个孩子带走。孩子乖乖的,知道爹亲心情不好。
来到床边,杨慈云没多说什么,只是坐在他身边抱住他,给他力量与安慰。
老实说,她自己……竟然没在担心什么,也不感到忧虑,生死都是注定好的,不该死的,像是七年前的大火,终究能活下来,不该她活的,逃过七年,依旧难逃生死关。
“呜呜——云儿……”连他也不敢相信,他竟会如此脆弱。
“子谦,没关系!不要为我担心,我在这里很好,不要为我担心……”杨慈云叹息,“今非昔比,你的责任已经不是只有我了,把心胸放宽,想想孩子,想想爹娘,想想这个天下……”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叹息,“你可以的,这七年,你不就几乎做到了吗?现在只是我回来了而已,或许有一天,我又得离开……”
“不要说……”
又是一叹,叹声连连,不说,可他担心的不就是这件事吗?生死有命,也许这就是她杨慈云的命,注定了她必须死在李家人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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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长公主还活着,东方杨氏后裔为乱,这两件大事在朝廷内闹得沸沸扬扬,人人都有话说,每个人都有立场。
但是大家争论的只有一个问题——这个长公主,究竟能不能留,该不该留?
有人说,长公主心底仁慈善良,当年在北方赈灾,救了许多灾民,至今北方人民依旧津津乐道,而在清城,长公主聪明伶俐,辅佐太子开渠,解决了清城的灾荒,凡此种种事迹,都是大功,甚至在传出她死后,还有人为她立碑建庙,因此,不能杀这样的好人?
但也有人说,就算杨慈云是好人,但东方为乱的杨氏后裔终究会拿长公主做幌子,誓言回复正统,聚集势力,誓言打回京师,不如现在忍痛杀了杨慈云,以绝后患。
皇帝无奈,这两种势力几乎每天都在他的耳边说个没完,各有各的立场,也不能说谁错,都是为了李氏王朝好。
事实上,他之所以自己进议事房,免去李崇傲帮他掌理朝政,就是因为子谦在此事涉入太深——他是慈云的丈夫,在这件事上,没有人会相信他能够秉公无私处理,未免折损他太子的威信,干脆让他先避避风头。
可是李崇傲不能理解爹亲的用意,为了此事,与朝中大臣争论多次,李崇傲坚不退让,诸位大臣总是碍于他是太子,敢怒不敢言,但也渐渐的怀疑这样的太子有一天能否担其大任?
皇帝心慌,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子谦这孩子到底懂不懂?他凡事为了慈云都要争到底,反而让局面更难收拾。
那天在议事房,皇帝与大臣讨论东方的战事,其实,那些杨家后裔起兵,名不正,言不顺,得不到民心支持——天下太平了一段时间,人民还在修生养息,谁还想打?
几个大臣直言,还是应该趁此机会,将杨慈云杀了,以绝后患。
此话一出,包括魏老丞相立刻反对,双方针锋相对,你来我往,议事房内吵成一团。
皇帝看着,听着,心里其实很烦躁,战报不断传来,朝中竟然还在争执该不该杀一个女人?
这是,外头传来太监的通报。“太子殿下到!”
李崇傲没等到皇帝宣见,立刻走进议事房,众大臣跪下请安,他完全不理,只是直直望着坐在主位上的父皇。
“子谦!朕说过,这段时间你不得进议事房,你忘了朕说的话吗?”
李崇傲的表情严肃,“孩儿不敢忘,但今日,如果议的是要不要杀我的妻子,孩儿就不能不来!”
现场鸦雀无声,没人敢说话,前几次在议事房,为了此事,太子痛骂过几个大臣,这样的李崇傲还真是不常见,大家记忆尤深。
也是为了此事,皇帝这才下令李崇傲暂时不要进入议事房。
李崇傲突然提高声音,声声狠厉,“如果有人说要杀我的妻子,便是与我李子谦结下不共戴天之仇……”
突然有大臣下跪,“请皇上现在就赐死臣等,臣等为了朝廷安危着想,倘惹太子如此怒怨,臣等早晚是死。”
“请皇上赐死!”
现场一团混乱,皇帝看了看那些下跪的臣子,又看着自己的儿子,正要说话时,魏丞相满眼是泪的下跪了。
“皇上,当年起兵清城,皇上与太子爷告诉臣等,对前朝人士,降则纳之,不香囚之,乱则杀之,今天长公主已降未乱,纵使不降,也只应予关押,如果皇上出尔反尔,如何取信于天下人……”
“老丞相此言差矣!臣等知道当年杨慈云救过老丞相一家人,所以老丞相想报恩,但老丞相现在应该以国家为重……”
老丞相大怒,“放肆!汝辈小儿何以血口喷人?老夫现在就是以国家为重,皇上若决意杀长公主,则天下人必定不再信任朝廷,如此皇上威信何在……”
“老丞相口口声声长公主,我朝现在哪有长公主?”
“你……”
皇帝拍桌大怒,“都不要说了,都不要说了!”
全部跪下,“皇上息怒!”
看向一直站着,没有跪下,眼神一直看着自己的儿子,皇帝痛心,“你看看,为了一个女人,搞得朝廷变成这样,这就是你想见到的吗?”
李崇傲看着爹亲,眼里净是失望,他缓缓摇头,语气突然哽咽,“父皇,清城一事,您已经忘记了吗?”
“朕没忘,只是……”
“清城驻军五千,加上我李家几个男人都是武将,各个武功高强,可是伍宗汉率三万人兵临城下,我们束手无策,是靠着云儿一人投身虎口,才救了清城无辜百姓,救了我们李家上下,父皇忘了吗?如果父皇忘了,孩儿不敢忘。”
“唉……”
“当年在清城,孩儿劳心军机,云儿操持家务,没有丝毫抱怨,让孩儿方能无后顾之忧,这些父皇都没有见到,可是孩儿不敢忘……当时杨翊淳要对付李家,是谁将李家上下,老老少少,冒着生命危险,童童送出京城?让我们李家一家团圆?父皇忘了吗?可是孩儿不敢忘……”
李崇傲站得直直的,声若洪钟,说着每一字,每一句,跪了满地的臣子没有一个人敢动。
“当年北方灾荒,朝廷不动,连咱们李家的男人都还在空谈,云儿已经身体力行,剑及履及,买粮买麦,就为了抢得赈灾的先机,救了一个灾民是一个……这些父皇都忘了吗?还是孩儿不敢忘……”
看着父皇,李崇傲的眼神恳切,甚至充满了哀求。这些,身为爹亲的皇帝,自然都感觉到了。
“魏丞相一家,定远侯一家,还与许多的忠臣都是靠着云儿救了下来,这些人有些现在还在堂上呢,如今怎敢大言不惭的说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你们都忘了吗?我不敢忘——”
一片鸦雀无声,没有人敢接话,也在李崇傲这样的剖白下,情势与气氛悄悄转变。
李崇傲突然声音一软,“如果父皇都忘了没关系,孩儿只想求父皇,看在孩儿苦了七年的份上,放了云儿,将云儿还给孩儿……”说完,就跪了下去,语气里净是哽咽与恳求。
这是,魏丞相赶紧进言,“皇上,太子殿下的一席话让老臣既感动又羞愧,老臣想,小小叛军不足为惧,不如就将长公主交给太子殿下,由太子殿下监管,终生不放,请皇上恩准。”
“皇上请三思啊!”
皇帝看着,自然也看到儿子眼里的泪水——这孩子从小就心高气傲,为了慈云,如此卑躬屈膝,好声好气,只是为了妻子。“好吧!朕下令……”
“皇上,有战报!”外头探子冲了进来,报的是东方叛乱的战情。
然而众人见到探子满脸慌张,跪倒在地,不禁紧绷,深怕是什么不好的消息。
“快报,战情如何?”
“禀皇上,陈平将军剿灭几支叛军,叛军开始四处流窜,东方国境内几成一片焦土,甚至……”
“甚至怎样?快说。”
“叛军甚至还屠杀了好几个城镇村落,死伤者上万人。陈平将军回报,叛军势力较先前料想强大,激战过后重整,声势浩大,目前官军还能防守,但请朝廷立即支援。”
众人一阵惊呼,李崇傲也苍白了脸。
这是有大臣悲痛高呼,“皇上,杨慈云不可留,请皇上斩草除根!”
“请皇上斩草除根!”
李崇傲看向父亲,皇帝也看向自己的孩子,两人对望,皇帝开口,“这就是你想见到的吗?一个女人真的有比百姓的苦难重要吗?”
“父皇……”
皇帝厉声说着,“朕下令,将杨慈云处决,择日行刑。”
“父皇……”
“不要再说了!朕已经决定……”
“父皇,清城一事,云儿有恩于我们,孩儿更深爱云儿,父皇,这样做,您无愧吗?这样对一个弱女子,必须这样做吗?父皇……”
“把太子拉下去,太子失了心智,拉下去!”
侍卫拉着李崇傲,他奋力挣扎,嘴里始终高喊,他口中那一句句“您无愧吗?您无愧吗?”,不停回荡着,飘响在这方空间里,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