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多了┅┅”她看着桌上的企鹅造型时钟,喃喃自语,“他可能已经想到更好的筹钱方法了吧?”
“喂?”
“喂?请问是翁小姐吗?”
她立刻听出是向杰的声音,心跳当场漏了两拍,连呼吸都差点忘了。“我是。”她紧握着手机。
“可以见个面吗?”
“呃,可以。”她的手开始发抖。
“那你决定地点吧!要我去接你吗?”
“你不用来接我了,我家附近有家咖啡馆,我把地址告诉你,我们在那里碰面。”
晴娟将地点告诉他并结束通话,握着手机站在原地,心里忐忐忑忑的。
撑着伞,晴娟在丝丝细雨中来到咖啡馆。
“嗨,小娟娟!”正在吧台后煮咖啡的女老板,听见挂在门上的铜铃清脆的声响而抬头,一见是晴娟便笑咧了嘴亲昵的喊她。
“蕾姐。”晴娟低着头走过去,脸上因不好意思而浅浮着一抹红云。
“怎么下雨天还出门?”董蕾说着便倒了一杯热咖啡给她,“外面很冷吧?先趁热喝了,万一感冒可不好。”
“嗯!”晴娟听话的坐上吧台,轻啜着香浓可口的咖啡。
“你跟克寒约在这吗?”蕾蕾有些不悦的皱皱眉,“那家伙也未免太不体贴了吧?下两天也不开车去接你,待会他来我一定骂他一顿!”
晴娟知道克寒有多敬畏这个率直又豪爽的大姐,不把误会解释清楚,今晚他肯定会被念到臭头。
“我没跟克寒约,我约了别人。”她抬头看看挂在墙上的玫瑰花形时钟,“我想他应该快……”
一阵铃声响起,门一开,走进一个身材修长,穿着一袭黑西装,右手臂上挂着一件铁灰色毛呢大衣的帅气男子。
“要坐这吗!”向杰一进店便认出托腮坐在吧台旁的晴娟,他走过去,有些惊讶她会选有人“旁听”的位置。
“不是。”晴娟连忙跳下椅。
她慌张的神色董蕾全看在眼里。“吧台前这两个位子是特别座,只有熟客能坐的。”她直率地说,还大咧咧地盯着他看。“稀奇喔!我的小娟娟竟然会跟男人约会喝咖啡,你该不会刚好姓常,还正好叫向┅┅”
“啊!”晴娟突然叫了一声,打断了蕾蕾的问话,也小吓了向杰一下,两人至一脸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那个……我不能太晚回家。”她尴尬的笑笑。
她只想打断蕾姐的话才大叫一声,现在只有随便编个理由了。“董姐,我们有急事要谈,不跟你聊了,来一杯卡布奇诺、一杯不加糖的蓝山,麻烦你了。”
她说完便领着向杰到店内的地下室,地下室的三桌特别座只有客满时才会用到!在客人稀少的雨天夜晚,只有他们两人独占一室幽静。
“你是同性恋吗?”
“啊?!”一坐下就被他劈头问了个如此劲爆的话题,晴娟不禁讶异的张口结舌。“当┅┅当然不是!”她摇头兼挥手,否认到底,“为什么这么问?我看起来像吗?”她有点担心,难道是跟克寒混到大,举手投足间有了什么会让人误解性向的地方吗?
“没,只不过方才那个人说你是‘她的’小娟娟,所以我才这么想。”
她松了口气,“蕾姐一家人跟我们家是邻居,两代也全是好友,她就像我的亲姐姐一样……”
“我明白了。”他淡淡说了一声,也打断了她的话,俊颜上除了漠然,还有明显的疲惫。
“请问卡布奇诺是哪一位的?’’打工的年轻服务生快速端来了咖啡,还附上蕾蕾请他们吃的一盘核果饼干和蜂蜜松饼。
“我的。”晴娟甜笑的回答,另一杯不加糖的蓝山咖啡自然落到了向杰面前。
“你知道我喜欢喝不加糖的蓝山咖啡?”
向杰长睫下闪动着讶异与警戒,方才她点的时候,他还以为是两人有共同的咖啡喜好,毕竟她替一个陌生人点寻常的卡布奇诺并不奇怪,可是如今看来,她像是早知道他惯喝什么咖啡。
这一问晴娟才发现自己犯了个大错,不小心泄漏了自己对他的熟识。
“呃,我在一篇关于你的专访上读过,因为很特殊,所以就记得了。”她连忙扯理由搪塞,言归正传,你找我出来要谈的应该是那件事吧?”
一大堆的专访究竟谈过些什么,已经多得让向杰都记不清了,他猜想大概自己曾经提过,也就不再追根究柢了。
“嗯,我要谈的的确是我们的婚事。”他直言,眼底有着决绝。“就照你说的,我们结婚吧!”
晴娟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你……说真的?”
他点点头,“我不介意没有爱情的婚姻,但是你确定吗?我不保证会对你日久生情,就报恩而言,你付出的未免太多,这真的是你帮我的惟一原因吗?”
原本就不敢奢求得到他的爱,所以他一番冷酷话语并未场到她的心。
“我……很喜欢‘华亚百货’。”她不想让他觉得亏欠她,为了让他安心,她编出更多的理申。“所以,我不希望看它倒闭,或是被其他财团并吞。”轻握着微烫的咖啡杯,“还有,虽然我的外表有一大堆缺陷,但还是不乏男人追求,只不过他们追的全是‘翁永祥的女儿’,而不是真心喜欢我。”
她垂下双睫,叹了口气。
“反正,嫁给谁都无所谓,只要是我自己选的,让我爸妈以为我很幸福就好了,本来我一辈子都不想嫁,不过嫁给你要是能帮助你,也能帮我堵住我爸妈一天到晚叫我相亲、结婚的嘴,算是我们各取所需吧!”
向杰左手肘搁在圆桌上,斜抵着下巴,若有所思的凝视着她刻意以长发掩盖的左颊伤疤。
晴娟知道他正盯着她看,她端起咖啡慢慢喝,掩饰自己的心慌,更回避彼此的视线交集。
“我明天就上你家提亲。”向杰长臂一伸,抬起她下巴。“可以吧?晴娟?”
她红了脸,轻轻点了头。
“最喜欢吃的食物?”
“海鲜义大利面。”
“最喜欢的甜点?”
“起司蛋糕。”
“最喜欢的花?”
“向日葵。”
“怎么认识的?”
“你在百货公司不小心撞到了我……”
一边开车,向杰一边接受晴娟的“抽考”。
昨晚她e了一长串关于她的兴趣、喜好,及两人交往的“相关资料”给他,好让他默背起来,应付爸妈的“拷问”,否则要说已经偷偷交往一年,他对她的一切却一问三不知,精明如爸妈一定会看出其中有诈,而他们对这桩婚事可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
“好,全都对了。”
抽问了二十几题后,晴娟很满意的点点头,看来向杰的记忆力超强,暂时不用担心会让爸看出他对她很陌生了。
“你呢!”向杰现在才想到,“不用我告诉你我的兴趣、喜好吗!”
“不用了,我全部都知道。”
“你全知道?”刚好停红灯,向杰诧异的转头看她。
“呃……我昨天半夜想起来,不好意思打电话问你,所以就翻杂志、上网,多少搜集了一些你的相关资料,我想应该够应付了,毕竟我爸妈比较可能问你,不太可能问我。”晴娟真想敲自己的笨脑袋一下!
她得更小心一点,不能再表现出对他了如指掌的样子,不然他又会起疑的!
“是吗?我好像接受太多采访了……”向杰没有对她的说法起疑。
他二十岁接掌父亲一手创立的百货公司,早上是大学生、晚上是董事长,一下子成了名人,当时抱持着为公司打知名度的想法,他几乎答应了所有采访的邀约,兴趣、喜好等等,他的确都老实回答过记者。
“原来我这个人在网路上是完全透明的……”他皱了一下眉,在号志转换时重新踩下油门,“感觉真不好,看来以后最好少接受采访。”
这么近距离的看他颦眉的忧郁模样,是晴娟以前从来不敢想的,而且,她也好久没看过他西装之外的打扮了。
今天他穿了一件休闲衬衫,外罩棕黄色羊毛背心,同色系宽管长裤,和一件骆驼色的喀什米尔羊毛大衣,品味十足,看来帅气又具知性,难怪人家会称他是“商界贵公子”。
这个男人真的好出色!
“那个……”晴娟起了头,却吞吞吐吐的没下文,向杰等了好久,终于没什么耐性地追问。“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你最好有心理准备,待会我爸一定会骂你。”
她太了解疼爱她的父亲了,“他那个人很好的,就是有时生起气来会口不择言,我希望不管他骂你什么,你都要忍住,而且别记在心上,好吗?”
他苦笑说:“我还能说什么呢?有求于人的是我,还有什么资格谈面子、谈自尊?从答应这件婚事开始,我就已经告诉自己要对外界的嘲讽麻木了,你放心,不管你爸说什么,都气不走我的。”
听他这么说,晴娟心中不禁隐隐作痛。
应说没有人会相信俊帅如他,竟然会爱上一个身有残疾的女子吧?
大家一定会想到钱就是他们的“媒人”,所以向杰一定会遭到不少非议。
她只想着要帮他,完全忽略了这一点。
不过事情已经迫在眉睫,怎样都比破产好,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
总之,非结婚不可!
在翁家挑高的大厅内,正弥漫着一股风雨欲来之势。
向杰已经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就在晴娟的母亲还处于震惊中未回神时,永祥已经面色丕变。
“你想娶我女儿?”他不屑的大手一挥,“哼!我女儿善良好骗,但我翁永祥可不是省油的灯,你说你们已经交往一年多?我看是从你传出财务危机那时才把脑筋动到我女儿身上,妄想借我的力量帮你吧?”
“不是的!”晴娟抢在向杰回答前接口,“爸,我们已经交往一年多了,克寒可以作证!”
她硬把还不知情的好友也拖下水,反正她知道克寒一定会挺她。
“你说月亮是绿色的他也会附和,问他那我还不如去掷杯!”永祥太清楚这对结拜兄妹的好交情了,“晴娟,你知道爸有多疼你,你的要求我从来没有不答应过,可这不是你捡回路边可怜的小狗、小猫,还是要济助什么慈善团体那种小事,我们现在说的是你的婚事,是你的终身幸福,我知道你对‘华亚百货’很有感情,也很同情常向杰的遭遇,但是你不能因为这样就善心大发嫁给他呀!”
“爸,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我们是真心想在一起的!”为了向杰,晴娟说什么也不退缩。
说不动女儿,永祥把苗头又对准了向杰。“常向杰,你是男人就别拐我女儿!”他气急败坏地说:“哪有这么巧的事?你早不提亲、晚不提亲,偏偏挑在没我女儿的‘嫁妆’就一定会破产的时候提亲?白痴都能一眼看出你打的是什么主意,我才不信你是真心爱我女儿,你敢发誓吗?”
“我发誓,如果我不是真心爱着常向杰,就天打雷劈!”晴娟飞快立下毒誓,解决了向杰被逼立誓的绝境,也吓傻了父母。
当然,向杰也大受震惊。
但他还来不及细究,晴娟又说了狠话。
“爸,其实是我倒追他,也是我向他求婚的,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他,很想跟他一辈子在一起。”她眼眶盈泪,说得情真意切。
“睛娟,你是认真的吗?”一直静默坐在一旁听由丈夫处理此事的林巧月,看女儿一脸认真的模样,原本和丈夫一样的想法开始动摇,越看越觉得女儿是动了真感情,不是说说而已。
“妈,我是认真的!”她肯定的点头,又看向父亲,“爸,我一定要嫁给向杰,可是我也不想让你难过,所以你如果坚持不让我们结婚,我也会听你的,不过,不能嫁给他,那我就一辈子不结婚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固执呢?”永祥又急又气,“常向杰到底对你下了什么药?让你对他那么死心塌地?你要知道,凭我们家的财势,爸可以帮你找到比他更好的……”
“爸,请你成全我!”晴娟突然下跪。
向杰先是一愣,继而眉一皱、心一横,也跟着下跪。“伯父,请你答应我们的婚事吧!”
“起来、起来、全都给我起来!”永祥真的拿女儿没辙,“好,要结婚可以,常向杰,只要你能答应我三个条件,我就把女儿嫁给你,否则免谈!”
巧月扶起女儿,也以眼神示意“未来女婿”起来回话。
“什么条件?”向杰敛眉回问。
永祥按按发疼的太阳穴,先看看女儿,再看向他。
“一,你得给我立切结书,不准摘外遇、不准闹离婚,否则我要你赔我一百二十亿;二,看在我女儿的份上我可以帮你!不过你照样要依一般程序填表借款,但是你放心,只要你还是我女婿的一天,我就不会址你后腿,催你还债;三,以后不管你和晴娟生几个男孩,一定要有一个姓翁,继承我们家的香火,这些条件你同意吗?”
“爸——”
“你别说话!”永祥制止女儿又想求情的话语,一双厉眸牢牢盯着向杰。“怎样?我自认开这三个条件都不过分,如果你真心爱我女儿就没什么好犹豫的,如果你打算利用完,就把她一脚踢开,那我奉劝你别答应,不然我会绑死你一辈子!”
“爸!”晴娟还是忍不住替向杰求情,不想让他陷入两难。“第一条太严厉了,一百二十亿不是个小数目,现在离婚那么普遍,也许几年后我们感情淡了,或是突然觉得彼此不适合,那……”
“那你等‘几年后’再决定要不要嫁给他好了!”
“爸!”
“我答应。”向杰应允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进在场所有人耳中。
晴娟无法置信地将视线移到向杰身上,而他的眼光则笃定的落在永祥严肃的脸庞。
“我答应,不管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主动提及离婚,这三个条件我全部收受。”
没料到他会答应得如此爽快,永祥愣了好几秒,这才缓和怒容,无奈地叹了口气。“真不晓得你这小子哪里好,竟然能让我女儿非你不嫁……”他嘀咕了几句,有些不情愿的说:“好吧!我答应让你们两个结婚就是了。”
“谢谢爸!”
“谢谢伯父。”
晴娟听见父亲答应这件婚事,立即笑逐颜开,但在瞥见向杰强展的笑容下那只有她懂的无奈,不禁又为自己感到一阵悲哀。
她差点忘了,向杰答应她爸所开的严苛条件,不是因为爱她,而是为了保住他爸辛苦创立的事业所做的无奈妥协。
她在他心中,依然什么也不是……
敲定了婚事,双方心平气和地谈完一些细节后,向杰才起身告辞。
晴娟送他出去,下意识地保持落后他一步的距离。
“对不起。”走离门口几步远后,她才悄声道歉,
“我不晓得我爸会开那些强人所难的条件,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
她突然噤声不语,因为向杰的手蓦地向后伸,不偏不倚地握住了她的左手。
“到门口再说。”
向杰就这么一路牵着她的手走到外头的铁门,晴娟也红着脸,就这样傻傻的跟他走,直到他停步。
“我问你,”向杰在门前回头问她,“为什么要发那种天打雷劈的毒誓?难道……你真的爱我?”虽然觉得不可能,但她的表现太过真实强烈,让他不禁怀疑起这种可能。
“如果发誓有用,全世界的男人早就夭折一半了,我只是想说得逼真些,才能瞒过我爸,要说我爱你那就太离谱了。”她笑着,说得云淡风清,满不在乎。
她否认自己对他的爱意,不是为了面子,只是不想让他因此产生心理压力,更加不晓得该如何面对她,甚至勉强自己为了报恩而爱她。
她不要向杰因为可怜她而留在她身边,那只会让她觉得自己更加可悲。
她唇边噙着一抹勉强的笑意,心却在淌血,但向杰一点也没看出她的言不由衷。
他放开她的手,忽然十分严肃又认真的凝视着她。“我既然答应了你爸提出的条件,就一定会遵守,不过在那之前,你必须老实回答我一件事。”
“你说。”
“除了报恩,你那么坚决要嫁给我,该不会是因为怀孕吧?”他必须厘清自己的怀疑,“我不介意当挂名父亲,却十分介意七八个月后才发现你生下的孩子不像我,所以希望你能向我坦诚。”
晴娟倒抽了一口凉气。
早该想到了,她主动上门求婚,他一定会有很多、很多的怀疑……可是,她没想到向杰竟然会怀疑到她的清白。
“没有孩子……”她湿了眼、红了脸,咬着下唇抬头迎向他怀疑的目光。“我还是处女。”一滴泪滑落她的左颊,“你要带我去给医生检查吗?”
向杰完全傻住。
这些年来他不是忙着学业就是忙着事业,完全没有其他精力谈情说爱,对女人他根本一窍不通。
能够解决周转不灵的困境,又能娶回一个看来还算乖的老婆,对他而言还能接受,他只是想确定一下她不会生出一个黑小孩还是白小孩,让他感到措手不及而已。
不过,看来她没有想象中的复杂,而且还被他的问话刺伤了。他不是没弄哭过女人,却没有一次会像这样感到心虚、惭愧。
“对不起。”他伸手想拭去她的泪滴,却不经意触及她左颊上的伤疤。
晴娟就像触电一般,立即退后,让他的手当场僵在半空中。
“我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也不会逼迫你做任何事。”她凝视着他,噙着泪凄然一笑。“你放心,我不会缠你一辈子的。再见。”
她擦干泪,转身回到屋内。
向杰注视着她跛行的孤单背影,只觉胸口一阵没来由的窒闷,茫然呆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