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 >> 古代,一八一O年,外国 >> 豪门世家,情有独钟 >> 暧昧作者:凯伦·罗巴德斯 | 收藏本站
暧昧 第六章 作者:凯伦·罗巴德斯
    嘉蓓对亚尔曼克的评语是:乏善可陈。她坐在莎宝姑妈的身边,啜著柠檬水。

    莎宝正在和另一名夫人聊天,嘉蓓得以从容地打量著这处名闻遐迩的俱乐部。它的舞厅还算大,可惜挤了太多人,而且它也出乎意外的简陋。点心只有茶、柠檬水、涂奶油的面包和有些发霉的蛋糕。跳舞是主要的娱乐,但八卦也占了重要的角色。

    另外还有几间牌室让老太太们打牌,或绅士们消遣。空气中洋溢著音乐声、谈话和笑声,根本无法听到邻座以外的人在说什麽。窗子全都关闭,厅内闷不通风,充满了香水和汗臭味。

    唯一让嘉蓓能够忍受的是:可蕾颇为乐在其中。她穿著淡雅的白色绉纱礼服,领口系著银色缎带,盘起的发上系了更多银缎带,小脸上洋溢著喜悦的光辉。她无疑是全舞厅里最美丽的女性了。一些较不受欢迎的女孩和女孩的母亲不悦地看著她像花蝴蝶般,换过一个又一个的舞伴,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贝夫人更是臭著一张脸。今天她带来了她的小女儿诗诗,她和可蕾一样穿著白色礼服——场内多数的女性都是——但它一点也不适合诗诗过淡的发色,令她显得更不起眼,并经常沦为壁花。多数时候,她都用怨恨的眼神瞪著可蕾,直至她的母亲注意到,偶尔掐她一把,提醒她面带笑容。

    由於嘉蓓已不再年轻,她没有选择白色,而是比较适合她发色的茉莉色绉绸,显得成熟大方。

    可蕾嬴得了亚尔曼克的赞助人的彻底赞许。她们抵达时,秦夫人热络地上前欢迎,彷佛她们是不可多得的贵宾,灿烂的笑靥令习惯了秦夫人严厉脸庞的人惊诧不已。狄夫人则极力称赞可蕾是她所曾见过最有礼貌的淑女,她介绍黎岱尔子爵为可蕾的第一首华尔滋舞伴。

    “他一再恳求我介绍她给他认识,”狄夫人对莎宝道,看著可蕾和子爵在场中翩翩起舞。黎岱尔子爵是个高瘦修长的年轻人,总是笑容满面。“他会是个好对象,莎宝。他有头衔,而且年收入两万镑。”

    “我为你拿些奶油面包过来好吗,嘉蓓小姐?”詹纳森出现在嘉蓓旁边,说话声盖过了莎宝姑妈的回答。嘉蓓一直不知道他也在场。她强迫自己对他挤出笑容,告诉自己,如果她要嫁给这个男人,至少她得做到礼貌以对。

    她婉拒了詹先生的提议,拍拍身边的座位,请他坐下。不久後,他们开始聊到了他在得文郡的产业,以及他最近研发出来的、提高农作物产量的方法。

    而後话题转到了他的孩子们身上,显示他确实有意娶她为妻。

    “他们全都是很好的孩子,”他诚挚地道,他刚才已说过了每个孩子的名字,和他们的日常轶事。“可怜的孩子!他们最需要的就是个母亲了。你知道的,最小的三个是女孩,做父亲的真不知道要怎样照顾她们。”

    嘉蓓的心直往下沈,但她微笑表示他们听起来都可爱极了。

    “我也希望你会这麽想,”他温暖的视线移向她的脸。“我想——令兄已向你提起过我今日的造访?”

    当他真的提出婚事後,嘉蓓反倒胆怯了。她别开视线,望向舞池中可蕾灿烂如花的笑靥,和翩翩的舞影。想起了妹妹们的幸福,她鼓起了勇气。

    她可以做到的——为了可蕾和伊莎,也为了自己。她不该为了虚幻的月光和海市蜃楼,忘了严苛的白日下的现实。

    “他是提起过。”她回答,转头对詹先生微笑。

    “我诚挚地希望你能够同意成为我的妻子。”詹先生降低音量道,握住她的手,热切地注视著她。

    嘉蓓低头望著他臃肿、布满白斑的手,强迫自己不能抽回手。相反地,她坚决地抬起下颚,迎上他的视线。

    他继续道:“你或许会纳闷为什麽我们相识才短短几天,我就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我一向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麽,我认为你很适合成为我的孩子的母亲。你够年轻得足以管教他们,又成熟懂事,不会一心只想著舞会和华服。你的性情温柔和善,就我所听到的,你极为照顾妹妹。除此之外,我——也觉得你很迷人。”

    他说得彷佛这是莫大的恭维,嘉蓓忍不住笑了。

    然後她的笑容逸去,想像自己新婚夜在他的床上。

    现在不是想那些事的时候,她告诉自己。“谢谢你。”她道,坚决地露出笑容。

    “瞧,威克汉来了。我一再叮咛他今晚过来,但现在已经十一点了,我几乎要放弃了。噢,他真是个英俊、出色的人物!”

    听到莎宝姑妈的叹息,嘉蓓转过头来。的确,威克汉就站在门边,一身耀眼的黑色晚礼服,和身边的绅士谈著话,一面游目四顾。

    “他绝对是最出色的贝家人,”狄夫人在一旁道。“当然,还有可蕾。他们真是耀眼的一对兄妹,”她压低音量对莎宝道:“我听说贝家最小的一位也不漂亮?”

    由於舞厅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嘉蓓还是听到了,也知道狄夫人是在暗示她不漂亮,但她并不因此感到难过。威克汉确实在容貌的俊美上和可蕾不分轩轾。她注意到许多女性都转过头打量他,和身旁的女性窃窃低语。然後嘉蓓省悟到自己也一直在盯著他看,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回到詹先生身上。

    “你哥哥朝这边过来了。”詹先生道,放开她的手,望向威克汉,语含敬畏。

    嘉蓓猜想那也是自然的。威克汉不但在身分地位上高於他,气势也远胜过他许多。

    詹纳森匆匆道:“明天我会再徵询你的答案——如果我们有机会独处。我实在不应该在公共场合说这麽多,只能说我太过心切,情不自禁。”

    威克汉的逼近已令嘉蓓如坐针毡,更何况她还得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她朝詹先生绽开个敷衍的笑容,心里却庆幸能够得到缓刑。

    嘉蓓坚拒看向威克汉,但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他停在她身边,强大的存在感有如火炉般灼炙著她。他开口了,而她再也无法逃避。她抬起头,瞧见他微笑地和莎宝姑妈、狄夫人打招呼,和詹先生握手,低头望向她。

    “玩得愉快吗,嘉蓓?”

    “非常愉快。”她冷静自持地道。

    他笑了,转回向詹先生,两人站著聊了好一会儿,对她全然的忽视。嘉蓓漫不经意地回答莎宝姑妈的话,极力保持著和悦的表情。她很确定威克汉今晚出现是来折磨她的——就像此刻,她清楚地察觉到他近在咫尺,却不敢望向他。

    突然,他来到她肘边,她再次被迫抬起头看他。那对蓝眸里闪动的笑意是再明显不过的警讯,她却无力阻止。

    “我想这支是我的舞,嘉蓓。”他道。

    她仰望著他,睁大了眼睛。乐队已奏起了一首华尔滋。

    “嘉蓓小姐从不跳舞的。”詹先生急切地道,试著提醒威克汉她的跛脚。

    “噢,有合适的舞伴时,她就会。”他漫不经意地回答。“我们的舞步一向配合得极好。”

    “亲爱的,如果你能跳的话,务必要跳。”莎宝夫人在她耳边低喃。“我原以为——但大家看到你“能够”跳舞後,想法或许会改变了。”

    嘉蓓抿起唇,但她没有机会回答。狄夫人对她绽开个鼓励的笑容。“快呀,嘉蓓,别错过这个机会,威克汉是女士们争相垂涎的舞伴。当然,他是你的哥哥,少了份刺激,但你们一起跳舞应该不错。”

    “嘉蓓,我还在等著。”威克汉微笑道,伸出手给她。

    嘉蓓不想在公共场所里以跛脚为藉口,更别说威克汉那个恶棍也绝对不会接受。她微微”笑,握住他的手,任由他挽著她的手臂,朝舞池走去。莎宝和狄夫人面带笑容鼓励他们,詹先生却微皱起眉头。

    “你这个大混帐,我根本不想跳舞——特别是在公共场合里。你怎麽胆敢如此强迫我?”她气冲冲地质问。

    “你该多跳舞的,嘉蓓。相信我,你不会想要嫁给个不懂得其中乐趣的人。”

    “你又知道些什麽?”他们已来到了舞池中,他的手环住她的腰,另一手握住她的手。她突然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你不会已经结婚了吧?”

    他咧开个笑容。“你在嫉妒,嘉蓓?不,我没有结婚。噢,别皱著眉头,人们会以为我们在争吵。”

    “我们本来就在争吵。”嘉蓓咬牙切齿地道,但还是对他露出笑容,跟随他起舞。他温暖的大手坚定地环著她的腰,她指尖下的肩膀宽阔有力。她知道在他的怀中,她是安全的,他绝不会让她跌倒,也因此能够自信地跟随他的带领,甚至放松下来,陶醉在华尔滋醉人的旋律和恍若飞翔的舞步里。

    “你生来就适合跳舞,”他优雅地带著她旋转。“你玩得很愉快,不是吗?你的眼神闪亮,双颊流晕,而且你的笑容是真心流露的。”

    “你真是可憎极了。”她道,语气中却毫无怒意,眼神流波。

    “你则是美丽极了。噢,别脸红。你太容易脸红了。”他笑道。

    嘉蓓很清楚自己的脸颊已经红如火,匆匆看向周遭,幸好其他跳舞的人都没有注意到。坦白说,如此亲密地被拥在他的怀中已令她晕晕然,他结实有力的肌肉和性感含笑的薄唇……

    “没有必要花言巧语。”她尊严地道,小心翼翼地跟上脚步,让他带著她轻盈地旋转。不细看的话,绝没有人会知道她的脚跛了。过去她从没有想过她能够跳舞,也一直没有理由尝试。

    而她的理由正在对著她微笑,迷人的笑容夺走了她的呼吸。

    “你为什麽认为我不是说认真的?我可以发誓我是的。要我一项一项的描述吗,美丽的嘉蓓?首先,你的眼眸就像清澈的池塘深处,你的秀发令我想起了秋天的叶子,你的唇——噢,你又脸红了。我必须打住了,不然全舞厅的人都会纳闷我们在谈什麽了。”

    嘉蓓双颊如火,眯起眼睛,威胁地瞪著他。

    “如果不是你一直揶揄我,我就不会脸红。”

    “你为什麽认定我是在揶揄你?”

    他的神色一端,和她的灰眸锁住。突然间,嘉蓓只觉得全身燥热,他似乎也看出来了,蓝眸变得深邃如午夜的风暴。

    音乐戛然而止。他带她转了个圈後,停了下来。嘉蓓仍然晕眩不已她不确定是因为华尔滋或是他——他突然执起她的手,送至唇边亲吻。

    “对我来说,你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女人。”他柔声道。

    她抬头看著他,红唇微分,深吸了口气,却无法开口。他们的视线相交,他灼热的唇彷佛烙铁印著她的肌肤。

    “你值得比詹纳森更好的对象,嘉蓓。”他低语。

    他们周遭的人已经离开了舞池。某位女士的裙摆拂过了她的,好奇地望了她一眼。嘉蓓惊醒过来,明白到他们已成为众人瞩目的对象。她连忙抽回手,抬起下颚,推开他。

    “我想你该护送我回姑妈身边了。”她冷冷地道。

    显然他也察觉到了众人好奇的目光,没有反对。他沈默地护送她回到姑妈身边。嘉蓓偷眼瞧他,看到他的神色有些阴郁。詹先生像只忠犬守在她的姑妈旁边。嘉蓓忍不住将两个男人做比较,而詹先生自然远远不如。她放开威克汉的手臂,坚定地告诉自己,有的男人有内涵,有的男人则只有皮相。詹先生就是前者。

    威克汉说了几句客套话後,行礼离开。贝夫人立刻磨蹭过来,坐在狄夫人空出来的座位上。

    嘉蓓坐了下来,用扇子扇风,看著威克汉邀可蕾共舞,其後是可蕾双颊排红的朋友。她严厉地告诉自己,他和谁跳舞并不关她的事,准备继续听詹先生谈论他的孩子一整夜,然而他却变得出乎意料的沈默。嘉蓓皱起眉头,逮到他数次用奇异的眼神看著她。

    她最糟的恐惧成真了,听见贝夫人故意大声道:“噢,我是否该恭喜你有个像威克汉这样——爱你的哥哥,嘉蓓?”

    嘉蓓颇以自己为傲。尽管面对这样恶意的指控,她依旧脸色不变。相反地,她漫不经意地笑了。“的确,我和伊莎、可蕾都认为我们很幸运。威克汉真是个最好的哥哥,由於他从小在赛伦岛长大,他不像我们英国人般冷血内敛!而是极为热情慷慨。”

    班夫人显得极为失望,嘉蓓心中大快。詹先生在心里的疑惑经由他人口中问出,获得解答後,态度转为热络多了。嘉蓓看著威克汉挽著卫尔子爵夫人走进舞池,银牙暗咬。看来这将会是个漫长的夜晚!

    詹先生终於告退离开,去了牌室。贝夫人也被她的朋友拉走了,剩下她和莎宝姑妈坐在一起。莎宝姑妈立刻附在她耳边道:“威克汉究竟在想些什麽?竟然那样亲吻你的手?出自你的哥哥,那看起来真的古怪极了!我真该好好数落他一顿——无论是否在外国长大,他都不该如此忘形!每个人都在瞪著你们看。噢,那不足为奇,我自己也是。”

    嘉蓓迎上她姑妈谴责的目光,很快想了一下。

    “他只是在向我道歉,”她装作不在乎地道。“我们起了争执,因为他不赞成我嫁给詹先生。”

    莎宝姑妈直视著她,兴奋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说詹先生向你求婚了?”

    嘉蓓点点头,心中悲惨不已。她愈来愈不想接受詹先生的求婚了,但在告诉了莎宝姑妈後,她已无路可退。“今早他拜访了威克汉。”

    “噢,亲爱的!我介绍他给你认识时,就是希望会有这样的好事。威克汉不赞成这桩婚事,为什麽?”莎宝姑妈显得气愤不已。

    “他觉得詹先生配我太老了,但我打算接受。”

    莎宝姑妈绽开个大大的笑容,鼓励地握住嘉蓓的手。“你是个聪明的好女孩。威克汉对这种事一无所知,而我打算好好地说他一顿。明显地,他对英国的方式还有许多要学习的。你们的婚事尚未正式宣布,因此我就不再多说了。但你算是找到了好对象,我衷心为你感到高兴。”

    嘉蓓知道姑妈说得对:她能够嫁给詹先生已经是高攀了,然而这份光明的远景反而使得她益发不快乐,而且她不快乐的原因和他乏善可陈的外表、已届耳顺之龄,或七个孩子都无关。

    她会不安於自己选择的命运,全是为了那个六尺高、抽著雪茄、有著迷人蓝眸的男子。他的碰触令她著火,他的亲吻令她意乱情迷,当他带著她翩翩起舞时,她明白到,他的怀抱就是全世界她唯一想待的地方。

    月光与海市蜃楼。

    但事实是冰冷严苛的,事实也是她必须面对的。詹先生是她的未来,不像威克?汉只是个虚幻的憧憬和美梦——她甚至不知道他的真名,那适足以证明她的迷恋有多麽愚蠢。

    而且她的白日梦已威胁到她努力经营的远景,她严厉地提醒自己。她绝不能再冒险接近他,或是亲吻他。今晚社交界已对他们暖昧的“兄妹情谊”侧目以视。她很清楚谣言的杀伤力有多麽强,绝不能让它进一步扩大,让它危及到她和可蕾、伊莎的未来。

    明天。她将会接受詹先生的求婚,尽快嫁给他。

    然後她会斩断和威克汉的关系。

    当他的身分最终被拆穿时,她和可蕾、伊莎将会安全无虞。

    威克汉一定也风闻到传言了,一整晚他都不曾再接近她。和卫尔子爵夫人跳完舞後,他改邀诗诗跳舞——狡猾的恶棍!其後是嘉蓓不认识的一名女性。之後无论她怎样竭尽目力在舞池里搜寻他,却再也看不到他了。她的心里百味杂陈,明白到他一定是离开了。

    詹先生再度回到她身边,邀她跳舞。她婉拒了,他似乎反倒松了口气。他坐在她身边,和她聊了许久,直至曲终人散,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詹先生先走了。她和可蕾、伊莎待在前厅,等待莎宝姑妈的马车驶过来。嘉蓓累得直打呵欠,想到明天的订婚就心情沈闷。她站在一盆棕榈树後面,距离其他等马车的人稍有一段距离。

    突然,她的肩上被人轻碰了一下。嘉蓓转过头,随即冻住在原地,迎上特维恩不怀好意的黑眸。他穿著黑色大礼服,手握著银柄拐杖,明显地也在等马车。他一整晚都在亚尔曼克?为什麽她没有看到他?或许他是待在牌室里,或偏僻的角落看著其他人跳舞。想到他一直近在咫尺,她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就令她毛骨悚然。

    “不高兴看到我吗,嘉蓓?”他低声道,对她露出个笑容。“我倒是高兴得很。”

    嘉蓓望向周遭。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谈话,可蕾背对著她,和一名朋友谈得正愉快,莎宝姑妈也在和狄夫人谈话。

    “找不到伴护?”他顺著她慌乱的眼神瞧过去,脸上的笑容漾得更开。“你该知道,她们帮不了你的——即使是你那位亲爱的哥哥。我要取回原属於我的东西。”

    “我和你无话可说。”嘉蓓用最冰冷的语气道,很骄傲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够发出声音。直觉告诉她应该转身走开,但令她惊恐的是,她的双腿似乎被不理性的恐惧冻结在原地。

    “你没有忘了那份借据吧,嘉蓓?噢,当然没有。我仍然保有它,而你可以确定我会索回应属於我的权利——就在最近。”

    “你没有任何的权利。”她几乎无法克制声音的颤抖,脉搏狂跳。她甚至感到呼吸困难……

    他逼近一步……

    正好莎宝姑妈的马车也辘轳驶到。

    “就快了,嘉蓓。”

    冰冷沁骨的低语回响在空气里。莎宝姑妈转头喊叫嘉蓓,特维恩越过嘉蓓身边,走下台阶,黑色外套在身後飘扬,恍若吸血鬼般消失在深夜里。

    嘉蓓没有告诉可蕾遇到特维恩的事。尽管她极力要将特维恩的威胁驱出脑海,她发现自己真的是吓坏了。旧日的回忆太过痛苦了,她不希望可蕾为她难过。

    回家的车程似乎漫长得永无止尽,可蕾一路上兴奋得说个不停,掩盖了嘉蓓异常的沈默。她回答莎宝姑妈的询问,强调黎岱尔子爵确实人很好,而且他明天会再来拜访。是的,他们今晚跳了两支舞……

    终於回到了宅邸,嘉蓓让玛莉服侍就寝。女仆离开後,她独自躺在漆黑的房间里。隔壁威克汉的房间一如以往地寂静空荡,而那意味著她是整个西翼里唯一的生物。最终,一整个晚上的情绪压力——对即将来临的婚约的沮丧,对威克汉不可告人的渴望,以及多年前的痛苦回忆——一下子全爆发了开来。她伏在枕上,痛哭失声,直至累极才沈沈睡去。

    或许他的日子是过得太舒适了,威克汉嘲涩地想著,将烛台放在床边,脱下外套,过多廉价的酒液令他的步伐不稳。尽管他确实有必要出入伦敦的赌场、妓院、酒吧等地,引诱凶手出面。但截至现在,他唯一的收获是满肚子的劣酒及头痛。此外,这个伪装游戏已变得愈来愈危险。他假装迈克愈久,就愈有可能被揭穿身分。

    他很确定他追寻的目标就在伦敦,但敌人该死地太过小心谨慎,至今依旧按兵不动。

    奈特被他派去码头打探消息,尚未回来,而现在已经凌晨四点了。过去数天,奈特频频出人伦敦的暗巷,和一些最低下的地痞恶棍打交道,打听消息。但他的运气就和威克汉一样好:一无所获。

    他们无法一直伪装下去,威克汉疲惫地想著,坐在床边,脱下靴子。他们的处境打一开始就很艰困,现在更是岌岌可危。情况远比他预料的复杂,嘉蓓和她的妹妹更是始料未及的突发因素。

    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想要她们受到伤害——不管是肉体或心灵上。在无意间,他已经变得太过关心她们,自觉得对她们有责任。

    他仅著长袜,走到壁炉前,抓了瓶白兰地,点燃雪茄。既然他已有七分醉意,乾脆喝个烂醉,让自己今晚睡个好觉!

    他啜著香醇的酒液,欣赏白兰地映著火光的琥珀色光泽。这酒真是该死地好极了!他必须承认假扮威克汉伯爵还是有其好处的。

    肉体上他已疲惫不堪,心绪却纷纷扰扰,不断想著他已经想了数天,仍无法解决的困境。他不能永无止尽地扮演伯爵下去,终有一天,他会遇到个认识他——或是迈克的人,拆穿整桩骗局。不然他的猎物迟早也会采取行动。

    但情况正在快速失控当中。

    他必须面对,并且尽快处理的情况有三——意即,他的三个“妹妹”。

    伊莎天真活泼,热情可爱。打一开始,她就接受他是她的大哥,在不知不觉间,他也发现自己对她生起了兄妹之情。他绝不会让伊莎遭到任何伤害。

    至於美丽的可蕾——第一眼他就惊艳於她的美丽。她就像是美神的化身,每个看到她的男人都会拜伏在她的裙脚下,联想到烛光浪漫的卧室和丝缎被单。然而她也个性甜美,聪慧狡黠,对姊妹极为忠诚,而且像其他十八岁的女孩一样天真无邪。出乎自己意料外的,他发现他的口味并非偏向於纯洁美丽的年轻花蕾。当然,他会赞赏她的美貌——哪个男人不会?——但那只是纯粹的欣赏。事实上,当他威胁嘉蓓主动亲吻他,交换他和可蕾保持距离时,他根本无意对可蕾逾矩。他已经喜欢上可蕾,希望她能够得到最好的,也只想像个哥哥一样地保护她。

    最後是嘉蓓——她是整出戏中最出乎意料外的角色,而且他恐怕已经陷住了。

    谁会料到一名个性高傲、尖嘴利舌的老处女——即使在二八芳龄时仍与“美丽”二字绝缘——竟然会打一开始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现在他甚至看到她就会下体肿胀、欲望勃发?谁会料到曾经拥有过如云美女的他,竟会为她欲火焚身,甚至不惜赴汤蹈火来得到她?知道她就熟睡在隔壁的房间,他必须咬紧牙关,阻止自己屈服於欲望。

    最糟的是,她也同样渴望他。当他碰触她时,她热情的反应是绝不会错的。还有她看著他的眼神——他不是没有经验的处男,很清楚那样的眼神的涵义。

    他知道只要他想要,他随时可以得到她。

    但她是一名淑女,而且无疑地是处女。尽管他不是真伯爵,他仍是个绅士。他不能在引诱她後,抛弃她离去。

    然而他也无法留下。

    那正是他的困境所在。他热烈地渴望她,甚至不惜灌醉自己,求得一夜好眠,以免半夜兽性大发,闯入她的房间他甚至拥有房门钥匙。

    他不能占有她,因为他什麽也无法给予她。

    而她理应得到更好的。

    詹纳森。他的脑海里浮现那名中年肥胖、童山濯濯的大地主的影像,浓眉皱起。那份强烈的厌恶感颇出乎自己的意料外,直至他找出了原因。

    自从他成年後,女人就争相爱慕他,但现在他竟然嫉妒著一名带著七名小孩的中年鳏夫!

    这太过可笑了,难以置信!然而想像嘉蓓嫁给詹纳森——上他的床——彷佛要逼疯他了!

    正如他今晚告诉她的,她值得比詹纳森更好的对象。问题是:谁呢?

    一个无法说出真实姓名,并且在任务完成後就会离开她的男人?

    相较之下,他不得不承认詹纳森甚至比他还要可靠。

    他为自己倒了更多白兰地,坐在安乐椅上,伸长腿,拚命用菸、酒麻痹自己的心智。然而嘉蓓的身影始终在脑海里驱之不去。噢,打从见面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她会是根肉中刺,事实也确实如此!

    瞧今晚他对她说了什麽?他根本就是在玩火自焚!但在他的眼里,她确实日益美丽动人,远胜过他所认识的其他女性。她苗条的曲线,白皙的肌肤,和冷淡的灰眸,要比他拥有的任何美艳女子更为动人,班琳达尤其没得比。他已经数个星期不曾造访过她的床,也没有那个兴致——尽管琳达依旧热情如火,屡次寄来香笺相邀。他也不曾再拥有其他的情妇。事实是,自从他成年後,他从不曾禁欲如何地久。

    然而,他唯一想要的女人却是他无法得到的。

    贝嘉蓓究竟有何特殊之处?他悒郁不乐地想著,一口乾尽杯中的白兰地。是因为她总是像高傲的女王般望著他?也或者是因为她反应锋锐的舌头?她随便挑逗一下就脸红?或者是她微笑时灰眸闪动的光芒?

    也或者是因为她的勇气?她比他认识的多数男人都还要勇敢。严苛的命运不但没有打倒她,她反而勇於反击。打一见面时,她就勇敢地面对他、反抗他,尽管他一再试图威吓她。在得知兄长的死讯後,她毅然带著妹妹来到伦敦,争取她们的未来,而不是留在乡下坐以待毙。无论处在什麽样的逆境下,她总是高抬著头,甚至跛著脚跳华尔滋……

    即使在威灵顿的军队中,也没有多少男人能像她一样勇敢。

    当他明白到清纯的可蕾毫不吸引他後,他也明白到了真正吸引他的,是嘉蓓的聪慧、勇敢、忠诚与热情。

    他对她的渴望与日俱增,然而他也想要保护她。今夜,在他明白他在舞曲结束後的那一吻已惹人非议後——有时候愈来愈难记得他该扮演“哥哥”的角色了——他连续邀了数名女性共舞,以免传闻火上加油,说她是唯一和他共舞的女性。

    无论发生了什麽事,他都不希望她受到伤害——无论是来自他,或任何人。

    而且他不会让她嫁给詹纳森。他无法留下,但他在离开前,他会著手确保她和可蕾、伊莎的未来。

    他的雪茄已快抽完,白兰地酒瓶也几近空了。他不稳地站起来,捺熄雪茄,灌完最後一口白兰地,开始脱下织锦外套,准备上床睡觉。

    酒力令他解开钮扣的手指有些笨拙。同时,他听见了隔房的嘉蓓,发出了凄厉的尖叫。

    特维恩就在那里——在黑暗中,一再用拐杖殴打她,意图……

    嘉蓓尖叫再尖叫,叫声凄厉得令人心酸。

    “嘉蓓,醒醒!老天,快醒来!”

    强壮的手覆住她的上臂,用力摇晃著她,将她自攫住她的噩梦中唤醒。她眨了眨眼,睁开眼睛,好一晌仍无法甩开恐惧。

    她畏缩了一下,睡意惺忪地望著站在黑暗中的高大人影。她的心脏狂跳,肌肤寒毛悚立。那是个男人的身影,背对著炉火,看不真切面貌。男性的大手握著她的上臂,带著白兰地香的男性气息拂在她的脸上。

    就在那一刹那间,她认出了他。即使是在最黑暗的地狱深处,她都会认出他来——她个人的恶魔,前来偷走她的灵魂。

    “噢,是你。”她松了口气,顿感全身虚脱无力。吊诡的是,终於摆脱了梦境後,她反而无法克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是我,”他道。“别担心,嘉蓓,你已经安全了。”

    他的声音温暖、醇厚,有著安抚人心的力量,掺著白兰地的强烈男性气息令她明白到,她真的没有什麽好害怕的。她深吸了口气,试著平抚身躯的颤抖,但它们似乎渗至潜意识的最深处,无法凭藉意志力阻止。

    “你在颤抖。”

    “我知道。我似乎无法停止。”她再次深吸了口气。她已经躺回到床上,被单盖至腰际,却连牙齿都在打颤。她握紧拳头,但还是没用。

    “你不会冷吧?”他的声音温柔。

    嘉蓓摇摇头。特维恩的影像浮现心头……

    “噩梦?”

    她打了个寒颤。“抱著我。”她低语,对自己的软弱深觉羞愧。

    “嘉蓓。”他的反应极快。被单被掀开来,下一刻,他已经上床躺在她身侧,将她拥入强壮的臂弯里,她的头枕著他的胸膛,他的手环住她的腰。她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自他怀中仰望著他,小手抓住他的衬衫领口。他的蓝眸在黑暗中炯炯发亮,浓眉皱起,迷人的薄唇严肃。

    “你刚尖叫了。”他道。

    “是吗?”

    “像疯子一样。”

    她再次颤抖,回想起往事。他将她拥得更紧。

    “我好高兴你来了。”往日的防卫尽卸,可怕的噩梦促使她紧攀著他,彷佛他是狂风怒涛中唯一安全的港口。她闭上眼睛,深偎进他的怀里。他的温暖和力量像磁石般吸引了她。她感觉寒冷、无比地脆弱,彷佛又回到了昔日的小女孩,孤单恐惧,没有人保护……

    抓著他衬衫领口的小手松开来,发现到他的衬衫钮扣解开到了腰际。被他温暖的胸膛所吸引,她的手指拂过那片浓密的毛发,入迷地埋入其中,把玩著那片发曲的黑色毛发。

    他没有开口,而是静静躺著。她感觉他的唇拂过她的前额,看著自己白皙的小手映著他浓密的黑发,他坚硬顺长的身躯隔著睡衣烫贴著她。她注意到他依旧衣著整齐,穿著榇衫和长裤。她以裸足磨蹭著他的长裤,喜爱他的温暖,渴望尽可能地贴近他。

    “或许我应该警告你,我略有醉意。”他斟酌道,他的手覆住她的指尖,它们彷佛有自己的意志,一直在把弄著他胸前的毛发。

    嘉蓓仰望著他。“嗯,你闻起来像酿酒厂。”

    “而你闻起来像——香草。”他的唇角扬起抹笑意。他眯起眼睛,蓝眸在黑暗中闪著精光。他的手覆住她的,制止她的指尖调皮的逗弄,但没有将它们拉开他的胸膛。

    “是我用的肥皂——我在入睡前洗过澡。”

    他没有回答。她可以感觉指尖下方他的心跳,摄入他混杂著白兰地、雪茄、皮革和麝香的浓烈男性气息。她的颤抖减缓了,像是被他的体热和力量吸收了。她的双峰贴著他的身侧,他的臀骨抵著她的腰侧。她冰冷的脚趾钻到了他的小腿和床垫之间,寻求著温暖。

    他们碰触的每一处,都令她的肌肤躁动不已。

    “告诉我你的噩梦。”他的声音轻柔,微微沙嘎,带著命令的意味。

    她深吸了口气,不自觉地纠紧了他的胸毛,指甲刮过他的胸肌。他畏缩了一下。明白到自己弄痛了他,她松开手,改以抚弄致歉。

    “嘉蓓。”

    她摇摇头,只想让噩梦远去,无意将那个可怕的夜晚诉诸言语。

    “它是否和特维恩有关?”

    她的身躯剧颤,抬起头看著他。他拥著她的手臂收紧。

    “你怎麽会——你为什麽会这麽想?”

    他的手揉弄著她的後脑,寻著她的发辫,把玩系著蓝色缎带的发尾。

    “仆人是最好的消息来源。瞧见你被特维恩吓成那个样子後,我就要奈特私下打听。特维恩似乎和你受伤的脚有关,不是吗?”

    嘉蓓惊喘出声,再次抓紧了他的胸毛,但这次他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手来到了她的脊椎末梢,摊开的掌心覆住她的臀部,将她更压靠近他。

    “告诉我。”这次是斩钉截铁的命令。

    嘉蓓迟疑了一下。她从不曾告诉任何人当年的事,即使是对占口己的妹妹。

    她一直将那一夜深埋在内心里,而它们也化为梦魇在夜里造访。逐渐地,噩梦变得少了,最後完全停止。在她父亲去世後,这是她首度又作噩梦。毫无疑问,原因是和特维恩可怕的会面有关。

    蓦地,她明白到她可以对这个男人诉说,因为他不是她的亲人,无须忧虑他会为了真相难过,或受到伤害——也因为他只是她生命中短暂的过客,随时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可以对他卸下心头的重担,因为告诉他就像自言自语一样。

    “他——我——我的父亲——那年我十二岁,”她断续地道,不再紧抓著他的胸毛,改而抚弄著他饱受虐待的胸膛。她没有抬起头,而是一直盯著自己的手……以及那撮黑色的毛发。“我的父亲经常在家里举办派对。你知道的,晚年他被困在轮椅里,足不出户。他的朋友来到霍桑庄园找他,他们是放荡的一群:大多数是贵族和他们的情妇。他们喝酒、赌博,以及——我想我不需要告诉你其他的事。”

    “我可以猜得出来。”他嘲涩地道。

    “总之,某一晚我父亲似乎输了不少钱,他将庄园的收入都输掉了。如果不是庄园附属於爵位,无法抵押,他一定也会将它押注在赌桌上。那是在半夜四点,一名仆人前来我的房间喊醒我。他说父亲急著要见我,要我连衣服都不用换。我穿著睡衣,急忙冲到二楼父亲的房间,以为他突然发病,性命垂危,却发现他正在和特维恩玩牌,什麽事也没有发生。一会儿後,我才明白到我是牌桌上的赌注。”

    他低咒出声,拥紧她。她深吸口气後继续。

    “显然我的父亲输了不少钱,特维恩的前面堆满了现金和借据。有一会儿,他们两个都不理睬我,而後父亲喊我过去,要我面对著特维恩。她还可以吧?他问。当时我太小得不明白发生了什麽事,只是被特维恩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我有些害怕他,但那时候,父亲似乎更令我害怕。我站在那里,看著特维恩点点头。父亲写了张字据:处女小女孩抵二万英镑,将它交给特维恩。他们继续玩牌,我父亲输了。他推著轮椅,掉头离开。”嘉蓓闭上了眼睛,竭力克制著声音的颤抖。“我仍然可以清楚地听见上锁的“喀察”声。我被锁在房间里,单独和特维恩一起。”

    他倒抽了口气。嘉蓓顿了一下,再次纠紧著他的胸毛,突然间无以为继。她听著他强而有力的心跳,甚至觉得呼吸困难。

    “那禽兽试图强暴你。”他严厉地道,而且这不是询问。嘉蓓感觉到他在她背上的手紧握成拳。

    “他要我脱下衣服,”嘉蓓的声音沙哑。“他似乎认定我会照做。当我不肯时,他出手要抓我。我逃掉了,但他用拐杖殴打我——和他现在带的银柄拐杖一样。我逃到门边时,他已将我打倒在地,但他还是继续地打,没有停手。我勉力站了起来,再度逃开。当他再度追来时,我——我由窗口跳下。二楼距离地面很高,我一直坠落——我记得那是个美丽的星夜,而且很温暖——有那麽一刻,我感觉自己像在飞翔,然後我重重地摔落在阳台上,摔断了腿,也昏了过去。当我清醒後,我痛得要命,并且满怀恐惧。我开始呼救,但一直到天亮才有人过来。可蕾由育婴房的窗口看到我,冲了下来。”

    回忆令她无法自已地颤抖。

    “你天杀的父亲究竟是个什麽样的人?”他厉声道。

    “他是个禽兽。他痛恨我们——痛恨我们所有的人。事後他还责骂我,因为他无法偿清欠债,仍然欠特维恩一大笔钱。我猜在我复原後,他曾再次试图将我推销给特维恩,但特维恩已不再感兴趣,因为我——脚跛了。”她的声音微咽。

    他厉声咒骂了一长串。那些脏话应该要令她感到震惊的,但他也拥紧了她,轻轻摇晃著她,抚弄她的发、她的背。他的唇拂过她的前额、脸颊……

    但在放任自己接受他的安慰之前,她还有更多话要说。

    “他——为了某些理由,似乎又对我——感兴趣了。他今晚出现在了亚尔曼克——说他的手上依旧拥有借据,说他——他会来找我讨债——近期内。”她再也无法克制声音的颤抖。

    他环著她的手臂如钢钳般收紧,她倚偎著的温暖身躯变得僵硬紧绷,深而长的呼吸显示了极力克制的怒气。嘉蓓突然想起了对他的第一印象:这是个非常危险的男人。

    “他今晚威胁了你?”他的语气轻柔如丝。

    嘉蓓用力吞咽,喉咙太过乾涩得无法开口。

    “别担心他;我会代你杀了他。”他轻描淡写地道,彷佛在谈论天气一般。

    嘉蓓睁大了眼睛。他不可能是说认真的但她直觉地知道他是。她的身躯因为恐惧而发冷,想像他真的为了她卯上特维恩,结果却害死了自己!

    她的手不自觉地纠紧他的胸毛,抬头惊慌地望著他。

    “不!请你不要!特维恩不但有钱有势——而且还有许多见不得人的人脉关系。我不想要你受到伤害,拜托。”

    他顿了一下。

    “嘉蓓。”

    她感觉到拥著她的手臂似乎不再那麽僵硬,他的身躯放松了一些,呼吸也舒缓了下来。

    “怎样?”

    “你知道这是你对我说过最动听的话吗?”

    她惊愕地望著他。他的眼里闪动著熟悉的椰榆亮光,唇角微扬。以她对他的了解,她知道尽管他轻浮的语气,他并未放弃为她杀死特维恩的意图。问题在於,他一点也不明白公爵的威胁性。她全身发冷,手指不自觉地纠紧著他胸前的毛发。如果是光明正大的对决,威克汉一定会获胜,但特维恩是个卑鄙小人。他邪恶到了骨子里,并且会不择手段,运用他的权势和力量来伤害威克汉。

    “噢!你扯痛我了!”他抱怨道,温柔地覆住她的小手,让她放开他的胸毛,掌心平贴在他的胸前。

    “我不应该告诉你的,”她绝望地道,抬起头仰望著他。“你必须要离他远远的,听到了吗?他会杀死你的。他可以命令……”

    “嘉蓓,”他打断她。“你无须为我害怕,我可以好好照顾自己。特维恩伤害不了我,我会确保他、水远无法再靠近你——如果我让他活下来的话。你可以放心将这件事交给我。”

    “你不了解,”她抗议,语气微咽,再度纠紧他的胸毛,但他的大手也立刻制住了她。“他不会亲自动手,而是命令人杀死你,付他们优厚的酬劳。拜托,答应我,你会远离他。”

    “你必须要信任我。”他的语气是恼人的平静,手指和她的交缠。

    她气恼地道:“你该知道,你并不是所向无敌的,大个子—.连我都可以射伤了你!”

    他的笑容漾得更开。“的确,但那是因为我没有料到像你这样的年轻淑女,竟然会耍诈,而且隐藏著暴力的倾向。”

    嘉蓓气得银牙暗咬。为什麽他就是不肯将她的警告当真?

    “特维恩不是好相与的,”她焦急地打量著他的脸庞。“对他来说,命令人杀死你,就像挥走一只蚊子一样简单。”

    “嘉蓓,”他道,眼里的亮光更加明显了。“或许我太过自负,但我是否可以将你对我的关心,解释为你很在乎我?”

    嘉蓓愣住了好一晌,像猫头鹰般张大著眼睛,一眨也不眨。他说她在乎他……

    这项认知撼动到了她的心最深处,她惊恐地明白到那再也真实不过了。她确实在乎他——而且那不只是在乎而已。在他们相识的过程中,她已经逐渐、一步步依赖他,视他为朋友,甚至更多。尽管在严苛的阳光下,她知道他随时可能像出现时一般神秘消失,但今夜,被拥在他的怀里,她发现月光和海市蜃楼本身就拥有了无法抗拒的魔力。

    我已经爱上了他,她想著,大睁的灰眸锁住他的。

    “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她惊骇地低语,内心理智的一部分大声呐喊著,她的心不该草率沈沦。

    “尼克,”他道,目光从不曾离开她的。“我的名字是尼克。”

    他的手捧住她的头,缓缓凑近她的唇,吻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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