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奶奶绝不会将怒气发在他身上,而她,当然是那个活该倒霉的受气包。
但他——虽然知道自己不该心存看戏,但他下意识还是对自己被她「逼婚」的遭遇有点小不满,以致他就是隐忍住不想让她先有心理准备。
「下飞机了,」他轻声说。「得回家了。
但他其实是怀着不良善的心才这么说的,因他心知肚明,一出候机楼,他们所要面对的绝对会是场大风暴。
但白苡若却一点都没有危机意识,她一心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这辈子的幸福,再听到他说到两人要一起「回家」,这让她孤寂的心灵当下就好象被灌注了满满的温暖。
她不避嫌的紧搂住他的臂膀,笑靥如花的抬眼看着他,眼中满是信赖与幸福的神采。「嗯!我们一起回家。」
却没想过所谓的「家」,是否真如她所幻想的。
席时稷不自在的将她的小手挪开。「这里不是国外,我们还是别这样。」
咦?白苡若不解的望着他,心想,难道台湾的民情都这般保守吗?
但她什么都没多想,毕竟,入境就得随俗,她会全力配合的。
「好。」她听话的随着他起身,隔着一步远的距离紧紧跟在他的身后,顺便欣赏着自己老公的英挺背影——啊~~她的另一半看起来好出色喔!
白苡若满脸都洋溢着新婚的幸福感。
才刚踏出候机楼,她便看到一群身著黑亮笔挺西装的十数名男子,正朝他们夫妻俩走过来。
「席——」她下意识想拉他的手,却被他躲了开。
白苡若也不懂为何当下她的心就狠狠地一悸,仿佛、仿佛……她被他给甩了般!
「席——」她再次唤他,想看看他回眸时,眼里对她的爱意还在不在,她好怕心底那不断窜升上来的奇怪感受。
但席时稷都还来不及回头,那十来名黑衣男于为首的一个已开口说话了。
「少爷,老夫人派我直接接您回府。」他的态度必恭必敬。
而更怪异的是,其它跟在那说话黑衣男子身后的十来人,在一见到为首的人卑躬屈膝的敬畏样,立刻也动作整齐划一的照做。
白苡若忍不住对眼前诡谲的画面,产生了所谓「黑道世家」的联想。
她想问席时稷这是怎么一回事,是以脚步已跟上。「席——」
「等等!」
却被那为首说话的黑衣男子,以相当严厉的嗓音制止,让白苡若吓得停住脚。
她诧异的望着眼前的阵仗,弄不懂是怎么一回事。
席时稷只轻声说了一句话:「她是我的妻。」
言下之意似乎是在警告那说话的黑衣男子别太造次。
「是!」黑衣男子一听到席时稷的吩咐,态度立刻变得谦恭。他很谦逊的说:「老夫人正在主屋里等少爷,请少爷上车。」
说完,已有一辆加长型礼车——就跟一般外国电影里所演的富豪人家所坐的礼车相当——停驻在门口。
席时稷轻「嗯」了一声,再以莫测高深的目光梭巡了白苡若一眼,便什么话都没交代,直接上车走人。
「席——」白苡若想追上去,却被那黑衣男子给单手作势制止。「你……」
「老夫人有交代,少奶奶请坐下一辆车。」
语毕,已有另一辆宾士轿车出现在她的眼前。
黑衣男子比了个要她上车的手势,白苡若却为难的不停回头,「我……可我们的行李……」
「席家自会处理。」黑衣男子立刻打断她的话。「请少奶奶别浪费我们宝贵的时间,老夫人会不高兴等太久的。」
「哦——」白苡若只得听话的坐上车,一路上没人搭理她,只让她不停的思忖着,所谓的「老夫人」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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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轿车驶进一处隐密的郊野道路时,白苡若才被有点颠簸的石子路给震醒。「到了吗?」她睁开眼睛,好奇的问。
当然,回答她的是一片静默。
她赶紧端坐好,看了一眼那个坐在她身旁、先前曾说过话的黑衣人,好想求他替她解惑。「那个……请问我们还要多久才到?」
黑衣人像个聋子般的看着窗外的景色,像是压根儿没打算回复她似的。
白苡若可以很明显的感受到那黑衣人对她的敌意,她是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了他,但她深知自己即将到一个陌生的环境生活,是不宜制造敌对的人的。
所以,虽然人家对她百般不友善,但她还是没放在心里的继续与黑衣人闲话家常。「我……对不起我刚才不小心睡着了,是因为我们搭了好久的飞机,我好累……」
但黑衣人却像是根本没听见她的声音似的,一径的欣赏着窗外的风景。
白苡若感觉得到自己的不受欢迎,但她不解的是,她是做错了什么,惹得这黑衣人这样讨厌她?她甚至都还不认识他啊!
「我……」她还想继续再接再厉,毕竟,在她的经验里,就算自己被人讨厌,只要她拿出锲而不舍的精神,以最热忱的心与人掏心剖肺,她深信迟早有一天她会被人所接受的。所以,她没介意自己目前的不受欢迎。
但突然,黑衣人的手机响起。
「喂,对,是,好,我知道,就快到了。」黑衣人只言简意赅的说话。
啊~~至少她知道一件事——她快到席时稷的家了。
莫名的她感到好兴奋——她就要看到她亲亲老公从小生长的环境了。
她好奇的看着窗外的景物。「哇~~」对着前头那若隐若现的壮观建筑物,白苡若像极了一只井底蛙般的惊呼起来。「这是哪里啊?!」
她是隐约知道席时稷出身富贵家族,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夸张。
但那黑衣人却一脸的厌恶,口气相当不友善的回头觑了她一眼。「妳以为妳挖到金矿了吗?作梦!」难掩那瞧不起人的鄙夷。
「我……」她从没这么想过啊!
突然,她竟忆起席时稷告诉她,他并不想结婚时的那一幕;甚至是当他勉强投降,却对她提出警告的场景!
难道……这就是他为她担心的地方吗?
顿时,白苡若很用力的给自己打气,并且在内心立下最最坚定的决心——不论横亘在她前面的路有多难走,为了她心爱的老公,她将会鼓起最大的勇气去克服。
一有了这样的信念,她立刻满脸闪着坚定的信心,一点都不畏惧未来会有什么样坎坷的命运,阻拦在她面前。
但她充满自信的神情,却让那黑衣人更加以不屑的目光看她。只是,此时的白苡若却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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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黑衣人压根儿不理白苡若,再加上她心知肚明那黑衣人已是极度讨厌她,所以,她没再多做惹他厌恶的事——她以为只要在未来,她的表现能让黑衣人满意,她自会赢得他的尊敬的。
「请下车。」当轿车一停,黑衣人一马当先的跳下车,站在车门外,虽然将满心的不情愿全写在脸上,却还是只能态度恭敬的说话。
白苡若下了车,有礼的朝黑衣人点个头。「谢谢你。」便朝正前方引领她的人走去。
她知道,她要正式晋见席家的家人了。
虽然对席时稷不能在她身畔陪她感到有点失望,但她告诉自己,他一定也是不得已的。毕竟,他可是被人直接从机场架走的啊!
他一定也在为他不能保护她而自责着,白苡若全心全意的这么想着,所以,她不该再给他任何心理压力,她本来就夸下海口过,说她会自己保护自己的啊!
为了他,她会像棵坚韧的小草,怎么都不会被拔断的。
「请进!」在前面指引她路的人,指着一道门说。
白苡若鼓起勇气,紧咬住薄薄的下唇,伸出双手推开横在她眼前那道有着两只盘龙的雕花大门。
富丽堂皇的大门似乎具有一股浓浓的排斥味道,熏得她几乎腿软。
「要加油,白苡若,妳自己承诺过席,妳要勇敢接受挑战的。」她试着在心底替自己做心理建设。
好不容易推开厚重的大门,才望进大厅里那情景,白苡若的耳里已传进一声威严但苍老的命令声。
「跪下!」
白苡若以眼角余光瞄到了她心心念念的老公,她忍不住对他投以一道要他别担心她的安慰目光。
却被正厅里,那端坐在远远一张古色古香的太师椅上的威严老妇人,给更生气的怒喝道:「还在做什么?我说跪就跪!」
白苡若听话的跪了下去。
只是,她却不知自己该如何称呼坐在前方斥责她的老人家,以致她虽然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一时却无言以对。
此时的席时稷是正襟危坐在深具威仪的老夫人的左侧,他只觑了跪在地上、显得好渺小的白苡若一眼,便以冷硬却又十足强势的口吻说道:「奶奶,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的妻子,请奶奶手下留情。」
而他的话却在两个女人的心底,各自有着一番的解读——
白苡若只满心欢喜的思忖着,他在护着她,她的老公在护着她,那她更不能丢他的面子,她绝对要表现得让他刮目相看才行。
席老夫人却是一阵心酸。他这是在指责她吗?指责她不该给孙子的媳妇难堪吗?可恶!他就这么护着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女人吗?
这简直是反了!
「怎么留情?你倒是说给奶奶听听看!」席老夫人一想到自己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培养了个能干的接班人,如今却只想沉沦在美色下,她怎么都无法咽下心底的不满。
「我……」席时稷才想发言,却被坐在席老夫人右侧的一名长者以眼光制止。
那是他的二叔。自从他失去父母之后,就是由二叔一家人收养他、教育他、培养他,他这辈子最听的就是他二叔的指示。
「你说啊!」席老夫人故意借机发泄心头的不满。
她没想到就在她正要将席氏所有大权,交付到这个金孙的身上的前几天,他居然如此的大逆不道,给她弄了个门不当、户不对的无名女子回来当老婆,他眼里还有她这个奶奶的存在吗?
愈想愈气,席老奶奶当下将手中的玉拐杖铿铿敲击在地上,发出偌大的声响。
「你……简直太无法无天了,」为了表达她心底的怒气,她做出重大的决定。「好,既然你翅膀都还没长硬,就想置我这个老太婆于无物,那你就要有心理准备接受我的责罚!」
「不——」跪在远远的白苡若,一听到席时稷的奶奶要惩罚他,心底急得一时连礼貌都顾不了了。当下从地上急急爬起,扑到席老夫人的身前,不避讳的叫道:「奶奶,请您别怪席,要怪就怪我!」
她实在是太心急,深怕心爱的夫君会被他奶奶严惩,才会这样的不遵守席老夫人刚才要她下跪的命令。
而所有待在大厅里的众人,在一看到白苡若竟然在没得到席老夫人的首肯之下,自动自发的爬起身,还敢冲向老夫人的身侧,都对她无礼的行为给骇住,异口同声的发出一声声的倒喝。
「哗——」
席时稷的二叔则是怒皱起两道剑眉,像是对白苡若突兀的行为感到相当的不赞同。
席时稷却是目光一亮——他果然没错看她,她确实与他所接触过的任何官家、富家小姐大不同;她是个完完全全的小家碧玉,一点都不明白有钱人家的排场是不容挑衅的。
而也,刚好可以藉由她来挑战他奶奶的威权。
可他确实没有为她着想,试想一下她未来的命运,是否会变得更不顺畅。
「跪下!」席老夫人一见白苡若竟然末得到自己的同意,就违反她的命令,当下气得火冒三丈。她恨恨的重击着玉拐杖。「当然怪妳!我听话的金孙被妳带坏了,我当然怪妳!」
白苡若被席老夫人中气十足的怒骂声给吓到,她呆愣在大厅中央,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眼光则是飘啊飘的飘向席时稷的方向。
她在向他求救!
但席时稷的二叔却在此时起身,拉着席时稷的手直往内厅里走去,边走边撂下话语。「妈,时稷累坏了,所以他的头脑也变得不清楚,我说说他去!」
席时稷就这样默不作声的被拉走了。
席老夫人则是边听边点头。「就是,那快让时稷去休息一下。」
白苡若也想追上前,却又被突如其来的席老夫人的命令,给阻断之前的妄念。
「妳!我说叫妳跪妳还不跪,妳是想来忤逆我的吗?」
「不~~」白苡若只能赶紧遵从席老夫人的指令。
「奶奶,我没那个意思…….」
却被席老夫人愤怒的话语给打断。「不准妳叫我奶奶,我可没承认妳是我们席家的孙媳妇呢!」
说完,她起身拄着拐杖要走,却不忘交代道:「时稷的错就由妳来代为承受,罚妳跪足十钟头。」然后,她指着静立在大厅门口处的黑衣人。「恩典,由你监视执行。」
「是。」黑衣人立刻上前几步,态度必恭必敬的朝席老夫人拱手示意。「恩典会严格执行的。」
「这样就行。」席老夫人这才转身走人。
独留白苡若挺直着身子跪在偌大的大厅正中央,心底充满了不解——为什么大家族要有这样的规矩呢?
但她并没有后悔或是怨恨,她一心认为,自己是在代替席时稷受罚,这是她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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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席时稷二叔拖到距离大厅最近的书房,才一关上门,他二叔就朝席时稷单膝跪了下去。
「二叔!」席时稷差点被他二叔给折寿,他吓得手忙脚乱的躲着、避着,就伯被他二叔给正面跪。「你别这样……我听你的就是!」
他二叔可不可以快起来啊?
席时稷的二叔这才好整以暇的自地上起身,在拍拂掉西裤上的灰尘后,端坐在书房里唯一一张价值连城的骨董摇椅上。「这是你的承诺吗?」
「是。」席时稷无奈的说。
谁教他最崇拜的人就是他二叔,他视二叔为父,几乎对他言听计从。
「那你要答应二叔,不管前厅那女孩对你有多重要,当必须做取舍时,你必须舍得下她。」这是他唯一的要求。
「为什么?」虽然席时稷也没打算多保护白苡若,却忍不住为她叫屈。「她总是我的妻子啊!」
「可你现在有权利做主吗?」他二叔提醒他道。「你这样独断独行,怕是我妈会延后你掌权的时间。」
席时稷不甚在意的说:「随她!」
「可二叔不愿意,你知道二叔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你接棒、看着席家的权势再次扩张。而这是你曾亲口承诺二叔的,你现在是反悔了吗?」
席时稷没说话,却默默的摇头。
「那就对了。」他二叔拍拍他的肩。「你这回太莽撞了,我妈绝对不会息事宁人的。」
席时稷抬眼看着二叔。「所以……」
「我妈舍不得惩罚你,当然只好把所有的怒气全都出在你的小媳妇身上,你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边说边观察着席时稷脸上的表情,深怕他抗议。
却发现席时稷并未显露出为难的神色。
「小不忍则乱大谋啊!我记得我们早就达成协议,在你没取得席家的大权之前,你是没资格娶妻生子,为什么……」他二叔并未将话说完就被席时稷截断。
「好玩。」
席时稷的二叔闻言不禁皱了下眉。「你……」
「我后面的日子只怕更不是人过的,我不想生活过得那么无趣。」他给他二叔一个不像理由的理由。
却深深得到他二叔的支持。「是这样啊!好,那就依你,只是……」沉吟的说出最重要的事。「当你必须取舍时,别忘了你给我的承诺。」
席时稷并没有考虑,直接回道:「我不会辜负二叔的期望。」
「那就好。」他二叔这才放心的拍拍席时稷的肩,安心的离开了书房。
独留席时稷一人怔怔的回想着先前的场景——她冲上前想护他的心急模样。
嗯~~他未来的生活应是充满了高潮起伏吧!看她那么的介意他,他相信她会有一番苦日子过的。
但他……一点也没打算对白苡若伸出援手,反而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走到偌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自由飞翔的鸟群,若有所思的喃语着。「这么想缠上我,就要有心理准备被欺压得很惨喔!」
突然,那展翅高飞的鸟儿们一只只都变成了白苡若的小脸——却是张被拔掉了翅膀,怎么都飞不起来的哭丧小脸。
他无意识的吹气在窗上胡乱的画着。「这是妳自找的,不能怪我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