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知道了……”黄翔仁把头抬起来,眼神中有点茫然。
“世伯,你好,我叫素心。”余素心强压下心中的紧张,把手中的水果篮放在他病床前的桌面上,“这些水果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但听说对身体好,所以就买了点带来。”记得母亲的日记写着父亲最喜欢吃水果了,尤其是那种酸味很强的“巨峰葡萄”,所以她买了许多来。
“你……”
黄翔仁的目光在看到她以后便久久地离不开她的身上了。
他在打量她!
这个想法叫她的心里一震。她知道的,她长得很像母亲,从前她就常常听见那已经过世的外婆外公这么说,说她幸好只有眉毛长得不像母亲,要是全长得像她那没良心的爸爸就真是糟糕透了。
看着黄翔仁那浓密有力的眉毛,她才知道原来自己那浓浓的眉毛是遗传自他的。
“爸,她叫素心,你没有听到吗?”黄举鹏以为他是没有听清楚她的名字,所以有点尴尬地对他重复了一次自己说的话。“素心吗?”
听到黄翔仁叫自己的名字,她的心颤抖了一下,但一切适当地控制在她脸上淡淡的笑容之上,“是的,我叫素心。”
“你……姓什么?”
黄翔仁看着素心的脸,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素心愣了愣,心中稍稍地挣扎了一下。
“余,我姓余,余素心。”
几乎是同时地,黄翔仁问出了一句话,情绪异常的激动:“余凤琴是你什么人?”
“爸?”黄举鹏被他的反应吓住了,忙着跑过去按住他想要起来的身体,“爸,你不能起来的,忘记了医生的吩咐了吗?不要激动,平静下来,要不真的要中风了!”
余素心傻傻地看着黄翔仁,再也没有说半句话。
原来,她那爸爸是记挂着她母亲的……
是了,母亲的日记上不是写着吗?当时母亲是哭着让爸爸答应离婚的,什么也没有交代,连发现他的背叛也没有吵闹半句,就只是哭着求他放开她,放她自由……爸爸是爱妈妈的吧?若是不爱,就不会有那样的反应了!
可是,既然是爱的,为什么又要在新婚燕尔的时候在外面有了另一头家?
男人,爱情和身体是分头行事的吗?
“素心,不好意思,我爸爸平常不会这样的。”
黄举鹏的话让素心稍稍地回过了神来。
“大概是因为刚刚做了手术,所以才会这样的吧?你不会介意吧?”
对于黄举鹏说的话,她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你爸爸跟你的关系很好吧?”
提起自己的爸爸,黄举鹏露出了罕见的骄傲表情,“你知道吗,我爸爸是我的偶像。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会教会我很多事情,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
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好羡慕他有这样的骄傲哦!
“对了,素心你的爸爸呢?他是个怎样的人?”
话峰一转,回到了素心的身上。她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对黄翔仁的感觉。
“是个怎么样的人?有一个朋友曾经对我说,她的爸爸会干涉她的私生活,巴不得把她身边的异性都赶走,害她都交不到男朋友。”他笑着对她提起了这段有趣的交谈,那是李思琅那丫头拒绝让他知道她家的电话号码时所说的话。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这样干涉我的私生活,暂时没有这种困扰。”他的话让她想起了思琅的爸爸,要是让思琅那丫头知道还有人跟她同一命运的话,会不会她会对她哭诉得少一点点?
“其实,我很高兴你今天会主动提出过来探望我爸爸。”
黄举鹏忽然说的一句话吓出了素心的一身冷汗。
“你知道吗,我就要以为我是绝对不能把你追上的了。没有想到你今天居然会走出这样的一步。是不是我可以这样认为,其实我并没有被你三振出局?”他说着,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
完了,有谁可以救救她?
“怎么今天那么晚才下班呢?”
回到家里,就看见李思琅那丫头正穿着一件很可爱的围裙,围在她妈的身边转个不停。这丫头在干什么?一副新婚小妻子的打扮,莫非是想要嫁人了吗?
“没有,今天有个同事的父亲进了医院,所以我去探望了一下。”回房间放下包包后,她便走进了厨房,在母亲的身后一把抱住了她。
“你这孩子是怎么了,今天居然撒起了娇来,也不怕人家思琅笑话你。”
余凤琴推开了她,继续忙碌了起来。
“今天的菜好丰富哦,有白切鸡,马蹄肉饼还有青瓜肉片!”思琅边说边把余素心从余凤琴身上拉开,有点得意洋洋的,“知道吗,有一半是我做的哟,你要好好地品尝一下。”
“妈,有没有胃药?我先来一颗。”
“讨打啊你!”
于是,她和思琅两个疯丫头便在厨房内玩了起来。
“去,两个都给我出去,厨房这么小还在这里玩。”不到三秒,两人便被余凤琴给赶了出来。
“喂……”
余素心的声音有气没力的,吓了思琅一跳。
“你怎么了?”
“我爸住院了……”
“你爸?”
“嘘!别让我妈听到!”余素心连忙捂住李思琅的大嘴巴,怕她的大嗓门坏了事。
“你刚刚说的同事的父亲就是黄举鹏他爸爸?怎么了?怎么无缘无故住院了?你真的去看他了吗?去看他不会有问题吗?”
李思琅一下子问了好几个问题,而都说中了她的要害,“就是有问题啊!我真的是太大意了,就因为担心所以跑过去,根本就忘记了黄举鹏他对我还没有死心这个事实!你知道吗,刚刚他问我是不是他还有机会,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把事情搞得这么乱七八糟的!”
“哇,那人怎么这么纠缠不清的啊?”那个自称她哥哥的男人,居然是个追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跑的男人,并且还是此志不渝的那种……忽然地,她觉得自己的心有点不舒服。莫非是吃错了什么东西了?
“而且我爸他有中风的迹象啊……我真的好担心他。”没有空理会李思琅的出神,也没有注意到她母亲从厨房里刚好把菜端出来,她径自往下说下去,“而且他知道我姓余后便很激动地问我是不是跟余凤琴有关系……看他那样子,分明是很惦挂我妈的。你说,思琅我该不该把他住院的事情告诉我妈?”
思琅很顺口地回答她:“那你就要把当年我们不小心看到你妈那本日记的事情都告诉阿姨才行。你要怎么跟阿姨交代说你是为了接近你哥哥,想看看你哥哥是个怎样的人才进入了现在这个公司工作的?”
“对哦,的确有好多事情要跟妈解释清楚……”
“还有,你要告诉你妈你哥哥在追求你这个妹妹吗?而且你居然因为担心你爸的病情害他误会你其实也是对他有意思的?”
素心叹了一口气,颓然地站了起来,双手撑在饭桌上,似是在深思些什么。
思琅抬头看她,却不经意地看到了站在素心身后的余凤琴,只见她一脸的震惊。吓了一跳,莫非她都听见她们方才说的话了?
“我看我还是不要跟我妈说会比较好,一说出来就有那么多的问题要先解决,我可不认为我妈会原谅我的知情不报啊!而且,既然当初妈选择离开爸爸,应该就不会因为他住院而去探望他了吧!”
素心边说边抬起头,看到思琅一脸的呆瓜相。然后,她背后脚步声响起,余凤琴越过她把一碟白切鸡放在她的面前,徐徐地说:“好了,是不是要去探望他等一下我会告诉你。现在,你们先帮我张罗一下,要吃饭了。”
思琅走到素心的身边,现在的素心可是比她方才更像个呆瓜呢!
“你怎么不告诉我妈就在我的背后?”
她的语气是满满的埋怨,也是有种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的感觉。毕竟,这个秘密藏在她心里面够久了,现在居然无意中揭开了,也省去了她不少的烦恼。
“人家没有看到嘛……”
怎么到最后居然变成她的错了?
“还在嘀咕什么,快来帮忙。”
余凤琴一句话,让两个丫头都忙碌了起来,不敢再嗦下去了。
余素心从没有看见过这样的母亲,不言不语的,连菜也不夹给思琅那家伙,就是低着头在吃饭,像是在思考些什么似的。
也该是她思考的时候了,不是吗?
自己的女儿瞒着自己,知道了那么多的事情却一句也不跟她说,不跟她去商量一下。若不是被不小心地听了去,这个藏在她女儿心中的所谓秘密,大概要瞒她一辈子了。这种把心事全藏起来的性格,倒是百分之百地遗传自她的。想来,若是素心那丫头没有看到她写的日记,大概她也是打算瞒她一辈子的。毕竟,她以为有没有那个人都已经影响不了她们母女的生活了。
“妈……”
“阿姨,今天的白切鸡做得好好吃哦,来,你最喜欢的鸡翅膀。”
素心的话打断在思琅的殷勤下,也好,总不能在吃饭的时候讨论那种让人伤脑筋的事情。
“你爸爸的情况怎样了?”
接过思琅夹过来的菜,余凤琴头也不抬便丢出了这样一句话。
“啊?哦……”余素心呆呆地发出了单音节,然后努力地让自己几近成为浆糊的脑袋转动,“他看起来还好,就是苍白了点。听哥……听黄主任说,他有轻微的中风迹象,要住院观察。”
“为什么突然会住院的?”
问这句话的是思琅,但是最关注的应该是余凤琴了。虽然说都离婚二十几年了,但关心是不会被时间所冲淡的,即使今天住院的只是一个多年不见的朋友,她也是这种心情的担心。
“听说是在换花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余素心的话方停,谁也不再说一句话了。这种沉闷的用餐,在她家是罕有的。
“妈……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余凤琴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女儿,淡淡地问:“你希望我去看他吗?然后告诉他你是他的女儿?”
“我不是非要认他做爸爸不可,我只是认为妈你应该去看看他……”余素心咽了下口水,从小,她就不曾怕过她那经常笑吟吟的母亲,但,这时的母亲是陌生的,因为眼前的她不像一个母亲,倒像一个女人。并不是说她的母亲平常不是一个女人,她也不懂该怎么形容会比较贴切一点。或许该换个说法,现在的母亲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是一个女人的存在,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存在,一个二十四年前被丈夫背叛的女人……算了,就知道她的文词也不是太好,吹捧一下小说还可以,真要大做文章就糟糕了。
“那你跟你哥该怎么办?真的想要乱伦吗?”
对于母亲那漫不经心的语气,余素心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含糊地带过,“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生下这么笨的女儿。”余凤琴叹了口气,换上了平常的热情口吻对着思琅说,“来,不是说很喜欢吃马蹄肉饼吗?怎么都没有看到你吃?”然后,她又转向余素心,用稍稍还有点怒意的语调说,“你还不快点吃,饭都冷掉了。以后有什么事要记得跟妈商量,都几岁了,即使妈没有多高的学历,好歹也是吃盐比你吃的饭多。”
哇!她母亲说她吃盐比她吃饭要多耶!这种说话的方式多像思琅她妈骂她时所说的话啊!
果然,思琅那家伙很顺口地说:“阿姨被我妈上了身吗?怎么说的话一模一样?”
“笨孩子,你妈还活得好好的,你在咒你妈吗?乱说话,罚你多吃一碗。”说着,眼尖地发现自家的女儿在旁边一个劲儿地笑,便余怒犹在地说,“还笑,罚你也多吃一碗。”
“是,遵命。”
两个疯丫头一同附和着,终于,笑声又回到了饭桌上来。
能够这样,是不是说她的母亲已经不生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