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的孩子!”钟宁的声音压抑着一丝愤怒,“再过一天,你就要接受手术把他流掉,对不对?”
“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纪悠也开始生起气来,“呵,我没想到你们钟家的财势居然可以大到搜罗一切的地步!”
“小悠,他是我们的孩子——”钟宁痛苦地看向她。
但纪悠的心比他更痛苦,她扭转头,咬着牙冷冰冰地开口:“可惜他降临错时候了,我不会生下当初自己耻辱的回忆。”
她的话让钟宁怔了一下,他的手缩了回去,整个人退后一小步,面色沉痛地低下头,“……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不该怪罪到孩子身上。”
纪悠止不住冷笑,用一种近乎绝望的声音,“不该怪罪?你喜欢那样的一幕吗?如果我一时心软生下他,以后他日日夜夜都会提醒我们,他是爸爸迷奸妈妈得来的——”
“小悠,够了!”钟宁冲上来,以吻封住了她的嘴,纪悠想挣扎,但身体却被他牢牢地禁锢住。
他第一次这样霸道,全然不顾她的意愿,也不给她一丝逃脱的机会。
纪悠被迫仰着头,承受着他唇舌的纠缠,脑中昏沉一片,几乎快瘫软在他的怀里,直到一个声音在他们身边响起,钟宁才微喘着放开了她。
小林正拿着两串还在冒热气的鱿鱼烧站在路边,傻呆呆地看着他们。
“小悠,原来你有个这么帅的男朋友呀……嘿嘿,”她忽然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干笑,“你们别管我,继续、继续吧。”说完,一蹦一跳地走开了。
纪悠无力地把脸埋入钟宁怀中,而眼泪再也忍不住,哭泣着攀住他的手臂,低低地道:“你为什么总要让我这么难受?”
他们不该再见面的,她心头的郁结如果一直无法解开的话,他们在一起只会以痛苦来告终。
“小悠——”钟宁叹了一口气,无声地拥紧她。
纪悠却推开了他,逃难般地跑回了湖畔。
那一群同事依旧一个个在那边嘻嘻哈哈地烤着东西,说着笑话,不时有几个过来招呼她一起加入。
沈柯和小林最早发现了她,他们两个一左一右护坐在她身边,沈柯一见她跑回来就急切地问:“出了什么事?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边说边脱下外套披在纪悠身上。
沈柯忽然伸指在她脸上一抹,语气变得更为焦急:“你哭了?”
螓首轻摇,纪悠不知该说什么。对于沈柯的关怀,她此时只感到越来越多的愧意,因为今生今世,她知道自己再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回应他。
“小悠,你们是不是吵架啦?”小林的鱿鱼烧还拿在手里,乌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纪悠。她的脸还有些红,忽然很不好意思地扇扇睫毛,“那个……其实……我刚刚看你们感情挺好的……”这个爽朗的大女孩第一次变得忸怩起来。
她的话又让纪悠忍不住落泪了。
为什么她永远都看不清自己和钟宁之间到底有没有感情?
就算有,那样的一份感情,掩埋着曾经的伤痛,它可以带给她一生的快乐吗?
“喂,你别哭嘛——”接收到沈柯埋怨的眼神,小林急得把鱿鱼烧都扔在了地上,急急地用手把她粉颊上的泪水抹掉,“我可求求你了,就当我说错话了,行不?”她无意间转头往边上一望,立刻吓得站了起来,退离开纪悠前面,站得像个犯错的学生,“完了,你男朋友来了,要是知道是我把你弄哭的,肯定没我好果子吃。”
纪悠的心随她的话语一颤,转头果然看见钟宁一步步向她走来。
随着他的走近,她的胸腔内却感到越来越难受。
“他就是还占据你心里位置的那个人?”沈柯忽然站了起来。
纪悠不愿承认,但也知道自己否认不了,或好或坏,就占据她心中的位置而言,钟宁的确做到了。从他出现在她的世界开始,她的生命就注定再也回不了无波无澜的状态。
“哎呀,小悠,你怎么啦?”小林忽然大叫起来,手足无措。
天!是孩子在为自己的命运做出抗争吗?
纪悠脸色惨白,双手颤抖着紧捂住小腹。
“快送她去医院!”
沈柯的声音里也透露出一种心慌意乱,转身就要抱起纪悠,但小林制止了他:“沈经理,你别忙了,反正现在小悠的男朋友在这里。君子不夺人之美——我们还是把机会让给人家吧。”
沈柯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怒容,“你闭嘴!”他呵斥住小林,然后转头继续凝望向纪悠,眼神深挚得令人容易陷落进去,“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他的声音很低沉,似乎在苦苦压抑着什么。
纪悠此时的心神已经有些散乱,不敢再碰触他的目光,只得无奈地转了开去,眼看着钟宁越走越近,腹中加剧的痛楚让她不由自主地唤出了他的名字:“钟宁——”
原来在这样的一刻,她还是渴求他的怀抱。
“小悠,你怎么啦?”娇弱无力的低唤让钟宁一下子绷紧了神经,冲过来顺势跪倒在纪悠面前,伸出双臂扶住摇摇欲坠的娇躯。
“我没事。”纪悠看着他气若游丝,勉强摇摇头,“快点抱我……我好想睡觉……”
“好,我带你去看医生,乖乖的,你千万别睡……”钟宁一把抱起她。
不知过了多久,纪悠才幽幽醒转,身体已再无一丝痛楚,却像陷在柔软的棉花云里,又像有热水徜徉在四周,带给她无比的温暖和舒适感。
“小悠,你醒啦?”睁开双眸,第一眼就看见是钟宁的脸,一如既往的俊美,只是下巴处多了些泛青的胡渣子,漂亮的黑眸中多了些焦虑和细细的血丝。
呵,他一直陪在她身边吗?
纪悠看着他的模样,心里滑过一丝怜惜,也滑过几许宽慰。
他是真的很关心她,对吗?
“感觉还痛吗?”钟宁的一只手移下来,隔着丝被抚在纪悠的小腹上,一脸紧张地问。
纪悠摇摇头,想伸出手臂,却发现浑身无力,“……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们在哪里?”
钟宁急忙侧身抓过扔在床边的一块表,举起看了看,然后回答道:“现在是晚上八点整,天已经黑了,这里是酒店,我的贵宾套房内。”
“我已经睡了这么久?”纪悠皱了皱眉头,不敢相信自己从上午一直昏睡到了晚上。
“一点也不久,”钟宁看着她,有一丝埋怨的语气,“我等待的时间比较长。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他的手指轻轻在粉颊上滑动,“你也许不会相信,在你昏迷的每一分钟,对我而言就像经历了一世纪的漫长。”
“小悠,如果你再不醒来——”他忽然转而用双臂支撑在她两侧,上身危险地压在纪悠的上方,当然并没有真正地接触,只是俯下头在她干涩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我就要不断地吻你,让密密的吻落在你的脸、耳朵、脖颈……直到把我的睡美人吻醒为止。”
纪悠对上他半是戏谑半是真挚的目光,忽然生出一种冲动,而双臂也恰巧在这一霎那间有了知觉,于是主动环抱住钟宁的后背,含笑着对他说:“不是王子才有故事里的本能的,睡美人也会有想吻王子的时候。”
而她的话一说完,钟宁就以实际行动认同了她的见解。
在长时间的唇舌缠绵之后,钟宁懊恼地逼着自己退离令自己着迷不已的娇躯,然后下床走到落地窗边,拉开窗帘向外望了一眼,喃喃道:“天已经全黑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纪悠望着落地窗外仅可见的一片暗夜,低声问。
钟宁的神色顿时黯淡了许多,“小悠,别以为钟家的财势能发挥所有的作用,当你一心要躲开我的时候,我虽然用尽全力派人去找寻你的消息,但也一无所获。到最后是大哥——”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然后用叹息般地语调继续道:“你还记得吗?我曾告诉过你我哥哥不喜欢家族的事业,他遵循自己的意愿,做了一名医生……几天前我奶奶身体抱恙,他作为长孙,赶回来照顾她,在无意中跟我说起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要拿掉她的胎儿,我才——”
纪悠在蓦然间醒悟,“他在这个城市拥有自己的一家诊所,对不对?”
钟宁点头。
纪悠苦笑,“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天意。”
原来那位年轻温和的钟医生竟是钟宁的哥哥,钟氏财团的皇长子。
她对钟宁的逃避,兜兜转转,无形中竟还是被一根线牵了回去。
“小悠,留下孩子好不好?”钟宁带着希望看向她。
纪悠的心一颤,手缩回丝被下握成了拳,“他是我耻辱的印证——”她知道这一刻,自己的心肠又硬了起来。
“你说过你已经原谅我的——”钟宁不死心。
纪悠不愿再承受他炽热的目光,倔强地扭过头去,“是,我可以原谅你,但我可以接受的却是现在的你,温柔有度的你,至于那一晚发生的所有过错,我是不可能原谅的!而这孩子就是那所有不堪的印证,如果生下了他,就无异于一个活生生的闹钟,每时每刻都在不断提醒——”
“小悠——”钟宁俯下身来紧紧抱住她,“他是我们的孩子啊!他是无辜的!”
纪悠仰起头承受着他的拥抱,而泪也从眼眶中滚落下来,“我已经受够了,他是你当初的遗祸,我求你不要第二次把我推入痛苦的深渊!”她带着哭腔抗拒他。
“不,他不是!”钟宁忽然像被什么震住,彻底放开娇躯,站起来,他望着纪悠的目光里有一种沮丧到极致的绝望,声音里却有一种绝望到深处的平淡,“推源祸始,你该恨的人永远是我,是当初那个十恶不赦的我,你不肯包容我们的孩子,不过是因为在你内心深处,对我的恨意根深蒂固、难以磨灭罢了。”
“那么,”纪悠的心也碎了,“求你放我走吧,还我当初平静的生活……”
“不可能的。”钟宁摇头,忽然露出淡漠的笑意,“小悠,你真傻——”他又俯下身来,轻轻吻着粉颊上的泪痕,“我怎么会允许自己与你分开?!既然你曾属于我,就一辈子再也别想逃开。”
纪悠的心思有些被他温柔的声音麻醉了,“你明知道我放不开,我们……不会有快乐的。”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钟宁急急地抬眼看她,“如果你坚持不要孩子,我……我尊重你的选择。”话音落下的时候,他的眼神也无比得落寞。
面对着他的坚持与退守,纪悠不知该如何回应。真的只有腹中的这个孩子是她跟他在一起的障碍吗?难道拿掉了这个孩子,她就可以毫无芥蒂地和他重新开始吗?
“小悠,我已经不惜放弃这个孩子了,你到底还要我怎样做?”钟宁看着她,眼里泛起晶亮的光泽。
纪悠忍不住用手轻轻在他的眼角碰触,“你哭了?”指端有微温、湿润的感觉。
呵,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啊,生来便戴着所有的光环,为什么也会哭?
当一个男人落泪的时候,又对他意味着什么呢?
钟宁抓下犹在他眼角逡巡的手指,放在嘴边轻轻吻着,喃喃道:“我爱你,我不可以没有你,小悠……”
纪悠怔住了,指端传来如触电般的麻热感,一路延伸到她的心房。
天!她现在已经分不清是谁折磨谁多一些。
她一直苦苦挣扎于与他的纠葛,却没想到他对她的爱意竟是那样深,而她的一再逃避也让他备感痛苦了吧?
“小悠,答应我,不要再试图逃离我的身边,好不好?”钟宁紧紧地抱住她,话语是那样沉痛。
而这一刻,纪悠知道他的爱,今生今世她是再也逃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