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面灌下几口酒,顾晴光猛地攥紧了酒瓶,北雪太理智,太聪明,她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她也不会屈服在强权之下,诱惑这样一个女人,真的是很艰难的事情。
酒保又给他递上两瓶酒,这样的人酒保见得太多了……
吧台的另一端又来了个女孩子,穿了纯白色的套装,要了杯红酒,坐在那里浅斟慢酌。
酒保把一杯色彩斑斓的酒推到女孩子面前,“我试调的新品,尝尝看。”
女孩子略有些意外,但也没有拒绝,轻呷了一口,“甜的?”
“对,城市天使,我从来只为女性创作。”
“艺术家。”女孩子举了举杯子。
“可惜没有人会承认。”酒保微微一笑。
“自己承认不就好了。”
“自己又不能给自己发钱。”
女孩子笑起来,“原来艺术家也是为了金钱服务的。”
酒保也笑了,“这是现实,能够标榜清高的艺术家,不过是因为他们有了足够多的钱。”
“是呵,我们总得吃饭。”女孩子轻微地叹了一声。
忽然间一个人跌跌撞撞地扑过来,一把抱住了她,女孩子吓了一跳,急忙闪向一旁,那人却已经死死地拖住了她,恍恍惚惚地念叨着:“北雪……”
酒保也吃了一惊,正想转到前面来帮忙,女孩子却摇摇手,“可能是熟人。”低头一看,果然是顾晴光,不禁暗暗骂了一声,这人现在这种身份,也真不怕被别有用心的人绑架。狠狠地踹了他两脚,他却也不松手。
北雪咬着牙,心想真是冤孽,好容易有些闲情到酒吧里来坐会儿,却蹦出来这么个冤家,她伸手去摸他的口袋,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张金卡,酒吧里又不能刷卡,真不知道这个人是来做什么的?她拍了拍他的脸颊,“你给我醒醒,喂,你听见没有,你家到底在哪啊?”
他哼了一声,身体却靠上来,撞得北雪退了两步,呆呆地看着他,这要怎么办,把他丢在这里?可恨自己没出息,做不出这么狠的事。
难道要把他弄回家?北雪苦笑,三年前的教训还不够,还要再把那些戏码重新上演一遍?就算是她不腻,恐怕顾晴光也已经腻死了,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真的丢下他不管。北雪边骂着自己,一边用尽了力气扶他上了车。
夜里路上的车不多,北雪也不敢掉以轻心,她眼望着前方,忽然觉得腰间一紧,竟然是顾晴光用双手抱住了她,她又气又急,正想一脚踹开他,顾晴光却喃喃地低语了一句:“北雪……”
她心头一软,也就把脚收了回来,车停在家门口,她打量着顾晴光,他曾说过他爱她,她始终不肯相信,认为那只不过是他走投无路的时候,一种感恩心情的延伸而已。
可他得不到她的回应,就又转成了怨恨。
时到今日仍然念念不忘,真是个小心眼的人呢。
北雪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这样被人惦记着,到底是件好事还是坏事。茫茫红尘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分,顾晴光不是她的那杯茶,她是注定了要当负心人的。
她扶起他,连拖带拽把她弄进了屋里,往大床上一扔,气喘吁吁地蹲在一旁,她不知道她上辈子欠了这个男人什么,他意气风发,她就要倒霉;他落魄街头,她就要在后面给他收拾烂摊子,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嘴硬心软的烂好人而已。
北雪为自己的认知微咧了一下嘴,这世道,好人可是最不吃香的。
她匆匆洗了个澡,精疲力竭地倒在了沙发上。
顾晴光醒过来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淡黄色的窗帘,房间的布局有一些眼熟,仿佛在多年以前就已经见过,又仿佛一直是在他记忆深处,他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看,忽然,很多片段纷纷扰扰地涌入了脑海里,他和北雪,一个屋里,一个屋外,相互讥嘲,彼此看不顺眼。
他没想到他会记得这么清楚,就好像是昨天的事,可是三年的时间,就这么莫名奇妙地不见了。
他缓缓坐起来,衣服被压得惨不忍睹,他有些纳闷,怎么会跑到北雪的房间来?脑海里只有自己喝得昏昏沉沉的半段记忆,难道自己给北雪打了电话?还是在酒吧里碰上她?这世界还真小得不可思议。
他打开门,见北雪蜷着身子躺在沙发上,心里立刻涌起了一种古怪的滋味。
他走到沙发前,悄无声息地蹲下来,北雪比三年前看起来成熟了些,女人就是不如男人经老,何况整天在公司里勾心斗角,拼死拼活的。
顾晴光呆呆地看着她,不自觉地就伸出了手去,指尖几乎要碰到她唇角,心里忽然一惊,他在干什么,他不是已经不再爱她?他记着她,只不过是因为她曾羞辱过他,他做那些事,也不过是为了将来能更好地报复她而已,那么他为什么还会有这样情不自禁的举动?为什么他看到她会有冲动想抚摸,想亲吻,想据为己有,再不让别人觊觎?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有这种念头?
北雪嗯了一声,大大咧咧地翻了个身,在顾晴光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砰”地掉在了地上,她猛然坐起来,看到蹲在一旁的顾晴光,只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揉了揉眼睛,发现人影并没有消失,轻哼了一声:“你在这干什么,吓死人不用偿命是不是?”
顾晴光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迷惑不解的眼光看着她,“你带我回来的?”
北雪一听就觉得憋气,“我是个笨蛋。”
为什么把床让给我睡?顾晴光想这样问,却又怕得到他不想听的答案。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记忆中他似从来没有这样地吞吞吐吐过,他甚至不会去顾虑别人的感受,可是面对北雪,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但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北雪站起身,“我要去上班了,你也该走了吧。”
“还去上班?”顾晴光有些惊讶。
“那当然,不然谁给我钱,难道你要我喝西北风?”
“在沙发上睡了一夜,请一天假吧。”
北雪骇笑,“大少爷,我可不是碗豆上的公主,请假?工作要堆给谁做?”
“这个没关系,可以交待任安。”
任安就是公司新派去的经理,北雪听了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公司里有公司的规矩,我又不能一辈子不去上班。”
也不是不可能。那个念头在顾晴光脑海里一闪,就惊得他打了个寒战,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难道说,自始至终,他为难北雪,纠缠不休,其实只是潜意识在作祟,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只不过他放不下无聊的自尊心而已。
他心里震惊到了极点,不由自主地避开了北雪的目光,“我有点饿了,能不能吃完早点再走?”
北雪无奈,看了看表,好在时间还富裕,而且她也不喜欢在外面吃早点,不卫生。只是她一看到顾晴光那副理直气壮的嘴脸,就觉得特别有气,“我没义务要伺候你吧,就算是我男朋友来了,衣食也要自理。”
“你跟他……”顾晴光话到嘴边又理智地咽了回去,他没有过问的立场,就算北雪和那个男人同居,那也是人家两个人之间的事,可他心里却像被毒蛇狠咬了两口,毒液迅速地扩散开来。
“我们打算结婚了,这样拖下去也不像话。”北雪试探着看了看顾晴光的脸色,见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就放下了心,“他人挺好的,对我也不错。”
“你爱他?”顾晴光忍不住问。
北雪迟疑了一下,怎么说呢,这世上的爱有很多种,但女人的本能让她选择最安全的,罗江宁应该不会伤害她,就算伤害,也未必能够痛彻心扉。
这就是现时代成熟女性的爱情,北雪对此并不否认,“是的,我爱他。”
顾晴光脸上的愤恨一闪而过,快得让北雪几乎捕捉不到,“呵,我也爱上一个人,可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表达,你也知道我,总是把什么事都搞砸……”
北雪狐疑地看着他,他微微一笑,加强了语气:“是我女朋友,妮妮。”
“哦。那是好事啊。”北雪表示理解,“爱一个人,应该从心里出发,呵护她,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你的心里怎么想,就怎样表达给她好了。“
“那可不行。”顾晴光摇头微笑,“我已经习惯了,什么都要用钱表达,她喜欢什么我就送她什么,可她的脾气,好像完全不吃这一套。”
“那当然了,女朋友又不是为了你的钱才爱你,你这样做,只会让她感觉到侮辱。”
“那你说呢?”
“有时间多陪她,女孩子还都是有点小女孩的心性,你陪她到一些地方玩玩,我想绝对要比你买十克拉的钻戒给她要好得多。”
“这样啊……”顾晴光微笑不语,指了指手表,“早点。”
两个人难得心平气和地说话,北雪倒跟他凶不起来了,拿眼白了他一下,乖乖地转进厨房去做早点,北雪独立生活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厨艺却平平。
她热了些奶,又随手炸了几个煎蛋,把面包从烤面包机上取下来,一股脑地堆到顾晴光面前,“吃吧吃吧,吃完了赶快走。”
顾晴光拿面包咀嚼了两口,看煎蛋外焦里也焦,实在没什么兴趣。
北雪笑起来,“你看你,说你少爷脾气还不高兴!唉,我倒想起来了,这些年你到哪去了,我后来到酒楼去找过你,可却找不到。”
顾晴光微挑了眉,“你找过我?”
“是啊,我、我那天也说得过分了点,怕你受不了,有点不放心,去了好几趟。”
顾晴光沉默了一会儿,“那时候你说,你爱过我,是不是真的?”
北雪尴尬地笑了笑,“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了好不好?”
顾晴光看了看她,低下了头。
气氛变得有些沉闷,北雪后悔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既然明知道是已经过去的事了,那她又何必旧话重提呢?他这几年的经历一定不大寻常,竟能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完全变了一个人。
两个人吃完饭,顾晴光提出要送北雪去上班,吓得她急忙摇手,“你饶了我吧,以你现在的身份,我可不敢跟你同进同出,你别生气,我说的是实话,公司里的人会剥了我的皮。”
其实现在的日子就已经不大好过了,当初公司交接,当众宣布由北雪接任总经理,虽然没能成为事实,却也让她一跃成为了公司里的焦点人物,时常会有人假笑着问她:“北雪,看不出你这么大本事,二十几岁就可能当总经理,靠的什么呀?”
北雪听到这种话,也只是压住了火气微笑,“你要有这闲工夫胡说八道,还不如去做些正事,不然熬一辈子,你也休想弄个经理来当。”
北雪不是任人欺负的小白兔,在客户部一群尖牙利齿的女孩子中间脱颖而出,除了她尽心尽力的敬业精神,当然也要有足够的智慧和凌厉。北雪信奉的名言一向是,该出手时就出手,受气也要看受谁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