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盖、前挡泥板、车头灯、转向指示灯、防撞杆、散热格……」
张先生将所有的项目写在纸上,递给幼蕾身旁的小管。
「唔,车头盖需要整个换掉吗?防撞杆不能烧回去就好了吗?这车已经很旧了,再花这么多钱实在划不来。」小管就着单子上的项目,一再的挑出来说道。
张先生伸手从墙上的挂杆拉下一条抹布,仔仔细细的擦着指缝的黑色油渍,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冲着小管一笑。
「小管,我们的交情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这样吧,我尽量修,能不换的就不换,你说怎么样?」
「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小管伸手在对方肩上拍着。「大概多久会修好?」
张先生眨眨眼。「你急着要车吗?师父工资比较贵,所以我打算自己修你这辆车,只是这样一来,时间就要拖得比较久了。」
小管转头望向张着大眼睛来回看着他们的幼蕾。「幼蕾,妳会急着用车吗?」
「不,不是。这样修下来大概要花多少钱?」幼蕾将小管拉到一旁,轻声的问着他。「他刚才念了那么一大串,似乎都要花很多钱……」
小管微微一晒。「不会太多的。」
幼蕾怀疑的看着他。「是吗?」
「当然是真的。我们可以走了,我送妳回去吧!」小管朝张先生挥挥手,领着幼蕾朝外走。
「不用了,我自己搭巴士就好,再见!」幼蕾急急忙忙的说着就往外冲。
刚才没有仔细看清楚,现在也不知道到哪里找巴士站才对!幼蕾站在大马路旁,忍不住懊恼的瞇起眼睛。在秋老虎横行的时候,午后的阳光仍毒辣得令人发晕。
有辆车倒着缓缓的滑行到她面前,幼蕾莫名其妙的看着那突然打开的车门。
「上来吧,我送妳一程。」小管朝着她咧嘴一笑。「这里的巴士路线不多,况且离妳的花店也还有一段距离。反正我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幼蕾咬着下唇的看着他,心里仍在游移不定。
「我以童子军的荣眷发誓——我绝不会咬妳的!」小管伸直三根手指,一脸严肃的表情说道。
看到他那俏皮的样子,幼蕾忍不住噗哧的笑了出来。她赶紧收敛神色,坐进车子里。
车子走在沙尘飞扬的马路上,因为铺设柏油及埋设煤气管而挖掘得坑坑洞洞的,使得车子走在其上也颠颠簸簸好似跳着走一样。
「谢谢你,管先生。」
「没什么。妳叫我小管或是管瑞言嘛!我不太习惯这样先生、小姐的喊来喊去。」
小管看了她一眼,又正视前头的路况。「毕竟大家都是有缘才会聚在一起。」
幼蕾耸耸肩。也好,是没有必要这样生疏得一如陌生人般的拘谨。「嗯,小管。」
沉闷降临在密闭的车厢内。为了打破尴尬的沉默,小管动手扭开音响,阵阵轻音乐马上响起在两人四周。
幼蕾心不在焉的偷偷地小心翼翼打量着他。小管今天穿了件粉红色的衬衫,领带是印有毕加索画的变形的女人图形;下半身配了条灰蓝色的打褶裤、浅棕色的皮鞋,加上一头微鬈的发丝,整个人的感觉相当顺眼。
像他这样的男人一定有许多女人对他大为青睐的。幼蕾这样的告诉自己,随即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她管那么多干嘛?神经病!她暗骂自己后,专心的盯着自己的手指,想着店里的事。
她今天真的很漂亮!小管发现自己不止一次的自眼角偷偷的瞄着她。虽然以前就已经看过她的照片,但不知是照相的人技术不好,还是光线真的太差?那张照片非但没有彰显出她的美,反而使她更显得老气。
知道她的事已经很久了。三年前,秋蕾仍和他共事时,从秋蕾口中陆陆续续的得知
她妹妹的未婚夫因车祸而意外身亡的事。那张照片就是在那时期所拍摄的,一身黑衣、素净着脸蛋的幼蕾,木然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水汪汪的大眼哀怨的看着镜头,感觉上她盈盈的愁绪似乎都要溢出那张小小的相纸。
相较于那一身的黑衣黑裙,眼前的幼蕾穿了件粉藕色的衬衫,外罩件藏青色的长背心,加上传统蓝的牛仔裤,脚上是双咖啡色的半筒鞋,全身散发出一股青春的面貌。
一直很好奇,她为什么不能走出未婚夫身亡的阴影?那是件意外——喝醉酒的莽汉驾着车子在路上横冲直撞,方向盘失灵的撞上安全岛翻落在隔壁车道上,导致她未婚夫因煞车不及而撞到那辆车;当他的车在车道上打转时,又被一辆迎面而来的泥头车拦腰撞上,终至车毁人亡。
那不是她的错,也不是她未婚夫的错,罪该万死的是那个醉汉的错!听秋蕾说,似乎在她未婚夫下葬之后,她便一心一意的想出家为尼,甚且有自杀未遂的纪录。若不是因为她父母以死劝谏,她可能早就已香消玉殒了。
起初刚听到这件事时,小管直觉得不可能。这是什么时代了,外遇离婚及婚外情这么猖獗的现代,还有人为未婚夫守寡吗?难道她真要得到座贞节牌坊?
而慢慢的,随着时间过去了,秋蕾离开公司,不久他也出外自创公司,但在他们经常的联络中,幼蕾的近况仍不时从秋奋口里传到他们的日常对话里。
为了让幼蕾排遣生活中的空虚,秋蕾和她合伙开了间花店。而幼蕾似乎是将花店当成她生命的寄托,她不但勤奋的工作,而且也四处去学插花,使花店的生意越来越好,生客经由熟客的介绍也络绎不绝。但是,秋蕾及他们的家人最操心的还是她的婚事。毕竟,她还年轻,总不能任她就这样的蹉跎岁月下去吧!
所以秋蕾就一再的央求小管替她留意一些合适的人选,安排各种机会相亲,但总是不成功。老实说,在没有见到幼蕾之前,他着实非常纳闷,因为他所找出的那些人选虽非什么人中之龙,但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但是——「小管,她简直是冷得一塌糊涂。」
「我没见过那么冷静且酷得可以的女人!」
「小管,你开什么玩笑!她整个晚上就是坐在那里,脸上挂着微笑。你说什么她都点头,眼睛大大的瞪着你看。她会不会是个哑巴?」
「小管,确实是美若天仙。但是为什么都没反应呢?明明是相亲,但我却觉得自己
在唱独脚戏。」
「小管,她该不会是弱智吧?」
「她客气得就像是个问路人一样,我才不想娶个冷冰冰的老婆!」
综合那些死党及朋友们的结论,唯一的方法就是他自己跑来看一趟。看看她究竟是哪一点不对劲,为什么把他那些青年才俊的老友死党们都赶出场。
一来就碰到她撞车的这回事,这下也好,他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的观察她,找出让她把自己封闭起来的原因,及解开她心锁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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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蕾,妳的车怎么样了?小管,你还送幼蕾回来,真是谢谢你啦!」秋蕾捧着一大束白色及夹杂粉红色的玫瑰,一见到他们,马上漾出笑意。
幼蕾把皮包扔到椅子上,将自己放松的斜倚在椅子上,叹口气的指指小管。「妳问他吧,我实在搞不懂那些奇怪名称。他每念一项,我的头就更痛几分,真不晓得怎么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所以我说妳根本就没有必要买车嘛!妳看,简直就是自找麻烦!」秋蕾放下怀中的玫瑰,拿起剪刀斜斜的剪着玫瑰的茎。
「话不是这么说,我们之中总得有人会开车才行。不然每次去花墟买花材都得要姊夫开车,否则就得叫出租车,真是不方便!」幼蕾将几束不同的花材放在柜台上,从柜子里拿出几个花盆及花插,动手修剪着花材,开始插花。
「幼蕾,反正妳以后嫁人了,若是东山没空,就叫妳老公去载我们,妳何必自己开车呢?」秋蕾倒了杯水给刚坐下的小管。「小管,你说对不对?」
「姊!」幼蕾好气又好笑的看着自己的姊姊。「人家才没有兴趣听这些事哩!」
秋蕾投给她一个不以为然的表情。「小管又不是外人,我跟他熟得就像是两兄弟。
小管,你说说看,我刚说的有没有道理?本来嘛,女人就是要找个男人依靠,以后老了才有伴。」
小管笑着啜饮冰水。「秋蕾,其实结不结婚倒不是挺重要的;重要的是要能调适自己的心情,如果能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很充实,年轻时就把年纪大时的生活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这么一来,结不结婚倒不是个问题了。」
「哼!你又要鼓吹你的『单身贵族』的论调了。」秋蕾无可奈何的摇着头说。「你啊,真是受不了你!」
小管咧嘴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妳听我说完嘛!我指的是男人,如果是女人的话,最好还是找个老公嫁了。因为女人天生就是要让男人骄宠呵护的,如果满街的女人都是女强人,男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幼蕾一听,眉头挑得半天高。「你说这话是不是太过武断了?女人不必依靠男人还不是一样可以活得好好的。况且女人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并没有错,真搞不懂你们男人干嘛老是要把女强人的卷标贴到女人身上。」
小管的反应是愣了一下,然后缓缓的漾出笑容。「哇呜,听阁下这么说,说不定妳也是那些妇女解放运动的成员?就像他们说的什么……大女人主义!」
「那倒未必,只是我觉得人分男人女人……为什么又要再分出个女强人的封号出来,而且似乎女强人就是个洪水猛兽似的!」幼蕾滔滔不绝的说着,没有留意到姊姊秋蕾那诧异的表情。
「幼蕾,好端端的说这些干什么呢?那些女强人不女强人的,终归是别人的事,犯不着争得这么脸红脖子粗的嘛!小管,你说是不是?」秋蕾朝小管眨眨眼。
小管将身子往后一靠,双臂抱在胸前。「唔,我倒觉得幼蕾的观点很特别。老实说,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
「因为这是个男性取向的社会。对男人和大多数女人而言,依循以往的生活经验是最安全的,所以,很多很有才华的女人结了婚就将重心全都摆在家庭中。事实上如果她们继续留在社会上,说不定成就反而会赢过她们的丈夫或者是这世上的大多数人。」幼蕾微微一笑的说着,手里也没闲着的插着花。
「哎呀,我差点忘了。今天要带可人去看牙医。幼蕾,店就交给妳,我得走了。」
秋蕾翻了一下行事历,匆匆忙忙的解下身上的连身围裙。
「去吧,店有我在就够了。怡人不去吗?她右后方的那颗牙也蛀得颇厉害的。」幼蕾将插好的花端到另一边的柜子上放。「这些花什么时候送?」
拿着皮包正要出门的秋蕾头也投回的说:「小陈刚才去旺角送花了,他回来再叫他送。」说完,她匆促的拦了辆出租车就走了。
「你们插好花还得送货啊?」小管回过头打量着店里五颜六色、争奇斗艳的花花草
草问。
「嗯,要不然怎么办?反正小陈喜欢跑外勤。他也算勤快的啦,只是有时候忙不过来时,我们会很不好意思。」
「利润好吗?」小管突然的问道。「我是说,你们的花材又要用冷藏柜冰,又要请人送花,这样下来,利润会很高吗?」
幼蕾耸耸肩。「还好啦。我们只是打发时间,只要不亏本,赚多赚少倒是没什么好计较的。」
小管没有说话,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花朵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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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回到家,幼蕾疲倦的将自己拋进那张小巧的贵妃椅上,伸手按下电话录音机。
哔哔声之后是一连串的留话,有昔日同事、朋友、同学,还有爸妈及姊姊秋蕾。两个小外甥女怡人跟可人在短短的留言时间内唱完了一首「我是茶壶」;边有几通是没有说话就挂掉的。
两手蒙在脸上,过了好半晌她才徐徐放下手。有些惶然的看着室内整齐得一丝不苟的摆设。干净、整洁,到处都是一尘不染,有如酒店的房间,而这就是她的家,她有点怆然的想着。
走到大大的落地窗前,将头靠在玻璃上看着远处的车潮,泪水慢慢的顺着面颊滑落襟上。
对面又传来打骂孩子的声音,在那个妈妈高八度的诅咒声中,小女孩哭哭啼啼的背着弟弟在洗碗。幼蕾心如刀割的看着小女孩抽噎的样子。隔着深色玻璃,她只能同情的看着这一幕人生戏天天上演而无能为力。
那个妈妈为什么要用那些言语来刺伤孩子的自尊呢?难道她不明白自己有多幸福吗?她想不透!她有丈夫、有孩子,却一天到晚蓬头垢面的穿著睡衣闲逛,通宵打着麻将,而将家务都推给那个大约才十岁或十一岁的女儿。
可怕啊!她知不知道有人多羡慕她?
每当幼蕾一回到家中面对这一室的冷清时,只能默默的思念着德宇。如果没有那场
意外,现在的她应当也是忙碌着为丈夫、为儿女准备三餐,关心着儿女的健康吧!如果没有那场意外……而这一切都归咎于某个人的大意疏忽,他不仅夺走了德宇的生命,也打碎了她所有的梦想,使她生活在痛苦的深渊中。
突如其来的铃声吓了她一跳,她赶在录音机激活之前接起电话。
「喂?」她漫不经心的拎着电话漫步到露台上,秋夜的风吹来有着丝丝寒意。
「呃,请问麦幼蕾小姐在不在?」对方似乎是想了一下才开口,声音听起来似乎很熟悉,但却一时想不起来。
「我就是,请问妳是……」到底是谁呢?
「喔,幼蕾。我是小管,管瑞言。」小管如释重负的语气听起来相当轻快。
小管,他有什么事?他又怎么会有我的电话号码?
「嗯,小管,有什么事吗?」幼蕾走进室内,将落地窗关上,随手用遥控器打开音响,悠扬的音乐立刻洋溢在室内。
「是这样的。我刚刚才想起来明天有个客户要开产品发表会,我想订两盆鲜花送过去。」
「嗯,我姊姊应该还在店里啊!」幼蕾顺势躺在床上,这样跟一个陌生男人说话,使人有种奇异的感受。
「我打去花店,她叫我打电话问妳,因为妳明天已经排好要休假的……」小管的语气中不无歉意。
「喔,没关系的。明天早上我先到店里把花插好。」
「真是不好意思,妳休假的日子还要麻烦妳!」
「没什么,生意要紧嘛!还有什么事吗?」
「呃,妳的车我早上打电话去问过了,大概还要四、五天才能修好。」
「我知道,谢谢你的关心。」幼蕾礼貌的说着,心里则是纳闷他为什么那么关心她的车子。
在一阵不算短的沉默之后,他才再次开口。「这音乐很好听。」
幼蕾惊讶的连连眨着眼睛。「什么?」
「我是说妳那边传来的音乐相当好听。」小管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意。
「呃,这是「桂花巷」的电影原声带,陈扬作的曲。除了一首是潘越云唱的主题曲之外,其它都是演奏曲,还不错。」幼蕾仔仔细细的向他解释着,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我去找找看,这年头好的带子已经不多了,大部分都是走商业路线,商业味较浓。」
「是啊!」
又是一阵沉默,在音乐终了后,他才打破沉寂。「那么,明天就拜托妳了。」
「哪里,应该的。」
「嗯,再见。」他似乎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只吐出这句话。
「再见。」幼蕾说完很快的挂断电话,她疑惑的看着自己有些颤抖的手。「老天,我是怎么了?」
他只是姊姊以前的同事,现在跟我们订花而已。她到底是怎么了?幼蕾望向窗外黑漆漆的天幕陷入沉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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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奋的放下电话,小管高兴得从床上跳了起来,她没有任何不悦的表现,这应该可以解释为她并不排斥他吧!
想到这里,他真想为自己欢呼。这是苦思很久才想到的妙计——利用花店为幌子,一步步的接近她。
起先他并没对她有任何印象。于他而言,她只是秋蕾的妹妹,但是越与她接近他就越不由自主的被她所吸引。她不是艳丽型的女人,若把她跟中环街头的女人放在一起,擦身而过也不会想回头多看一眼。
但在几次的接触之后,她的气质却深深的吸引着他。尤其是当她说话时,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混合着冷静与高贵的气质。在她说出话语时,两眼更显得晶莹剔透,黑白分明的灵秀逼人。
而且在自己那一堆老友死党们都一一碰壁之后,她也勾起他很大的兴趣。她是个女人,这点是毋庸置疑的,特别是在看过她跟秋蕾那两个女儿相处的情形之后,她是真心
疼爱孩子的。
这样的一个女人,如果为一个死去的未婚夫而埋葬自己的一生,不是太不值得了吗?他很好奇那个人到底有什么好,能让这么一个条件中上的女子,甘愿为他遁入空门,甚至了断生机。他真的很好奇……******
天刚亮,幼蕾已经起床了,她收拾妥当即背起皮包往外走。这间开放式的房子是当初跟德宇订婚之际买的,连里面的家具也是那时候买好。因为他们原打算订婚后一个月之内结婚的,谁又想得到,订婚不满三天,德宇就走了……打开铁门,亮花花的阳光教她有些酸涩的眼睛不由得眨了几下。她诧异的看着眼前的车及斜倚在车门上的男人。
「早啊!」小管伸手在眉际行了个举手礼,笑吟吟的走向她。
「早!呃,你怎么会在这里?」幼蕾莫名其妙的瞪着他。他在这里干什么?
小管做了个手势请幼蕾坐进车里。自己也坐回驾驶座。慢慢的让车子向前滑行着。
「我来接妳到花店去。」小管依然带着笑容的告诉她。「毕竟今天应当是妳休假的日子。」
「你太客气了。」幼蕾念头一转。「你怎么知道我出门的时间呢?」
小管耸耸肩。「妳总不可能天没亮就出门吧?」
「你是说……」幼蕾一震的转向他。不可能吧?
他将车子绕过街角,停在一家快餐店前。他带头的领着幼蕾走进去。「老板,两碗豆浆。幼蕾,妳要吃什么?烧饼油条、蛋饼,还是饭团?喔,这里还有煎包跟小笼包、蒸饺。」他说着自己端了两笼蒸饺。
幼蕾则端了盘蛋饼跟着他走到角落的桌子坐下。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幼蕾待老板端来豆浆之后,又提出自己的疑问。
小管慢慢的咀嚼口中的蒸饺,眼睛在她脸上不住的梭巡着。「妳想要什么样的答案呢?」
幼蕾手足无措的看着他。是啊,她想要什么样的答案呢?「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并没有义务来接我到店里去插花。况且,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出门的时间?」
「妳很敏感。我这样做并没有恶意,是秋蕾告诉我,妳可能会一大早就出门,因为妳恨透了挤巴士还碰到塞车,所以我就出来等妳。」小管低头喝着豆浆。
各种念头在脑海窜过,所有的答案都指向一项——该不会是秋蕾又在牵红线了吧?
像是看穿她的想法似的,小管露出笑容。「别胡思乱想了,秋蕾根本不知道我到这里接妳的事。幼蕾,我只是想当妳的朋友,好吗?」
幼蕾咬着下唇的望着他。「你等了多久?」
「没多久。快吃吧,豆浆冷了就不好喝。」小管指指她面前那碗犹带热气的豆浆。
「我想知道。」幼蕾轻柔却相当坚持的说道。
小管失笑的看着她。「幼蕾,就这一点而言,你们姊妹还真是相像。我没有等很久,大约半小时而已。」他在心里七折八扣之后,省略不少的说出个时数。
幼蕾看着他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才叹口气,动手去挟盘中的蛋饼。「小管,我只能当你的朋友,你明白吗?只是朋友。」
「为什么?」小管一口就吞下雨、三个蒸饺,两眼睁得大大的看着她。「给我个理由。」
「不为什么。」幼蕾挟起蛋饼。忽又觉索然无味的放下筷子,伸手去舀辣椒医,藉着手边的动作避开他的逼视。
小管若有所思的嚼完口中的蒸饺。「妳没有理由为妳的未婚夫守一辈子吧?」
幼蕾面色一沉的看着他,过了良久她才轻轻叹口气。「小管,你不觉得你已经侵犯到我的隐私了吗?」
小管将豆浆全部喝光,正经的看着她。「我知道,可是我忍不住要管。大概是因为我姓管的原因吧!特别的爱管闲事。」他自嘲的说着自己。
「听着,小管,我恨感激你这么关心我,我心领了。可是,我有选择自己生活的自由吧?起码我觉得我现在过得很好。」幼蕾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说出自己的看法。
「我已经厌倦了所有人的关心,你们都认为我应该要跟别的男人交往,结婚才是幸福,才会快乐。」
「幼……」小管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听我把话说完。也许我现在并不快乐,可是再找个男人就一定会令我感到快乐吗?如果不能呢?」幼蕾一古脑儿的说出自己的心声,说出后她诧然的捂住口。老天!
她干嘛跟他说这些?
「因为妳害怕,所以妳就逃避。」小管像是参透惮机的老和尚似的逸出一抹笑意。
「我没有逃避,我只是保持理智。」幼蕾像个女王似的宣布自己的做法。「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讨论这个问题了?它令我消化不良。」
小管耸耸肩,又去端了盘蛋饼过来。「随便妳。我只是想确定妳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幼蕾扬起眉等着他的下文,但小管只是一片片的挟起蛋饼吃着,似乎要激幼蕾开口
问他。
看他那好整以暇的模样,幼蕾决定不理会他,所以只是低下头径自吃自己的蛋饼、喝豆浆。
******
「妳为什么要把茎部剪短?」小管跨坐在椅子上,将下巴抵在椅背上,看着幼蕾忙碌的插着花,不时的提出问题问幼蕾。
「茎斜切的话,花材要吸水比较方便,这样花材就能保存久一些。」幼蕾将大把的剑兰、玫瑰、雏菊、康乃馨及满天星都先处理好,这才拿出两个花器,一个是圆形的浅盘,另一个则是椭圆形的高深容器。
小管看她像艺术家在塑造杰作似的,一会儿点点头,过一会儿又摇着头的将花拔起来再修剪的模样,忍不住的又想起她的未婚夫。
「妳很喜欢插花?」他没话找话的想跟她聊天,以期能多了解她一些。
幼蕾将舌头抵在唇间歪着头想了一下。「不,我并不是很喜欢插花,我只喜欢花花草草的世界,但是插花可以让我有钱赚。事实上,我比较喜欢生长在泥土中的植物,但是为现实生活,只好折衷自己的理想了。」
「我不明白。」小管喃喃的自言自语。她真是个奇怪的混合体,听她所说的话,似乎她是个很能自得其乐并且修正自己想法的人。但是表现在外的却是令人难以理解的一面,臂如说——她要为未婚夫守寡的事。
在修修剪剪之后,整盆花已经出现了大概的轮廓,幼蕾拿了几枝满天星剪成小枝,装饰性的点缀在花朵的空隙之间。
「你的客户在哪里?」她开始着手要插第二盆了。
「啊,什么?」小管从恍惚的神游状态中醒了过来,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幼蕾将康乃馨插在花插上,再放进椭圆形的花器中。
「我是问妳,妳的客户在哪里?花要送到哪里去?」她说着将一些大叶子排进花器中成扇形,使整盘花显得相当典雅。
「喔,在尖沙咀,我自己送去就好了。」
「嗯,这样的话我就先把水放进塑料袋里,你到那里之后再把水倒进花盆里就好了。」她说着在水中加了些砂糖和几滴药水。
小管疑惑的看着她的动作。「砂糖?」
「嗯,可令花儿开得持久些。」幼蕾说完即将所有的垃圾及剩下的花材收拾好。
「好啦!帐你再跟我姊姊算,我还有事先走了。」
看到她背起皮包站在门口等着锁门,他讶异的看着她捧着一大把黄菊及白菊组成的花束。
「妳要去哪里,我送妳一程。」他两手各端着一盘花,摇摇晃晃的走过她面前。
幼蕾抢先一步为他打开车门。「不用了。妳不是要去送花?」
「呃,那……」小管将两盆花放在后座的一个纸箱中,词穷的看着锁好门正瞪着自己看的幼蕾。
「喏,水在这里,再见。」幼蕾说完随即拦下辆出租车,朝他挥挥手走了。
小管愣愣的站在那里,待他反应过来开车要追她时,灯号却已经转为红灯。他仍没有停下来的准备,等他发现那个板着扑克面孔的警察时,幼蕾乘坐的出租车早已不见踪影了。
这下好了,一大早就去守株待兔,弄了两盆花,天晓得他哪有什么客户要开什么鬼发表会!他叹口气的递出驾照,真想向天发出几声呻吟。
幼蕾啊幼蕾,妳还真是酷得可以!他伸手接过那张告票时,苦笑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