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式餐厅内,摇曳的烛光映出醉心眉目如画的脸蛋,也映出她对面那些相亲者受宠若惊、目瞪口呆的表情。
面对这些口水差点流出来、言行失控、语无伦次、见色心喜,就只差没摇著狗尾巴的男人,醉心一惯用她的招牌姿势——冷艳高贵、欲拒还迎来抵挡。
‘李……李小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像你这麽漂亮的女孩怎麽会来相……相亲?’
醉心抵死不肯用本名,想钱想疯的晓蕾总算有点天良,为她取了一个既大众化又顺耳好记的芳名——李玉霞。
醉心低垂螓首、长发轻掩、一脸哀怨的说:‘这是私人问题,我可以不回答你吗?’
一脸忠厚老实的男人吓得马上安慰她:‘可以!可以!我……我相信你可能有过不好的回忆,把它忘了吧。对不起!’
‘没关系,我只是认为……我再也不会相情感情了。’瞧!这会眼中已有莹莹泪光在打转了。
坐在一旁的晓蕾听了差点喷饭,她对醉心的演技真是崇拜得五体投地,佩服得不得了。
‘不不不,你别这麽说。’老实男人急得不得了,‘像你这麽漂亮的好女孩,谁都想好好保护你……’
接著,老实男人又像背书似地说了一大堆自己的资料:父母健在、兄弟两个、有三间工厂、两间门市,家中还有一条狗,希望遇到的对象就是像李玉霞这样温婉贤淑、节俭善良,具有传统美德的女人……
‘李……李小姐,不知道你明天早上有没有空?我们……到公园游玩好不好?’
到公园游玩?!这回换醉心差点呛到。天呀!一个男人到四十岁了还娶不到老婆一定要自我检讨。游玩?!他以为是小学生去远足吗?醉心真想问他:我要不要带乖乖、背水壶?
***
‘李小姐平常都做些什麽休闲活动啊?’这回相亲的是一个色迷迷、花花公子型的男人。
醉心的头愈垂愈低,双手绞著手帕,‘没……没有吔!我……很内向,只会在家里种种草、绣绣花、养养小动物……’
‘真的呀?’花花公子一双色眼愈睁愈大,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两眼不怀好意地盯著她雪白的手臂,‘看得出来,难怪你皮肤这麽白。’
白痴!醉心忍不住暗骂他一句。
‘这样吧,待会我请李小姐去跳舞、打保龄球。’
‘啊?’醉心求救似地看向一旁埋头猛吃的晓蕾,最後还是决定自力救济,
‘不……我……我从来没和男生单独出去过,我……不习惯……’
‘凡事都有第一次嘛,去跳舞很正常呀。’
第一次?!晓蕾低头偷笑。玩遍全美五十二州的喻醉心,如果她的‘第一次约会’是留给你,我周晓蕾就是圣女贞德了。
末了,那花花公子又死缠烂打地要醉心留电话,醉心大大方方地给了——她家巷口警察局的电话。
***
工作室内,晓蕾两眼发光地数著钞票。
‘晓蕾,’醉心嚷著,‘我不要再做了啦,我……有好大的罪恶感。’
‘别吵,别吵,啊!卯死啦!’晓蕾眉飞色舞地按著计算机,‘真好赚!一本万利吔!男生入会费一人五千块,每介绍一次手续费是五百块,一人介绍十次我就赚一万,十个人就十万,二十个就二十万……哇!醉心,你是本公司的『台柱』,下次应该提高你的介绍费为一千块。’
‘台柱!我还红牌小姐呢。’醉心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好了啦,该收手了,你不是说只要赚到可以还债的钱就收手?不要做了啦。’
‘收手?还早呢!我开Pub赔了一百多万呢。哈!生意这麽好,我还打算扩大经营,全省连锁,继而发展成为跨国企业,我要做到全世界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有我周晓蕾的『缘订令生』。’
她疯了!疯得还不轻呢!
‘晓蕾,我发现你真该生在楼家,’醉心瞪著她,‘你跟楼家的人一样爱钱,也一样会赚钱。’
‘就是嘛!楼采风算什麽?’晓蕾得意洋洋地附和,‘他了不起是投对胎,守住楼家的财产罢了。我要是楼家的女儿呀,早就将整个楼氏企业扩大成数倍了,钱就像雪片般落到我的口袋里——’
晓蕾正说得口沫横飞时,一通电话打断了她的发财梦,‘喂,缘订今生您好。’她立刻换上一副又甜又腻的嗓音,‘是的,我们是有个会员李玉霞小姐。对呀,她相了好多次亲一直都不满意,她是名门闺秀,眼光高嘛。好!当然可以,我可以安排你认识她……’
哇噻!看来‘李玉霞小姐’早已艳名远播、风靡全省了。
***
纪子毅顶著牛津大学汽车工业硕士的头衔回国後,旋即被一家知名的汽车公司高薪聘任为总工程师,研发最新型的汽车及配备。
这天,他为了要了解维修处的工作,特地换上白色工作服和一群技师趴在地上讨论维修问题。
忙了一天後,纪子毅婉拒了同事的饭局,想回家好好冲个澡,再拿出专业书籍来研究。
‘先生、先生,请等一下!’正在街上‘拉客’的晓蕾看到他,一个箭步就冲上来。
‘啊?什麽事?’纪子毅全身沾满了机油,脏兮兮的。
‘你好!我是缘订今生婚友联谊社。’晓蕾笑容可掬地捧著一叠资料簿,‘你应该有听过吧?我们规模根大的,男女会员共有上千人。’
上千?她还真是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的,後面去掉两个零就是实情了。
‘是这样的,先生,你应该没有女朋友吧?’
‘呃……没有。’纪子毅想了一下,以前交过的五个女朋友已经都吹了,问晴也不算是女朋友,她像个小妹妹。
太好了,又是一个凯子!晓蕾眼睛睁得更大了。
‘我们婚友联谊社成立的宗旨就是要服务全天下未婚的青年朋友,希望他们能经由正当的管道来认识朋友,进而寻觅到人生的伴侣,携手走过这一生……’晓蕾像在背诵国父遗教般滔滔不绝。‘只要五千块你就可以成为我们的会员,我们会一直介绍到你结婚为止,你可以认识成千上万的美女哟!’
‘五千块?呃……我身上一时没带那么多钱……’纪子毅以怀疑的眼光看著眼前这个胖妞,这女的不会是金光党吧?
‘没关系,我接受刷卡。’晓蕾拉著纪子毅往巷子里的小工作室跑去。别小看周晓蕾,她连刷卡机都准备好了。
‘呃……我……’纪子毅简直是骑虎难下,相亲?他压根儿没想到自己也会遇上这种事。
‘你看,这些都是我们女会员的资料,个个是貌美如花、温婉贤淑、善良……’晓蕾见对方迟疑,立刻翻出‘王牌’喻醉心的照片。
‘你看这位李玉霞小姐,她不仅拥有天使般的外表,还在美国念过大学,她也参加过全美妙龄小姐选拔大赛呢。’
哇!纪子毅在心中赞叹了一声,这女孩真漂亮!
‘这位李小姐她眼光很高喔!’晓蕾像在卖猪肉似的大肆吹嘘,‘因为她是个内、外在兼俱,不可多得的好女孩,所以她希望在人生的旅途上可以找到一个思想、观念能契合,可以相互扶持、同甘共苦度一生的伴侣……’
纪子毅忍著爆笑的冲动看晓蕾陶醉地吹嘘。这胖妞大概以为自己正在演讲‘人生幸福的真谛’。
他直觉其中有诈,看这小工作室的规模及这胖妞一脸金光党的长相也猜得出,但……好吧,看在可以认识‘李玉霞’这麽漂亮的女孩份上,五千块,砸了!
‘可是,我只是个修车工人,没有赚很多钱……’他装出一副经济困难的样子,身上那件脏兮兮的工作服更为他做了最好的证明。
晓蕾仔细打量他,‘好吧,我们对清寒同胞另有优待,打你九折吧,四千五。’她很阿莎力的说,‘来,你把这些资料填一垓。’
就这样,纪子毅订下他与‘李玉霞’的第一次约会。
***
‘修车工人?!周妈妈桑,你到底把我当什麽了?!连这种『客人』你也要我接?’
‘你怎麽这麽说嘛,职业是不分贵贱的,更何况只要有钱的就是大爷。’晓蕾笑咪咪地数著钞票,两只眼睛写满了‘$’!
‘喂!快去准备准备!’她推著穿紧身、露出肚脐小T恤和牛仔裤的喻醉心,‘六点他要在『温莎小镇』请我们吃晚饭。快去换件淑女装,人家是老实人,可不要吓坏他。’
‘温莎小镇?!晓蕾,你不是说对方是老实的修车工人,赚的是血汗钱,你还敲他去那么贵的地方?’
‘嘿嘿!凯悦、丽晶、来来、福华……哪一家大餐厅我们还没吃过呀?’晓蕾仍是笑咪咪的,‘不利用这机会好好地祭一下自己的五脏庙,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吗?’
‘晓蕾,一个月快到了,到时我就要去楼采风的公司上班,要这一隐江湖了,你也不要再赚这种黑心钱了。’
‘什麽黑心钱?钱就是钱嘛,我还没还完债呢!’周晓蕾真是穷怕了,‘好啦!废话少说,快去换衣服吧。’
晓蕾从衣柜里找出一件淑女装给醉心,这些是她买来给醉心当‘相亲道具’的,不然穿惯牛仔裤的醉心还真难以适应这些又是蕾丝、又是长裙,穿起来会绊倒人的衣服呢!
‘好了,化个淡妆吧。我告诉你喔,你今天的对象叫蔡金旺,二十八岁,是修车工人……’晓蕾边帮醉心化妆,边介绍对方的资料。
蔡金旺?既然喻醉心可以是‘李玉霞’,那纪子毅当然也可以把自己的名宇改成‘蔡金旺’了!
***
天母
喻醉心站在‘沙克思袜坊’的门口等著晓蕾。这只认钱的女人只剩一小时了还不忘去拉生意,叫醉心先行到天母。
远远的,醉心就看到晓蕾那胖妞满头大汗地跑过来。
‘哟嗬!明天又帮你排了三个约会。’晓蕾一见到她就大声欢呼,‘走!去温莎小镇。咦?我们好像来早了,还有十分钟,没关系,正好让我喘口气。’
‘又三个!’醉心对天无奈地翻个白眼,‘我明天不是已经排了六个了吗?周妈妈桑,你想累死我啊?’
‘哎呀!你又不用做什麽,只是坐在那边微笑,让男人流口水就成了。哪有人会把送上门的钞票往外推的?走啦!’
说完,晓蕾拉著她横冲直撞地往前跑,一不小心就和一名刚从吉普车下来的男人撞个满怀。
‘啊!对不起!’醉心赶忙道歉。
‘没关系。’男人扶住喻醉心,一双深邃如星的眼睛走在她脸上,‘没撞伤吧?’
‘没……没事。’醉心只觉心下一阵狂跳,像有股电流穿过全身般。老天!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如两泓深沉的黑潭,炽烈而撩人。
‘醉心,走了啦!’晓蕾自男人手中抢过醉心,急急向前赶路,嘴上仍不断念著:
‘你是没见过男人啊?脸红得跟苹果一样。’
‘小声一点啦!’醉心捶了她一记,压低声音说:‘唉!你什麽时候才能让我相到像这麽帅的男人?’
‘做人要向『钱』看齐!’晓蕾不屑的撇撇嘴,‘长得帅的男人有啥用?又不能当饭吃,贪好美色是没用的。’
纪子毅站在原地看她们俩急急地跑向对街,唇边慢慢浮起一朵诡谲而有趣的微笑。
他一眼就看出晓蕾就是昨天那个胖妞,而撞上他的那个女孩就是照片上倾城倾国的‘李玉霞’。
只不过晓蕾没认出他。他现在的样子根本让她认不出——梳理得整洁清爽的头发、一身米白的卡文·克莱休闲服,和昨天那个‘矬蛋’简直判若两人。
纪子毅提起一个大袋子,满意地朝一家速食店走去。嘿!‘蔡金旺’要去赴约了!他得换装去了。
***
当老实憨厚的蔡金旺踏入温莎小镇时,喻醉心只差没昏过去。
天哪!这种又俗、又笨的老土蛋不是在民国五十年就绝迹了吗?!
顶著一头像稻草一样的乱发,还传来刺鼻的发油味,一套熨得笔挺的海军式白西服和西裤,胸前一排又大又亮的金扣子,手臂上还有金色的徽章,脚上穿的正是令人肃然起敬、高喊‘中华民国万岁’的反攻大陆鞋!
醉心紧抓桌巾以防自己昏过去。她恶狠狠地瞪著晓蕾,口中无声地喊著:‘周晓蕾!我要宰了你!!’
晓蕾极不自然地吞口口水。妈呀!这矬蛋真是矬到最高点!活像是在民间康乐队吹喇叭的。
餐厅内其他的客人和侍者也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笑出来,还有人东张西望的在找摄影机,以为他们在拍五O年代乡土怀旧片呢!
纪子毅推推鼻梁上那副黑色粗框眼镜,露出满口金牙,以浓重的台湾国语说:‘你……你就是李小姐吧?我……我可不可以坐下来?’
醉心收起自己张成大大O型的嘴巴,吞了一下口水回道:‘可……可以,请坐。’天哪!丢脸丢到太平洋了。她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来天母。
纪子毅大剌刺地坐下来,拿起白色餐巾就往自己的黑脸上一抹,喝!乌黑一片。
‘周小姐你好!我是那个蔡金旺啦。’纪子毅又笑开一口金牙地朝晓蕾打招呼。
晓蕾浑身冒冷汗,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心中不断责怪自己昨天一定是被钱蒙住了双眼,才会没看清楚他的长相,明明昨日的他没这麽俗气的,而且说话也没这麽重的口音啊!‘你……你好,蔡先生点个菜吧。’
纪子毅粗鲁地拿起菜单,一旁的侍者忍笑已忍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先生,你拿反了。’他把菜单扶正。
这时醉心一直低垂的脸已红得跟番茄酱没什么两样了。天哪!这头‘台湾黑熊’还真大字不识两个。
子毅把菜单从头看到尾,再从尾看到头,然後憨厚地笑道:‘看嘸啦!我第一次进来这种有玻璃门的地方吔!’
晓蕾狠狠地倒抽一口气,暗叫自己稳住!一定要稳住!
‘蔡……蔡先生,你要不要来个田螺,像……隔壁桌那种?’晓蕾指著隔壁那桌正优雅地吃田螺的情侣问。
纪子毅扭头看去,‘不要!’他龇牙咧嘴地大声说:‘我才不要吃蜗牛,一团黏糊糊的像鼻涕。’
鼻涕!醉心听了真想跑去撞墙。她发誓回去後要诚心礼怫,再也不和晓蕾为非作歹了!
面无人色、嘴唇发青的晓蕾霍地抢过菜单,迅速点好三人的菜。上帝!如果这是现世报,未免也太快了!
纪子毅非常满意眼前这两个女人一副快昏厥的表情。嘿嘿!他倒要试试这位李玉霞小姐有多冰雪聪明、机智过人?
‘李小姐平时做什麽消遣啊?’
‘我……我很少……’醉心勉强将自己吓到九霄云外的魂拉回来,‘只有看书、听音乐。’
‘看书呀,好有学问喔!’子毅咧嘴笑道,‘我是比较喜欢看歌仔戏和……签六合彩啦。’
‘六合彩?’醉心一脸茫然。
‘那是一种赌博的方式。’涨红了脸的晓蕾丢过来一句。
‘啊?!这……不太好吧?’醉心饱受惊吓。
‘没办法啦!我们家人口太多了。’子毅两手一摊,‘我家有八个兄弟妹妹,我排行老大,再加上妹夫又被抓去关,有四个囝仔要养,我这做大哥的要帮忙啦。’
‘被抓去关?为什么?’醉心和晓蕾异口同声地问。
‘嘸知啦,反正我妹夫坐牢像是家常便舨,过几年就回来了啦。’金旺兄笑得好憨厚。
醉心全身打冷战地和晓蕾对望一眼。此时此刻若有人来救她逃出这个地方,她一定会跪下来亲吻他的脚趾头。
‘李小姐家里还有什麽人啊?’
‘我……爸妈,和一个妹妹。’
‘喔!太少了一点。’纪子毅扳著手指数道:‘像我家有阿爸、阿母、阿公、阿妈,和八个兄弟妹妹,最小的妹妹还在念国小。人多才热闹嘛!所以阿爸一直催我结婚,快生几个胖小子,我阿母说女人要挑屁股大大的才会生,李小姐好像太瘦了,屁股好小……’他像挑母猪般死盯著醉心的玉臀。‘不过,没关系啦,你好漂亮喔!我很中意你!’
‘蔡……蔡先生,我们在吃饭,你可不可以不要讨论屁股大小的问题?’晓蕾看著快昏过去的醉心著急地说。
‘没关系啦,小姐就是害羞嘛。’子毅瞟了醉心一眼,语气暧昧的说:‘反正将来嫁到我家还不是一样。’
嫁给你?!醉心全身汗毛直立。不不不!她宁可待会一出餐厅就直奔尼姑庵当场剃度出家,也绝不嫁这位‘台湾黑熊’。
‘李小姐是哪里毕业的啊?’
‘我……大学。’
‘真的啊!好巧喔,我也是吔!’纪子毅笑得好开心,‘我是小学毕业啦,只差一个字,差不多嘛。’
醉心用杀人的眼光拚命瞪著晓蕾,晓蕾愧疚的低下头。上帝!这回真的栽大了!
这时,侍者过来问是否要开葡萄酒或香槟。
‘蔡先生的意思呢?’晓蕾礼貌地问他。
‘不要!’子毅瞟了别桌的香槟一眼,皱起眉头,‘我阿妈说不能喝那种加色素的『汽水』,会生不出孩子来。’
醉心急忙捂住自己的嘴,以防刚喝下去的冰水喷到晓蕾脸上。
好不容易主菜酸樱桃烩法国鸭胸上来了,纪子毅笨拙地拿起刀叉,‘铿’一声,一大块鸭肉不偏不倚地直飞出去,稳稳地黏在隔桌小姐的脸上。
‘哇——’倒楣的女孩尖叫。
‘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啦!’子毅和侍者同时跑过去,‘我帮你擦擦……’他由裤袋中掏出一条沾满机油的黑手帕,就要往女孩脸上抹。
‘啊——不要,不要!拿开你的抹布!’女孩杀猪般地尖叫。
醉心双手撑著头,把脸埋入长发内,可能的话,她真想整个人缩进衣服里。
‘好凶喔!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折腾了一阵子之後纪子毅才回座位,嘴上还低声叨念著,‘一个女孩子家穿得那麽少,露那麽多肉,半个『咪咪』都跑出来了,真是不知『见笑』。’
‘晓蕾……’醉心手指冰冷地抓著晓蕾。
‘醉……不!玉霞,你怎么了?’晓蕾大骇。
‘我不舒服……快昏倒了……’她气如游丝地说,‘我头痛、胃痛、心绞痛,我要回去……’
‘好好好!我送你回去。蔡先生,对不起,李小姐不舒服,我们先走了。’
‘要走了啊?可是我们都还没吃呢,太可惜了!’纪子毅愣愣地盯著三人未动的菜,倏地扯开嗓门大喊:‘老板,拿塑胶袋来,打包。’
醉心‘咚’地倒在晓蕾肩上。
结帐时,纪子毅面有难色地看著那一千九百元的帐单。
‘你没钱是不是?没关系,我请你!’醉心立刻打开皮包,她愿意把身上所有的钱都花光,只求快点逃离这地方。
‘不行啦!不行啦!’子毅一把推回去,‘让我未来的老婆付帐像什麽话嘛!’他手忙脚乱地自裤袋里掏出两张皱巴巴、脏兮兮的千元大钞放在柜台。
‘不用找了!’
要下阶梯时,已呈半昏迷状态的醉心脚步一个不稳,差点摔下去。
‘小心!’纪子毅抢上前去扶住她,不慎一撞,眼镜差点掉下来。
惊鸿一瞥中醉心心下一惊,这对眼睛?!不!一定是自己眼花了,怎麽可能?
纪子毅赶紧扶正眼镜,好险!差点露出马脚。
‘小姐,我载你回去好不好?我的『爱车』在那边。’他指著路边一辆满是铁锈、眼看就要解体的野狼一二五。
‘不……不用了,谢谢你。’醉心喘著气随口胡诌道:‘我……一吹风就头疼,不瞒你说,我……有家族性遗传的羊癫风,三不五时就会发作一次……’
一旁的晓蕾瞪大眼睛,暗叹妙啊!醉心!
‘真的啊?好可怜喔。’子毅充满同情地看著她,‘不过,没关系啦,你嫁过来後我阿母会照三餐炖母鸡给你补啦,保证把你养得又白又胖,什麽毛病都没了。’
晓蕾也快昏倒了!她冲到街口疯了似地拦计程车,‘玉霞、玉霞,快来!我拦到车了。’
醉心拔腿就要冲过去,却又被纪子毅拉住。
‘啊——’她尖叫著挣脱他的手,只见纪子毅红著脸,腼腆地拿出纸笔,‘李小姐,你忘了留电话号码给我啦。’
‘不……’
‘写啦,你不留电话给我,我怎麽约你出来喝咖啡?还有『爱的热线』喔!’他笑得一脸暧昧。
喝咖啡?跟你?我宁愿去喝臭水沟的水!醉心昏乱地接过纸笔,反正留警察局的电话嘛。但她一定是惊吓过度昏头了,竟写下真正的电话号码。
‘好了,再见!’醉心逃难似地往计程车里钻。
‘李小姐,再见!再见!’热情的纪子毅站在路边直挥手,另一手还提著三大袋法式鸭胸肉。
车子一开动,醉心立刻伸出尖尖的十指,‘周——晓——蕾——我——掐——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