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她总是缠着他大哭、大笑、打闹撒娇,何曾这样背对着自己压抑痛哭?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余洋的心纠痛了一下。任他平常巧舌如簧,现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抬手沉默地抚去她的泪,轻轻地把她压向自己的胸口,感到她滚烫的泪水洒在肌肤上,连带着心也热了起来。第一次,他感到她的泪竟会如此让他心疼;第一次,他发现自己竟是如此喜欢她的笑容;第一次,他感受怀中的女孩已经长大,拥有了少女温软的身体;第一次,他发现她颤抖的红唇竟勾起了他的欲望——搞什么,她是他的小女孩儿,是他呵护一生、宠爱一生的妹妹呀!余洋少有地皱起了眉,马上把这个想法抛到了九霄云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唇在她头顶上印下了一个吻。
感觉到头顶上那温润的气息,乐平猛然推开他,用溢着泪水的双眼狠狠地瞪他。
她想朝他大吼:既然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对我这样好?既然你要对我这样好,为什么又有那么多的女朋友?为什么又要不时地说那些话来伤我的心?我不要你对我好,你知不知道,哪怕只是你偶然兴致一来的小小温柔也足以让我泥足深陷;你知不知道我不要再爱你了,我不要再为你伤心、为你痛苦,我要做回原来的自己……
这些话在心里呐喊了千百十回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最后她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他推向门口,嘶哑地低泣着:“你走,我讨厌你!你走!走!”痛苦地说出让她更痛苦的话,乐平把他推出门外,反锁上门,心已麻痹。
蹲在门边,她只是不停地哭,仿佛要把这几年的心酸全都发泄出来。直到眼睛痛了,嗓子哑了,她才恍如隔世地回到现实中。看了看窗外黑漆漆的夜,乐平惊觉自己已经哭了好几个小时。慌张地站起身来,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糟了,晚上还有课……不知还来不来得及?想着,她转身冲出房间、奔向厨房找冰块。
刚跑到厨房门口,乐平硬生生地止住了步子——他站在厨房里,围着围裙、拿着菜刀,一刀一刀利落地切着菜。那种跳动着的、有节奏的声响瞬间让她有了一种被呵护、被疼爱的错觉,说不出、道不明的情愫紧紧包围着她,让刚刚才收拾干净的泪水又无法抑制地涌了出来——原来他还在,原来他没有丢下自己走掉。
“怎么又哭了?”关掉火,余洋缓步走向她,看着她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红红的鼻头,被咬出印痕的下唇……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从冰箱中拿出冰块,按在她红肿的眼睛上。
“我知道你今晚有课,我帮你请了假了。现在,乐大小姐,今晚想吃什么呢?”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呢?
乐平抬头向他扬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用了,刚才的事我还没向你道歉呢,我……心情不太好,不该对你发脾气。”伸手想要接过他手中的冰袋却被他闪过。
“乐平,我不觉得,也不愿意我们之间会因为这次的事而变得生疏。我们还是我们,是兄妹、是朋友。你心情不好可以告诉我,可以打我骂我来出气,但不许再这样折磨自己,也不许再将我摒于门外了,好吗?”余洋看着她的眼,用少见的严肃认真的表情要求她的承诺。
“嗯。”望入那如寒星般闪烁着的眼眸,乐平点了点头。
从此以后,他还是他,而她还是她,一切都没有变……这样很好……真的好吗……
“喂,那些女人为什么喜欢你?”她问。
“因为我帅呀!”他答。
“让我看看。”双手捧起他的脸,她摇了摇头,“眼睛太小、皮肤太黑、眉毛太浓,唯一还过得去的鼻子却偏偏有伤口。”
“去。”他挥开她的手,“现在流行小眼。这种皮肤的颜色叫古铜色,你知不知道每年有多少人不惜花上大把钞票专门跑到海边玩日光浴,就为了将肤色向我看齐。还有,你看过《那小子真帅》没有?男主角的眉毛比我还粗呢,大家都说他有男人味,帅得不得了,这叫有英气,你懂不懂?至于我的鼻子嘛——是被谁打伤的,你还记得吧?”说到最后已传出了磨牙的声音。
“呵呵。”乐平心虚地干笑两下,“是你说的嘛,叫我有气就往你身上招呼,那天也是你叫我打的呀!”
“可我没叫你往我脸上打呀!”
“谁叫你长得一脸猪相,看到就欠扁。”
“我欠扁?!”余洋不怒反笑,突然有了逗弄她的兴致。邪笑着一把将乐平抓到身边,按坐在草坪上,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迅速把头枕到了她的大腿上,瞬间,让乐平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惊慌失措得尖叫出声。
“你小点声。”余洋低笑,震得她的发跟着他的胸膛起伏。
“你干吗?!让人看见了怎么办?”乐平轻推他的头,却被他握住了一缕青丝,不敢有大动作。
“瞧你说得好像见不得人似的,这里这么偏僻,不会有人来啦。再说,上面是蓝天白云,下面是幽幽绿草,青梅竹马坐在一起看日落,竹马坐累了,躺在青梅身上歇一歇,有什么不对吗?别动啦,靠一下又不会死人,我好累哟。”他调皮地冲她眨眨眼,孩子似的赖皮撒娇。
“丑死了,这么大个人还玩撒娇这一套。”乐平笑着扯了扯他的头发。也许是上次她大哭一场的原因吧,余洋最近会时不时地约她出来玩。
“嘿,平常都是你撒娇耍赖,我就不能要回来一次?”余洋怪叫一声,但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也更邪气了。
“唉——”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她实在对他的笑容没什么免疫力,“你老是这个样子,也难怪你那些女朋友会误会。”
“有人来找你麻烦?”余洋闭上了眼,少了笑容的脸庞让人猜不透情绪。
“没有啦,我是那种任人欺负的角色吗……”
“是谁?认识吗?”余洋截断她的话。
“不知道,反正不是我上次看见的那个,长得挺漂亮的!”
这次余洋睁开了眼,因为他实在想丢给她一个大大的白眼以示轻蔑,“小姐,你是猪呀?说了等于没说,我怎么知道你上次见到的是谁?至于漂亮嘛——”斜睨她一眼,“我哪个女朋友不漂亮?”
乐平怔了怔,突然有一种从梦幻掉进现实的感觉:对呀,她怎么忘了,他所有的女朋友都是数一数二的美女。落寞地看着他的侧颜,乐平觉得心中有些微微地泛涩,进而全身泛起阵阵的寒。他喜欢的女孩全都是美女呀,以自己平凡的容貌,若不是因为两家上一辈的关系,他怕是永远也不会看上自己一眼吧,记得昨天的女孩……
“余洋是我的男朋友!”堵住乐平去路的女孩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用的不是疑问句、不是陈述句,而是完完全全的肯定句,直接得让人无法接受。
乐平习惯性地挑了挑眉,乖乖,美女就是美女,连生起气来也是艳光四射,看来她这种趾高气扬的模样是因为太自信!
淡淡地虚应一声以示了解,乐平闪身继续走自己的阳关大道,但显然不过关——美女又一次挡在了她身前,“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反感地皱起了眉,乐平为她咄咄逼人的语气感到不快,“很不一般的关系。”
果然,这句模棱两可的话瞬间让美人气白了一张俏脸,尖刻的语言也紧接着倾巢而出:“你!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像你这么平凡的女生,要相貌没相貌、要身材没身材,到了街上一抓一大把,你凭什么认为他会看上你?”
“但事实上我们在一起已经好久啦,你没去打听过吗?”不紧不慢地说出气死人的话,乐平以更尖刻的语言回敬。
“你……”
“我什么我,要不要我告诉你,他在你之前交了多少个女朋友?而现在,和你交往的同时又交了几个女朋友?还有……”她暧昧地眨眨眼,“他和哪些女人做过……”
“你这都知道?!”美女脸上的怒气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惊讶,“那你还一直放任他在外面……这样……”说到最后竟是满脸的不安和……同情。
同情?可真是笑话了!
乐平吐出一口气,对于她的改变既惊奇又好笑,在做戏吗?不,不像,她的眼睛很清澈……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原来这不过是一个娇纵的孩子呀!呵,瞧她说的,好像自己已经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似的……原来爱他竟让自己的心变得如此衰老,早已没有了二十岁少女该有的明媚。
苦笑着摇摇头,她今天是怎么了?吃错药了吗?竟会做出这样丑陋得毫无建设性的行为,是不是很像八点档连续剧中的女配角?两个无知的女人竟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男人争得面红耳赤,甚至不惜相互伤害,最后……突然觉得爱他的女人都好可悲——
“你了解他吗?”
“我……”
“我一出生就和他在一起,所以我了解他。他是一个很自我,自我到自私的男人,每一次当他遇到漂亮、对他胃口的女孩,他就会不遗余力地去追求,等追到手了,久了、腻了,就会理所当然地抛弃,从来他都只为自己活,说得难听一点,他是一个只图自己开心,不管别人死活的男人……在他的概念中,永远都只有狩猎,没有呵护,从来不管那些被他抓住又抛弃的心会不会痛、会不会碎、会不会血流不止。他不停地换女朋友,却没有谈过一场真正的恋爱,没有真正敞开心扉去接纳任何人,在他看来,一场恋情走到了床上也就意味着再也玩不出任何花样,是时候画上句号了,所以……”乐平苦涩地看了看女孩,“如果你真想活得开心,那么请离开他;如果你已经到了离不开他的地步,那么我能帮你的也仅是告诉你:不要被他的表面所迷惑,去了解他、去抓住他,至少别太急着爬上他的床!”
“你很爱他吧?”女孩垂下了又密又浓的睫毛,幽怨的声音让人无限怜爱。
“这点你可以放心,他一点也不喜欢我,也永远不会喜欢我,正如你所说的,像我这种没身材、没相貌、没大脑的女孩到街上一抓一大把……”
“我没说你没大脑。”美女小声地咕哝,孩子气的神情把沉浸在悲哀中的乐平拉了回来。
“你说是你比较笨还是我比较笨?”乐平俏皮地对女孩挑了挑眉,开始觉得和这位美女做做朋友也挺不错。
“当然是你比较笨,既然都知道他是那么差劲的男生还这么喜欢他!”美女对她不屑地撇撇嘴。
“喝!刚才是谁一副要和我拼命的样子呀?”论到嘴毒,乐平自认不输人后。
“哼,我才不像你,没有他就要死要活的,我来找你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他会舍我而取你。”高傲地抬起下颌,美女转身里离去,走前还不忘损她一番,“我才不像你,你等着,我会去找一大堆比他好的男生!”
啧啧,真不可爱,她刚才怎么会想要和她做朋友呢?望着远去的窈窕身影,乐平不禁感叹——这女人也变得太快了吧……
“乐平、乐平!”
“呃?”有人在摇她,而且摇得很用力,“干吗呀你?”伸手格开他的手。
“我还问你干吗呢,说话你不理,问你也不答话,你中邪啦?”余洋皱起眉,又躺回她的腿上,合上双目,为自己刚刚的慌乱暗自恼火着……他还以为她再也不理他了……虽然有点突兀,但他当时真的就是这样认为的。
算了,既然她还在,就好好睡一觉吧。鼻尖萦绕着她的发香,余洋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云端,温和的风伴着他熟悉的香味、软软的身体伴着他熟悉的体温……好舒服呀……
低头凝视着腿上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睡颜,伴着丝丝的凉风和万里的蓝天白云,乐平笑了,也哭了——
那天,她终于正视他是她戒不掉的瘾,与其一直逃避不如坚强去面对那个自己明明清楚却一直潜意识抗拒的事实:他不爱她,也永远不可能爱她;她爱他,并会永远地爱着他。她能走的唯一一条路就是维持住这个关系、保持住这个平衡,那么,她将可以以一个亲人和朋友的身份待在他身边,去关心他、去爱他——一生一世……好可悲,她现在竟然无比地赞同那个美女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