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明月当空,正该是安静入眠的时候,城市的一角却依然缤纷热闹。
经过车辆零星的街道,弯进巷弄里,暗香于空气中浮动,郁郁葱葱的几株观叶盆栽拱出一条细长的鹅卵石道,道路尽头是一扇雕花铁门,推开门,顺着一道阶梯蜿蜒而下,再穿过另一扇门,迎面而来的就是震耳欲聋的乐声。
这里是东区一间知名的夜店,装潢走欧洲宫廷风格,舒适柔软的长沙发上,客人或坐或躺,边喝着酒边谈天说笑。
台上有DJ炒热气氛,还有几名性感的舞娘露出细致白嫩的肚皮,扭腰摆臀,金银腕镯戴在手上,随着舞姿敲出清脆的铃音。
楚明欢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一双莹然闪烁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舞台,兴味盎然,几乎没听见身旁的同事在抱怨些什么。
“明欢,明欢,你听我说啊!”
坐在她身边的女同事Vicky比她大上几岁,刚过三十大关,妆容妍媚,又不吝于展露自己火辣的身材,短短的热裤下一双窈窕玉腿撩人地交迭,时不时便勾惹附近男士贪婪的视线。
比起Vicky的穿着,楚明欢的打扮可谓呆板无趣,一身素净的衬衫加牛仔裤,脸上还挂着一副黑框眼镜,活像个高中女教师。
事实上她的工作也很近似于教师,她是专业的社工人员,在一家民营的社会福利机构工作,专门辅导并收容十四岁以下的弱势儿童,她接触过的案例形形色色,有原生家庭遭受重大变故的,有受到长辈和亲人凌虐的,也有被父母抛弃而流落街头的。
或许是平日见多了这个社会的阴暗面,他们从事这行的,普遍都各有一套调适压力的方法,楚明欢选择看电影、做瑜伽,Vicky则偏爱混夜店,在另一种道德沦落的场合追求解放的快乐。
今晚,楚明欢是被Vicky强拉来这家夜店的,本来她颇不情愿,没想到台上的表演节目精彩得教她看入了迷。
“明欢,你、你有没有听见我、我说的话啊!”Vicky喝了几杯酒,醉意醺然,讲话开始有些大舌头。
“有有,我在听。”事实上她仍魂不守舍。
“我告诉你啊!那个、男人真的、太坏了!呜,我Vicky好歹在这圈子也是出名的大美女好吗?人家跟他告白,他居然……呃,说我不是他的菜,他不会跟我交往,明明人家都主动送上去要给他吃干抹净了,他搂也搂了、抱也抱了,最后却推开人家……明欢你说,这种人坏不坏?”
“坏、坏。”事实上她觉得这男人挺酷的,能坐怀不乱不容易。
“他坏透了!呃,仗着他长得高又帅,家里又有钱,就不把我们女人当一回事,哼,可恶!”
“那你还羊入虎口?明知他那么坏!”
“人家、人家……就喜欢他嘛!他真的很帅,真的!你、你看一眼就知道了,保证也会发花痴。”
说着,Vicky在楚明欢怀里扭来扭去。
她没辙,像安抚小狈似地拍了拍。“你喝醉了,Vicky。”
“我没有!”
“你喝点冰开水吧,清醒一下。”
“就说了我没醉!”
“你这副样子,男人看了会心痒痒的,我怕你惹来骚扰啊!”
“真的吗?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很漂亮?喔呵呵~~”
Vicky可得意了,根本不觉得她这憨然可掬的醉态有何不妥,反而将迷蒙的双眸一抬,朝对桌一个长相看起来还满顺眼的男人抛了个媚眼。
见那男人陡然胀红了脸,猛然灌了一杯酒,楚明欢只能暗暗叹气,这下她大概不能安心看表演了,得好好盯着Vicky不要让她被哪个男人吃干抹净才行,免得隔天她又缠着她抱怨。
“再说说那个坏男人吧!”为了防止Vicky主动扑过去找人一夜情,楚明欢连忙转移她的注意力。
“他啊,他叫墨庭风,我就是在这间夜店认识他的,嘘,我偷偷告诉你啊,听说他爸爸以前是黑帮老大,他们家的男人还有克妻的传闻……”
“哈啾!”
墨庭风打了个喷嚏。
坐在他左边的鬈发猛男身材粗壮,相貌老实,听他打喷嚏立刻凑过来,一脸诚恳地关心。“少爷,你感冒了喔?”
墨庭风揉了揉微微发痒的鼻子。“没事,只是一时过敏。”
“少爷有过敏性鼻炎,本来就容易打喷嚏。”坐在他右边的长发猛男肌肉纠结,浓眉大眼,头发扎成马尾,穿衬衫、打领带,装扮得斯斯文文,说起话来也是慢条斯理。“少爷可别忘了吃药。”
“一点小毛病而已,吃什么药?”墨庭风既不耐又无奈。“还有,你们别口口声声地叫我少爷,听得我别扭!”
“唉,我是叫习惯了,从小苞在少爷身边就是这样叫的啊。”长发猛男感叹,微蹙着眉,眼神怀念,彷佛悠然神往,表示自己可是铁杆子跟班,跟少爷是十几年的老交情。
果然,鬈发猛男羡慕不已。“原来郁哥从小就跟在少爷身边了,难怪这么了解少爷。”
“你也别羡慕,虽然你去年才进公司,但老爷子会把你派到少爷身边,也是代表对你的信任和提拔。”
“是是,郁哥,我一定会好好做,不负老爷子和少爷的期待。”
“再帮少爷倒杯酒吧!”
“是是!”
这两人还有完没完啊?
墨庭风抚额翻白眼,听着左右护法你一言我一语,煞有介事,他只觉得好气又好笑。
长发猛男姓方名郁,因跟随他多年,跟他的交情也非一般,新来的后辈都尊敬地唤他一声“郁哥”。
鬈发猛男外号阿丁,是公司去年才新召募进来的保全,虽然个性傻呆呆的,但一身肌肉孔武有力,光是站着不说话便足以吓倒一群没胆的弱鸡。
这两个猛男都是父亲指派给他的随身保镳,话说他今年已经二十八岁,早就不是孩子了,父亲却总是拿他当孩子看待,出入都要他带着护卫,深恐有人会对他不利。
是,没错,像他这种黑二代公子哥,就算老爸金盆洗手不干了,以前惹下的恩恩怨怨也不见得就能一笔勾消,为了防止有人不长眼胆敢招惹前任黑道老大的宝贝独子,是该有备无患。
但走到哪里都必须带着哼哈二将实在让人很不爽啊!他那些朋友嘴上不说,心里恐怕都在暗暗嘲弄他“家学渊源”。就像今晚,他明明只是想一个人喝点酒,放松一下,孰料这两个家伙竟还紧跟着不放。
什么时候他才能独来独往呢?
墨庭风发现自己很羡慕那些普通家庭出身的老百姓,至少他们拥有自由的空间。
想着,墨庭风忍不住又喝了一杯酒,摇摇头,决定起身去透口气。
“少爷!你去哪儿?”阿丁忠心耿耿地追问。
“去洗手间。”
“我也去!”
“你去干么?跟我比谁撇尿撇得远吗?”他实在不想说得这么粗鲁,无奈这两个家伙就是有办法惹出他暴躁的脾气。
“少爷,你就让他跟去吧!在洗手间里也有可能会中埋伏的。”
“……”
墨庭风没好气地离开后,坐在原位的方郁忍不住偷笑。他很了解少爷向往自由的心情,但老爷子是怕到了,毕竟元配夫人很早就去世,几个养在外头的私生子都因帮派之间的斗争不得好下场,他怀疑是自己罪孽深重,才报应在后代身上,痛定思痛,决定由黑漂白,开始过普通人的生活。终于在五十岁那年,续弦的夫人为他生下唯一的嫡子,但继妻因难产而去世,老爷子就死了再娶的心,眼看墨庭风就是墨家幸存的血脉了,自然要紧张兮兮地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