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希颜坐在机舱中靠窗的位置,混乱的心绪使她无视与窗外深蓝的海水已转为闪亮的碧绿,更无视于机舱中诸多旅客在观看如此景致所发出的惊叹声,她看到的只有自己映在玻璃机窗中苦恼的眼眸。凌希颜轻轻地拨了拨乌黑柔美的波浪长发,叹了口气,浑然不知自己乌亮的发丝、水晶般闪动的眸子、咬住红润下唇的贝齿,配上一脸无奈又脱俗的气质,已成了飞机内众多目光注意的焦点。
“希颜!我的好希颜!笑一笑!我们到夏威夷了,一个充满阳光、椰林的天堂。”
“我……。”转向这个唯一了解自己苦衷的莫逆好友——谢绮,谢绮俏丽的脸庞中净是关怀,尽管她说话的口气是轻松而不在意。
“希颜,我知道这个假期过后,你又要开始另一个新的训练。年底对你而言,也的确是个很难的关卡,但我想这个假期是这些年来你唯一可以放松的机会,别再把自己困在那个推不掉的束缚之中,好好享受一下夏威夷风光,享受一下人生。有我这样的一个绝色美女陪着,你却一路都不理睬我,真是伤透我的心!”谢绮表情夸张地抚着自己的胸口。
“知道了!超级大美女。”凌希颜拍了拍谢绮的脸颊,闭上眼开始冥想。虽然十岁那年,父亲已告知了她将来的使命,但她一直以为应该是数年后的任务,谁只却提前来临。数天前,父亲赴美告诉她,任务将提早执行。年底起,她的性别将会更改,以男子的身份去接手雷氏集团总经理贴身保镖兼私人助理之职!
凌希颜甩了甩头,“明天再想吧!”郝思嘉的名言正适合现在的自己。她眨了下她那小扇子般的长睫毛,睁开眼看向窗外,“谢绮,你看海水的颜色分成好多层哦!”
一踏入夏威夷檀香山国际机场,迎面而来的即是茉莉和赤素馨的淡雅芳香,使人笼罩在一种夏威夷式的迷人风情之中,机场中的各国旅客都带着亲切的笑容,满心愉悦地进入这个举世闻名的热带岛屿。
凌希颜一袭米白麻质的无袖上衣,搭配着同色系的薄外套与浅茶色短裤,一六八公分的高挑身材、独特的冷凝气质,加上细致秀雅的五官,不消多时身旁已围满许多自愿提行李的男士。而她只是笑了笑,俐落地拒绝了所有的帮忙。
“你干什么连我的爱慕者也一块赶走!”一身短洋装、头顶带了副太阳眼镜、显得清雅可人的谢绮,露出酒窝半抗议地说道,“这下子没人帮我提行李了。”
“我们住的饭店会有人来接机,顺便提行李。放心好了!而且我怎么放得下心让那些虎视眈眈的男人太靠近你啊!”凌希颜拨开了被风吹拂到脸上的发丝,双眼晶莹切带笑地说。
“哎!我就知道和你这种防备心太强的女人出来,肯定不会有艳遇的。”
坐上了往威基基海岸“凯悦”国际饭店的专车,凌希颜开始从车窗中观察这个举世闻名的观光据点。如果说现在所见的足以代表整个夏威夷群岛风貌的话,那么她将有一个美好的假期。这里的生活步调悠闲,商店市集和花草景观,十分自然地融合在一起。夏威夷花衬衫、几条带子组合而成的比基尼,更是增添了这明媚岛屿的地方特色。
踏入饭店内装饰着织锦画与热带玫瑰的房间中,有一面迎向海洋的晶亮落地窗,旅客可看到奶油泡沫般的海浪轻拍堤岸,以及太平洋上的美丽落日。凌希颜脱掉了鞋子,赤足踩在长毛的地毯上,走到窗前看着海滩上互相追逐的男男女女。
“希颜,你要不要出去走走?”自美国至此已坐了五个小时飞机,谢绮神采奕奕地对凌希颜说道。
“不了!来度假就要充分的休息,晚上再去走走吧!”
“那我先出去走走,熟悉一下地形,顺便大采购一番哦!”声未落地,谢绮已丢下满地的行李,消失在门后。
凌希颜抱着自己的双膝,坐到地毯上。她习惯性地用手指顺了顺自己的发,这长发陪伴自己这么多年,年底即将剪掉,想起总是不舍。“年底!”“年底!”凌希颜在脑中不断重复着这代表了沉重与无数过往的字眼……。
凌希颜十岁那年,与母亲及五岁的小弟被送到美国,因为那一年她在台湾被绑架了!
凌希颜的父亲——凌勋,是台湾雷氏集团总裁雷平国的贴身保镖。雷平国一向把凌勋视为亲兄弟般的好友,十分尊重凌勋早年在情治单位训练出的高度警觉性与专业知识。因此,在那时的台湾来说,雷氏集团的安全设施可说是十分先进。当时台湾的经济形态仍属于劳力密集的工业,但雷平国已开始将优秀人才送出国受训,因为他预测未来的台湾对特殊专业人才的需求将远超过一般劳工。同时雷平国开始利用他与政经界的交情,向银行取得贷款,筹措建立新厂的资金。凌勋在雷平国指示下开始调查银行背景,过程中却意外发现政界内阁大员黄大任并吞巨额贷款。
黄大任以一杜撰出来之大型休闲中心方案向银行贷款十亿元,后来这个案子果然如预期般因为农地开发计划不易施行等诸问题而取消。当案子失败后,银行却只收回了七亿元的贷款,其余的三亿元差不多都进了黄大任的口袋中。
知晓此事之后,原本即因不满情治单位贪渎状况盛行才离开的凌勋,对此做了一份详尽的报告,要雷平国注意此间银行的财务状况,并且将黄大任之事予以说明。但一向小心谨慎的凌勋却没料到这件不可能泄露的秘密,会成为一场灾难的开端,而这一切皆导因于雷平国的特别助理——杨加纳。
杨加纳是雷平国相当看好的人才,他聪明灵活,但却在偷看到此份秘密文件时起了贪财之心,想籍此大捞一票——他私下通知黄大任,以数百万的代价告知了这个消息。
黄大任在知晓了此事之后,多方施压要雷平国交出报告来,否则将阻断其商业通路。正义感强烈的雷平国,却以此份资料反制黄大任,威胁若斩断其商业命脉,便将此份资料公诰舆论界。于是,狗急跳墙的黄大任命人自校门口掳去才放学不久的凌希颜,想以此强迫凌勋取出文件来交换。
“凌勋,你女儿很可爱,长大后一定是个美人胚子!”黄大任在电话中奸恶地说道。
“黄大任,你这个卑鄙小人,你把希颜怎么了?”凌勋虽心急,口气仍十分强硬。
“现在还没怎样!不过,晚一点会不会怎样就要看你了。你知道‘灰狼’吧!他可是喜欢极了你们家这个娇滴滴的小娃儿!”
“你要怎样才肯放过希颜。”凌勋在脑中浮现“灰狼”那邪恶、贪婪的浊黄双眼,他不能让唯一的女儿被染指!
“你去把那份报告拿来给我,我就放你女儿走。你是雷平国身旁的红人,偷一份报告不是难事,而且就算文件不见了,雷平国也不会怀疑到你身上,因为报告就是你写的。更别提那些警报系统也都是你设计的了,一切会神不知鬼不觉的,这主意绝吧!”黄大任得意地笑说。
“闭嘴!”凌勋咬牙切齿地说着。
“客气点,别忘了你女儿在我手上。今天晚上九点,在北投我那间废弃的工厂见,别做傻事报警,否则我会在警察来以前做掉你女儿。”
“你叫希颜过来听电话!”凌勋对着已挂断的电话听筒大喊。
“啊!希颜!希颜怎么了?”
凌勋回头看着已歇斯底里、不断尖叫的妻子。他走到她身旁以肯定的口气说道:“放心,希颜会没事的。你待在家中,不许出门。还有,我不许你告诉任何人这件事。”
说完话便冲出家门的凌勋,决定在不惊动任何人的状况下,他不愿雷平国为了自己而陷入危险之中,回公司拿走文件,只身来到北投那间废弃的工厂。
凌勋无声无息地巡视四周,发现这里仅有两扇门可出入。一扇即是自己现在所站之处,另一扇则是工厂的后门。当他视察完毕,站在门口之际,却听见希颜童稚的声音自门内传出,“爸爸,救我!”
激动的凌勋一脚踹开了门,只见“灰狼”油腻而肮脏的手正摸着凌希颜白皙的脸颊,而她那双如水的眼眸中噙满了泪珠。一阵心痛自凌勋的胸口升起,他迅速地抬起自己的脚去扫“灰狼”的腰,成功地把无警戒心的“灰狼”抛摔到一旁。
凌勋抱起了兀自发抖的凌希颜,往前走去,狠狠地望着“灰狼”与手持手枪指着自己的黄大任。
“东西呢?”黄大任阻止了想往前与凌勋扭打的“灰狼”,开口说道。
“拿去!”凌勋把文件丢到地上,搂住了凌希颜娇弱的身子,看着她受到惊吓的小脸,当转身想离开这凌乱破旧、充满灰尘的地方时,机警地听见了手枪上膛的声音,他直觉地低下身,抱着希颜往门口一滚,躲开了那致命的一枪。但在还来不及冲出门时,凌勋已被接连而至的两、三发子弹打中了肩部和大腿。他痛苦地蹲下身,但仍抱着凌希颜挣扎地想爬至门外。小小的凌希颜,眼泪无声地滴落,她只能用自己的小手努力地去捂住父亲那血涌如泉的伤口。
“哈!你凌勋也个过如此而已!”黄大任嚣张地看着凌勋在血泊中缓行,“‘灰狼’,把他捉过来。”
“希颜,等一下爸爸把你往外推时,你就快跑。”凌勋低声地告诉女儿,他不要她受到伤害,但他却看到凌希颜拒绝的表情。这孩子是想与自己在一起啊!于是凌勋告诉希颜:“你逃出去,才能叫人来救爸爸啊。”
凌希颜把她柔细的脸颊靠到父亲的脸上,凌勋紧抱着她,在心中默默地向女儿告别。
下一刻,就在“灰狼”捉起凌勋的衣领、凌希颜迅速向门口跑去之际,黄大任再度掏出手枪,突然一个冷静、低沉的声音自黄大任的背后传来,而冰凉的枪管也正抵着黄大任的后脑门。
“别动!除非你不想活了!”雷平国高大的身材立于黄大任的后方,口气坚定地说道。
“雷平国,你怎么……”黄大任有些颤抖地说道,毕竟此时有一把枪抵住了他的头。
“就凭你威胁我的好兄弟这件事,我就该来了!”雷平国看着自己视为亲人一般的凌勋——脸色发白、鲜血直冒,但双眼却依然坚毅地回看着自己。
已没有力气说话的凌勋,以颜色示意雷平国捡回地上的那份文件,并若有所指地看向立于门口的凌希颜。
“妹妹,过来叔叔后面。”雷平国温和地说道,“还有,替叔叔把地上那份东西拿过来。”
凌希颜在得到父亲点头许可后,穿着已有多处尘埃与沾染了父亲血渍衣服的身影,勇敢地走向那份文件。
“小心。”就在凌希颜弯下身欲捡起文件之时,一直立于一旁的“灰狼”冷不防地拿出枪对准凌希颜。雷平国在惊呼一声之后,随即以手枪敲昏了黄大任,飞身扑向凌希颜。
“砰!”一声的枪响后,雷平国抱着凌希颜往旁边倒下,肩部替她受了一枪。而在雷平国挨了一枪的同时,凌勋不顾身体上的疼痛,拾起了雷平国掉落的手枪射向“灰狼”。只见站在暗处偷袭他们的“灰狼”,已然中枪昏迷倒地。
这事件过后,雷平国将那份报告交予政府当局。黄大任入狱时,引起了一阵大旋风,而“灰狼”也以流氓、威胁、伤害等多项罪名被定罪。在整个过程中,最令雷平国寒心的是将消息透露给黄大任的竟是他的得意助手——杨加纳。虽然当时杨加纳已带着数百万逃离台湾,但一向恩怨分明的雷平国仍派了人追查他的行踪,希望将他送回国定罪。他不能原谅背叛的人!
这场风波就这样地告一段落,但凌希颜的命运却从这年开始改写!
在得知凌希颜被绑架之时,凌希颜的母亲见到丈夫出门营救后,心神仍是慌乱不已的她,顾及丈夫的安危,拨了电话给雷平国。也因为如此,雷平国才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凌希颜。但在凌希颜脱险后,她的母亲则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中,每每听到电话铃响,神经质的她便会害怕地搂住希颜及她五岁的小弟——如渊。因此,凌勋几度的考量后,遂决定将他们母子三人送往美国,同时展开他对希颜的计划。
出国前夕,凌勋和十岁的凌希颜有了一番对谈。
“希颜,爸爸有一件事只有你能帮得上忙,因为弟弟还小。”凌勋困难地开了口。
“什么事?爸爸。”自小聪明的凌希颜,在父亲奋不顾身的保护自己后,视父亲为偶像,更希望自己能达成父亲的愿望。
“你知道救你的雷叔叔吧,”见希颜点了下头,凌勋又继续往下说,“这次我们会有这样的危险,都是因为雷叔叔一向视为得意助手的人出卖我们所造成的。为避免以后再有这种事情发生,爸爸希望你到美国去学习商业方面的课程,再回来协助雷叔叔。还有……”
“雷叔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定会把该学的东西学好再回来帮他的忙。”凌希颜打断了父亲的话,认真地说着。
“好孩子!”凌勋深吸了口气,接着说道:“还有,我希望你接受特训,也就是学习如何保护人。我要你在无论在文或武方面皆能成一流的高手,这会很苦,你愿意吗?”
“我愿意。”
就这样,十岁凌希颜到了美国。除了读书、学习英法日三种语言外,她还开始有计划地接受身体柔软度及瞬间爆发力的正统训练课程,以及了解枪械、炸药的课程。因此,在凌希颜的成长过程中,并不能如一般小孩嬉戏。她的身子经常有大大小小的淤青伤痕,而她也较一般孩童早熟、懂事,但凌希颜的母亲对凌希颜受训一事,完全不知情。因为若得知真相,可能会使得她完全崩溃。她的丈夫、小孩,做的竟都是出生入死的危险工作。
长大后的凌希颜,成就绝对是他父母亲的骄傲,无论就哪方面来说。她成绩优秀——二十二岁即取得哈佛的企管硕士,这是这年她的母亲去世,无法看到女儿杰出表现。此外,凌希颜的学习能力出众——能流利地使用中英法日四国的语言,她甚至在柔道及空手道、枪击方面都达到教练严格的目标,且有沉着、轻灵如行云流水般的武术风格,当然这是希颜的母亲所不知道的一面。接受这么多需要坚韧意志力训练的凌希颜,表现在外的常是冷漠自恃、不苟言笑。她唯一的好友谢绮就常说,希颜表面上一副冰山美人的样子,即使明艳非常却也淡漠如冰,不易接近。实际上,那些冰都只是表象,敲一敲就掉下来了,因为只要一经相处,凌希颜平易近人的一面就会跑出来了。
原本预计拿到博士学位再回国的凌希颜,因这个月父亲的来访而更改计划。
“希颜,我要你年底就到雷氏帮忙。”凌勋表情凝重地说。
“爸爸,什么事这么急?”
“我告诉过你,雷氏现在实际上已是你雷叔叔的儿子在掌管,他这人一向自由惯了,不喜欢有保镖在旁。但明年一月你雷叔要正式将总裁的位置传给他,对他不利的人可能会增多,再加上雷氏近来抢先‘青龙建设’买下两块地,大的四、五千坪左右。为此,‘青龙建设’已有人十分不满,所以,我希望你年底能回国。”
“‘青龙建设’不是‘青龙帮’漂白过后的企业吗?”凌希颜提出疑问。
“没错。”凌勋赞许地看着自小冰雪聪明的女儿,“他们现在以企业形象来掩饰暴力帮派的底子,现在还没行动,是碍于老大尚在狱中,但他大概明年初就会出狱了。”
“别担心!我会负起我的责任保护好雷叔的儿子。我学习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点吗?”
“是啊!只是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凌勋吸了一口气,快速地说出以下的话,“我希望你女扮男装。”
“爸!”凌希颜闻言,其雪白的脸上漾出一抹笑意,“你是开玩笑的吧!我又不是花木兰!”
“孩子,我是认真的。”
凌希颜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种荒唐的主意为何会出自那一向正经的父亲口中呢?她低声地问道:“为什么?她大男人主义吗?”
“不是的。”凌勋黝黑的脸孔忽然浮上一抹难堪的红潮,他抓了抓自己的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小雷——就是你雷叔孩子,他不是不喜欢女人,他就是太喜欢女人了,我才担心!”
“原来他是个花花公子!你是怕他看上我,还是担心我抵抗不住他的魅力啊?更何况他不见得看得上我啊!”听到出乎自己意料外的答案时,凌希颜有些啼笑皆非地说。
“没人能否认我女儿美得不得了!”凌勋得意地看着头发随意绾起来,有着一双秋水般眸子与优雅骨架的希颜。这孩子长得真是太好了!他拉住了希颜的手,态度转为认真地说:“其实要你扮男装的最主要原因,是我不希望因为你的容貌与性别导致工作上的不便。你这次回国担任的是小雷的私人助理,除了公事上的处理外,你还要保护他的安全,如果是男子的身份,有些场所诸如酒家之类的地方,你才能自由地进出。我不希望一些无谓的传闻沾惹到你,等如渊满二十五岁之后,我希望你自这份工作中退下来。何况,你若是以男人的身份当助理,我想小雷对你的专业性会比较不打折扣。谁教他平日交往的那些……。对不起!我离题了。”
“可是我从来未扮过男装啊!”凌希颜有些怔忡而烦忧地说。
“所以我要你年底才回来。”说话至此,凌勋忽然垂下了肩膀,“对不起!希颜,我是个替你着想的父亲,剥夺了你这些年的自由。”
“爸,别说了。”凌希颜轻拍着父亲的肩膀,“是我自己愿意的。对了,你刚说要我年底回国的原因是我还要再受训吗?”
“是的。以你一六八的身高,扮成男子还不算太离谱,只是你的容貌、说话的方式,都要再训练。这几个月你要接受类似戏剧表演的课程,改变一切,甚至头发都必须剪去。你必须成为一个别人眼中的真正男人!”
在窗前看着太阳由灿烂的金黄炫人转为暗潮般的紫红,然后消失在海洋的那端,凌希颜才有些知觉到自己已坐在地毯上数个钟头了。哎!这也是一种幸福吧!能够一个下午无所事事地待在美景前,要是没有那些艰难的任务就更好了。这个念头才掠过脑中,她马上有些自责:“雷叔于你有恩,父亲对你有期望。凌希颜!不管任务如何困难,你也不该有所埋怨的,更何况自己的努力也算是为弟弟如渊打下基础啊!”忽然一声门锁扭动的声音,进入凌希颜的耳中。
“碰”一声巨大开门声后,娇小的谢绮在无数的购物袋后现身。她讶异地看着处于战备状态的希颜,大声地说道:“是我!不是大坏人啦!”
凌希颜上前帮忙谢绮提过那些为数惊人的袋子,她笑着说:“你买下整个夏威夷了吗?”
谢绮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皱了皱俏皮的鼻子说:“希颜,放轻松一点!看到你随时都被那么多压力包围,真替你难受。放下你的防备,这里是夏威夷,不是战场。”
“我没事的。只是,随时处于警戒状况是我的本能反应罢了!”
看着好友有些寂寥的笑容,谢绮只能无言地摇了摇头,然后开始埋首于小山似的购物袋中,打算开始她今晚的计划。
“这件衣服好看吗?”谢绮自纸盒中拿出一套黑色希腊式单肩的曳地长裙,整件衣服唯一的装饰仅是在左肩与胸口的交接处系上一颗圆形的水钻,而衣服闪亮滑动的丝缎在灯光下闪着迷人的光泽。
“很美!”凌希颜接过了衣裳,赞赏地想着礼服能够设计得如此脱俗不凡,的确使人爱不释手。就连她这个一向穿着保守的人,都有股跃跃欲试的冲动了。
“那就穿上吧!生日快乐!”谢绮俯身在希颜的颊上印上了一吻。
凌希颜抱着衣服,转身给了谢绮一个大拥抱,“谢谢你!我都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了。”
“感谢我的最好方法,就是穿上衣服和我一块参加今晚大厅的化妆舞会!”
“这衣服太暴露了!”
“暴露!你这个老古板!街上那一堆穿着两、三条带子泳装的女人都敢出门了,你这种身材还怕别人瞧!”谢绮鬼叫似地说。
“可是……”
“别可是了!你虽然练了武术,但十五岁就认识了个神通广大的朋友——我,擦了我家祖传的药,你身上的肌肤依然平滑柔美。我不管,今天你如果不穿就是抹煞我多年来提供药的苦心,就是觉得我家的药没有效,就是……。”
于是,在谢绮的鼓吹下,凌希颜换上了衣服、戴上了那遮住上半部脸庞的丝绒面具,踏入了舞会会场。在这已柚木为主的设计,属于典雅风格的饭店大厅中,水晶吊灯依然闪烁夜间的风华,但在夏威夷这样一个想像空间宽广的地方,化妆舞会中出现的当然不止是衣冠楚楚的名流。
凌希颜诧然而新奇的看着唐老鸭与猫女翩翩起舞、蓝波和埃及艳后卿卿我我、超人和恐龙促膝谈心,她扬起嘴角开始微笑。这样有趣的夜晚,这般少儿的景象,看来自己应该好好地放松,享受一下了。
“为了避免你以我当挡箭牌,同时也预防你破坏我的艳遇,我决定先走了!”谢绮在凌希颜的耳边丢下了话,随即如蝴蝶般地穿梭于人群中。半途又仿若记起什么似地,回头向凌希颜大叫:“如果你现在离开,我就和你绝交!”
凌希颜苦笑着拿了杯侍者送来的鸡尾酒,目送着已走到大厅另一端的谢绮。她告诉自己,她扮演过许多角色——女儿、姐姐、学生……,将来还会扮演另一个更加截然不同的角色——男人,但在这一刻她只想做她自己——不那么冷淡、喜爱快乐生活的凌希颜。
抬起头,她望见许多注视着自己的爱慕眼光。从小别人就告诉她,凌希颜是美丽的。但她从未把这种赞美放在心上,因为在她的学习中,不论课业或武术,美貌常是一种阻力而不是助力。但今晚,在她穿上了这一袭晚礼服、刷亮了一头如波浪的长发时,她却有股身为女人的喜悦与虚荣。镜中的她是惑人心弦的!
凌希颜尝试着除去脸上的冰霜,在嘴角扬起一朵微笑,有些讶异地发现自己身旁竟迅速地聚集了一群男子。她还没来得及去想如何与他们相处,绝大多数的男子就已盯着凌希颜的美貌,嘴巴滔滔不绝的夸赞她,并开始谈论起自己的事业了。她发现只要适时地加上一些语助词,“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这些人就会更起劲地卖弄下去,各国男士皆然。
跳过了一支又一支的舞,几乎旋转过整个大厅的凌希颜,趁着一曲终了之时,悄悄地隐身于一隅。因为她的脚发疼,因为她的脸在过度礼貌的笑容下发酸不已,因为她厌倦了阻挡过度热情的外籍男士不时想拔下她面具的手,也因为她受不了这些空乏的交际!最重要的是,她发现有一道锐利的目光跟随了她许久!凌希颜贴着镶金镜面墙壁,装作不经意地自镜面中看向后方,想证实是否如她所想一般,身后有人正不断地窥视着她。
忽然一双漆黑如子夜的眼眸和她在镜中相遇,从这自信的眼神给她的迫人感看来,凌希颜知道此乃追逐了她许久的目光。凌希颜屏住了气,自镜中细细打量这个没有穿着可笑的紧身裤,也没有华丽打扮的东方男子。敞领的黑衬衫,黑色的休闲裤,迷人的魅力即是他身上唯一的装饰。他甚至未曾多事地戴上面具,放任着自己英气的脸庞及霸气的笑容,展示在那一群女人以渴望的眼睛注视着他。这男人真是要命的英俊!
他甚至连走路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流畅感,凌希颜想到,“走路!”她不敢相信镜中所反射的影像,回过头去确认事实。只见那男子正带着狂野的微笑看着自己,且正从容不迫地朝自己走来。凌希颜匆忙地转过了身,以流利的英文对身旁一位穿着粉红色比基尼、胸部呼之欲出的金发女郎说道:“那是我朋友!”凌希颜朝男子的方向点了点头,毫不讶异地看到金发女郎眼睛为之一亮,“他看来十分喜欢你,你可要好好把握。”
凌希颜有些有趣地看着金发女郎深吸一口气,让她傲人的上围更加明显地突出。就在那名男子立定于凌希颜身前之际,凌希颜浮出了一个芙蓉般的笑颜,然后把金发女郎推向他怀中,用英文说道:“你们好好聊。”随即向后开溜。
那种浪子是沾惹不得的!凌希颜离开了嘈杂的大厅,走在海滩了不时想着。她或许有些想尝试所谓的情爱,但这男人的杀伤力太大了,她可不想让自己陷入那种不可自拔的胶着状态。不过,那男子必定是为极佳的情人,如果她能确定自己的心不会被偷走,而只是有一段浪漫插曲的话。
原来自己对男生还是有感觉的!凌希颜有些失笑地发现这点。从以往到今晚的众多男子都为曾让她有过一丝丝的情愫,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也许在男女情感上有所缺陷,但乍见那名男子时她心跳加速、呼吸困难,原来她很正常啊!凌希颜拉起了裙摆,踢开了鞋,随着海浪的起伏在沙滩上奔跑,银铃般的笑声抖落在浪潮之中。
“谁?”凌希颜的第六感告诉她有人正无声息地接近她,立即转身警觉地往后退了两步,且把手掌侧成刀,以便攻击。
“被你陷害的人。”舞会上的那名男子正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对于凌希颜过度防卫的动作,他仅仅挑起了一边浓密的眉,没有多问些什么。
凌希颜闻言笑了笑,不再争辩。毕竟那的确是她一手造成的,何况她现在的心情不适合生气,何况这男子是追逐自己而来,更何况这是她二十四年来唯一动过心的男子!
“夏威夷是个使人放松的地方!”男子在沙滩坐了下来,用低沉的嗓音说道,“你一定是台湾人吧!”
凌希颜点了点头,在她生日的这一天,她不想有太多的隐藏和谎言,她愿意抛开一切禁忌,和一个特别的男人过一个特别的晚上。凌希颜停下了她不断漫游的小脚,坐在这个男子的身旁,对于这男子肯定的话语颇为好奇:“为什么猜我是台湾人,而不是香港人、大陆人,或是美籍华人呢?你甚至还没看过我的脸!”
“你在舞会中说的英文十分完美,但刚才那一声直觉的反问,却是使用很标准的中文,所以我猜你是中国人,至于为什么只猜你是台湾人呢?”男子露出一口白牙,头发在风中显得有些不驯,他眼眸中闪着打趣的光芒:“直觉吧!台湾人最优秀了。”
讶异于这男子敏锐的观察,凌希颜开口说道:“谢谢你!想必你也是台湾人了罗!”
“聪明!叫我杰吧!你的名字呢?”
凌希颜抱住了双臂,基于这人也住在台湾的理由,她不想也不能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即使和他谈话有着不拘束的感觉。她顾左右而言它地看着天空说道:“如果生日这天对着星星许愿,不知道灵不灵验?”
杰低下了身,在他们身下沙滩中拾起了一串显然不久前才被遗忘在此的玫瑰花圈。他摘下了一朵玫瑰,簪在凌希颜的右耳上,男性的气息笼罩凌希颜一身。他俯身在凌希颜带着丝绸面具的额头印上了轻轻的一吻。
“谢谢。”对于杰的靠近,凌希颜的脸孔有些发热。自己一向是不轻易脸红的,这次她竟有些欣喜杰的举动!也许方才的鸡尾酒使自己有些微醺的放纵吧!凌希颜想到。忽地一阵风吹过她沾湿的衣摆,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愿意和我到一个温暖些的地方吗?我们可以坐下来喝杯咖啡。”注意到凌希颜的冷颤,杰站起了身,伸手扶起了凌希颜。在他厚实的手掌接触到凌希颜光滑的肌肤时,两人心头皆是一震,但表面上两人仍像无事人一般。
在行至咖啡厅的途中,凌希颜心中暗自奢望路程可以加长,因为她享受着和杰谈话的每一刻。一份同于成功男人的狂傲是杰身上的特质,他却可以和自己侃侃而谈台湾的商业生态,也可以尽情和自己畅谈她所喜好的爵士乐与莫内的画。凌希颜想不出这辈子除了谢绮之外,她还和什么人如此天南地北地闲聊过。
看着杰带笑注视的眼眸和怕她冷而轻拢她肩膀的手掌,凌希颜察觉到在他一百八十公分的身躯旁,自己竟有些小女人的依恋。于是,在走进咖啡厅的那一刻,凌希颜决定今晚要搜集一些美丽的回忆,陪伴她往后也许注定孤独一生的日子。
她停下了脚步,静寂地看着杰有些疑惑的眼,然后在下一刻间勾住他的颈项,送上了自己柔润的双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