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成都、汶川、九寨沟……
地震应该不会影响到她吧!不会的不会的,哪有那么巧。她八百年出去旅行一次,哪里可能就遭遇地震?
这样安慰着自己,谢传云的手伸进衣袋里摸手机。不停地命令自己相信流苏一定没有遭遇地震,可是手指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甚至无法按下手机上的数字键。
用颤抖的左手握住颤抖的右手,再控制着手指按下旅行社的电话,他需要搞清一些基本事实。
“我想询问点事,从成都到九寨沟有几种方式?”
“您好,从成都到九寨沟可以直接乘坐飞机飞往黄龙,或者坐旅行大巴经茂县到达九寨沟。”
“我老婆……我老婆昨天上午飞往成都,如果……如果她是坐大巴前往九寨沟,现在有可能在什么位置?”
大概也得知了四川汶川遭受地震的情况,电话那头旅行社的客服小姐回答得很谨慎:“按照常理,您太太此时应该在从茂县到九寨沟的路上,这是一条必经之路,当然如果她跟的是休闲团,也有可能尚未到达茂县……”
不需要再有任何可能了,谢传云颤抖的手只能任凭手机掉在地上。心口发慌,他告诉自己要冷静,这一刻一定要冷静。可是他做不到,好像死神就站在他的身后勒着他的脖子,他连喘气都觉得费力。
不可以,谢传云,你不可以这么懦弱,也许……也许流苏还在等着你去接她回家。振作,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最需要搞清楚地震到底有多严重,哪些地区受灾。也许她身处的位置根本没有遭受地震侵害,也许她正好端端地欣赏着九寨沟如画风景。
谢传云一头扎进卫生间,拿起花洒把自己从头浇到尾,冰冷的水让他稍稍清醒了些。现在是分秒必争,他想起初景的老公阳炀正在成都那边,他那里的消息应该更多吧!
他找到阳炀的手机号——
“您所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您所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他又找了几个在成都工作的朋友,可所有人的手机都在无法接通状态。谢传云明白情况不好,没有时间让他惊慌。
他开始收拾行李,带上证件和大笔的现金。
全家人都知道他要做些什么,没有人阻拦他,众人安静地帮他收拾着彼此认为应该带上的东西。阮青萍握着无绳电话走过来,“成都双流国际机场已经停飞了,你只能坐车前往成都。”
“车已经准备好了。”谢家到底财大势大,谢老爷子几个电话就摆平了,“你先飞到武汉,分公司的车已经等在那里,他们会送你去成都,后面的情况你就自己看着办吧!有什么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谢老爷子一把揪住儿子的衣领,他逼着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儿子,记住,你是谢上智的儿子,你不能倒下,你要给老子活生生地回来。”
“我不会倒下。”
谢传云告诉自己:为了流苏,为了他们的婚姻,他绝不会倒下。
辗转二十多个小时,谢传云终于到达成都。他已经联系上阳炀,没想到他老婆——初景也去了九寨沟旅行,他也正在积极联络他的爱人。
这天下什么倒霉事都赶到一块儿去了。
谢传云去旅行社查了那天从成都去九寨沟的旅客名单,初景和阮流苏居然在一张名单上,她们坐了同一辆旅行巴士经茂县前往九寨沟。
就在他拿到名单的同时,消息传来——由于山体滑坡,地震时车辆相撞等不明情况。茂县成为一座孤城,至今仍然联系不上,仅靠卫星电话与外界保持联系。由于与外界连接的道路尚未打通,物资运输只能依靠直升机,救援工作非常艰巨。据说,当地的粮食只能维持两三天,救援药物极度缺乏,消毒药已经用完。
茂县几成孤岛。
眼见着老爷子派出的救援车队、人力、财力全然派不上用场,除了等待,谢传云似乎什么也做不了。此时,阳炀所在的成都医院派医务人员赶往茂县附近参加救援。虽然无法完全到达那里,可想到这样也许可以离爱人近一点更近一点,谢传云坚持前往,谢传云也申请随同。
其实无论医院是否批准,就算是爬他也会往茂县赶。他发誓,他再也不会让阮流苏离开他,再也不会。
有谢传云提供的车辆、物资,十几个医务人员组成医疗小分队跟着部队一起往茂县赶,可以通车的路段就坐车,车辆无法通行的地方,他们就抛弃车辆,身负物资徒步行走。
翻山越岭,忘记疲惫和饥饿,即使如此他们仍然走到了绝路,再没有路可以让他们更靠近茂县了。
什么也做了,谢传云站在路中间,看着部队官兵使用挖掘机一点点打通着被封锁的道路。
他不知道自己离阮流苏还有多远,但他相信她一定在等待着他,等着他带她回家。
带她回家……
几年前,她在民政局签下大名,甩手走掉的那天,他就该冲上去带她回家。
心空空的,他用全部意识体验着四个字——失魂落魄。原来人失掉心是这样的,比死更难受。
周围是重型机械的嘈杂声,声音太乱,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他想找点旁的声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手指无意识地从背包里摸出MP3。这还是他们刚结婚的时候买的,本打算送给阮流苏当新婚礼物。可想到她又会念叨他乱花钱,当时他就收起来了。原本打算等到结婚一周年的时候,送给她当纪念礼物。
可他们的婚姻还没挨到一周年,她就走了。
她离开以后,这个MP3一直放在他的身边。这么多年,别说MP3了,MP4也不是什么鲜见的玩意,他却仍是使用这一个。
这里面收录了一首歌,在买的那天他就把它收进去了,希望流苏打开这件礼物的时候可以听见。
然后,这些年来,她从来没有机会听到他特意为她收的这首歌。
谢传云忽然好怕,他怕流苏这辈子也没机会听到他的心意。按下这首歌,在机械的轰鸣声中,音乐声显得那样突兀——
“赖着你每一天离不开你,再耽误多一秒都不愿意,我才发现永远有多近,不要比我先闭上眼睛。念着你每一夜离不开你,怎么能不把你捧在手心,爱禁不起遗憾的事情,身边的不可以不是你……”
爱真的禁不起一点点遗憾的事情,很多时候永远是那样近,稍一放松,就再也消失不见。他不要,他不要啊!
“流苏,你有没有听见?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对着被阻断的那条路口,谢传云放声大喊:“你不可以比我先闭上眼睛,你听见了没有?我不让你离开我,我不准你离开我,你听见了没有?”
身体里所有的力气都被这一声声的呐喊耗尽了,他忽然觉得好累好累,累得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
谢传云跌倒在地,双膝跪倒,他捏紧拳头不让自己哭出来。他知道,一旦眼泪溢出,就再也收不回去,支撑着他的那点信念也随之瓦解。
他不敢想象如果就这样失去了流苏,他会怎样。
“流苏,我爱你,真的爱你,我一直爱着你,从来没有放弃过。你也不可以放弃,听见没有?你得好好地活着,好好地消受我付出的爱,流苏——”
道路被封,阮流苏靠着两只脚不停地往成都方向走。终于她停在被阻隔的道路前,背包里有一瓶饮用水和一小袋面包。本来是怕吃不惯这里的饭菜为自己准备的,没想到在这种时候竟成了维持生命的源泉。
地震的时候她在车上,当时车还没到茂县,就听一声巨响车翻了。开始她还以为是车出了事故,她从车厢里爬出来,才发现前后的旅游大巴全都停了。她帮着其他被困在车里的游客逃出来,就在那时她竟然发现车里居然还有个熟人——
“你是谢传云的女朋友?”
“你是谢传云的太太?”
两个女人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居然同时说出一个人的名字,停了片刻,她们俩相视而笑,不需要什么解释。
她想救她,阮流苏想把初景从车厢里救出来。这才发现初景的怀里还有个受伤的小女孩,旁边是她已经停止呼吸的妈妈。
如果想把初景从车厢里救出,就必须先救出那个小女孩。可是小女孩的腿受伤了,不能硬将她从车里拖出来,而且因为受伤和妈妈离世的关系,这个小女孩现在非常依赖与她互享着体温的初景。阮流苏和初景商量之后决定,由阮流苏往成都方向去寻找救援,初景留下来陪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