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兴奋地晃晃他的手,指向围了篱笆的孔雀园,大眼闪亮,小脸泛光。
尉迟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移动一下身体调整好角度,看向那只骄傲美丽的孔雀。
孔雀昂首阔步,似是知道自己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得意地绕场一圈后,闭屏谢幕。
“好美哦,我第一次看到开屏的孔雀呢!”
唐一一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一抬头看到他眼中的笑意,她才惊觉他看不见。
她懊恼地咬住嘴唇,后悔不已。她真是一头粗心的猪,明知他看不见,还叫他“快看快看”,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猪猪猪!
尉迟来抬起手指捏住她的下嘴唇,阻止她继续咬下去,然后眯着眼陶醉地道:“唔——我闻到了烤玉米的香气。”
被他亲昵的举动吓到,唐一一似石化了般,缓缓松开牙齿,愣愣地看着他,一动也不敢动。
尉迟来又笑出声,改刮一下她的鼻子,拉着她顺着香味走到烤玉米摊前。
“老板,来两根烤玉米。”
唐一一愣愣地看着他用鼻嗅法挑选玉米,愣愣地看着他付钱,愣愣地看着他微笑着把烤得金黄甜香的玉米举到她面前,愣愣地看着他轻咬了一口玉米,愣愣地看着他冲她扬了扬眉眼中笑意闪动,“一一,快吃,很香!”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如果,她不是女佣而是他女友,那该有多好。
如果能当一天,只当一天他的女友,也是好的啊。
唐一一咬着糯香的玉米,看着他温柔含笑的脸,心里有一点甜有一点涩还有一点微微的疼。
“怎么了?不好吃?”
唐一一咬了咬唇,咽下喉间的哽咽,学着他的样子,微微一笑,“真的好香。”
认识她这么久,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她笑。
第一次是看孔雀开屏时,她笑得无忧无虑好像什么心事也没有的孩子。第二次,这个微笑,却让他心头一梗,眼中突然生了泪意。
“一一,走,我们再去吃煮花生、煮毛豆、麻辣小龙虾、臭豆腐、羊肉串、骨肉相连……”
那一晚,他们坐在路边摊,就着昏黄的路灯,伴着木炭的炊烟,推杯换盏,畅怀大吃。
他几乎把他所知的笑话全给她讲了一遍,而她则似把以前没舍得露的笑容在这一晚如数绽放。
看到她肆无忌惮笑得捧腹,尉迟来心里却涌上没来由的心酸。
她笑的时候,两眼弯成两轮下弦月,放松的样子就像院里那只悠闲舒心的大白猫。可是,她不笑的时候,那眼里盛装的重重心事却似化不开的黑不见底的浓墨。
“来少爷,谢谢你,祝你晚安。”
回到家,她又恢复了女佣的腔调,一板一眼和他保持着距离。
见她低眉敛目恭送他回房,尉迟来嘴角逸出一抹苦笑。
瞎子是看不到春天的啊,尉迟来,你到底在奢求什么?
他点点头进了屋,她却站在门口久久没有移动。
左脑说“亲近”,右脑说“疏离”,左右脑进行着激烈的搏斗,搏斗的结果仍是势均力敌。
于是,向来缺眠渴睡的唐一一破天荒尝到了失眠滋味。
每一次翻来覆去,每一次辗转反侧,都驱散不走盘踞在脑海中的关于他的影象。
他美丽的眼,他温柔的笑,他弹琴时陶醉的表情,他静立时孤绝的神色,他在人群中的贵气清雅,他在独处时的静谧祥和,每一样风貌对她来说都具有勾神摄魄的吸引力。
这样一个人呵,她何德何能竟然有缘与他相识。
躺在被窝里,唐一一一会儿傻笑,一会儿惆怅,反反复复,情绪激动。
床头的闹钟“嘀答嘀答”地响,规律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逐渐汇成了一首催眠的歌。
不知过了多久,睡得迷迷糊糊的唐一一被腹部的剧痛惊醒。
唔,好痛,只要稍微动一下,她就痛得想吐。
又食物中毒了吗?
上一次这么痛是什么时候?十年前?八年前?
这一次,会是谁先发现她的不对劲,是那个嫌弃她的马老师,还是那个讨厌她的张同学?
啊,唐一一,唐一一,你已经二十二岁了,你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脆弱无助的小女生,所以,不要依赖别人,要自救,一定要自救。
唐一一挣扎着坐起身,摸索到灯的开关,拧亮一室的光明。
当看到床脚沙发上的绿豆蛙抱枕,她混沌的大脑开始涌进一丝清明。
如果她中毒了,那那个买绿豆蛙抱枕给她并陪她欢声笑语一晚上的人会怎样?
一想到那个人会在无尽的黑暗中疼痛挣扎,唐一一硬是撑起虚软的双脚扶向墙,佝偻着身子向他的房间前进。
平时短短数米的距离,这时走起来却似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的天涯。
当她顶着满额头的冷汗站到他门前,她连抬指敲门的力气都没有。
“来、来少爷?”
她试着出声,可发出的音低如蚊蚋,她只好先倚着门板积攒了好一会儿力气,这才咬着牙颤着手拧开门把。
门一开,她就软倒下去,下巴直直磕向木地板,带来另一波令人昏厥的疼痛。
“啊——”
原本睡得安详沉稳的尉迟来突然抽搐一下,惊坐而起。
睁眼的瞬间,他看到了光,而她躺在光圈里,脸色苍白眉头紧锁,嘴里逸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他连忙下床抱起她,把脸颊贴上她的额头,焦声急唤:“一一?!一一!”
唐一一费力地抬起眼皮,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来、来少爷,食物中、毒了,好痛……”
“一一,别说话,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你、痛不痛?你、你别管我,你快去医院。”
见她明明痛得满头汗还拼命扭摆着身子想要从他臂弯挣脱,尉迟来恼怒地抓起床上的薄毯包住她的手脚,喝道:“痛就不要乱动!不要说话!我们马上去医院。”
“可是……”
是,可是,该死的可是,可是他看不见,他连医院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他连医院两个字是怎么写的都不知道,他怎么送她去医院!
尉迟来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自己的眼盲!
他将她轻轻放上床,手指颤抖着拨通了大哥的电话。
“喂,大哥,是我,是,五分钟能赶到吗,我要去医院,不是我,是一一。大哥,你快来,见面再说。”
挂了线,他立刻抱着一一站到巷子口,翘首以待。
短短五分钟,却漫长得好像是五年。
她每一声细微的呻吟都似一根钢针扎在他心上,引起刺穿般的尖锐疼痛。
在他醒来之前,她一定痛了很久。
他抚着她下巴上的磕伤,闭上了眼。
如果他不喝酒,就不会睡这么沉,如果浅眠一点,他就会早点发现,她也就不会痛这么久。
站在清凉如水的夜里,尉迟来受着如火的煎熬。
“一一,一一,一一……”
她每呻吟一声,他就唤一声她的名儿,将脸颊贴上她沁满冷汗的额头,久久不舍离去。
第4章(1)
当尉迟早飙车赶到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一个站在路边无助脆弱的弟弟。
这种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无助和脆弱,他已经有近二十年没再看到。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阿来和小朋友出去玩儿,那些坏小孩儿欺负他眼盲,骗他站在马路边等,他找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种无助脆弱的表情。
当他背着他回家,阿来伏在他背上问:“大哥,什么是瞎子?就只有我是瞎子吗?阿来很乖很听话,从来不做坏事,为什么那些坏小孩儿不瞎,唯独我是瞎子呢?他们说我上辈子是个坏人,因为做了太多缺德事,所以才报应到这辈子。那我以后多做好事,是不是就能看见了?看得见的世界是什么样的?阿来好想看一眼哦,只看一眼也好。”
欢迎您访问言情小说大全,最新言情小说超速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