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晚,三人围坐用餐,葛维德在餐桌上向袁雪葵介绍吕安仪的来意。“这几天你没在家,所以来不及告诉你。”
“噢,没关系。”袁雪葵稍稍卸下心中一块大石,向吕安仪大方地打招呼。“你好,我叫雪葵。”
葛维德转向吕安仪,打算藉这个机会表明他和雪葵的关系,这样一来安仪的举止也不致太热情奔放。“安仪,雪葵她是我的女……”
“我已经知道了,维德哥。”吕安仪点头,了然地回以微笑。
“喔?你已经知道我们……的关系了?”葛维德看看袁雪葵,又看看吕安仪,表情有说下出的愉悦。
“嗯。”她又不是笨蛋。
刚才进门时,袁雪葵积极探问,加上维德哥看袁雪葵时,眼神温柔又深邃,口气也有别于平常的冷漠,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关系匪浅。
但纵使心碎了一地,吕安仪就是装傻,不想说破。婚姻之前,人人平等,只要维德哥没有结婚,她还是有机会和袁雪葵公平竞争。
葛维德的目光投向邻座埋首扒饭的袁雪葵,突然觉得她越来越上轨道了,还懂得对外人坦承他们是男女朋友的关系。看来,她比他坦荡大方多了。
“安仪,你多吃一点,雪葵手艺很好。”心花怒放之余,葛维德不由得挟起雪葵的拿手好菜放大吕安仪碗内。
“真的很好吃,维德哥。”吕安仪仅对葛维德扬起娇媚的笑容,有意独享他的专宠。
一旁的雪葵听了,却愣了半晌。
平常要是能听到他的夸赞,她一定会开心地想冲出去放串鞭炮,但此时她的心情却开朗不起来,胸口像被针扎到般,微微的刺痛了一下。
煮饭那么久,从未得到他的肯定,今天吕安仪才一搬进来,他就像怕人家饿著,开始夸赞她的手艺,还频频帮吕安仪挟菜……她还从来没有得到过这种礼遇咧!
“雪葵,倒红酒吧。”葛维德端著三只空杯子递给她。
“噢……”犹疑了三秒,袁雪葵抑下胸口发酸的感觉,依言照办。“好。”
“好久没跟维德哥喝酒了。”吕安仪优雅地端起酒杯,迎向葛维德,脸上浮现红晕。“你还记得吗?那时候你说写不出报告,要跟我爸爸借资料,结果我爸不在,你和我就喝起红酒,醉倒在书房里。”
“要不是你爱捉弄人,说什么要喝完葡萄汁才准我进书房,我也不会出糗。”他酒量本来就不好,加上吕安仪爱捉弄人的个性,让他糗态百出,印象深刻。
“谁知道你那么好骗,才一杯而已,你就全脸红通通,喝完第二杯还醉得不省人事!”
吕安仪提及年少过往,娇笑声不断,他也笑开怀,而袁雪葵总是垫底的最后一个。
她真希望自己可以像吕安仪一样,参与他的纯真年代,而不仅仅只是分享他的陈年往事。
然而他一句,她又接一句,一句接一句,笑声回荡在室内,袁雪葵神经再粗、再迟钝,也难以视而下见、听而不闻。她始终进下去他们回忆的纯真年代,一种被孤立的寂寞感渐渐围绕著她……
有别于平常的粗心迷糊,不自觉间,她的心中被摆上一座天平,暗暗开始衡量自己和吕安仪在他心中的分量。
细看吕安仪,那明媚精致的五官和吹弹可破的肌肤,如一颗水钻般耀眼迷人,男人多半是无法自她脸庞栘开目光吧。
反观自己,既称不上美貌,身材也不够火辣,更不像吕安仪一样才智兼具,可以和他畅谈建筑话题,充其量她也只能做几道菜,满足他的胃,比起才貌兼备的吕安仪,更显得微不足道。顿时,心中天平属于自己的那头,逐渐浮升而起,一阵扼抑不下的酸意随即涌现……
“铿!”的一声,两只酒杯同时撞击出响亮的声音,打断她的分心。
“雪葵,发什么呆啊?”葛维德发现平常多话的袁雪葵突然安静了下来,索性举杯邀她喝酒。
“没什么。”袁雪葵摇头,试图甩去那份在意。
他们是多年不见的好朋友,叙叙旧事,把酒言欢,也没什么不对,何必要在意呢?
“安仪从以前就很调皮,喜欢捉弄人,到现在还是一样。”喝过几杯酒的葛维德,没发现她的不对,俊容带笑朝袁雪葵解释著。“来,喝一点。”
“好。”袁雪葵唇边泛起一抹笑意,然红酒一入喉,酸涩旋即浮上心头。
明明告诉自己不可以在意,然而两小无猜的画面却屡屡浮上脑海:心里的酸涩更是不听使唤地冲出自己设下的围栏,令她再也无法若无其事的坐在水乳交融的两人面前,谈笑自若。
“我吃饱了,你们请慢用。”一口气饮完酒,她有礼地退离餐桌,迅即躲到厨房去切水果。
见她离去,吕安仪并没有给葛维德休息的机会,继续未完的话题。
但葛维德已经把注意力都放在袁雪葵身上,发现她闷声不吭、把酒当水吞的反应,他本想上前探问她,然而他心中却响起另一个声音,令他停步——
是他和安仪的互动令她在意吗?她会使在吃醋吗?
这样的发现,居然令他心中微微袭上一丝窃喜。
以前捧醋狂喝的人都是他,没想到粗神经的她,也有不小心掉到醋缸的一天,这种感觉真不赖……
先前,他想试探她对自己的感情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却苦无对策,而今安仪的出现,或许反而是促使两人感情更趋稳定的助燃剂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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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葛维德和吕安仪一同上班,一同下班,下班继续讨论著上班的话题。那些悦耳笑声、交谈嗓音,听在袁雪葵耳朵里,反而成了黥耳的声浪,不!是魔音传脑,如箭穿心——
每分钟每秒钟,都是一种煎熬和试炼,于是她宁可选择在厨房或自己的房间里,也不愿和他们共处一室。
晚餐后,坐在客厅和吕安仪一起看电视的葛维德,朝在厨房收拾碗筷的雪葵叫唤——
“雪葵,今天喝什么果汁?”
“果汁机坏掉了。”厨房里传来一阵低气压的回答。
“那切点水果好了。”客厅又发出嘴馋的呼唤。
“冰箱里没有水果了。”厨房丢出摆明罢工的回应。
不对,遇缺不补,不是她的习惯。“有没有甜点?”
“今天没去菜市场啦。”
要什么没什么!这不像平常的她。
不对,不但没了甜点,还隐约能嗅闻到空气中传来一阵酸溜溜的味道……
没几秒,葛维德眉头微蹙的表情,立刻换上喜上眉梢的神情。
她的醋劲愈浓,就代表她爱他愈深,这是好现象呀!
敛起唇边的笑意,葛维德不动声色起身,缓步来到厨房她的身后。
“……你怎么了?”
“没什么。”袁雪葵口气闷得很,连头也没抬。
“你在生气?”他的语气却该死的扬起愉悦。
这几天,她看到他都不太搭理,只顾招呼咪咪;晚餐愈做愈家常,不如以往精致用心;果汁机寿终正寝,索性连水果也不买不切……种种迹象都显示是醋意使然,她还说没有。
“才没有。”袁雪葵低头洗碗,不想承认。
葛维德索性从后方环住她的腰,唇边勾起一抹笑意,轻声细语地对她逼供。“你一定有事瞒著我。”
“没……有……”她试著将注意力集中在洗碗上,然而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际骚扰,令她无法专注,全身顿时僵化地立在原地。
“还说没有,你的口气不高兴,说话时眼睛也不看我,还有你的身体太僵硬,像雕像一动也不动……”这几天安仪住在这里,两人已经好久没能亲密地腻在一起,他好几次想碰她又忍住,天知道有多难受。
“那是因为我在忙……”她心虚,脸红了起来。
“不对,这不像你。”葛维德的薄唇在她耳际厮磨,舌尖在她腮颊逗弄,有意软化她耐人寻味的意志力。“有什么不高兴的事要说出来,别闷在心里,我会替你解闷……”
要告诉他,她嫉妒吕安仪吗?
要告诉他,吕安仪和他同进同出,长时间和他朝夕相处,又受到他的关心重视,让她介意生气吗?
不,吕安仪是他恩师的女儿,受恩人之托住在这里,她要说了,岂不显得不识大体,度量狭小,让夹在中间的他为难,不好做人吗?
“真的没事。”她不喜欢让妒忌爬上心头,也不要表现出小家子气。
怀里僵硬的身体已在他的热情中,渐渐软化;然而她的意志坚定,仍不肯承认自己对他的在意。
这一幕,正好被突然走近的吕安仪瞧见,见到两人亲密的举动,她脸色一凝,一声不响地踅回客厅。途中正好撞见一只小强在沙发下闲逛,她乘机尖叫一声,企图引起注意——
“啊~~!”
“……什么事啊?”葛维德果然匆匆来到客厅。
“有、有蟑娜……”吕安仪神情紧张,故意街上前抱住葛维德,身体微颤,发出害怕的声音。“人家最怕蟑螂了……”
“喔,我来……”葛维德还来不及找武器,已有人后发先至,解决小强。
“啪!”两人转过头,发现小强已经黏在袁雪葵手中的拖鞋上。
“搞定。”她大刺刺揪住蟑螂须,气定神闲地晃过吕安仪眼前。
“没事了。”葛维德拍拍吕安仪的肩。
“好恶心喔~~刚才它还爬上我的脚……”吕安仪故作余悸犹存,乘机将头枕在葛维德的肩上,享受他难得温柔的安抚,唇边却露出狡诈的笑容。
“去洗洗脚好了。”葛维德松开她,劝著。
“洗不掉恶心的感觉嘛!”吕安仪任性地跺著脚,一迳往他怀里钻,朝他撒娇。
“哈罗,”袁雪葵再度插话。“我这边有一台泡脚机,再搭配一瓶无敌神奇超强去渍剂,就算有陈年的香港脚也可以痊愈,你要不要拿去泡泡看?”保证洗去恶心、洗去蟑螂爬过的毛骨悚然感、还能洗掉一层皮,包她换肤换得吓吓叫!
“不用了。”无敌神奇超强去渍剂?吕安仪立刻板起一张脸,忿忿地睐她一记,有香港脚也不是这种泡法吧!
“哼!”吕安仪决定下理会她,任性地嘟起嘴巴,附在葛维德耳边说悄悄话。“对了,维德哥,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
“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我想请你去吃点特别的……”
“什么特别的?”
“就是气氛浪漫有情调,会让人终生难忘的一餐。”吕安仪一心只想要维德陪她单独过生日,脑中浪漫画面尽现,眼中几乎没有袁雪葵存在。
“雪葵的手艺足以媲美五星级大厨,她一定会有办法满足你对生日的期待,对吧?雪葵。”葛维德别过头朝袁雪葵分享秘密,同时希望她能参与安仪的庆生会。
“喔……”袁雪葵愣了半晌,才回话。“安仪生日啊?可以啊~~如果安仪不嫌弃,我倒是可以做几道拿手菜给她尝尝。”
吕安仪撇撇嘴,对于他们像夫唱妇随般的默契,颇不以为然。
哼!既然维德哥都已经开口邀请袁雪葵加入,她又甘愿劳禄地像个佣人般供人使唤,就让她忙吧。
“好吧,那雪葵,要记得哦,气氛要浪漫,朝有情调路线布置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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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葛维德难得和好友相约到高尔夫球场打球,袁雪葵闲著也是闲著,索性整理房子,打扫环境。
“呜~~呜~~呜~~”
吸尘器的马达声响,却将还窝在房里爬枕头山的吕安仪给吵醒了。
“搞什么……”吕安仪顶著一头乱发,气冲冲地跑出来呛声。“袁雪葵!”
无奈吸尘器的声量太大,袁雪葵完全收听不到她的叫唤,继续埋头苦吸。
从小养尊处优,被放在手心上呵护的吕安仪,耐心骤失,小姐脾气一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迳自关掉吸尘器的开关,接著破口大骂——
“袁雪葵!你这是什么意思?!”
“呃……”袁雪葵先是一怔,拾首看看顶著一头乱发的她,反问:“你是不是没戴隐形眼镜?”看不到她在打扫环境吗?
呼!这女人!“你是故意的吗?不知道我在睡觉吗?一大早吵什么吵!”任性骄纵的吕安仪,布著红丝的眼睛仇视地瞪著她。
“噢,”袁雪葵看看墙上的挂钟,一脸无辜地纠正她。“可是现在时间不是一大早,已经十一点了,快中午啦!”
相较于袁雪葵的气定神闲,吕安仪就像一只情绪失控的喷火恐龙,体内一股火气扼抑不住地升腾起来。
真不知道维德哥喜欢她哪一点?
如果情敌是个和她一样才貌兼具的女人,或许她多少能感受其中的挑战乐趣,但看看眼前这个大脑单纯、表达直接的村姑,教人看了就有气!
“你不知道劳心的人比劳力还要耗费体力吗?我又不像你闲闲没事,我要写报告、又要帮维德哥画设计图、找资料,忙进忙出的协助他的事业蒸蒸日上……你呢?你行吗?”
吕安仪冷嗤,存心矮化她、羞辱她,不过袁雪葵并不像外表那么柔弱好欺负。
“建筑我是不懂啦,不过如果效率高的话,不是都在上班时间内就可以完成了吗?”
她存心杠上她吗?吕安仪一对大眼瞪著她,冒出两团熊熊火焰!
“好,你效率高是吧!那么为什么没有在我睡觉以前,就把我房间的地板吸干净?”吕安仪披头散发、炮声隆隆的凶悍模样,让人看不出她是个拥有高学历,出身书香世家的女孩。
“我又不是你的佣人。”一记漂亮的回马枪,轻松让袁雪葵扳回一城。
“你……以为自己是谁?”气到快脑溢血了!
“我是维德的女朋友。”袁雪葵理直气壮。
“哼!是吗?你够格吗?我想谁都会下相信你们是一对情侣吧!”吕安仪双臂交叠在胸前,嘴边噙著不屑的笑意,言词刻薄,存心给她难堪。“而我和你不同,我和维德哥有相同的志向、共同的话题,我的专业绝对可以帮助维德哥的事业再创高峰。而你……能做的那些家事、厨房大小事,只要请一位钟点女佣就可以取代了!”
丢下冷嘲热讽的羞辱后,吕安仪得意洋洋地定回自己的房间。殊不知,生平心宽不和人计较的袁雪葵,体内的不平因子已被她的任性和骄傲给唤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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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住屋檐下的两个女人,台面上风平浪静,台面下,则是暗潮汹涌。
身处其间的葛维德,仍不知两造战况激烈,私下还特意订了一个蛋糕,并要求雪葵精心料理,准备给安仪一个难忘的烛光晚餐,
点燃蜡烛,摆上鲜花,配上香气四溢的美食佳肴,晚餐气氛已营造出浪漫迷人的情调。
“哇,好美,已经好久没在家乡过生日了。”吕安仪一坐下,便热情地勾住葛维德的颈项,亲了他的脸颊,完全无视于袁雪葵劳苦功高的存在。
“别忘了,这都是雪葵为你准备的。”葛维德提醒她,拉开她的手,和她保持距离。“我先去洗个手,你们先用餐,不用等我。”
葛维德离开饭厅后,吕安仪睐袁雪葵一眼,递给她一个胜利的笑容。“点上蜡烛,摆上鲜花,气氛真浪漫,谢谢你喽!”
这袁雪葵一定是自惭形秽、自叹弗如,举白旗认输了。呵呵~~本来就是嘛!这个乡下来的村姑怎么斗得过她呢?
“别客气!其实这些蜡烛和鲜花也不是特地去买,刚好都是从公司那边回收来的。”
“从公司回收来的?”吕安仪不解地问她。
“是啊,这两根蜡烛是丧家奠祭结束后,顺便带回来的。”
袁雪葵说得轻轻松松,吕安仪的眉心纠成一团,脸黑了一半,心下有种自掘坟墓的悲惨预感。“那、那两东百合花呢?”
“那两束百合花也是从祭坛拿回来的,因为祭拜时间不超过两小时,花束还新鲜,丢到垃圾桶实在可惜,所以我就拿回来借用一下,你的思想前卫,应该不介意掺点菊花庆生吧?”
“什么?!”吕安仪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嘴角抽搐,怒意升腾。
居然用拜过死人的菊花帮她庆生!
“啊~~对不起,只顾张罗晚餐,竟然忘了拿掉这两张立牌。”袁雪葵顺手抓起插在花上头“音容宛在”、“母仪千古”的哀挽立牌。
“你……”该死的女人!分明触她霉头!吕安仪顺手端起果汁喝了一口降降火,消消气。
“举手之劳做环保,偶尔回收利用也很好,对了,那果汁也是刚才在祭拜一名肝癌往生者的祭坛带回来的水果打的喔,好喝的话要多喝一点……”
袁雪葵边说边笑,吕安仪却没了方才胜利的气焰,立刻脸无血色,口吐白沫的冲到马桶去催吐。
“千万下能暴殄天物啊~~不要浪费资源啊~~”袁雪葵故意朝著她挫败窜逃的背影喊著。
她是不是很坏啊?若不是吕安仪刻意讥讽她、羞辱她,或许她不会把往生祭品带回来,让她尝尝骄纵猖狂的后果啊!
刚从洗手间出来,和吕安仪擦身而过的葛维德,听见她频频发出呕吐的声音,一脸纳闷。“安仪是怎么了?”
“可能是这些菜不合她的胃口。”袁雪葵耸耸肩,换掉精心布置的生日宴。
这场有情调的烛光晚餐,想必能让吕安仪终生难忘、刻骨铭心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