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儿的伤早已痊愈。表面看来,晋王府又回到了以前的样子,可是她的心情却完全改变了。
自两个月前她收到楚天南第一次写给她的信起,她几乎每十天半旬就能收到他的信,虽然他写得不多,但寥寥数语饱含了对她的思念,于是她总是早早地就写好回信,等送信的差役一来就托他带回给楚天南。
现在她每天都盼著他的信,在没有书信的日子里,就跑去找骆九寒,向他打听河南的战况。
骆九寒知道她挂念楚天南,也从不取笑她,总是积极帮她打听消息,而且府里的仆人们也前所未有地关心起朝廷战况,一有什么消息便立即告诉她。
这天,郦儿与天云在正阳殿看花匠为那株花艳枝茂的“相见欢”搭架子,楚天南原来搭的架子已经不够它攀爬了。
“郦儿郡主,好消息!”骆九寒急切地走来。
“什么消息?”郦儿赶紧迎上前。
“王爷要回来了。”
“真的吗?”
骆九寒兴高采烈地说:“是的,我刚从城营回来,听说窦建德已经被押送到长安,河南的反军已全部肃清,秦王即将回长安接受皇上赏赐,可见王爷很快就要回来了!”
“太好啦!”天云欢快地叫道:“我得告诉赖大娘去,让她赶快准备婚宴!”
说著就跑出了正阳殿。
郦儿也是满心欢喜,但她克制著问:“可知是谁押送窦建德进长安的?”
“这倒是没有听说。”骆九寒问她:“郡主是否想知道押送者是不是王爷?”
郦儿默默点头。她想如果是楚天南押送的话,说不定他能顺道回来一趟。“不知道也没关系,只要河南平静了,王爷就会回来,我们耐心等著吧。”
于是大家再次欢天喜地准备著婚宴,期待王爷能一回来就成亲。
可是没有人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郦儿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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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一月一次的查帐时间,郦儿与赖大娘乘坐马车往城里去。
如同以往般,马车先将郦儿送到最热闹的货栈后,又送赖大娘到位于城边的木材行、盐茶行等处,可是当马车回到货栈接郦儿时,却发现货栈的帐房先生被人击晕,而郦儿郡主失去了踪影。
未来的晋王妃在城内失踪,这可是自有晋城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
当消息传至城营,守城将军立即封锁城门,展开全城搜寻。
可是他们搜索了晋城的每一个角落,严密查询了所有进出城门的车辆,都没有发现郦儿郡主的踪迹,她仿佛变成一缕轻烟,消失在这个热闹的城市里了。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就不见了呢?”赖大娘焦虑地对骆九寒和城营校尉说。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我会立即派人向王爷报告!”城营校尉说。
骆九寒大手一挥。“还派什么人,我去就行。况且郡主此番一定是被人掳走了,说不定是王爷的仇家。我们得尽快找到她!”
赖大娘说:“没错,你是王爷的师傅,又懂武功,你去是最合适的了。可是要快,以免郡主遭到不测……”
“我这就走!”骆九寒毫不耽搁地出了门。
听到郦儿失踪的消息后,天云大哭一场就病倒了。而且病势汹汹,赖大娘和丫鬟们都慌了手脚,整个王府几乎被浓重的愁云惨雾所淹没。
大家都将找到郦儿郡主的希望寄托在骆九寒身上,因为只有找到王爷,才能找回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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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唐的长安城基本上保持了隋朝都城的规模。
当年隋文帝杨坚建立隋朝后,于开皇二年建成了宫城和皇城。隋炀帝杨广继位后,又开凿运河连接都城与扬州。大业九年,动用十余万人在宫城和皇城外建造了外郭城,隋朝灭亡后,唐朝继续延用此为都城。
夜深了,在鳞次栉比的长安宫城东北角的一座精雅院落里,虽然灯火明亮但十分安静,只偶尔有几个守夜的家奴手持武器四处巡视。
静谧的下房内一片黑暗,郦儿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似地苏醒过来,并立即意识到这里是个陌生的地方,而且此刻她是独自一人。
她想坐起身,可是一阵晕眩袭来,伴随著颈部剧烈的疼痛。
这是怎么回事?她颓然倒回床上,回想著自己的遭遇。
记得她正专心于手中的帐本,货栈的帐房先生在她身后整理单据。因为天气太热,他们将前后门都敞开著,完全没想到会有什么危险。毕竟在晋城里,从来没有人敢对王府的人不敬。
突然间她听到有人进屋,接著「扑通”一声,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待她回头查看时却见黑影一闪,自己的颈部一痛,随即失去了意识。
显然有人偷袭了她,可是是什么人?又是为什么呢?
她从来没有与人结怨,也很少外出,怎么可能惹到什么仇家?
就在她百思不解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接著一阵拨弄锁炼的声音响起。
很快的门开了,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手提灯笼走了进来。
郦儿忍著疼痛挣扎著坐起来,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丫鬟不说话,只是警觉地看著她。
“哈哈哈,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对你有好处吗?”一声令郦儿厌恶的得意笑声从门口飘进来,永嘉公主随即走进房内。
现在郦儿知道是谁掳她,和掳她的原因了。
“你凭什么绑架我?”她愤怒地责问她。
“不,我不是绑架你,而是请你来见我。”永嘉公主得意地说:“你总是得来见我一次的,我们有很多话要谈,不是吗?”
“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谈的?”郦儿冷冷道。
“当然有。”永嘉公主挥挥手让丫鬟将灯放下。“去,外面守著去!”
等丫鬟出去后,她扭腰摆臀地走到床边,看著躺在窄小的床上依然保持尊贵之气,长途旅行后头发散乱依然美丽动人的郦儿,心里又妒又恨。
“你清楚我请你来的原因,可是如果你故作不知的话,我就明白地告诉你。”
她的口气突然变得严厉,脸上刻意装出的甜美模样也变得狰狞。
“我要楚天南!我父皇已经同意颁旨招他做我的驸马。现在如果你乖乖听话,答应不再见他,取消你们的婚约,我就让你好好活著,否则──”
“否则怎样?”
永嘉公主阴冷一笑。“否则我就马上将你送到关外去,将你嫁给突厥可汗!”
“你不敢!楚天南不会放过你的!”
“哼,幼稚的女孩,我为什么要让楚天南知道?就像现在,有谁知道你在这里吗?”她再一次得意地笑了。
郦儿心里充满愤怒,可是也沮丧地发现她说的是对的,不会有人知道她的下落,更不会有人能阻止她将自己送去突厥部落的阴谋。
“不,你休想操弄我的命运,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如愿!”
“很好,我正希望你自行了断。这样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将你当作丫鬟下葬,不过你放心,我会为你修筑最好的坟墓,甚至会以姊妹之名为你立碑,并且替你好好服侍楚将军。”
听到她如意算盘打得如此精明,郦儿又气又急,她最害怕的就是无声无息地离开楚天南。
“不,我绝对不会自杀!”她勇敢瞪著她。
“那你就照我说的做!”
“休想!”郦儿挺直了身子瞪她。
面对这个倔强又脆弱的女孩,永嘉一时也没有办法让她屈服。
由于父皇不再相信她说楚天南会娶她的话,近日改变了主意,要将她许配给表兄窦奉节,于是逼得她不得不从郦儿身上下手。
永嘉原想将她掳来,逼迫她自动解除与楚天南的婚约,那么楚天南一定会因此大怒而心怀仇恨,那时她就可以顺势介入得到他。
可是这个该死的女孩竟不肯屈服,而她既不能打她,怕打伤了还得请大夫,那样恐怕会惊动宫里的人;也不敢杀她,毕竟楚天南的脾气天下人都知道,万一将来让他知道是她杀了他心爱女人的话,那她也大祸临头了。
左右为难的她走近郦儿,恶狠狠地说:“听著,小丫头,对男人你知道的还太少。楚天南喜欢的女人是我,这么多年来,他要的是我,从来都不是你!现在他只不过是受伤后迷失了心智,等他清醒后,他还是会回到我身边的!”
郦儿的心因永嘉的话刺痛著,这正是她最担心的事。但她绝不能让这个邪恶的女人知道她被伤害了!于是她什么都不说,只是冷冷注视著眼前这张美艳却恶毒的面庞。
“而且你要知道,男人总是喜欢驾驭那些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倔强女人,一旦他们驯服了那个女人,就会回到他们真正喜欢的人身边……楚天南正是这样。”她的话像根针一样继续扎著郦儿的心。“因为你总是对他冷漠,所以他要征服你,但他并不是真的喜欢你。”
永嘉的话比毒药更毒,郦儿想反驳她说的话,可是又不得不承认她说的也许是对的。
“你好好想想,我会再来的。”
永嘉不耐烦地转身,她受不了郦儿的冷静与沉默,更受不了她的固执,现在也只能先把她关起来。她就不相信她能熬得了多久,等磨光了她的锐气后,再来威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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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房间里分辨不出时间,只能从紧闭的门窗缝隙里知道白昼与黑夜。
郦儿被困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已经三天了。三天来,永嘉又来过两次,每次都是夜里来,可是无论她说什么,郦儿都不理会。
被关在这里的几天,她有充分的时间去思考分析自己与楚天南的感情,最后她得出的结论是他爱她,而她也爱他。
三天来,她的脑子里除了楚天南的身影,再也容不下别的东西。
她是如此思念他,不管他过去喜欢的是谁,她都相信他醒来后对她是真心的,也相信他没有对她说假话,他所表达的感情都是真实的。她绝对不会让永嘉公主用卑鄙的手段破坏她与楚天南刚刚恢复的感情!
门开了,那个看守她的丫鬟进来,将饭菜放在桌上后,一言不发地坐在桌边。
同样的,郦儿毫不客气地坐下就吃,尽管她毫无胃口,但她总是勉力吞咽,因为她知道自己需要保持体力,等待逃跑的机会。
那个丫鬟从来不跟她交谈,但看著她的目光已由原来的警觉防备到目前的平和、敬佩及担心,这让郦儿高兴,起码这里不是每个人都像永嘉那么坏。
“窦建德被砍头了。”
在郦儿吃完刚放下碗筷时,丫鬟忽然开口了。尽管她声音很小,又像自言自语似的,但郦儿已经竖起了耳朵仔细听。
昨天当丫鬟第一次开口时,确实让郦儿吃了一惊,她没有想到这个沉默的丫鬟敢违背永嘉公主的命令跟她说话。
尽管她装作是自言自语的样子,但还是将郦儿最想得到的答案告诉了她──这里是长安宫城永嘉公主的住所。
因此现在一听她开口,郦儿马上瞄了她一眼,见她依然像昨天一样,便也学她的样子装作自言自语般说:“窦建德死了,秦王可以安心了。”
丫鬟起身收拾著碗筷说:“秦王明日回宫。”
看著门在丫鬟身后悄然上锁,郦儿的脑子在飞快地动著。
秦王明日回宫!丫鬟刚刚给了她一个重要的讯息,秦王明天就要回来了,那意味著楚天南也会随他一同回来。
我得设法逃出去找他,他一定会救我!
她急切地想,同时隐约感到楚天南回来,永嘉公主就更不会放过她了,很可能会在她见到楚天南前就加害她,那么她就连见楚天南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决定无论如何要尽快逃走。她环顾四周,即使知道从这里根本没有机会逃跑,还是焦急地四处寻找,绞尽脑汁想著要如何逃出去。
然而坚固的门上有铁炼锁著,高大的窗户被木条封死,根本无法打开,这里就连一个老鼠洞都没有,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最后她不得不放弃,颓然倒在床上。
郦儿双目无神地注视屋顶,幻想著如果是楚天南被关在这里,他会怎么逃走?毫无疑问,他会打破门窗出去,或击破屋顶逃生。
唉,自己要是也有楚天南那身好功夫该多好啊!她既崇拜又渴望地想著。
精疲力竭地想著盼著,她打起了盹。
就在天蒙蒙亮时,门上传来的声响将郦儿惊醒,她还来不及看仔细,两个男人已经将她压倒在床上,用一团布塞住她的嘴,并将她绑起来。接著一个黑色布袋从她的头套下,将她的全身裹住。
他们的动作迅速,配合极有默契。
在布袋里,一切的反抗挣扎都没有用,郦儿认命的任由他们粗鲁摆布著。
在昏天黑地的一阵晕眩间,她知道自己被人扛出了门。
他们要带我到哪里去?
等头上的布袋终于被拿下时,她看见自己身处一辆奔驰的马车中。因为车上的帷帐棚顶遮挡得并不严实,所以车厢内十分明亮。
替她除掉布袋的是坐在她对面,看起来很憨直的一个大汉。
仪容不整地与一个陌生男人同车,而且还嘴巴被塞住,手也被捆绑著,这样尴尬的处境令郦儿胸中的怒气高炽。
无法开口,她就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愤怒地盯著面前的男人,恨不能将他烧死。
面对她的怒目,大汉黝黑的脸上毫无反应,麻木不仁地坐在她对面。
但令郦儿惊奇的是这辆看起来破破烂烂的马车竟有著惊人的速度,大约正午时分,她听见了河水声。
是黄河还是汾河?她惊奇地回头,想从车缝里往外看。
可惜车子太快,她什么都看不见。
就在这时,车子突然减速,然后停住了。
在她对面的男人蓦地直起身,面上是全然戒备的神色。
“老哥,你来赶会儿车,也该老弟陪陪美人了。”车帘被掀开,一个高大壮硕的男人满口秽言地弯腰想进来。
一听他说话,郦儿心里厌恶和恐惧顿生,不由往车厢角落缩了缩。
然而就在这瞬间,一条长腿飞起,高大壮汉的下巴挨了一击,往后翻下了车,将充作门帘的布帷也扯掉了。
“他妈的臭王八,你干嘛?想独占美人吗?”那壮汉身形倒灵活,才倒地就立即跳了起来,冲著已经快速移到车头的黑脸大汉挥动著双拳叫骂。
黑脸大汉也不言语,立刻跳下车迎上了壮汉的拳头。
两个男人就这么在黄土飞扬、碎石遍布的黄河边打了起来。
尽管对突然发生的这一幕十分不解,但郦儿还是怀著紧张的心情挪到门边,想利用他们打斗的机会逃跑。
可是她愤怒地发现,她被绑在身后的双手还牵著另外一条绳子,而绳子那头被结结实实地捆在车杆上。
该死的!她退回车内想解开绳子,可是她被捆绑在一起的双手根本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解开!
就在她气得几乎掉泪时,车外的打斗也结束了。
那个壮实的大汉被捆成了粽子扔在车板上,先前一直坐在郦儿对面的黑脸大汉二话不说,跳上车就取出郦儿嘴里的布条。
对他这善意举动,郦儿心存感激地想对他笑笑,但想起他也参与了粗野捆绑她的行动,她又敛起笑容,转头默默看著外面。
黑脸汉子似乎不以为意。“现在只能这样,你不要想跑掉。”
说完他坐在那个趴在一旁,动也不动的壮实男人身边,驾起了马车。
郦儿发现他将车头调转方向,离开了黄河岸。
“你要带我去哪里?”郦儿张开有点麻木的嘴问。
“去你该去的地方。”
郦儿心里一沉,知道自己今日在劫难逃。那个壮实的男人都打不过他,自己一个弱女子又能怎样?
“他死了吗?”看著那个一动不动的男人,郦儿又问,她觉得嗓子干哑。
“没有。”那个男人说话很简洁,似乎很不想跟她说话。
郦儿不再开口,她望向车窗外遥远的天边,那里有丰富的色彩──透明的碧蓝、耀眼的金黄和眩目的翠绿。可是如果失去了楚天南,她今后的生活将永远不会有明亮的颜色,她的生命只会变冷,变得灰暗。
就在她心里忧郁渐深时,她又听到河水的声音。
郦儿张眼细看,当看出马车正奔往何处时,她的心里一喜,忘记了所有的忧郁和恐惧,不再为自己的未来担忧。
汾河!
郦儿心里充满喜悦,汾河就在眼前,她离家越来越近了!
马车疾速奔驰著,郦儿的双眼无法离开眼前的道路,生怕一眨眼,车子就会转个弯离开汾河,离开了她的家。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前方响起,那声声足音仿佛在告诉她是谁来了。
天南!是他!一定是他!
她不顾奔驰的车速,站起身来对著旷野大声喊:“天南,楚天南,救我!”
她不顾声音的沙哑,一再呼喊,声音里带著她一生积攒下来的所有情感──孤独、忧郁、痛苦、思念和渴望!
她的呼唤招来了奇迹!
当一队人马渐渐出现在她的视野中,当那面有著巨大“楚”字的旗帜在风中猎猎翻舞著向她靠近时,全然的喜悦令她忘了身边的威胁,忽略了站立在飞奔的马车上可能导致的危险。
同样的她也没注意到,车速正在减慢,身边那个黑脸大汉不仅没有阻止她的喊叫,反而驾著马车迎向那队飞奔而来的马队。
郦儿的心思全部都放在那个正向她狂奔而来的男人身上。
“郦儿!”当楚天南的声音传来时,郦儿的眼泪终于流下,她不顾一切想跳下车,却被黑脸大汉拉住。
“放开我!你这个……”郦儿的骂声在看清他所做的事时顿住了。
他正将她手腕上的绳子解开。
“去吧,郡主,请恕在下多有得罪!”他喃喃地说。
郦儿想对他说些什么,可是看到远处那熟悉的身影时,立刻忘了一切,猛然跳下车向前奔去。
“天南!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哭喊著扑进他的怀里,无法克制浑身的颤抖。
“郦儿!”楚天南紧紧抱著她,无视身后的大队人马,甜蜜至极地亲吻她,令她几乎无法呼吸。
此时又有一队人马奔驰而至,郦儿回头,看到秦王李世民。
“郡主,你没有受到伤害吧?”李世民翻身下马,关切询问。
“没有,谢谢王上关心。”郦儿依然颤抖,但依偎在楚天南怀里,她不再害怕。
当莽子和骆九寒将黑脸大汉和先前昏迷不醒,此刻已经转醒的壮汉押到楚天南面前时,郦儿才意识到自己真的不再有危险了。
黑脸大汉对楚天南伏身一拜,认罪道:“卑职是内宫侍卫,曾受惠于永嘉公主,故在被胁迫绑架郡主时无法推辞。但是当卑职得知郡主乃是楚将军的未婚妻时,一向钦佩将军为人的卑职决定要救出郡主……”
于是他将自己到晋城探路,与人合力掳郦儿进长安王宫,藏匿在永嘉公主府中,及后来因得知楚天南将随秦王进宫,公主无法逼服郡主,又怕事情败露而让他们将郡主送往突厥的经过一一供出。
“那你又是什么人?”楚天南厉声问那个反应仍很迟钝的壮汉。
“在下乃、乃永嘉公主侍卫……”那人大著舌头说,看来被黑脸大汉打得不轻。
楚天南愤怒地说:“就你们的所作所为,本王理当立即斩了你们!可既然你们是公主的人,本王也只能交由公主处理。”
“不要惩罚他。”郦儿轻拉楚天南的手,指著黑脸大汉说:“他确实一路上都在帮我。若非他,我可能真的见不到你了。”
听她替掳走她的人求情,楚天南犹豫了,他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立即说:“这是永嘉惹下的祸,但我保证她以后不会再给你们惹麻烦,因为父皇已经决定将她许配给窦奉节,窦家有法子治住她!至于这两人,就交由你处置吧!”
“那好。”楚天南对黑脸大汉说:“你掳人有罪,救人有功,功过相抵,本王不再计较,你自行请便。”
黑脸大汉松了口气,但仍没敢起身。
楚天南又转身对壮汉说:“你本该受重罚,但看来你已经受了重创,本王就将你交还永嘉公主,由她处置你──来人!”
两个士兵应声出列,立在他面前。
“将他绑了送到公主府上去!”
“遵令!”
看著属下将人带走,楚天南向李世民恳切地说:“王上已经允诺天南待河南平定后解甲归田,今日是时候了,我与王上就此告别吧。”
“天南……”李世民知道楚天南已经做到了自己要求他的事,不仅为清除窦建德余部立了大功,而且还亲自押送窦建德赴长安。
本来他还想挽留他,可是在得知郦儿失踪后,他亲眼目睹楚天南的焦虑与痛苦,又看到他此刻对郦儿的百般呵护,他终于明白了,无论是谁都无法将他最忠诚勇猛的大将军拉离这名女子的身边。若要想留住兄弟情分,他就得放他走!
怀著难舍难分的心情,他疾步上前,对著楚天南俯身一拜。吓得郦儿急忙跳开,楚天南也立刻双手托起李世民的身子。
“王上不可如此,天南承受不起!”
“世民感谢你多年的辅佐!”李世民不无感伤地说:“今后没有你,我要如何是好?”
“不,王上错了。”楚天南的声音里出现了极少有的感情。“天南永远是王上的马前卒,会永远追随王上,五年后王上定能明白天南此番苦心。”
感受到气氛低沉,李世民豁达一笑说:“老弟真的要去养马吗?”
“没错。”楚天南也笑了。“王上很快就会需要天南培育的良驹宝马!”
他自信的笑容终于将李世民心头最后一点阴影扫除。他伸出手掌道:“好,那我就等著你的宝马去击败突厥雄兵!”
“一言为定!”楚天南也伸出了手。
两个自少年时代起就惺惺相惜,肝胆相照的朋友,以他们熟悉的方式相互击掌,表示友谊长存。
“那你们的婚事呢?我可是真想为你们主婚。”
“算了吧,宫里还有很多事等待王上处理。如今皇上杀了窦建德,河南虽平,河北则难料,王上要操心的事还很多,如果再为天南分心,那天南罪过就大了。”
楚天南的话在李世民心中引起共鸣,在听说父皇杀了窦建德时,他们已经对情势有过简略的讨论和分析。窦建德一死,他在河北的患难之交刘黑闼定会再生事端,他明白自己确实得尽快赶回长安。
“好吧,为兄就听你的劝,自回长安去,你也可尽早抱得美人归。”
李世民的话令郦儿红了脸,楚天南则爽朗大笑,李世民也和声大笑。
在他们的长笑声中,两支队伍分开,一支继续往长安去,另一支转向晋城。
楚天南抱起郦儿跃上战马,轻声问:“郦儿,我师傅已经先赶回去了,我们今夜就行礼,你高兴吗?”
在看到骆九寒率先骑马奔回城时,郦儿就一直在想这件事,此刻他提起,不由既喜又羞,将头埋在他怀里,低声说:“高兴!”
楚天南拥紧她,大声喊:“走吧,回家啰!”
他双腿轻夹,催动胯下战马放开四蹄,带著他和心爱的女子往幸福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