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著百货公司的手扶电梯正抵达另一个楼层,吕飞絮险些绊倒。
她瞪著一脸「你放心,我绝不会说出去」表情的方言欢,咬牙切齿。
「你起肖喔?!问这什么鬼话!」害她差点跌个狗吃屎。
「因为我觉得很奇怪啊,你跟阿晨弟弟同住这么久,怎么一点事情都没有?那样一个帅到掉渣的年轻男人每天在眼前晃来晃去,又是孤男寡女,正常女人早就把他扑倒吃乾抹净了!」
「你以为每个女人都像你一样满脑子黄色废料啊?就算我真要扑倒男人也不会选个年纪比我小的。」
方言欢没立刻答腔,直到她们来到一个淑女专柜前,她才边挑衣服边说:「这年头小男生被老女人吃掉的多得是,有什么大不了?不过这么迂腐的话实在不像你会说的,当初我跟东禹认识之前是谁建议我去雇个牛郎的?我才不相信你会在乎年龄这种小事。」她的语气很是不以为然,却也为自己赚来一个白眼。
「你指望我怎么做?下药强奸他?」
飞快扫了一眼周遭,方言欢低斥:「说话不要那么粗鲁好不好?别人听到还以为你是什么心术不正的变态勒。」
心术不正的女人是她好不好!吕飞絮很无力。
不过有一点欢欢倒是说对了,她的确不认为男女之间年龄会是问题,会将阿晨当个小弟,一开始是由於他年轻的外貌,而後来,即使怀疑他或许比她想的更成熟,她也仍要自己当他是个小鬼头,因为这样感觉比较——保险。
什么意思?她也不是很明了,或许是隐隐害怕,若是不把年龄上的距离强调出来,或许会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
「欸,说真的啦……」方言欢挂著一副八卦嘴脸凑近她。「你们这样朝夕相处,难道不会偶尔撞见对方衣冠不整或什么的,然後不小心起了一下邪念?我第一次见到东禹的时候,虽然两个人都服装整齐,可是都有偷偷想要扑倒对方耶!」
那根本是两码子事,哪能拿来比?!吕飞絮忽地烦躁起来。
「我、就、是、不、喜、欢、他!可以了吗?」
「我又没说你喜欢他,你那么大声干么?」方言欢奇怪地睨著她。「反应是不是太激烈了一点?」
吕飞絮没来由地一阵心虚。「是你先胡说八道的!」
「不过有一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方言欢想了想又说。「我看电视、小说里那些失忆的人都会很旁徨、害怕,然後努力找出自己到底是谁。阿晨弟弟怎么好像一点都不心急啊?」
吕飞絮抿了抿唇,静默片刻。
「那是因为他没失忆。」
「嗄?」方言欢呆住。「可是他明明——你怎么知道?」
「那人演技太烂,破绽一大堆,有时候我看连他自己都忘了自己该『失忆』。」她只是一开始因为对失忆者太好奇,才会疏忽掉一些明显的细节。
「那他干么假装?」方言欢很纳闷,虽然她不相信阿晨弟弟会是坏人。
吕飞絮耸耸肩。「八成是走投无路又希望我给他地方住吧。」
「你就这样让他骗,没有问他原因?」怪了,小吕平时对特殊事件最爱追根究柢的。
「他有他的理由,如果他不想讲,我又何必逼他?」吕飞絮淡淡道。
方言欢像是突然看到外星人似地盯著她。「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善体人意咧~~想当初我花了一整年才换来你的好脸色,怎么人家阿晨弟弟才几星期就把你收服了?」这其中必然有鬼。
双颊蓦地一热,吕飞絮瞪她一眼。「收你的大头啦,我又不是妖怪!」还收服咧!
「不用急著否认,那你说你为什么明明知道他骗你还让他继续住下去?」
吕飞絮一呆,被问得哑口无言。对厚,她怎么没想过要赶他走?
有了,她有个非常合理的解释。
「那是因为我讨厌做家事,现在有个爱打扫又爱洗碗的免费男佣,我干么不要?」
「是~~喔~~」方言欢拉长了声音,半点也不信。
「不是要看衣服?那么多废话干么!」吕飞絮突然对面前五颜六色的流行服饰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转移话题?方言欢贼贼一笑,也很配合地不再追问。
不一会儿。「啊!小吕,快快试试这件,穿在你身上一定很赞!」
「泡泡袖?你先杀了我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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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飞絮,这是我补给你的礼物,生日快乐。」
不,不行,根本没讲到重点。
朱朗晨清了清嗓子,对著镜子再试一次。
「生日快乐,宝贝,希望你不要介意晚了一天,我觉得这个小东西满适合你的,我觉得我也满适合你的,要不要试著跟我交往?」嘴角勾起一个狂放不羁的笑容。
太痞了,根本不是他的作风!看见自己那副自以为酷的表情,朱朗晨就觉得厌恶到极点。
再来一次——
「亲爱的……飞絮,以前一直没发现你多么可爱,到今天我才知道,你就是我生命中缺少的阳光,请务必收下我特别替你选的生日礼物,并给我一次机会,我—定会让你幸福的……」外加含情脉脉的深情注视。
恶~~太晒心了!
朱朗晨猛打寒颤。别说她,连他自己都受不了这么肉麻的话,她说不定还会以为他又把脑子撞坏了。
那么,到底要怎么把礼物给她,同时又让她知道他对她其实很有好感?
不,不只是好感,每过一天,他就更受她吸引,就对她更加心动。
说起来真丢人,他能站在舞台上从容自在地面对几千名听众,却不知该怎么跟一个小不点女人说句简单的喜欢。
可是男人心也是很敏感脆弱的,他担心自己搞砸,被她拒绝,继而踢出门外从此形同陌路。
而且说不定她根本就对年纪比她小的男人没兴趣,虽然严格说起来,他们之间的差距还不到两——等等!
思绪戛然中断,朱朗晨这时才想到一件非常非常严重的事情——她根本不知道他的实际年龄!
事实上,她根本对他一无所知,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欺骗了她。
她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Shit!」他忍不住咒骂。若是她知道他的「失忆」是假的,不拿扫帚把他打出去才怪,还听他表白?作梦!
颓然地坐在沙发上,朱朗晨看著手中装著礼物的小纸袋,心中燃起一丝可悲的希望,说不定,这个小礼物可以为他加一点点分,即使是零点零一分也好。
正在自我安慰之际,门铃响了。他走去开门,看见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微微怔了下。
「小姐,请问你找人吗,还是有什么事?」
女子看了他片刻,说:「我忘了带钥匙。」
嗄?跟他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是诈骗人士?朱朗晨警戒心起。
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看这位小姐娇小玲珑,穿得时髦大方,那张脸也长得挺漂——咦?那眉眼,嘴巴……还有那声音……
朱朗晨猛地瞪大眼睛,张口结舌,震惊得无以复加。
女子身上穿著勾勒出窈窕曲线的浅蓝色长衬衫,下面配了一条咖啡色及膝圆裙,腰间则挂著一条暗金色的细皮带。不单单如此,白嫩光裸的脚上,还蹬著一双宝蓝色的露趾高跟鞋。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就算他看见飞碟也不会比现在吃惊。
「那么激动干么?」
对著那张惊骇万分的脸,吕飞絮努力保持面无表情,可是胸口却有点闷痛闷痛的,像是被什么刺伤似的。她真的看起来那么可怕吗?
在欢欢威胁利诱、连拐带骗外加恐吓逼迫之下,她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让一堆不认识的「专家」整顿她的全身,才变成现在的模样。欢欢和那些专柜小姐明明就说她这身造型很不错,他怎么像见到鬼似的?
其实她半小时以前就到家了,只是不知为何在门口莫名地紧张起来,徘徊老半天,总算决定进门时,又发现忘了带钥匙,最後才不得不按下门钤。
迎接她的却是这样侮辱人的反应。
「闪开!」她推开他,自行进入屋里。
朱朗晨关上门,飞速冲到她面前。
「你的眼镜呢?你化妆了?」他饱受震撼,连嗓门变大也不自觉。
「没听过叫隐形眼镜的东西吗?」她横他一眼。「天底下化妆的人也不只我一个。」
但朱朗晨却是更加大惊失色,怪叫连连。「你,你——你的头发呢?!那是怎么回事?!」
连她的头发他都有意见!
「你有完没完?没长眼睛吗?头发剪掉了你看不见哪?」淡漠的面具裂开,怒火正急遽攀升。
「你怎么可以剪头发?!」看到那仅仅耳下三、四公分的长度,朱朗晨筒直快崩溃,哪个时候不剪,偏要今天剪?!老天是故意跟他作对吗?
「你够了没?!」她羞愤难当,终於爆发。「我知道我不管穿怎样的衣服,剪怎样的头发都很难看,你不必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我!不想看就滚远点,别挡我路!」
朱朗晨被吼得呆住。他从没见过她发这么大的脾气。
「我没有说你难看啊……」他皱眉,带著困惑。
「我一进门就被你从头挑剔到脚,还用你直说!我又不是笨蛋!」
「我真的没挑剔你,只是……只是你的头发不应该——不,不是不应该,我是说,我没想到你、你居然会把头发剪了……」打击太大,朱朗晨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你有毛病是不是?我的头发关你屁事!」从未这么生气,她连粗口都冒出来了。
「那我要给你的礼物就派不上用场了……」朱朗晨垂下肩头,泄气。唉,真想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吕飞絮怔住,怒火奇迹似地消失。
「……礼物?」
「昨天你生日,我没准备礼物,所以今天买了个小东西……」朱朗晨看著仍握在手中的小纸袋,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考虑了好半晌,最後仍是把纸袋塞到她手上。
「生日快乐。」他闷闷道。
他买了东西给她?吕飞絮有些茫然地打开纸袋,取出里面的东西一看,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支有著水钻幸运草设计的发簪。
原来,这就是为什么他对她新发型的反应那么大……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但是我觉得还满可爱的,饰品店的小姐也说这类韩国进口的发饰最近很受女孩子欢迎,我以为……你应该也会喜欢。」朱朗晨笨拙地解释,可是见她迟迟不出声,忽又觉得自己有些蠢。「算了,我拿回去换别的好了。」
他伸手要取回发簪,怎知她的动作比他还快,一下子就缩起手,把发簪紧抓在胸前,一副誓死不给的模样。
「不准!」她脱口道。
朱朗晨一愣。「可是你现在又不需要——」
「头发长了以後就用得上了!」
他被她凶得只能乖乖点头。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太蛮横,吕飞絮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那个……我很喜欢这支发簪……谢谢。」话一说完,她就一溜烟地跑上楼。
朱朗晨站在原地,悲愤得只想捶胸顿足。
呜~~这跟他原先预想的情景差太多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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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送她的礼物……
吕飞絮坐在电脑前,两手不是敲打著键盘,而是把玩著那支造型漂亮的发簪。过去两个小时中,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拿起它。
胸腔胀满一种很奇特的感觉,软软甜甜的,让她只要一下留心,嘴唇就弯了起来。
这份让她忍不住微笑的甜蜜,被突兀的电话铃声打断。她伸手接起电话。
「小吕,怎么样?阿晨弟弟有没有大大地惊艳,发现其实他跟一个正妹住在一起?」方言欢急著知道她为好友安排的变身计划收到了何种效果。
「惊吓还差不多……」想到他稍早的反应,吕飞絮就忍不住咕哝。「他一开始根本没认出我来。」
方言欢很得意。「那表示你的改造很成功啊。」
「欢欢……」吕飞絮迟疑地开口。「他……他送了我一支发簪当生日礼物。」
「发簪?盘头发用的发簪?可是你今天才剪——」声音顿住,电话那端爆出大笑,「哈哈哈~~怎么那么好笑?!可怜的阿晨弟弟看到你的新发型一定脸都黑了!」
「我不是说来给你笑的!」吕飞絮超後悔,她也不知道自己干么忽然想跟人分享收到礼物的事,现在证明,果真是一时糊涂!
方言欢好不容易忍住笑,又说:「我记得以前听过一个故事——」
一阵敲门声响起。
「你等一下。」吕飞絮放下听筒,开门。
朱朗晨是来弥补过失的。
在左思右想之後,他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他记得许久以前,有一天经纪人家丽姊变得特别冷淡,後来他才知道,是因为她剪头发换了新发型,而他根本没注意到,连句赞美都没有,家丽姊才会不高兴。
女人都是需要赞美的,无论年纪大小,一个熟识的长笛手这么告诉他。
而今天,心仪的女子在造型上有了如此大的变化,他不但没赞美,反而神经质地大呼小叫,简直罪无可赦、死不足惜。
即使事先做了心理准备,对著吕飞絮那张带著询问的清秀脸庞,他仍是不由得有些紧张。现在赞美她还来得及吗?
「那个……我只是想说,其实……你现在这样很好看,跟原来很不一样……现在很漂亮……」忽又觉得这样说怪怪的,他忙道:「不,我不是说你原来不漂亮,原来也很好……」
见她仍是闷声不响,只拿一双眼睛瞅著他,朱朗晨觉得自己好悲哀。为什么喜欢上一个人之後,他会笨到连话都说不好?
他深吸一口气,逼自己镇定下来,再尝试一次。「我的意思是,不管你打扮成什么样子,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都很好看,我,我都喜欢——」
砰!
回答他的是险些撞坏他鼻梁的门板。
若是真撞坏他的鼻子也就算了,这一声砰,可真是砰碎了脆弱的男人心。
绝望地瞪著紧闭的门板许久,朱朗晨才拖着沈重的脚步走开。
他现在只想回房抱著棉被痛哭,想问苍天,为什么他的情路要如此坎坷?
吕飞絮靠著门,心脏快跳出胸口,脸颊烫得可以煎蛋。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教她好慌乱,又……好高兴。
按著急遽起伏的胸口,不经意一瞥,吕飞絮脸色骤变,直扑书桌上的无线电话筒。
「你听到多少?!」
「也不是很多,大概就是……全部。」方言欢的声音起先是压抑的,接著放声大笑。「你把他关在门外对不对?哈哈哈!真是败给你们了……原来阿晨弟弟喜欢你,没想到他那么纯情,偏偏遇到你这个不解风情的恋爱智障,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他说的只是我的打扮,你再笑我要挂电话了!」吕飞絮恶声恶气,脸已经红得快滴出血来。
「相信我,如果有人认为你原来的装扮也很好的话,那他不是神经病就是被爱情蒙住了眼睛!小吕,承认吧,其实你对他也有意思,现在心里高兴得要命对不对?」
吕飞絮本能地想否认,可是她知道欢欢不会相信。
因为她自己也不信。
无论她再怎么对别人、对自己否认都是徒劳,她知道……
她对他早已动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