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你个头啊?”卫岚没好气地白了好友一眼,又推了她一把,道:“等一下你先出去啦!你要负责帮我摆平那群女人,去向她们把事情的原委解释清楚。”这样她才有走出这扇门面对那群恐怖分子的勇气。
“怎么个摆平法?”钱千芊斜睨她一眼,“难道要我实话实说,告诉她们你已经离婚了?”
卫岚哑然。如果这样说的话,她铁定会被那群女人嘲笑到死;但如果不这样说的话,她又会被她们嫉妒到死。哪种死法比较好一点?她搔着后脑,难以抉择。
钱千芊突然眸光一亮,“要不然……”
她望着卫岚,期待好友的默契,而卫岚也没有辜负她殷切的期望,当即接上话去:“要不然,我们从后门逃跑,这样既不用面对那群疯婆的质问,又不用为刚才喝过的咖啡买单,一举两得,岂不爽哉?”
“哇,你真狠,我只是在心里想想,你居然替我说出来了。”钱千芊大摇其头。卫岚这孩子思想品德大有问题。
“反正那群女人今时今日都混得人模狗样的,要么是VP,要么是EMBA,要么傍到大款男友,我们偶尔叫她们买一下单又怎样?”卫岚耸了耸肩,说得很是理所当然。
“有道理哦,我们只是日企小猫两只,平常做牛做马,加班加点,已经很可怜。”钱千芊连连点头,“如果连喝个咖啡都要自己付账就太过分了。”她面不改色地说着颠倒是非的话语,挽住卫岚的手。两个女人心安理得地拐向咖啡馆后门,脚底抹油逃跑去也。
参加完一场同学聚会,一个好端端的双休日便所剩无几。卫岚在回家的路上拐去超市买了泡面和狗粮,这样一来,家里的一大一小就都可以吃饱喝足了。
卫岚提着购物袋走进一个环境幽雅的居民小区。三年前她由日本回来时,用离婚时分到的一笔财产在这小区里买下一间小套房。虽然是一楼,可是采光良好,而且有宽敞的阳台,方便养宠物。
走到公寓门口,门卫伯伯从传达室里探出头来向她打招呼:“卫小姐,今天打扮得好漂亮哦,是不是有约会啊?”
她笑了一下。天知道她已经连续三年没有和男人约会了,看来身上这件襄阳路PRADA真的会使人容光焕发呢。她拐进走廊,走到房门口掏钥匙开门。钥匙声响起来,门内的狗狗叫声也随即响起来。
“汪汪!”
卫岚打开门,向自己的爱犬问好:“花轮,今天有没有很乖啊?”
“汪汪!”被叫做“花轮”的黄色小土狗摇着尾巴回答她。
卫岚进了门,提着狗狗的腿将它抱到沙发上,跟它说话:“花轮,今天在STARBUCKS里发生了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哦。”说着她向它展示自己空空的左手,“看,我的戒指脱下来了呢。”
“汪!”花轮表情茫然地看着自己的主人。
在它眼中,戒指大概就是人类的狗圈吧。戴着并不舒服,掉下来岂不是好事?
“这戒指我戴了好多年了,当初和他离婚的时候都没有能够摘下来呢,今天却突然松脱了。”卫岚抚摸着狗狗的黄毛,语气温柔地说道:“我把它看作是一个征兆。花轮,你知道这个征兆代表什么意思吗?”
“汪。”不知道。
“这代表——我也应该是时候再找个男人,重新认真地谈一段恋爱了。”
“汪汪。”拜托,主人,这句话我已经听你说了三年了。狗儿意兴阑珊地趴趴坐在沙发上。
“今天同学聚会的时候,千芊拿我结婚的事出来吹嘘,我当时觉得好丢脸哦。”卫岚自嘲地笑笑,“原来出社会这么多年,我惟一值得骄傲的事迹,就是嫁到一个疼我爱我的好老公。可惜,就连这个也是假的,真惨。”她吐了吐舌头。
“不过——不管了,这次我对你发誓,我一定要以认真负责的心态去对待下一次恋爱。”卫岚说着,搔了搔狗儿的后颈,“花轮,我唱歌给你听啊。”
“汪汪。”反正我有听没有懂,主人你爱怎么唱就怎么唱好了。
于是,卫岚清了清喉咙,抱着爱犬,坐在沙发上清唱起来:“过去让它过去,来不及。重头喜欢你,白云缠绕着蓝天。啊……如果不能够永远走在一起,那至少给我们,怀念的勇气,拥抱的权利,好让你明白,我心动的痕迹。”
她的声音低沉,带一点点磁性的沙哑,轻轻吟唱出忧伤的歌词。花轮虽然听不懂,但也莫名地觉得很忧郁,它呜呜低哼着趴在沙发上,开始回忆自己短暂“狗”生中那些有缘无分的爱情。
卫岚唱完了,吐着舌头嘻嘻一笑,“天,我的嗓子真好,唱片公司应该找我来出唱片才对。”
花轮受不了地瞥了她一眼。
她站起来,走到厨房烧开水为自己煮泡面,又为花轮拆开狗粮的包装袋。二十分钟以后,这一人一狗都有得吃了。
卫岚把每天的泡面时间看成是幸福的恩赐。她捧着面碗坐在电视机前的绵软沙发上,看着电视台播放的青春偶像剧,那里面的男男女女讲话一律拖长调,动不动就哭天抹泪寻死觅活。她明知道这些片子很假,但还是忍不住看得泪汪汪。
花轮鄙视主人的这项爱好,慢吞吞地从她脚边爬开,肥胖的身躯钻到茶几底下,脊背用力向上一拱,漂亮!整张茶几翻倒了。
“花轮!”卫岚尖叫着跳起来,急忙伸手去扶茶几上的花瓶和水果盘,“坏家伙,你太不听话了!”她拿拖鞋砸了花轮的头一下,狗儿呜呜地叫着逃走。
卫岚重重地叹了口气,放下面碗,蹲下身子开始收拾狗儿弄乱的残局。她把花瓶和水果盘放到一旁的地板上,再把几本书重新归类塞进抽屉里,这时候,有一张照片从泛黄的书页中滑落,“啪”地掉在她脚面上。
她愣住了。
傻呆呆地蹲了好半晌,才想起来要去捡拾那张照片。她将那照片放到自己的膝盖上,表情突然变得茫然。照片里有一个圆圆脸、蓄着微卷长发的女孩子,双颊红通通,显得十分俏丽——那是19岁时的她。那个时候,她念大学的日文系,正在恋爱,她的初恋男友叫做任伟伦。
她的眼光停在照片里圆脸女孩的身旁、一个理了美国大兵头的高大男生的身上。照片里的他是很帅的,眉毛很浓,鼻子很挺,牙齿很白。他身上穿了一件宽大的运动T恤,胳肢窝里夹着一颗橘红色的篮球。
“笑什么笑,白痴死了……”卫岚冲照片里的男孩子骂道。
照片里的男孩子被骂了也并不回嘴,仍是以灿烂的笑容对着她。
卫岚把那张照片丢开。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先是结婚戒指脱离她的手指,再是记录她婴儿肥时期的照片重见天日。她心里的烦躁只持续了三点三秒钟,然后挥了挥手,坐回沙发上继续大嚼泡面。
电视机里,悲情男女仍在嘤嘤哭泣。狗儿花轮小心翼翼地爬到主人身后,叼起那张发黄的照片跑了。
它相信,这张照片和那个戒指一样——是个征兆来的。
(注:本节中所引用歌词出自林晓培的《心动》,作词:林夕,作曲:黄韵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