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岚,你小声一点儿!这里可是公司耶,而且——你和任伟伦已经离婚三年了好不好?”钱千芊恨不得扑过去一把捂住卫岚的嘴。这女人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想辞职,但她在公司里这么不顾影响地鬼吼鬼叫,要是被哪位上司听见了,一定毫不留情地炒她鱿鱼。
钱千芊把椅子拉到卫岚的面前,坐下来问:“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能让她气成这样,并且改变辞职的决定?
“任伟伦和吉原香奈……他和吉原香奈……他们……”卫岚喘着气,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是说他们之间——是‘那种’关系?”虽然卫岚没说明白,可是钱千芊听明白了,不禁瞪大了双眼,“天啊……”
“你叫天也没用,人家现在可是风流快活得很呢。”卫岚吐了口气,心中烦躁。
“可是,这太不可思议了!”钱千芊仍旧不敢相信,摇着头道:“凭我对任伟伦的了解,他应该不是那种会和下属有感情牵扯的上司啊……”
听到这话,卫岚忍不住苦笑,声音喑哑下来:“我是他前妻,我比你更了解他,可是……可是就连我也没想到。”她一早就看出吉原香奈喜欢任伟伦,但让她万万没料到的是,原来吉原香奈的爱,并不是出自一厢情愿。任伟伦想必也是愿意接受她的吧?才会默许两人在办公室里做出那种亲密动作。
而她呢?她自己呢?身为任伟伦的前妻,她竟然要被迫观看他和吉原香奈在办公室里上演那出感人的爱情大悲剧?卫岚想到这一节,忍不住感到心底一阵悲哀。任伟伦已经有了新的感情归属,可是愚蠢的她呵,竟然在那天晚上不顾一切地再度投入他的怀抱,并且还指望着能够重新回到他身边!
卫岚啊卫岚,你对前夫的痴心妄想,在这个讽刺的事实面前,究竟显得有多么卑贱、多么一文不值?她在心里这样质问着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经理办公室的门打开了。吉原香奈率先走了出来,她眼眶微红,表情有几分尴尬。她走过卫岚的座位时,脚步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卫岚对说些什么。然而最终,她仍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地走出了销售部的大门。
卫岚和钱千芊都没有说话,直到吉原香奈的背影从门边消失。
这时,任伟伦也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他表情有些局促地望着卫岚,轻咳了一声,柔声道:“卫岚,你可以进来一下吗?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温文的语气更激起卫岚心中的怒火。对于一个刚在办公室里偷情而被下属撞个正着的男人来说,他的表现可真是冷静啊。卫岚把眼光别开,冷冷道:“可是我没话要跟你说。”
“卫岚。”他微微加重语气,“事情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我想……你可能有些误会。”确实,刚才卫岚闯进来的那一刻,他结结实实地呆住了,一时之间竟忘了要向她解释事情的原委,直到关上门和吉原香奈把一切都谈妥之后,他才想起刚才的那一幕看在别人眼里是多么的暧昧。而卫岚表现得那么生气,她一定是误会了。
任伟伦叹了口气。他虽然不认为自己和卫岚之间有多少复合的可能,可是,他更不愿意让她误会他和别的女人有什么牵扯。一直以来,他的情感记录上就只有一个女人,那就是卫岚——他的初恋情人、他的妻子、他的……前妻,在这一点上,他问心无愧,也不容别人置喙。
任伟伦望着自己的前妻:此时此刻,她的表情倔强得像一块石头。而她身边,钱千芊脸上的表情也没好看到哪里去——看来她也误会了。
“卫岚,我们……可以进我办公室里谈吗?”任伟伦有丝尴尬地要求着。他不希望谈论这种话题时有局外人在场。
而卫岚仿佛根本没听到他的话似的,她缓慢地弯下身子,拣起掉落在地上的笔筒,然后再装模作样地把圆珠笔一支一支插回笔筒里去。
“好吧。”任伟伦叹了口气。看来她是打定主意要让钱千芊旁听了,“我和吉原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种关系。”他真诚地说着。
“哦?我想象你们是哪种关系?”相比起任伟伦的真诚,卫岚的口气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阴阳怪气了,“我还没开始想象呢,你们就已经表演给我看了。”
“你……”任伟伦语塞了片刻。当卫岚不愿意合作的时候,和她谈话真的很难,“我希望你知道,我和吉原从来就只是上司和下属之间的关系。刚才你看到的,只是……”他说到这里,语气停顿了一下,表情有些尴尬,“总之,不管吉原对我有什么样的感情,我对她——从来没有过任何超越工作界限的感情。”
这回卫岚连话都不接,只是打鼻腔里冷冷地哼了一声。反倒是钱千芊心软了起来,忍不住伸手轻轻拽了下卫岚的衣角,“听到没?只是上司和下属之间的关系哦,没有任何超越工作界限的感情哦。”她帮着任伟伦重复重点字句。
卫岚推开钱千芊的手,扁着嘴不发一言。她该相信任伟伦吗?这个男人的态度,是那样的反反复复啊……那夜他们拥抱在一起的时候,他表现得那样投入疯狂,让她几乎要认定他是爱着她的了可是第二天一早,他立刻恢复了理智,优雅地退开身子,与她划清界限;而到了今天,当她下定决心要辞职了,却看见他和自己的秘书在办公室里拉拉扯扯,情状暧昧。这样的一个男人所说的话,她该相信吗?退一步讲,即便她相信了,事情又会有什么改变呢?他已经清楚明白地表示了不愿与她再在一起的决心啊!而那种决心——不容动摇。
想到这里,卫岚深深地垂下了头。她在心里冷笑着,笑自己傻,也笑自己软弱。原来直到这一刻,她还不放弃地想着要回到他身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憨憨的男声自销售部的门口响起,打破满室的尴尬沉默,“卫……卫岚,你没去吃午饭?这、这怎么行呢?不吃午饭对胃不好的。”
一听到这个声音,钱千芊的肩膀立刻垮了下来,原来是陈志铎陈大工程师来了。这个令人难以消受的古董级大叔啊,他为什么总是无处不在呢?
可没想到的是,这次卫岚见了陈志铎,眼中却猛然散发出一种别样的光芒来,那种光芒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只见她站起身,快步走到陈志铎面前,劈头就问:“喂,我问你,你今年的带薪年假还剩几天?”
任伟伦立时蹙起浓眉:这女人想干什么?
陈志铎虽然不明白卫岚为什么这么问,但是心上人发问了,他当然要照实回答:“还……还剩七八天吧。”
“很好,你马上去人事部请假!我也请假,我们一起出国去玩!”卫岚猛地一击掌,眼睛也不眨地说出惊天地泣鬼神的话语来。
此言一出,陈志铎愣住了,钱千芊愣住了;然而最为震惊、愣在当场丝毫不能做出任何反应的那个人——当然是任伟伦。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汹涌的怒气便像潮水一般袭上他的心头。卫岚这可恶的女人!她这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吧?她是存心要气死他吧?竟然当着他的面向另一个男人提出出国游玩的邀约?!很好,好极了!这是赌气吗?这是报复吗?瞧瞧,多么幼稚的赌气,多么无聊的报复啊!他才不在意,一点儿都不在意那个女人究竟在发什么疯——任伟伦没发现自己的脸色已经涨成了像猪肝一般的酱红色,也没发现自己的双手正紧紧捏成了拳,每一个指关节都在微微颤抖着,他只是一语不发地站在原地,充满妒意的阴郁眼神在卫岚和陈志铎二人身上来回打转。
倒是钱千芊惊诧万分地叫了起来:“卫岚!你、你疯了吗?!”的确,有哪个神志正常的女人愿意和古董级人物陈大工程师一起出国游玩?更何况,卫岚心里真正爱着的那个人是任伟伦啊!
卫岚只当没听到好友的叫声。她眯着眼,一动不动地直盯着陈志铎冷汗涔涔的容颜,“怎么?不愿意吗?”她的口气有丝挑衅。
被她这么一问,陈志铎额上的冷汗流得更汹涌了。他伸手推了推因汗意而滑下鼻梁的厚重黑框眼镜,反复咽了好几口唾沫,才终于迸出一句:“怎么……怎么会不愿意呢?”卫岚提出的邀请对他而言就像一个太过美好的梦想的实现。他彻底呆住了,怎么也想不明白:他追了她这么久,她一直都不假辞色,可是今天怎么突然——“我……我一直以为你讨厌我……”陈志铎不敢置信地小声喃喃着,这个惊喜来得太突然了,“卫岚,我……”
“既然愿意,就快去向人事部请假,越快越好,我等你的消息。”卫岚用斩钉截铁的语调打断陈志铎的结巴。说完以后,她转过身,再无半分犹豫地走了出去;她的脚步用力而又惶急,一步一顿地踏在灰色地毯上,似乎是某种宣战,让站在一旁的任伟伦脸色更加难看。
历史——又重演了。钱千芊无力地扶住额头。她知道卫岚就是这样的家伙,牛脾气一旦上来了,什么疯狂的事都做得出来,也什么后果都不管不顾。三年前,她一个冲动,就把自己变成了悲哀孤独的失婚女子;而如今,她又预备重蹈覆辙了吗?难道她觉得自己和任伟伦的关系还不够糟糕,她非要把他们之间那最后一点儿复合的希望也给毁掉?
“任伟伦,你看她……”钱千芊将脸转向任伟伦,期望他能说点什么。然而,在那张明明很是俊朗好看的面孔上,她却只看到怄气的铁青脸色,和那抿得死紧的薄唇。钱千芊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这一次,这一对冤家——是谁都不打算先低头了。
事实证明,卫岚是说到做到的人。她既然决定了要和陈志铎一块儿出国游玩,就绝对不容许自己临时反悔。
“卫岚,我……这几天里,我收集了一些本市各大旅行社的资料,你看……都在这里了。”现在距离上次卫岚提出出国的邀约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了,可陈志铎依然未从极度的惊喜中恢复过来,讲话时仍然结结巴巴。
这不,今天,他用老土的黑色马夹袋装了一整袋旅游资料,踩着他那辆八十年代的古董自行车,不远万里地送到卫岚的小公寓里来。卫岚是面无表情地将他让进了客厅,可是她的宠物狗花轮却似乎并不欢迎他,一直站在他脚边冲他低低吠叫着。
在狗儿凶狠的目光瞪视下,陈志铎冷汗流满了整个脊背。但他仍然仍然坚持说出来意:“那个,不知道卫岚你喜欢去哪里玩,我……我个人是比较倾向去英国啦,那里有很悠久的历史和文化,有大不列颠国家画廊,有海德公园,还有世界著名的格林维治天文台,我从小就想去那儿看看……”
“汪汪!汪汪!”花轮不满地叫了起来。这是它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类也可以这么闷,面前这位看起来年纪不轻的大叔是在背诵不列颠简史吗?
卫岚随手拿起一本宣传小册子胡乱地翻着,眼光虽然停留在美丽鲜艳的宣传图片上,可是心思却淡淡地飘远了。难道她真的要和面前这个言语乏味、面目模糊的男人一同出国游玩吗?这一去,怕是她和任伟伦之间——就再也没有任何可能了吧?
不过,这样也好。也好呵……这样一来,她就不必再存有任何幻想,幻想他还爱她,幻想她还有机会回到他的身边去。
她幽幽地吁了口气,随即发现心脏的位置又不争气地疼痛了一下。果然,放弃是很痛苦的事呢。现在她终于开始理解三年前他们离婚时任伟伦所遭受的那种痛苦了。
而她面前的沙发上,陈志铎依然在滔滔不绝地述说着自己对于旅游的热爱,“其实,我一直想去看看越南河内前几年陨石砸下的坑洞,你知道吗?只有当那个时候,我们才能真正意识到宇宙的无限力量和人类自身的渺小……”他平板的语调真的像是在背诵历史或地理教科书,并且已经自说自话地把旅游线路从欧洲改到了亚洲。
卫岚索然无味地听着,幸而就在这个时候,电话铃悦耳地响了起来。她立刻浑身一个激灵,飞身跑过去接,“喂?哪位?”她有些急切地问着。在那天和任伟伦在办公室里闹翻以后,她一直在盼望着接到他的电话。也许在内心的某一角落,她仍然抱着奢想,奢想任伟伦能像当年那样放下身段来找她,好声好气地劝她回头。
然而听筒里却传来了钱千芊熟悉的声音,她劈头就问:“卫岚,直到现在,你还是没有改变主意吗?”
卫岚心头一阵烦躁,这并不是她此刻真正想听到的声音,“我为什么要改变主意?”她有些赌气地反问。
“因为你不能和陈阿呆一起出国,你甚至不应该和他一起走出公司!你知道‘一同出国游玩’对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吗?那意味着你已经打算和陈阿呆发展一段认真的感情了!可是——我的天啊,你不会是真想和那个呆子谈恋爱吧?!”钱千芊在电话那头急得直跳脚。
卫岚缓缓垂下了手臂,把听筒倒扣在桌面上,任钱千芊苦口婆心的劝说徒劳地融入了郁闷的空气中。千芊说的这些道理,她不是不知道,只是……
她瞥了一眼正在兴高采烈研究旅游宣传手册的陈志铎,又瞥了一眼趴在地板上无精打采的狗儿花轮——也许,只有它才能体会她内心深处难以化解的那种悲凉和自暴自弃吧?的确,如果不是自暴自弃,她为什么要放任自己坐在这里和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讨论出国游玩的事项呢?那是因为——她对任伟伦的眷恋,已经让她变得绝望了呵,变得对一切都提不起精神来,只想白白糟蹋自己的时间和生命。
“卫岚?卫岚?”陈志铎的唤声打破她忧郁的迷思,他高兴地举着一本小册子在她眼前摇晃,“我想好了,我们就去日本,好不好?现在这个时节,那里的樱花开得正好;而且……而且我们还可以一起洗温泉。”说到这儿,陈志铎的方脸有些泛红。卫岚没精打采地掀了掀眼皮。樱花,温泉……随便吧,反正她是不会快乐的了。她淡淡点了下头,“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而陈志铎听了,更是欣喜若狂。他本来一直以为卫岚是个个性极强的女生,可是没想到她表现得这么温柔顺从,是爱情的力量融化了她吗?他陶醉地想着,不禁有些飘飘然了起来。
狗儿花轮用爪子在地板上刨了两下,十分无奈地伸着舌头。如果它会说人话,它很想说:主人这一次的决定——不叫决定,而叫造孽。
夜幕降临。任伟伦站在28层高楼的豪华宾馆套房里,额头靠着落地窗向下俯视。他站在这霓红闪烁的高处,脚下的人和车都变得很渺小。可是这种俯望的感觉却并没有让他感到快乐,相反的,他的心中竟生出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悲凉感觉来。
狗儿木村由他身后踱过来,懒懒地趴在他的脚边。看到主人心情忧郁,它这只宠物也觉得“狗”生了无生趣。
任伟伦蹲下身子,抚摸狗儿背上土黄色的绒毛。摸着摸着,他突然低沉地打嘴里迸出一句:“木村,你最了解她,你说,她会不会真的和那个男人一起出国?”
的确,这些天里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烦恼着卫岚的事。那个女人是最会赌气的了——这一点他知道。并且他也知道,卫岚每次赌气,都会付诸于实际行动、造成无可挽回的严重后果。比如五年前,她决定抛下他一个人去日本;再比如三年前,她一怒之下决定和他离婚。
那个女人……还真是个超级麻烦制造者呢。任伟伦想起那些往事,忍不住又郁闷起来。这些年里,因为爱她,他确实受了不少苦,伤了好多次心。现在好了,她终于赌气跑到别的男人怀里去了,这颗烫手山芋终于飞走了,他以后终于可以清静了,再也不用为她挂心了吧?
他这样想着,抓了抓木村的后颈,自言自语道:“那个女人脾气真的很坏呢,性子也差,脑子也有点问题。不过,这些都不关我的事,她又不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在乎她跟谁一起出国旅游?”
木村长长地呜咽了一声,表示不敢苟同。
任伟伦皱起眉,继续说道:“我没骗你,我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
木村无语地瞥了主人一眼;然后,仿佛被人踩着了尾巴似的,它突然高声吠叫起来,用爪子刨着地毯。任伟伦拍了拍它的头,低斥着:“木村,别叫了!”
木村不理他,挣脱了他的怀抱径自奔向门口,冲着那扇镂着繁复花纹的木门继续汪汪吠叫。任伟伦觉得奇怪,半信半疑地走过去拉开门板——
一个长发女人一脸尴尬地站在门外。见了他,她努力挤出友善的笑容:“嗨。”
“千芊?”他立刻低叫出声,“你怎么来了?”来了也不敲门,站在门外发什么呆?
钱千芊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后脑勺,用高跟鞋的鞋跟一下一下踏着地面,局促地说:“我在公司员工通讯录里查到你住的宾馆,所以就……”
任伟伦连忙把她让进来,两人在沙发上落了座。为了对这位昔日校友和今日下属表示客气,他扬着眉问:“要喝什么?红茶还是咖啡?”
然而钱千芊却把秀眉一挑、美目一瞪,蓦地从嘴里迸出一句答非所问的话语:“任伟伦,我来就是要告诉你,你必须阻止卫岚!”
“什么?”他愣住。
“卫岚已经决定和陈志铎一起去日本了,就是明天的飞机!你必须得阻止她才行!”钱千芊神情激动地说道。
什么?!去日本?任伟伦神色一凛,脑中“轰”的一声炸开来。卫岚……竟然要带别的男人一起重游他们当初结婚的地方?顿时,强烈的妒意涌上心头,让他说出口的话语变得十分幼稚而且酸溜溜的:“去日本?那很好啊,看来她和那个陈大工程师发展得不错嘛。”
“任伟伦!”钱千芊简直气结。这个男人非要这么口是心非吗?她受不了地吐出一口浊气,腰杆一挺,一字一句地道:“任伟伦你听着,我本来可以不用管这件事的!我本来完全可以置身事外,袖手旁观,什么也不做地看着你们俩怄气、吵架、伤害彼此,一直到你们之间再也没有复合的可能!可是,我认识你们太久,我把你们俩都当成是我的朋友,而且我知道:如果我真的不管你们,你们之间就完了!而我会为此而后悔一辈子,你们也会后悔一辈子的!”
铿锵有力的一席话让任伟伦怔住了,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只是神色深沉地瞪住钱千芊。
钱千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继续往下说:“我不想让你们后悔,更不想让自己后悔,所以今天晚上我来了。我心里很清楚,你和卫岚绝对不是一对完美的情人——你们的脾气都太臭,个性又太强,在一起绝对不会有好结果。可重要的是——你们爱着对方啊!”
任伟伦默然无语。此刻从别人的嘴里听到“你们爱着对方”这样的话语,竟然显得有几分讽刺。是的,他爱她;也许,她也爱他——可是,这顶什么用呢?在难以消融的个性差异和日复一日的争吵面前,爱情究竟能有几分分量?又能持续多久?
他无法否认自己仍然深深爱着卫岚,可是,他太清楚追求这份爱情的下场。这一回,面对着可以预见的痛苦和伤痕,他退缩了。
钱千芊见任伟伦不说话,忍不住皱起眉问:“你只要回答我一句——你到底爱不爱她?”
任伟伦怔然片刻,苦笑,“千芊,这些年,你是看着我们走过来的。”他没有正面回答,可是眼中的那一抹软弱和动摇已经替他说出了答案。
“那好。”钱千芊点点头,“既然那么多年你们都走过来了,那为什么不继续走下去呢?我经常在女性励志书上看到这样一句话:‘爱情可以解决一切’,你为什么不让爱情来解决你们之间的问题呢?”
她有些天真的话语换来任伟伦的再度苦笑。他抹了把脸,叹道:“千芊,你要知道,爱情不是万灵丹,它不可能解决一切问题。而且,我已经用这所谓的‘爱情’解决了太多次我和她之间的问题了。这些年里,每次我们吵架,都是我先低头求和,不管有没有道理,我从来都是主动道歉的那一个。五年前她要去日本,我放下自己刚起步的工作飞过去陪她;三年前她要离婚,我用尽所有办法也留不住她,只好放手,我把大部分财产都给她,只希望她过得好些。可是,有谁问过我过得好不好呢?有谁知道我那段时间活得有多痛苦呢?不要以为是男人就可以包容一切、承担爱情中的所有,我们的心……也是会痛的。”他点着自己的胸口,语气真诚而又遗憾。
被他这么一说,钱千芊语塞了。在爱情这方面,她没有太多经验,她说不过已经是过来人的任伟伦。可是,若要她这样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人分手,她做不到!当年在大学里,她那么拼命地劝他们两个分手他们仍是结了婚;为什么五年后的今天,这段长长的、坚韧的爱情却要在当事人的任性和倔强中灰飞烟灭?
不行,这绝对不行!钱千芊用力摇头,“我……我只知道,如果你爱她,你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她走!”
任伟伦紧抿着嘴,不说话。
钱千芊急了,又叫:“我……我还知道,既然在这段感情中每次先低头的都是你,那么这次你就再低一回头又怎么样?你得到的,绝对比你失去的多!”
任伟伦还是不说话,可是心里的坚硬防线却似乎崩塌了一角,他突然觉得有些心浮气虚起来。
她都这么说了还是不行哦?钱千芊气得几乎要血管爆裂,她什么话也不想再说了,“噌”的一下站起身就往门外走。可恶,姑奶奶她也不干了!反正这两个当事人都不珍惜他们之间的爱情了,她干吗要在这边“皇帝不急急太监”?她怒气冲冲地走到门口,突然又转过头来,对坐在沙发上沉默的任伟伦说了最后一句:“我只知道一件事,没有牺牲和让步的爱情,不配称作爱情。”说完后,她默默地替他关上门离开。那个瘦小而坚强的背影,竟让目送着她的任伟伦有些怔忡了。
钱千芊走后,偌大的豪华套房立刻陷入沉寂,只有中央空调的声音嗡嗡鸣响着,持续制造着干燥而冷飕飕的空气。任伟伦呆坐在真皮沙发上,久久不能成言。他心里知道,钱千芊的这最后一句话,是主观而毫无道理的指责,只有从没亲身经历过爱情的理想主义者才会这么说。可是为什么,今夜听了这句话的他,竟会觉得脸颊有一丝发烫了、觉得心底涌上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脆弱和动摇?
他低下头,小心地藏住眼底的寂寞,伸手摸了摸快要睡着的木村,小声嘀咕:“那个女人说的话完全没道理,是吧?”钱千芊又不是他,她怎么知道他心底的矛盾和挣扎呢?
木村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轻轻叫了一声。它只知道,它想念它昔日的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