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尚涌担忧的唤。
「嗯?」她失神的应着。
「要我去将人抓来吗?」
「抓来做什么?」
「随你宰割啊。」
她忽然哽咽起来。「我宰割他做什么?」忿忿地将泪眼揉去。
「这小子让你伤心就该宰。」
「谁敢宰他我就宰了谁!」
瞧见她那护着男人的狠劲,他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么喜欢他,就回去找他啊!」
她神色黯淡下来。「我没脸见他。」她心中痛楚得让眉心也跟着紧纠。
「你不是这么胆小的人。」
「我不是啊……但这回不同,我真的很该死……」眼中又出现了莹莹泪光。
「这事不是你的错。」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治冬阳会怨我也是应该的。」
「但是你不甘愿不是吗?」
「我是不甘愿,但又能如何?这种事不能逼啊。」
「真要放手?」
她抿着唇,小肩膀抖着。
「不后悔?」
「……呜呜……哇!」公孙谨由闷声抽泣终至忍不住的嚎啕大哭。
尚涌不住的摇着头。傻瓜,她有秘密武器却不肯拿出,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是什么,面对爱情,不择手段的霸道这点,她就跟爷不太一样,她这是像她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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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经龙驰画舫悄悄划过「凌波湖」中,画舫内,两道身影对坐。
「那信爱卿真的销毁了?」
「没有。」
「没有?」
「臣若不让陛下亲自销毁,您能放心吗?」
「不能。」玄宗直截了当的瞪视着他。冶冬阳,这男人聪明而不外露,这点他总算见识到了。
「这是信,请陛下自己处置吧。」冶冬阳由衣襟内取出信件,交给了他。
玄宗微颤地取过信,总算到手了!
脸色苍白的看了内容,半晌后,他闭上眼,这份难堪,他得一辈子掩埋,谁都不可再泄露!
「谢谢你。」再张眼,他有了感激,他知道治冬阳从无反他之意,相反的还极力在帮他,若没有冶冬阳,自己铁定已经承受了众人的讪笑,而且宗亲也容不下他,他的下场就只剩被踢下龙椅一途,难堪又耻辱,届时他唯有以死谢罪,才足以了结此事。
「陛下不用言谢,您政治清明,将国家治理得一派昌荣,倘若国家失去了您,才是国之损失,臣这么做,不过是完全为了黎民百姓着想。」
玄宗红了眼眶。「不管如何,朕还是感激你的,至于李林甫,朕会给你一个交代,那厮的下场不会太好。」他承诺。
「多谢陛下了。」他冷峻的颔首。
「这是朕该还你的公道。」
「嗯。」忍住激动的心,这仇总算是为众人报了。「陛下,臣还有一事想问。」他稳住情绪后又说。
「有事就问吧,朕对爱卿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
「那臣就直问了,太子是您杀的吗?」
玄宗登时严肃了脸孔。「……嗯。」
「就因为他得知了秘密?」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主因是为了陕王。」
他体惊。「陕王?陛下打算立陕王为太子,而不是武惠妃的孩子寿王?」
「朕宠爱武惠妃,当然也疼爱寿王,但陕王这孩子朕观察很久了,颇有帝王之才,朕早有打算让他继位,但碍于武惠妃的争吵以及太子的争权,朕一直下不了决心,这回武惠妃陷害太子,朕也知道他是无辜的,但他的德行实在撑不起帝王的根基,虽然废了他,可他那不成材的野心仍然会蠢蠢欲动,危及到陕王的登基之路,所以朕只好忍痛除去。」
这陛下果然是个狠角色,连亲骨肉都下得了手,可也就是因为这份狠绝的心,才能让他开创现今这太平盛世。「可是陛下,陕王的前方还有个武惠妃,您打算怎么做,也除去吗?」
「这个嘛……朕再想想……」
冶冬阳了然的瞧着玄宗,这玄宗什么都好,处事果决英明,可唯独遇到女人这关口总是犹疑不定,变得优柔寡断,杨贵嫔就是一例,现在又加上一个武惠妃……希望这不要为他种下败亡的恶兆。
「先不提朕的事了,爱聊真要辞官回乡?」玄宗转移话题,表情不舍的问,毕竟是贤才啊。
「是的,请陛下成全。」
「没有转圜的余地?」
「陛下……」
玄宗不禁叹息。「唉,朕明白,爱卿本来就对权势没有野心,会答应入朝,完全是因为谨儿的关系,如今你把信还给了朕,也了结朕与国家的危机,但你与谨儿呢?不可能了吗?」
他敛下脸。「臣——」
「算了,别说了,朕暂时不想知道你们的事。」玄宗瞧见他的神色,忙挥手制止,一双眼暗自偷瞄向左侧的屏风。
这话说出来想必不是激怒那人儿,就是让她伤心大哭,与其如此,干脆别说了。
「陛下,臣还有事,先告退了。」瞧见陛下的异状,冶冬阳心里也有了数,微叹的起身。
「要走了吗?」
「这有可能是臣最后一次参见陛下,还请陛下保重龙体。」他慎重行礼后,飞身离开画舫,钻进龙池边的「沉香亭」,飘逸身影潇洒离去。
「谨儿,人都走了,你要躲到什么时候?出来吧。」玄宗无奈。
这时公孙谨才噙着泪走出屏风。
「谨——」
「什么都不必说,我打算回长白峻岭了。」
他有点讶异。「你真的打算放弃回去?」若是公孙谋,应该不会选择就这么结束。
「我想,这是最好的结局。」她抿着嘴,睑上少了惯有的顽俏神采,有的只是苍白得吓人的脸色。
「最好的结局?」
「我想回长白山上待产。」
「什么?待、待产?!」玄宗口吃了。
「我想守在爹爹身边,让他少些担心。」她神情哀伤的说。
「你有孕了?」他吃惊不已。「冶冬阳知道吗?」太吃惊了,他赶紧再补问上一句。
她哀怨的摇首。「我没打算让他知道。」
「为什么不让他知道?说不定他得知后会接受你——」
「我不要用孩子拴住他,那没意义。」
「可是他是孩子的爹啊。」
「是又如何?我不想逼他,况且生这孩子说不定有危险,倘若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件事,可减轻他一些负担,我不想再为他多添烦恼……」一双少了精灵淘气的眼眸看起来了无生气,让人忧心仲仲。
「你是担心自己跟你娘一样难产?」他讶异。
「这不无可能。」
「你身体健康,会不会是多虑了?」
「也许是我多虑,但倘若不幸发生跟娘一样的遭遇,他不是就多一件内疚的事吗?我不要他再因我而有一丝难过。」
想不到这丫头对冶冬阳真是爱到骨子里了,宁愿委屈自己也不肯再让他承受失亲之痛。
但身为长辈的他可就看不下去了,这事若这样了结,让她回到皇叔身边,皇叔必定会责怪他照顾不周,这可不好啊。
沉着脸,除了叹息,他还得再想想,有什么法子可以挽回这对小恋人仳离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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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舫之聚隔没几日,玄宗趁着冶冬阳整理包袱、安置下人,所以延了几日尚未出发的当口,带了几名贴身侍卫匆匆赶至治府。
「陛下,您怎么来了?!」瞧见玄宗竟亲临府上,冶冬阳吃惊讶异不已。
「幸亏爱卿还没离开长安,否则朕可要白跑了。」玄宗在心底呼了一口气。
「陛下有急事找冬阳?」他已辞官,即刻就要上路回洛阳,陛下找他做什么?「朝堂出事了吗?」他锁眉惊问。
「朝堂好得很,出事的是朕的家里人。」玄宗的睑色空前凝重。
冶冬阳一头雾水。「陛下的家里人?」
「谨儿她——唉!」玄宗拍着大腿,长吁短叹起来。
「谨儿怎么了?」他一窒,人跟着发僵。
「她——要朕把这东西交还给你。」玄宗苦叹着把紫玉镯子交到他手中。
接过镯子,冶冬阳紧绷的脸庞有些崩塌。当初他将环佩铃铛还给她时,她并没有归还这镯子,他也没打算讨,因为在他心底,早就认定这镯子是属于她的,而今她竟归回了这镯子,代表她也不再眷恋他了吗?
一阵心痛油然而起,疼得他说不出话,只能怔怔望着镯子出神。当初谨儿接到环佩铃铛时,也是这般心闷,像窒息一般的感觉吗?
玄宗瞧了暗喜。明明有情,又何必为已经无法挽回的事而煎熬?这不过是多一件憾事罢了!
「朕还没说完,还有一件东西谨儿也要朕一并交给你。」他取出一撮黑发。
冶冬阳见状,霍地起身。「这是?」他呼吸己感不顺。
「这是谨儿的乌丝,她——唉。」话说到一半,玄宗又叹声连连。
他更急上心头。「谨儿她到底怎么了?!」
「唉,朕不是说了?出事了,谨儿就是不听劝,这丫头她、她决定要出家了!」
「出家?!」他瞬间脸色大变。「她为什么要出家?」
「那丫头说她不想再闹事,决定出家为尼为你爹的死赎罪,并修身养性,消除自身顽劣的业障。」
他愣了愣,不敢置信,脸色千变万化,无法表达此刻的心境,「她……真的决定这么做?」
「就是啊,明天她决定在卢台削发,朕怎么拦也拦不住,所以想要爱卿去劝劝,不然真让她削了发,朕无以面对皇叔的怒气啊!」他惊恐的抖了抖。
「谨儿她……」他的黑眸一紧。
「你不去阻止吗?」玄宗焦急的问。
「臣……」他一脸黯淡。他该去阻止吗?该吗?
瞧他复杂的神情,玄宗知道他需要些时间厘清自己的思绪,既然讯息已传达到,这时也不便再多加逼迫,便在他失神中自己静静离去。
治冬阳兀自怔忡着,良久才低首望向掌中质地温厚的紫玉镯子。
「嗯,就当交换信物,我得你传家镯子,你保管我的身分象征,公平吧?」
脑海中清晰浮现那丫头说这话时那热切的笑意……
那丫头想必是跟定他了,他也紧握住她的手,以为两人不会分离,但如今,他却不得不放手、不得不舍下,因为得为死去的人交代……
低首再瞧那撮发丝,这玩心盎然的淘气丫头竟说要舍弃凡尘赎罪……
他强烈震撼着,黝黑深邃的眼垂了下来,神色疲惫万分。
无法否认的,他依旧念着她、想着她,思念的心从来没有一刻消淡。
从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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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台乃历代皇族御用的佛堂之一,位于长安城近郊,不是宏观巨筑,但精巧细致,尤其四周有茂盛如青的森林,在晌午过后笼罩着蒙蒙白雾,带来深林与空林般幽静的景致。
只是这片美景却没有让第一次来到这儿的公孙谨惊艳,并不是她不觉得美,而是她心头已有着重重阴郁的山峦郁结,让她透不过气,自然也看不见美景。
明日就要回长白峻岭了,听说冶冬阳也已经上路回洛阳,从此两人踏上不同的路,也许今生再不会有交集,思及此,她不禁黛眉紧蹙,惆怅的走进佛堂,隐忍着泪水在眼眶打转,不住喃喃抱怨。失恋那么苦,当初何必要恋上这一回?
看来她还没学到教训,爹爹就是悲恋上了娘,所以一朝失去挚爱,人生全走了样,她瞧爹爹悲苦了十多年,居然没有领悟一些道理,活该自讨苦吃,活该自己郁闷难解,活该……谁教她爱上人家,又害人家一门枉死!
深深一叹,就当是老天看不惯他们父女俩作恶多端给予的惩罚吧!
「姊姊,你怎么哭了?」突地出现一名约五、六岁的小女孩。
她微愣了一下。「你是谁?」
「我姓杨,闺名叫玉环。」小女孩生得珠圆玉润,张口笑得灿烂。
公孙谨眼儿一亮,抹去了泪,仔细地瞧了瞧小娃儿,见这娃儿神采逼人,娇俏的小脸已看得出日后必然是艳惊四座的绝色美人。
「杨玉环……你一个人来这儿?」
「我随大姊来上香的,你哭什么呢?」
「我——」
「公主,贫尼准备好了。」老尼捧着木梳发圈出现。
「呃,好……咦?小娃儿人呢?」才一转头,小娃儿已不见踪影。
「公主指的是玉环?」老尼问。
「是啊,怎么眨眼她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玉环的姊姊将她唤去了。」
「是吗?」她有些怅然。这小娃儿将来际遇定非凡,她还想多问问她一些事,怎么跑了?暗叹一声,席地而跪。「师父,来吧!」
老尼恭敬的抓起她一缁柔顺乌黑的长发。
「慢着!」一道清逸身影凌空而落。
身影穿透佛堂中的轻烟,认清来人,公孙谨不信地征了征后,眨起一双湿备渡的美目愣愣地看着。「冶冬阳?你怎么会来?」他不是该在回洛阳的路上吗?
「我来阻止你做傻事。」清澄却冷淡的嗓音响起,目光却不曾有一瞬离开过眼前的娇容,她……更瘦了。
「傻事?」她浑然不解他的意思。
「你的性子静不了,又何必勉强自己出家?」
她杏眼微瞠。「出家?!」
蹙起眉,瞧着她吃惊的模样,他登时心中有了数。陛下竟然也来搅和,他被耍了!
见他绷着脸二话不说就要走,公孙谨一急,上前抱住了他。「别走,至少把话说清楚再走!」
被她抱着的身躯微僵,「你没有要出家,对不对?」他干涩的问,努力控制自己汹涌的情绪。
「谁告诉你我要出家的?」她讶异反问。
「是陛下,是他要你上卢台的?」
「堂兄只对我说这儿风景好,要我离京前来瞧瞧,还说娘生前挺中意这里,经常来这儿上香,与这里的出家人都熟,而我刚沐浴过,正请师父为我束发,没有要出家啊!」
果然!「没有就好,你保重吧,我走了。」他板着脸,扳开腰上的纤手,又要走。
「你以为我要出家,所以心急赶来阻止?」她惊喜,在他扳开她的手前,火速又攀上他的臂膀,不让他轻易离去。
尚叔说爹爹的爱比她霸道多了,那如果她多使一点力,是不是就能留住这段情?
「我只是不想你葬送青春,你别想太多。」他咬牙,硬是维持清冷。
「不是的,你还关心我对不对?你还对我有情是不是?你——」
「够了,我来单纯只是不希望你遁入空门,这份关心也只是因为不想自己再因为你而有愧疚,没别的意思。」他忍住内心的激动,不行,他不能心软。
惊喜的脸庞倏然敛去了笑容,末了,公孙谨缓缓开口,「就只是这样?」
「嗯,就只是这样。」他绝情的点头。
她眼睛涩涩地渗出水来。「我明白了,我明儿个就回山上去,再也不打算下山胡闹,应该不会再做出任何会造成你负担的事了。」她艰涩的松开手,白皙的脸蛋上已挂着两条晶莹泪痕。
盯着那泪,冶冬阳的表情变得更严峻。「嗯。」一个狠心的颔首,他拂身要离开。
「陛下,您的计划没用。」庙堂之后,尚涌躬身向身前的人说。
玄宗呵呵笑。「事情还没了呢!」
「还有后续?」
「当然。」
忽地,几道刀光剑影乍然出现,将佛堂映得满堂凶光,几个黑衣蒙面人将佛堂中的两人团团围住。
「你们是谁?」冶冬阳凌厉的眼一眯。
「杀你们的人!」带头的人挥着刀恐吓。
「你们好大的胆子!」公孙谨也发怒了。
「说的好,咱们胆子是不小,否则怎敢要你们的命!」说完已经持刀杀向他们,后面几个黑衣人也跟着蜂拥而上。
冶冬阳立即将公孙谨护在身后,左右开弓的对付四方涌来的杀手,但对方人数众多,他暗自估算能击退多少人,至少要让她先走。
但奇怪的是,这些黑衣人每每杀向他们之后又退开,似乎惊吓的成分居多,他不解的蹙眉,但小心为上,便护着公孙谨吩咐,「谨儿,你先走。」
「又来了,每次发生事情你就要我先走,我不会独自离去的!」她不悦的拒绝。
「可是——」
「别可是了,要嘛就打跑他们,要嘛就一起死!」
「你……」薄唇浅浅扬起,有些无奈的感动。
「好吧!你躲好了。」他将她勾进怀里护着,一手格开杀手们欺近的刀刃,但这些杀手也只是迂回的攻击,并没有使出全力,他纳闷之余,托着她的腰打算先退出佛堂,哪知才想一跃而起,几个人就开始伸出手抢他怀里的人。
这怎么回事?
他抱着人左躲右闪,就是不让她被夺走,但对方人数众多,又全涌上要夺人,谨儿受不了拉扯,差点由他怀中跌出落地,但就在她真的即将落地的刹那,几个黑衣人又比他还紧张的抢着扶,他越打越觉得不对劲,干脆环住她的腰际要带她离去。
不料那带头的刺客不知往她撒了什么粉末,转瞬间怀中的人儿已失去意识,他大惊,怒而扬掌向对方击去,连查看也不及,就翻身带着昏厥的人儿迅速离去。
「这就是陛下您的后续?」尚涌问。
「没错。」
「这有何用呢?」
「等他回去找来大夫,不就知道秘密了?」
「您不怕小姐责怪?这可是个险招啊!」
「朕又没有亲口说她有孕,是冶冬阳自己发现的。」
「陛下,您有些奸呐!」
玄宗满意的笑开,「好说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