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下课的时候,我给均拨了通电话。
「放学后,一样先到你那边去,然后再去医院。」
算算时间,阿威差不多要出院了。其实他早就可以回家休养的,我每次都要说他占了病床浪费医疗资源,他则觉得无辜,充满消毒水味的环境并不是他喜欢待的,一切都是惠铃姊和老祖母的主意。
阿威的出院代表着我和均相处的机会将会大减,与其将来后悔,还不如好好把握,把一天当好几天用。
事实上,我要出门并不是难事,妈虽然会问我去哪里,但也仅止于询问而已,我相信妈不会有四处求证的热情。然而,我很少利用妈的「信任」撒谎偷溜出去。这是我自己的坚持,我认为冷漠已经够要命的了,不诚实,至少要做到「不欺骗」,比如我跟妈说放学后会去看阿威,就一定不会丢阿威一个人不管,没有报备的只是探望时间的长短而已。
「今天有点凉呢!」均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待会儿我们去吃火锅暖暖身子,好不好?」
「嗯。」我的答应轻松而愉悦。
「你这次倒是挺爽快的,怎么,不再骂我败家了吗?」均在电话另一头笑了。
「对喔!」我清了一下嗓子,「谢氏倚均,你知道世界前百分之二十的有钱人占用了接近百分之八十的资源吗?如果每个人都有鱼吃,海里的鱼只够吃一天……」
「真服了你!」均大笑,「道理留着吃饱后再说吧!一样,在校门口等你。」
如果说回到「牢笼」会让我有种莫名的沮丧和无力,和均见面就是最好的调剂了。不管再怎么不开心,只要均在身边,间或开一两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心情马上拨云见日。这种情形我跟均坦白过的,他不信,以为我说的只是甜言蜜语。
不过话说话来,家人前家人后完全不同的面孔,这样极端的双重人格,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想是没有多少人愿意相信的吧?记得国中时有一次上国文课,兼任辅导工作的国文老师跟我们分享一个真实的案例:某在校表现良好甚至拿过模范生奖状的学姊,回家以后却像变了个人似的,暴躁、任性而且极不讲理。事情爆发以前,女孩轮流用两种面孔生活;爆发以后,则义无反顾地堕落了,假面具也懒的再戴,以女孩的话来说是「反正你们一定以为我没有那么好了,我干脆就把自己再搞烂一点」。老师做家庭访问的时候,发现这是一个困苦的家庭,父母和其它两个孩子挤一床大通铺,惟独女孩不但有自个儿的房间,还拥有价值二三十万的床头音响。心酸的母亲这么解释:「给她这么多她都不一定回家了,如果什么都不给,不是硬生生要把她逼走吗?」
尽管心里明白国文老师没有杜撰故事的必要,但太过连续剧的发展,让班上每个同学都直呼不可能,包括那时的我。那时的我和家里的关系还没像现在这么冷漠。
要是现在,我恐怕会觉得心惊吧?那会不会是我未来的写照?
有一次跟阿威聊天的时候,我说我的生活目标恐怕只剩下均了,他不相信,问我:「那么,在遇到均之前,你的生活目标是什么?」
我愣了好久好久,好久以后才呐呐地说:「可能就是没有目标吧!」
阿威更怀疑了,脸上明白写着不相信。我也觉得疑惑,如果有天跟均分手了,是不是就再没有什么能支持我继续活下去?
我无意识地抚弄着君的照片,可惜君不会说话,没办法给我任何有实际助益的回答。
放学,我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均已经等在那儿了。他每次都会提早十分钟到达约定的地点,我知道的。
「上车吧!」均伸手拍了拍后座的椅垫,「先去吃点好料的,然后我载你去兜风。你喜欢兜风吧?」
「如果你不搞怪的话。」想到上次兜风时的状况,我忍不住露出淡淡的微笑。
那一次,我被莫名的沮丧狠狠包围,均于是骑着机车带我到处逛到处晃,风很凉景色很美,郊区的空气新鲜许多,我的心情却无论如何开心不起来。均看自己的几个笑话都无法发挥预期的效果,最后若有所思地说:「不开心病毒的蔓延太难控制了,抱歉,我救不了你。」
「那要怎么办?」我意兴阑珊地问。
「张开嘴大喊『我要快乐』,连续七七四十九次,或许会有一点效果。」
「别闹了。」
「你不信?」
「我只是心情低落,还没有变成白痴。」
「那我帮你好了。」
这家伙竟然忘了自己刚才说的「我救不了你」,也没等我答应,扯开嗓子就喊:「我——要——快——乐!」
虽然郊区公路上来往的车辆不算多,但我还是觉得丢脸,连忙制止。
均只是嘻皮笑脸地问:「怎么样?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会好才有鬼!」我给他一个白眼。
「看来是要喊足四十九次才有效……对了,一样我帮你喊吗?还是你自己来?」
「拜托,够了!」这点羞耻心我还是有的。
均却不理会我的抗议,鼓足中气又喊了声「我——要——快——乐——」,甚至加了「呀呼」当句末语助词。
我开始可以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关爱了,赶紧把头尽可能地压低,以免任何人记住我的面孔。
「怎么样,有开心一点了吗?」均紧接着又问。
「你疯了啊!」
「我——要——快——乐——」
结局是,均还没来的及喊完规定的次数,就被巡逻经过的公路警察拦了下来。我永远忘不了那个一毛二了解事件始末后脸上露出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和我低到不能再低的关公脸。
我仍然没有开心的情绪,不过漫天淹来的羞愧的确让我一时之间忘了该去烦恼我的烦恼,均因此论定他已经达到目的。
真是个白痴——讨人喜欢的白痴。
「真的要吃这个?」
站在一家高级日式料理店的玻璃门前,我有些犹豫。
「怕什么?」均轻轻拍一下我的后脑勺,「钱不够的话把你抓去卖掉就好了。」
「还是算了吧!最近常常带我这样吃,你得多饿几顿肚子啊?」
「刚好可以减肥啊,有什么不好?」
「你又不胖。」
「罗唆!」再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均连拉带扯地把我拖进店里。
有时候我觉得均很奇怪。明明前一秒才不住地叫穷,一转身就可以眼都不眨地花掉一大把银子。照均的说法是「生命本该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可我不免有些心虚,应该是想讨我欢心才做这种选择的吧?我跟均说过了,随便吃没有关系,我是吃路边摊长大的,肉圆和蚵仔煎是最爱,太高级的料理有时候反倒没有什么感觉。不过均虽然每次都会点头说「知道了」,见面的时候却还是会找一些「光看价目表就觉得饱了」的可怕黑店。为此,有一阵子我还刻意避不见面。我是和均谈恋爱,可不是和美食谈恋爱。
「你一个月到底赚多少?」我皱着眉头问。
「放心,够你吃的。」均像是故意要和我脸上的表情形成对比似的,笑的异常灿烂。
我知道均利用课馀时间兼了两份家教,时薪很高,但究竟高到什么程度,我一点概念也没有。问他,他每次都打马虎眼曚混了事。
「多吃一点啊!」
均这句话让我不知怎地突然联想到喂猪,因此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他觉得无辜。
接下来有好一阵子,我们埋头于眼前的美食,一时之间忘了说话。于是我觉得均打错如意算盘了。小情侣该去的地方叫做咖啡厅,那种地方的咖啡难喝的要死,每喝一口便要张嘴十分钟好驱散滞留在喉咙的苦味,然后张嘴的时候为了避免尴尬只好开始打屁聊天……这样不是「浪漫」许多?
「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均的嗓音正常了我的胡思乱想,我猛地回到现实,听他说,「只顾着吃,差点忘记了。」
「什么东西?」
「你猜。」
「我猜不到。」
「猜猜看嘛!」
「不想猜。」我固执地摇头。
「去,真没意思。」均虽然口头上抱怨,可还是兴致勃勃地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张他的照片。
我胸口莫名地一紧。
「登登登登——登登登登——」均自以为壮阔波澜地自行配乐,末了才问我,「好看吗?」
照片里的均站在草坪上,迎着光,带着墨镜,倚着一个奇形怪状的雕塑,笑的很酷。
「之前去一个什么美术馆的时候照的,不赖吧?」均在一旁补充。
「还不错。」
「那就把皮夹里那一张换下来吧!那一张不好。」
均要说的果然是这档事。
「不好的才是最好的。」我打哈哈,「我这个人的审美观特别与众不同,你又不是不知道。」
「真的不换?」均直盯着我的眼睛,又问了一次。
「我……」
要答应并不困难,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想点头。
「可能是念旧吧。」我无意识地脱口而出。
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均听到了,反问:「念旧?你是说……那是你拥有的第一张我的照片,所以不想换,是这个意思吗?」
「嗯。」我搭了个顺风车。
「唉,那就没办法了!不过,」均还是把他那张刚拿出来的照片塞进我手中,「送出去的东西,总不能拿回来吧?你看要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
我想了想,打开皮夹,把均放在君的下面。
「这个礼拜六有空吗?」没多久,均又问。
「干嘛?」
「几个朋友约好了一起吃饭,要携伴参加的,看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方便。」
我愣了一下,「圈外的?」
「圈内的。」均接着补充,「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你不必有压力,也不用担心无谓的什么。我说了,只是吃个饭而已。」
「还是……算了吧。」
「没关系。」均体谅地笑了笑,「不勉强。」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完全的圈内人,三温暖、同志酒吧和网路交友什么的我都没有尝试过。虽然我知道同志这个族群除了性取向以外跟一般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但负面报导看多了,要坦然出柜不是件容易的事,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
事实上,这不是均第一次约我参与圈内的事务了,因此这也不是我第一次拒绝。最初给的理由很好笑,「怕遇到认识的人」,不过均没有嗤之以鼻,反过来安慰我说他了解。
「没什么,一开始我也是这样子。」均笑着,说了跟当初一模一样的句子。
我打从心里感谢。
吃饱喝足以后,均说要带我去兜风。我拒绝了。
「我现在只想睡觉。」我一边打嗝一边说。
「吃饱睡睡饱吃,猪啊你!」均轻轻捏了一下我的鼻子,像是谴责。不过最后还是听从我的意见,把我载回他的小窝。
很显然的,均非常疼我,像呵护一颗珍珠似的疼着,不仅要保护不被打破,还要时时维持它的光泽。我恐怕是先爱上均的疼惜,后来才喜欢上均这个人的吧?有几个人能狠心拒绝耽溺的幸福呢?我常想,均给我的爱比我给他的要多太多太多,这样不平衡的关系恐怕不能长久。我是不是应该偶尔回馈些什么?
没多久便回到均的小窝。上楼,均掏出钥匙,门才开了一个缝,我便钻了进去,抢先一步在床上躺成一个大字。
均跟在后面踏进来的时候,笑容满面,说:「吃饭也会累喔?真的是『辛苦』你了!」
「嗯。」我随便应一声当作回答。
然后,我听到均帮我开了窗户和电扇,让空气流通,满室的烦闷于是不再滞留。
然后,我听到均帮我拉了窗帘,恼人的艳阳馀威于是被遮去大半。
然后,我听到均坐到床沿,我的身边。
然后,我听到均开口说:「不要一个人睡着了。」
「不然呢?」我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
「陪我睡。」
「嗯?」
上衣猛地被撩起,胸前两处敏感接着感受到揉捏的侵犯。睁眼,看到均已经跨坐在我腰际。都不过是一秒钟以内的事。
「怎么,清醒一点了吧?」均一脸坏笑。他的手还在用力,我又羞又怒。
「干什么?快下来……唔……」
「你不是要来『睡觉』的吗?我就如你的意。」
均俯下身,在我耳边轻轻地吹气。我浑身酥软,发出的抗议声逐渐转为诱惑似的呻吟。
「给我,好不好?」均柔声问。
我只顾喘着粗气,没有回答。
均把满意挂在脸上,然后「刷」地一声,他把上衣褪去,精瘦的体格瞬间一览无遗。
「凯,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均的手不规矩地顺着河谷往下游走去,越过高原,经过盆地,直导郁郁葱葱的黑森林……
「铃——」不符合整体情境的刺耳突然响起。
均愣了一下,接着转头对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机。」
「关掉。」我命令着。
均翻起身顺着声音来源很快地找到罪魁祸首,但是没有立刻关机,看了来电显示以后,略带犹豫地按下接听键:「臭皮,你这通电话最好是给我讲一些现在不说会死的事情,不然……」
臭皮是均的一个朋友的外号,和他似乎有些交情,和我则有过一面之缘。
「什么?」均跳了起来,下一句出口的时候声音瞬间萎靡八度,「好好好……我知道了……就说知道了啦!我现在过去。」
挂掉电话,均开始套上衣,接着拿起钥匙,整理背包。
「怎么了?」我感到错愕。
「社团迎新要去地勘,糟糕我竟然忘了,臭皮他们已经在车站前等半个钟头了。」均的语气不自主地透露出焦急。
「你现在要赶过去?那……我呢?」
我的情欲才刚高涨,现在还衣衫不整呢!
「呃……你不是很累了吗?我就不吵你了。」均说完在我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一个吻就想打发我?」
「没办法,火车不等人的。掰!」
均给了个抱歉的微笑,接着三步并两步地冲出门去。
变故太大,我恍神了好一阵子。
颓然倒回床上以后,我有些生气,又有些好笑,掺杂了一些无奈,心情五味杂陈。
臭皮就是当初和均打赌的家伙,在凉清小站——均当初请我喝饮料的地点,也是均跟臭皮约好碰头的地方——打上照面的时候,臭皮那双贼兮兮的眼珠子骨碌碌地滚着,从头到脚把我瞧了一遍,猥亵的表情差点让我以为自己没有着半点蔽体的衣物。老实说,我对臭皮的第一印象非常不好。
现在,臭皮无端破坏了我的「好事」,我对他的评价岂止是糟糕而已。
翻来覆去躺了好一会儿,却愈睡愈清醒。起身,叹气,决定早些到医院去。与其在这里无所事事地消磨时间,还不如给阿威一个顺手人情。
免费司机没了着落,我只好自己掏钱坐公车。下了车,虽然绕到租书店找阿威要的据说目前很火热的什么影的漫画花了一些时间,但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也才三点,比平常早了一个小时半。阿威一定会吓一跳吧?可能会伸手探探我的额头看有没有发烧,不然就是疑神疑鬼地奉上一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想到这里,不禁莞尔。
「哈,穆建威,可别说我不够意思,我今天带了你喜欢吃的苹果……咦?」
推开门,看到窗帘尽情地在空中翻飞,看到阳光和灯光争相洒了一室,看到一本《论语》孤单地积着灰尘,应该「一动也不能动」的阿威却没了踪影。
「阿威?」我试探性地又喊了一声。
没有回答。
确定阿威也没有在厕所以后,我开始感到怀疑。阿威已经出院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有告诉我?
搔着头带着疑惑走到柜台,得到的是「403房的病人还没办妥出院手续」的答复。
我吓了一跳,「明天?意思就是今天他还在这间医院里面?」
「不然会在别间医院吗?」柜台小姐语带调侃。
「可是……」
「说不定只是去上厕所,或者到处逛什么的。只是一般病房,又没有规定病人不能下床走走。」
走一走?阿威?开什么玩笑!
我还想问些什么,柜台小姐却已经对我后面的人招手,「先生,挂号吗?哪一科?」
我只好,也只能自立救济。
十万火急地冲回403号房,阿威依然连影子都没看到。
我开始慌了,要是阿威出了什么差错……
我被不断攀升的恐惧笼罩了整整四十分钟。
四十分钟之后,我在离医院后门二十公尺之遥的小公园找到阿威。他瘫在健康步道旁的长椅上,撕着面包喂麻雀,一派悠闲。
我简直要气炸了。我担心的要死,结果这个家伙在这里做什么来着?
阿威抬头,也看到我了,举起右手开始挥舞,「喂——」
我走上前去,不由分说地举起拳头往他头上就是重重的一记。
「你干嘛?」阿威神色间有些恼怒,但更多的是不解。
「我才要问你干嘛咧?」我大吼,「你不是应该躺在病床上吗?怎么会在这里?要出来也不讲一声,我差点就以为你已经怎么样了!」
「可是你又不在,我怎么跟你讲?」或者是震慑于我的气势,阿威反驳时声音有些胆怯。
「你……」我还是很生气,却一时语塞。
「好啦,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放屁,我是担心买冥纸会花太多钱!」
「那现在钱省下来就好了,别气了好不好?」
「哼!」我撇过头去不再理他。
馀光里,阿威无奈地耸了耸肩,一边揉着刚才受到重击的部位——可能肿了吧?我的力气没有任何保留——一边继续无聊地撕着面包。空气的温度顿时冷到冰点,只有麻雀群依旧吱吱喳喳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继续争抢美食。
阿威领教过我发飙时的不讲理,没有多说什么。我们两个于是肩并着肩静静地坐着。
过了好一会儿,没那么生气了,理智重新掌权的同时,我轻声说了句:「刚才……真是对不起。」
「算了啦。」顿了一下,「等一下检查的时候叫医生顺便照个头部X光就好了,没什么,很好处理的。」
「去你的!」笑意忍不住爬上我的嘴角,「你是玻璃娃娃啊?这么脆弱!」
「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么暴力!」阿威瘪嘴,「竟然没有人找你去打拳击,真的是太埋没人才了」!
「好啦,我会努力朝拳王的目标迈进的。」接着我转移话题,「你咧?你还没有告诉我是怎么跑这么远的?」
「靠这个罗!」阿威努努嘴。顺着他的视线,我找到一副拐杖,木头制的,花纹很漂亮。
「还有,」阿威补充,「我姊陪我下来的。」
「惠铃姊?」
「嗯啊。她知道我在房间里待久了会很闷,就带我到附近走一走。」阿威接着伸了个懒腰,「好棒,感觉很久没有呼吸到新鲜空气了!」
「奇怪了,惠铃姊不用上班吗?」今天不是周末也不是假日。
「她放假,好象是因为什么……忘了,反正她有跟我说,只是我没仔细听。」
「是喔。」我左顾右盼了一下,「怎么没看到她?」
「去出租店归还轮椅,」阿威看表,「应该快回来了。」
「不是有拐杖了吗?」
「拜托!用这个东西得自己出力,累死了!还是坐在轮椅上面让别人推,比较舒服,比较爽!」
我还来不及笑,一个温暖的声音便插入我们的谈话。
「所以我把轮椅还回去是正确的。阿威,你要多练习用拐杖走路。医生说了,要完全痊愈至少还需要一两个月,你绝对会用到它的。」
回头,惠铃姊就站在我们背后。
「干嘛不出声,吓人啊?」阿威抗议。
惠铃姊不理他,转头对我温柔地笑,「益凯,真不好意思,还麻烦你跑这一趟。其实如果你学校有事,不用赶过来,没关系的。」
「啊?」我不明所以。
阿威在旁边咳了两声。我转头,看见阿威对我眨眼睛。
「嗯,喔,没什么的。」我也对惠铃姊笑了笑,只是感觉上自己的笑容有些不自然。
惠铃姊没有在意,接着说:「还有,阿威明天要出院了。欢迎你随时来我们家玩啊!」
「嗯,好。」
惠铃姊脾气很好,脸蛋身材也不差,我对她非常有好感。如果我多长个几岁而且不是同性恋的话,大概会不顾一切追求她吧?不过阿威说他姊其实是双重人格,在外面对人客客气气的,在家里却是另一种模样,可怕的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今天可以陪阿威,你就先回去吧。」惠铃姊对我说,「几天真是麻烦你了,不好意思,还有,谢谢。」
「一点也不麻烦,倒是卑鄙凯暗中得了很多方便呢!」阿威插话。
我有些尴尬,傻笑。
惠铃姊当然听不出弦外之音,只胡乱斥责了一声「没礼貌」,便扶起阿威要回医院。
「对了!」走没几步,阿威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挥手叫我过去。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便条纸,递给我的时候神秘兮兮的,「回家再看。」
「这是什么?」我顺口问。
「好康的。」阿威笑的很有颜色。
「刚才阿威吵着要去网咖,我带他去了,结果除了收收信件玩玩线上游戏以外,也没有做什么。」惠铃姊说,「便条纸是那时候跟店家拿的,大概写的是游戏密技还是什么的吧。呵呵,小孩子!」
「你不说话是会死喔?」阿威没好气地瞪了惠铃姊一眼,像是不满当众被揭穿秘密。
我只是保持微笑,没有多说话。不晓得阿威是怎么唬弄惠铃姊的。其实我知道,阿威根本不喜欢、也没有在玩什么线上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