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一片苍茫,除了人工的色彩与霓虹。
“罗沙!”
叫声很亲切,站在铁丝网边的罗沙不由得心一暖。
“真澄!你怎么来了?今天社团活动不是暂停?”罗沙有点惊讶。
“我来办点事。”速水真澄眼光朝课室大楼一晃,微笑说:“跷课了?”
“没有。反正是自习。”
“对了!这个……”速水真澄塞给了罗沙两瓶冷蓝香水。“人家送的,我用不着,你留着。”
“给我的?要给艾波的吧?”
“啊!”速水真澄含糊地说:“麻烦你把另外一瓶给她吧!”
“你怎么不自己拿给她!”
速水真澄微笑说:“反正遇到你了,顺便!”
罗沙看看手里的香水,是她喜欢的那种冷蓝香。她问:
“艾波只‘穿’香奈儿五号的,难道你不知道吗?”速水真澄耸耸肩。
“你少陷害我!”罗沙把香水塞还给速水真澄。“自己把香水拿给她──”她看着那种美丽的冷蓝色,突然觉得很后悔。腆着颜,背负着手说:“不过,嗯……我是想,我可不可以保留我那瓶?”
速水真澄笑了。他抓起罗沙的手,把美丽的冷蓝香塞入她手里,然后摆摆手走了。不到两步,他又走回来,问罗沙:
“那个‘阿潘’到底是谁?”
罗沙正观玩着冷蓝香水,爱不释手,突见速水真澄又回头,来不及收妥脸色,红着脸回说:
“阿潘是我青梅竹马的好朋友。只是这样而已,真的!”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样特意解释,速水真澄却满意地笑了,转过身走开。
回到课室,遇见了祝艾波;罗沙像做错事般微低着头,手里坚握着那瓶冷蓝香水。
“你那里不对了?怪怪的!”祝艾波奇怪地看着她,随及轻快地说:“我不等你们了,今天我有事要先走。拜!”
祝艾波步履轻盈地跑出去,几乎是迫不及待。罗沙望着她的背影,有些微怅然。真澄指的“有事”,大概就是艾波吧!
“罗沙!”马琪叫醒她的魂。“那个小潘还住在你家里吗?”
“嗯。”
“难怪我看你最近郁郁寡欢,铁定是受到他的影响。”
“没这回事,你就是喜欢乱猜!”
出了校门,阿潘在门边不远的地方等着。
马琪笑说:“来了,那个‘金兀术’!”对罗沙扮个鬼脸便先走了。
罗沙走到阿潘跟前。阿潘说:“陪我走走好吗?”
“好。”罗沙没有多问。
平安夜,圣诞夜。樱花坡道一片宁馨温暖的金黄感觉。罗沙悄看阿潘的侧脸,纠结的眉眼,不展的愁颜。
马琪说,阿潘有股忧郁小生的气质,一副“金兀术”的模样。罗沙悄悄地叹了息。
阿潘原来不是这样不快乐的;自从他父母离婚后,他的神情才这样忧郁不开朗。
包扎过的心,要复原究竟难。遭遇家变的是阿潘,她无法体会阿潘的心情,又不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安慰,只有保持沈默。
其实,她也难过啊!不只因为阿潘家这种和呼吸一样实在的事,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也常常让她觉得沧桑,觉得艰难。
大概他们还年轻吧!心情有太多的缺口。
一路沈默。樱花坡道并不陡突,心情起落却坑坑洞洞。
“罗沙,”阿潘终于开口。“我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们离婚都已经成了事实了。可是,我不甘心啊!他们一点都没有为我想,只会推却说我已经长大了。你知道我妈的,从小晚餐的炉灶就都是冷的,她比我爸还怕;母姊会上出席的也总是我爸。所以我喜欢跑到你家,因为你们家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其实,我也知道事情一定会变成这样,可是──”
阿潘很平静地说着,并没有激动,可是神色却快哭了。罗沙沈默地握住他的手;他突然抱住罗沙,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双肩抖颤着,极力想制止唏嘘的呜咽声。
他们几乎是走路回到家的。临进门时,阿潘对罗沙笑了笑,说:
“没事了。”
眼泪可以洗清很多情绪。烦恼的,不安的,不谅解的。罗沙还是沈默,虽然她知道那代表了什么意思。
晚饭后,罗沙回房休息,阿潘敲门进去。
“罗沙。”他送给罗沙一盒缎带包装的礼物。“耶诞快乐!”
罗沙大声尖叫:“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忘了我!爸妈不时兴外国人那一套,歌剧、芭蕾舞、音乐会却偏偏没有一样错漏过!”
她边拆礼物边埋怨,好不容易才把东西拆开,是一条丝巾。
“谢谢。”她轻轻亲了阿潘的脸颊。
“我也有东西要给你;耶诞快乐。”她把准备好的礼貌给阿潘。
阿潘看着礼物微笑,也亲了亲罗沙的脸颊。
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悠远绵长。
平安夜,圣诞夜,铃声响叮当。
☆★☆
“阿潘,妈对不起你和你爸爸。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妈有时间会去看你!”
天阴阴的,将雨不雨。月台上冷风飒飒,假期的傍晚仍然四处是人潮。
罗沙站在阿潘母亲身旁,觉得不好插口表示什么,瞪视着对面月台一对情侣执手相看泪眼。
阿潘还是没有和他母亲说太多的话。一下子要他将心情放开,实在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下行列车缓缓靠站了。阿潘将旅行袋甩搭在肩上,看了他母亲一眼,对罗沙说:“我走了!”
“阿潘!”潘母急急叫住阿潘,把一叠钞票塞入他的口袋中。“打电话给妈妈,我──我──。”
潘母一下子哭了出来,完全放弃一位母亲威严的身段,显现出脆弱寂寞的那一面,以及对子女的不舍。
“妈……”阿潘艰难的叫出一声,他母亲惊愕的抬头。
“回去吧!风大!”阿潘拿出手帕给他母亲。“有时间,我会上来看你的!”
“阿潘!”潘母又哭了,不过是喜极而泣。
列车载远阿潘挥手再见的身影,第一滴雨同时滴在轨外的石砾上。
罗沙又送走了潘母后,才冒雨回家。
“又淋雨了!”罗母丢一条毛巾给罗沙。“送阿潘回去了?你潘妈妈呢?”
“也回去了!”罗沙说:“潘妈妈一直自责,说都是她和潘伯伯害阿潘变成这样。还哭了哪!吓了我一跳。我从没有看过潘妈妈哭的样子,阿潘也是。他后来还是开口叫了潘妈妈,还说有空的话,会上来看她。”
“这样才对,终归是自己的母亲嘛!赌什么气!你潘伯伯如果像阿潘这样就好了!”罗母说。
罗爸从报纸堆里探出头说:“怎么能怪老潘!男人嘛,那个不希望自己的老婆在家里主持家务,一家和乐温馨!潘嫂就是事业心太重了,老潘那个人又是很注重家庭的人,才会变成今天这个局面!”
“你懂什么?”罗母听丈夫这么说,不悦地回话:“潘嫂又勤快又能干,是老潘太不懂得体贴了,才会闹成离婚的下场。”
“话不是这么说!女人家,只顾着事业公司,家事都不管,餐餐给丈夫孩子吃冷饭,成什么体统嘛!”
“哼!你就是要我像老妈子一样操劳服侍你,对不对?我每天忙进忙出的,你可好了,一回家就跷着二郎腿看报,什么都不管,真悠闲啊!”
罗母越数落越是生气,说到后来,和罗爸赌气不说话。罗爸只好小心地陪不是,说好话,罗母才嗔了她丈夫一眼,又高高兴兴了起来。
西线无战事才有太平饭好吃。罗爸趁罗母在做晚饭时,俏皮地对罗沙眨了眨眼。她忍住笑,不敢笑得太大声,怕她母亲会听见。
“你们两个,谁过来帮帮忙!”罗母在厨房里吆喝着。
“来了!”罗爸连忙应了一声,放下报纸赶紧领旨过去帮忙了。
罗沙打开电视,电话声和电视声同时响起。
马琪打来的。她问罗沙有没有兴趣出去“散散心”。
“散散心?”她用这个词,文绉绉的,笑弯了罗沙的腰。罗母从厨房里喊话:“快吃饭了,不准再出去野!”
“听到了吧!”罗沙把话筒移开些。
马琪隔着话筒听到了,鬼叫了一声,才把电话挂了。
墙上时钟指针指着七点四十九分,罗沙走进小厅,罗母正好扬着嗓子说:
“开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