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夜晚的来临,富良野滑雪场的游玩人潮渐渐散去,不再热闹喧哗。
暗夜星空,白雪骤降,阵阵冰冷寒风一再呼啸而过,狂肆吹乱飘下的雪花,也吹散远处隐隐传来的几句日语愤慨争执……
「我已经把钱全部给你们了,你们现在还想怎样?!」男人愤声斥喝。
「嘿嘿嘿,大哥,他问我们现在想怎样啦。」光头歹徒与哑巴歹徒互看一眼,咧嘴恶笑。
「当然是砍死他们!」歹徒之首武雄手握柴刀,恶狠狠举刀劈向男人。
「不,不要!」凄厉的女声,划破冬夜的冷寂。
闪过正面劈来的柴刀,男人的手臂传来一阵剧痛,血流如注。
「嗯!」顾不得受伤的臂膀,男人咬着牙、忍着痛,赤手空拳想为自己的妻女打出一条生路。
「我不准你们伤害她们,滚开!」
冲向迎面而来的三名恶徒,男人一边奋力与匪徒搏斗,一边回头以中文朝身后的妻女,吼声大叫--
「妳们快跑,不要管我!」
「可、可是……」紧拥抱住受到惊吓的女儿,望着以一敌三的丈夫,女人表情凄怨而惊恐,在跑与不跑之间挣扎着。
任谁也没想到,一趟单纯的北国滑雪之旅,竟让他们一家三口遇上这班恶徒抢匪!
要钱,他们给,要车,他们也给,可是最后那班匪徒,竟然还想要他们一家三口的性命!
「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快带着伦伦跑啊,快!」男人惊声怒吼。
「爹地?!」一直被护在女人身后的小女孩,脸色惨白,圆瞳凝泪。
女人回过神,忍住哭泣,红唇一咬,倏转身抱起女儿逃命。
「伦伦不怕、不怕,等、等一下,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看一眼怀中脸色苍白的女儿,女人露出颤抖的微笑,一边安抚她,一边拚命的往前跑。
「妈咪,伦伦不怕,妈咪也不要怕,因为爹地一定会保护我们……」紧搂着女人的颈子,看着越来越远的父亲,小女孩低泣哽咽。
然,话还没说完,意外的一幕,教小女孩惊瞠泪瞳--
「啊,爹地!不要,不要杀我爹地,不要啊!」
闻声,女人顿止住凌乱的步子,回身,愣眼看着手握刀刃的恶徒,一次又一次地往她已经倒地的丈夫身上猛砍。
看着丈夫身下渗染红血的白雪,女人的心似被冻僵了。
「妈咪?」滑下已然呆滞的母亲怀抱,小女孩噙着泪水,异常冷静。
扯动女人的手,小女孩想拖着她跑。
「妈咪,我们走,我们快去找人来救爹地!」
回了神,低下头,望着泪水盈眶的女儿,女人蹲下身子。
「伦伦……对不起,爹地和妈咪没办法再照顾妳了……」紧闭双眼,她紧紧拥抱住身前的宝贝。
「妈咪?」抬手抹去泪水,小女孩紧抿粉嫩的唇,眨着水瞳望着她。
「妈咪知道伦伦很聪明,一定有办法保护自己的。」强忍住泪水,女人抖着双手,将仅装有三人证件的皮包,缠绕上她小小的身子。
「妈咪,妳……」圆亮的泪瞳,有着恐惧。
「快去找警察叔叔,快跑,千万不要回头,知不知道?」
自知无法带着女儿安全逃离险境,女人松开小女孩,含着泪水,猛挥开小女孩向她伸来的手,要小女孩赶快跑:
「妈咪,我……我不要……」小女孩全身颤抖。
「快,快跑!妳一定要听话,不然爹地和妈咪都要生气了,跑!」
「我不要,我要和妳跟爹地在一起!」紧紧抓住女人的衣角,小女孩紧抿着唇,泪光闪闪,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快啊!」女人急了、哭了,对着她大叫着。
「大哥,那对母女要跑了!」光头闻声,回头,惊声大叫。
「那还不赶快追?!」用力拔起砍中男人心口的柴刀,挥开溅洒出的鲜红血液,武雄目露凶光,领头冲向她们。
三人张手围困住母女两人,武雄表情阴森。
「想跑?有可能吗?」
「你、你们?!」眼看前后路都被堵住,女人急将女儿护在身后。
看看女人身后的小女孩,理着光头的歹徒看向武雄,嘻嘻笑。
「大哥,那个小女孩看起来好可爱喔,眼睛好圆、好亮,嘿嘿嘿……」
「你说这个做什么?该不会是要我同情她,要我放过她吧?」恶瞇阴狠的双眼,武雄以刀面拍打他的脸。
「嗯唔啊……」担心起内哄,一旁的哑巴歹徒急得哇哇叫。
「不是,当然不是了!」光头急摇双手。
「哼,不是最好,不然的话,我连你也一块宰了!」啐一口痰,武雄狠眼警告:「你们要知道,她老子已经被我们乱刀砍死,我们如果放了她,她一定会去报警,到时候事情一爆发,我们三个……」
「不、不会的!」同丈夫一样精通日语的女人,一听急声道。
「不会?」武雄嘴角恶扬。
「对,她不会的,因为她又笨又不会认人,连话也说不好,今年都已经五岁了,还常把巷子口的欧巴桑,当成是我,叫她一声妈咪……」
为救女儿一条命,女人硬是将小小年纪就能以中英日等三国语言与人沟通的资优女儿,形容得愚笨不堪。
「哇!她这么笨喔,还真看不出来耶。」光头歹徒瞅着小女孩直看。
「是真的!她真的很笨,她说的话不会有人相信的,我求你们,就放她一条生路吧!」
「放她一条生路?妳在说什么鬼话?」挥动血刀,武雄恶声笑。
「拜托你们,求求你们……只要你们肯放她一条生路,来生我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们的!」为替女儿求得生路,女人双膝跪地,以日语哀声泣求。
跪在冰冷的雪地里,女人哭得泪眼蒙蒙,拚命地对武雄等三人直磕头。
「妈咪?!」眨去长睫上的晶莹泪水,小女孩睁大泪瞳恨瞪三人,使劲地想拉起跪地的母亲,「他们是坏人,妳不要求他们、不要求他们!」
「小鬼头,妳在说什么?!」虽然听不懂中文,但看出小女孩眼中的恨意,武雄凶眼一瞪,伸手就想抓过她。
「不要!」女人心头一颤,急将女儿扯回身后,躲开武雄的手。
「啊咿呀唔……」在一旁等得很不耐烦的哑巴,咿咿呀呀地对两名同伴做出砍杀她们的残狠动作。少跟她们废话了,先砍再说!
「那还等什么?上!」武雄狠眼一瞇,立即挥动血迹斑斑的柴刀。
「你、你们真的……」女人心口一紧,急转头想找生路。
突地,她泪眸一亮,抓起女儿的手,就往左边山林坡道处跑。
「伦、伦伦,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她一边跑,一边哭着。
「妈咪?!」小女孩几次差点摔倒。
跑到陡峭的坡道边,女人回头惊看已经快追上的三人,急蹲下身子,紧紧抓住女儿的肩。
「伦伦,请妳一定要原谅妈咪,妈咪……妈咪是不得已的,妈咪相信妳一定会平安没事的!」
「妈咪,妳在说什么?为什么……」不能理解母亲话中的含义,小女孩哽咽凝她。
「蹲下,抱住头!」截断小女孩末完的话语,在武雄出手抓她之时,女人迫她蹲下身子,咬着牙,狠着心,一把就将她推下铺满白雪的斜坡山道!
「啊,妈咪?!」失去重心,小女孩惊惶尖叫。
「伦伦,妈咪爱妳!」看着顺势滚下坡道的女儿,女人痛声哭喊。她也想跟女儿一块逃,但是她若不留下来阻挡他们,到时伦伦跟她都逃不掉的!
「妈、妈咪,伦伦也爱……」急急抓住雪地上的枯枝,小女孩稳住自己往下滚落的身子,抬头往上看去。
「伦伦,快走、快走啊!」为替女儿多争取时间,女人一边哭喊着,一边急抹去泪水,疾身站起,旋身张手扑向三名歹徒。
骤地,她身子僵住,一道红血瞬间划过夜空,溅上小女孩冻红的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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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坠入万丈深渊,趴睡在办公桌上的童慧伦猛然惊醒,坐直身子。
她全身僵冷、脸色苍白,空洞的眸光穿透过硬实的白墙,落在虚无缥缈之境,久久无法回神。
突然,一阵午休结束的音乐悠悠传来,继之而起的是一声内线呼唤--
「童秘书。」一声浑厚磁嗓就像招魂令般,召唤着她的魂魄。
似仍无法自梦境中脱身,慧伦眨动眼睫,看着眼前的一切。
看着满桌面的日文档案,以及日文介面的桌上电脑……童慧伦倏地拄桌站起,惊瞠黑瞳,环看眼前宽敞的个人办公室一圈。
她怎会在这种日本地方?!她是铁世集团亚洲区秘书室的一员,她应该在台湾才对,那现在她为什么却身处在这可怕的「日本」空间里?!
不、不可以!她不可以在这里!慧伦眼色惊恐,转身想逃。
「童秘书?!」得不到回应,铁冈部温厚的低沉嗓音,这次多了好几分不耐烦。
童秘书?闻声,她惊惶的步子顿住。回过头,她望向办公桌上比一股公司电话多出一个影音萤幕的多功能银色话机。
此刻,银色话机的萤幕上,正出现一张极为愤怒的阳刚酷颜。
「童、慧、伦?!」话机彼端的铁冈部怒了,连名带姓大声吼她,「妳是哑巴,还是耳朵聋了?妳不会应一声啊?!」
顿时,一再传达出他心中愤怒的呼喊怒骂,吼回她游离的魂魄。
回了魂,想起一切,童慧伦直冲出梦境,重回真实的世界。
就好像是打了一场仗般,童慧伦身心俱疲,心力交瘁。
「我又作恶梦了。」紧闭双眸,她无力倚向身后档案柜。
忘了话机里铁冈部的怒吼叫唤,童慧伦背抵冰冷的铁柜,抬手拭去额上冷汗,撩过几缕垂落的长发,转手轻揉紧拧的眉间。
她……她真的就快受不了了。以前十天半个月才会梦见的可怕遭遇,从她踏上日本土地的那一天起,就不断重复出现在她梦里。
不管何时何地,只要她眼睛一闭,睡着了,她就会被迫重回当年那晚冰冷的雪夜,再一次经历双亲惨遭杀害的恐怖情境。
她知道,如果那场可怕梦魇再持续发生,她一定会发疯的。
她要回家,她不能再留在日本,真的、真的不能!
紧闭双眸,童慧伦十指紧握成拳,全身不自觉地颤抖着。她要回家。
霍地,才刚静息的吼声,又再一次自话机里传来--
「姓童的,今天妳死定了!」
蓦张晶亮黑瞳,童慧伦愤视桌上的话机。
是他!是他害得她夜夜难以成眠,还破坏她尚称平静的生活!
愤瞪话机一眼,童慧伦怒别过头,打定主意要完全漠视铁冈部的召唤。
等不到回应,铁冈部耐性尽失,心情恶劣到了极点。
「喂,妳是死人啊?!不会回一句吗?!」他口不择言,大声咒骂。
闻言,童慧伦冷扬柳眉。
「如果妳还活着,就给我应一声,听到没有?!」暴怒的吼叫。完整表达出他的心中愤怒。只不过,童慧伦依然不为所动,也听而不答。
走回办公桌,她拂裙坐下。
翻开桌上文件,拿起笔,她打算继续午休前的工作。
「妳不要再给我装死了!」话机彼端的铁冈部已经濒临失控边缘。
放下手中的笔,童慧伦靠向身后椅背,双手环胸,看着一再闪烁的内线红灯。听见彼端隐约传来的铿锵声响,童慧伦冷勾红唇。
虽然看不到他的动作,但是她相当肯定铁冈部现在已经开始踹椅搥桌。
不过,只是踹椅、搥桌还不够,她希望他可以再更生气一点,最好是气到火冒三丈,气到吐血。
然后,就像轰走徐秘书那样地轰她回台湾。
只是,他又让她失望了。
因为,继之传来的恐吓威胁是--
「姓童的,如果妳敢再不应声,我就让妳一辈子部留在日本!」
闻言,童慧伦倏张一身芒刺,表情霎变,霍地站起。
「我、我要一辈子把妳踩在脚底下、一辈子奴役妳、一辈子虐待妳,然后,再一辈子气、死、妳!」听不到回应、叫不动她,铁冈部气炸了!
怒视话机,慧伦紧握十指。
她不管铁冈部到底是有「几辈子」可以用来恶整她、欺压她。
她也不管他到底打算如何来气死她,因为,这样的恐吓威胁,她早就听腻、也听烦了!
所以他若高兴,她就随他去说,也随他去讲,但是,他不该吼出那种要她「一辈子都留在日本」的恶意威胁!
真的太过分了!明知道她想回台湾,竟还这样威胁她?!
愤抿红唇,拂过几缕垂落额前的黑发,童慧伦冷扬丽颜,怒踩黑色高跟鞋,怒步行向可直接通往隔壁总裁办公室的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