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耳朵聋了还是怎样?我是叫你跪下,跪下你不懂吗?"
怎么觉得他精神稍微好一点就那么不可爱呢?
伽蓝蹙着眉头,"请问小主子,伽蓝是犯错了吗?"
"没有!"
嗯,孺子可救,还知道不随便给别人安上妄加之罪。
"那伽蓝为什么要跪?"
"主子叫你跪你就得跪,说那么多废话干么?"小男孩撇撇嘴巴,昂起小脸,"快跪下,说主子万福!"
"噗!"不是她想笑,实在是他那骄傲神气的模样和那副病恹恹的身子骨太不搭……伽蓝知道自己这样不对,暗暗斥责自己太过逾矩,她赶紧弥补过失。"小主子,奴婢……"
"你、你怎样?你这个恶奴才,竟然敢嘲笑我?我要惩罚你!"
怒不可遏的韩锐认为伽蓝是在嘲笑他,以为他病成这样,她就可以欺负他,真是瞎了她的狗眼。
韩锐怒冲冲地四处寻找着可攻击的器具,一只伏在枕边的瑞兽玉麒麟吸引了他的目光,想也不想,他抓起东西朝伽蓝扔去。
此时伽蓝正满心愧疚地想要解释,刚抬起头,就见一个不明物体迅速向她飞来,她愣在原地,一时忘了闪躲。
咚!好大一声巨响,伽蓝恍惚中似乎看见新主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然后一股剧烈的疼痛席卷了她。!玉麒麟掉在地上竟碎了一角!
伽蓝痛得蹲下身子。好痛好痛,即使是忍受着冻裂的伤口在寒冰中浆洗衣物,都没有这样刺骨的痛!
她不敢按上伤口,额上滑下的湿热让她知道自己流血了!她缩在原地,双手紧紧环住自己,指尖深深陷进肉里,以为这样就可以减轻疼痛!
看她低着头很痛的样子,韩锐有点害怕了,但嘴巴还要逞强。
"这、这只是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看、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嘲笑我"
最终他忍不住探出身子,拉长脖子看她到底怎么样了。
一滴两滴三滴,那、那是什么?
不、不会是血吧?
韩锐一阵头晕,开始想呕吐,可强烈的内疚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恰巧这个时候,刘公公端着药盅走进来。
一见那个碎了一角,滚在床角边上的玉麒麟,刘公公脸色一变。
"天呀!你这奴才好大的胆子,竟然把皇太后赏赐给小主子的瑞兽摔坏了!"
刘公公赶快从地上捡起来,一脸惶恐,喃喃念道:"这下完了!这可是小主子周岁时,皇太后老人家亲自去国寺里求来的,要是她老人家一时兴起问起来,我们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
"少废话,快点让这个死丫头滚出去,她头上流的血恶心死了,我讨厌看到血,让她滚去太医那里包一包,省得让我看见心烦!"
韩锐故意恶声恶气,其实心里很担心她的伤。破那么大的口子,流那么多血,她会不会死掉?
一阵惶恐揪住小男孩的心,他平时虽顽劣,但也没想过要闹出人命呀!
知道小主子怕见血,刘公公就要拉着伽蓝出去。
伽蓝却自己挣扎着站了起来。"小、小主子还、还没有吃药……"
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可见她痛得多厉害!
偏偏韩锐最讨厌别人逼他吃药,那药苦死了,他都吃够了,都说了不要吃,那些狗奴才还是想着法子求他吃,有时候他被逗得开心才会吃一点,根本没人敢逼他。这个臭丫头,别以为她流了血他就会让她!
"你管我吃不吃?要你滚你就滚,碍眼的东西,刘公公,让她滚出去,快滚快滚!"
韩锐脾气大发地捧起药盅大力扔出去,这次他不扔伽蓝了,药盅在伽蓝脚边摔了个粉碎。
看见韩锐抓起药盅扔,伽蓝也不躲闪,其实她想躲也躲不过,额头的伤口让她多说一句话都疼痛难当。
伽蓝咬着唇,脸色苍白地看着韩锐,血流过她的脸颊,滴落在雪白的外衣上,有点吓人。
"哎呀,小主子,你、你真是……幸亏老奴了解你,叫太医多煎了几盅。"刘公公摇着头赶紧出去重端药盅。
韩锐眼神闪躲,就是不看伽蓝的眼。他气死了,平常哪个奴才要是敢这么大胆地盯着他看,他早让刘公公狠狠抽他几个大鞭子了,可是她流血了……
他怕血,他才不是不敢抽她!
伽蓝看着韩锐。坚定地说:"奴婢昨日答应过公主,一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小主子,不管你喜不喜欢奴婢是你的事,伽蓝既然答应公主要好好照顾小主子就一定会做到!"
"你……"
韩锐抬起头,看着少女染着血迹的脸颊,那双温润如黑玉般的眼睛透出坚毅的神情,干军万马都无法打败她的意志折服了他,让他说不出反驳的话,怔在原地。
伽蓝蹲下身子,一块一块捡起碎在脚边的药盅,包括韩锐前面打碎的,不小心又割破了指尖,伽蓝瑟缩了一下,但没有停手。
她怎会不觉得委屈?她当然委屈,可是她既然已来到韩府,她就要试着适应这里的环境,她只想好好地、静静地活下去。
泪水突然涌了出来,一滴一滴混着血水,滑落在地上。
韩锐看见了,他看着她的泪水一滴一滴滴落在地上,是红色的。
他心脏突然缩了一下。
刘公公带着一个小太监进来了,小太监捧着一个银托盘,上面摆着六个药盅。
"丫头,那些东西你放着吧,赶快跟小太监去太医那包扎一下吧,哎哟,连手都划破了,快先别捡了!"
伽蓝不应声,沉默地蹲在原地把碎片一块块捡起来。
真是个倔丫头!
刘公公摇头,他转向小太监。"还不赶快帮忙?"
小太监马上放下托盘,帮着伽蓝一起捡。
捡完了,伽蓝站起身,拿起药盅,向韩锐走去。
韩锐故意把漂亮的小脸撇向一边,是不敢看她的脸,也是不知道怎么拒绝她。
伽蓝走到他面前后,竟跪在他床前,垂头恭敬地举起药盅。
"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小主子犯不着拿自己的身子赌气,奴婢以后再也不敢冒犯主子了!"
她恭敬的语气,竟让他的心奇异地翻绞了一下。看着她固执举高药盅的手,指节一点都不像娘亲、皇婆婆、姐姐们那么纤细,反而有点粗,指尖也沾着他最讨厌的血迹,可是他竟然有点想握住她的手?
韩锐一向苍白的小脸染上几丝尴尬的红润,他一把抢过她手中的药盅,仰头一饮而尽,怎?却喝得太急,呛到了。"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让刘公公一手轻拍着他后背,一手抚着他的前胸。好半晌后,他才停下来,喘着气说:"哼,这次只是给你一个教训,下次再犯,我才不会就这么轻易饶你呢!快滚吧!"
"谢、谢谢主……"话还没说完,伽蓝就软倒在地上。
最后的记忆就是一声非常恐慌的尖叫,他恶声恶气让刘公公叫太医为她诊治的声音飘散在黑暗中。
看来,他也只是有点嘴硬而已……
兰儿端着一盘食物在门口探头采脑。真不想进去呀,谁知道屋里那个小祖宗现在是什么心情?说不准,一句话没讲完,又要叫人来抽她鞭子了!
正在犹豫不决的当口,伽蓝来了。
"你是兰儿姐姐吧?这个给我好了,让伽蓝来伺候小主子吧!"
"你?"兰儿惊奇地看着伽蓝。她竟然一点都不怕屋里头那个喜怒无常的小煞星?她被他害得还不够惨吗?"你确定你要进去照顾小主子?"
"嗯!"伽蓝点点头,对她的惊奇不以为然。
"你头上还包着纱布呢广兰儿指指她的头,像是在提醒她。里面的人可是一个小恶魔,被宠坏了,高兴不高兴都喜欢虐待下人!
伽蓝笑笑,摸摸头。"我已经好多了,太医的医术真的好厉害!"
"那还用说。那可是皇太后亲自指派过来的。"兰儿转头看看四处无人,马上把手中的托盘扔给伽蓝。
"既然你已经好了,那这些就交给你了。"
兰儿转身欲走,又有点不放心,转回头叮嘱伽蓝。"记住,千万别顶嘴,你一句话都别说,什么东西都不要动,小主子若是不想吃,你就放在桌子上,自然有人会收拾。"
那他岂不是要饿肚子?但伽蓝没有把疑问说出来,她只乖巧地点点头说:"兰儿姐姐放心好了,伽蓝明白了。"
"嗯,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千万别牵扯到我,我是怕了小主子了!"
"伽蓝知道。"
看着兰儿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转弯处,伽蓝才转过身,做好心理准备,端着食盘走进屋。
光线还是那么差,她忍不住扫视四周。阳光被厚重的帘帷挡去,屋内是很重的草药气味,那个人还是缩在棉被里,不知道有没有醒来?
伽蓝把食盘放在床前的金丝檀木矮几上,转身把厚重的帘帷拉开一层,阳光透过薄薄的纱帘射进来,不致刺眼,但还是有人生气了。
"混蛋……是哪个臭奴才这么大胆?"声音隔着棉被,凶恶语气明显减弱。
骂来骂去就是那么几句,伽蓝皱皱眉头。"小主子,是奴婢伽蓝!"
半天没有声音,伽蓝疑惑地抬起头。只见棉被蠕动了几下,他闷闷的声音传过来,"你来做什么?滚出去,我还没睡够呢!"
"可是已经快午时了,小主子未漱洗也没有吃早餐,身子会吃不消的……"
"要你多事!"棉被又蠕动了一下,"拿下去,我不吃!"
还是小孩子心性,伽蓝摇摇头,她端起食盘,掀起做工精美的银盖,食物很精美,但份量都不多,她只认得银耳燕窝,其它的食物看起来都很精致很好吃的样子,但她叫不出名字,想必也是一些珍贵得不得了的药膳。
"小主子,不吃早膳,你的病是好不了的,屋子里面的空气也不好,奴婢伺候你吃完了,陪你出去走走可好?"
"说了不吃就不吃,快滚,再不滚我要用鞭子抽你了!"
"伽蓝不怕,反正都已经破相了……"太医跟她说过,额头上可能会留下疤痕,她其实没什么的,可是有必要的话,这个似乎可以要挟她那脾气非常坏的小主子……
果然不说话了。
他裹着棉被挪过来挪过去的,身子骨这么差,既然要睡也该好好躺着呀,这样不是很浪费体力吗?
莫非……
伽蓝想起昨日掀他棉被惹他大怒的场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昨日她掀他的棉被,似乎间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想到这里,伽蓝再也顾不上其它,她马上放下膳食,转身就把韩锐的棉被掀了。
这次,她关注的不再是小主子美丽的脸孔,韩锐也投有像昨天那样暴跳如雷,他的脸色非常苍白,漂亮的小脸上挂满了汗水,薄薄的白色亵衣都湿透了。
他只来得及用愤怒的眼神狠狠瞪她一眼,然后就被巨大的疼痛征服了,他昏了过去!
伽蓝莫名松了口气,如果他醒着,肯定很难弄。
怕他会着凉,她把一旁迭好的棉被也拉出来,用棉被把他团团围起来,虽然没有实质盖到,但聊胜于无吧!
床太高太大,伽蓝没办法,只好爬到大床上,坐在韩锐后面,她轻轻把他托抱起来,让他靠着自己的胸口。
他好轻!而且很瘦。细细的骨头捏着都让人心疼,再加上长得这么漂亮,怪不得这么多人抢着疼爱。
伽蓝瞥一眼他昏迷的小脸,眉头微微皱着,仿佛有点不耐烦。其实是在睡梦中都不能逃脱病痛的用扰吧?
替他脱去上衣,伽蓝立刻扫视一下他的上身,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臭臭的味道一直萦绕她鼻端,莫非是她想错了,也许她当时闻到的是汗水闷久了的异味?
拉过锦缎金绣薄被围住他上身,她开始脱他的裤子。
脸蛋红了红,伽蓝略微迟疑了一下。可是他只是一个小男孩,应陔没关系吧?
有关系又怎样?她可是他的奴婢呢。以后即使他长大了,她还不是要伺候他沐浴,现在都恰成这样,以后她要怎么办?
牙一咬,伽蓝红着脸一下子就拉下了韩锐的亵裤,刻意不去看他的重点部位,伽蓝仔细查看他双腿,似乎也没有什么……
轻轻将他侧过身,啊!
伽蓝呆了。是褥疮!溃烂的伤口正散发出难闻的气息,伤口明显有抓搔的痕迹,她看了又生气又伤心。
他怎么这么倔强呢!为什么身体生了褥疮却不说?他究竟想干么?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生命。
外面的老百姓,有的人得了病只能在家里躺着等死,他有爹爹疼着,娘亲宠着,更有皇太后指派最好的太医医治,还这么不爱惜自己的生命,他到底想要怎样?
伽蓝很生气很生气,所以动作稍微重了些,韩锐醒了,一看到自己被剥了衣服、光洁溜溜丢脸的模样,他的脸蛋立时像被火烧了一样,红得快爆掉。
"你、你竟敢……"可惜说话有气无力,虽然眼神很凶恶。
"小主子又想让奴婢滚吗?"伽蓝因为生气,口气自然不会收敛。
"小主子究竟想怎样?既然有病,为什么不好好配合太医治疗呢?一天到晚哪里都不去,只会躺在床上发脾气,得了褥疮也不说,小主子是真的想……"死吗?
伽蓝不敢说出口,她面对的死亡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她应该已经麻木了呀,实在不该如此生气。
"我就是想死,怎样?"他漂亮的脸蛋故意昂得很高,一脸顽劣。"反正我的病也治不好,吃那些苦死人的药做什么?谁爱吃谁吃!"
"不管小主子爱不爱吃,伽蓝以后都会监督您好好吃药、好好吃饭、好好养伤,不管您有多生气,伽蓝都不会退缩!"她很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你!"韩锐没想到她胆子那么大,竟然敢回嘴,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好了,小主子请先躺下,奴婢这就去叫太医,还会叫人来帮忙替小主子换床被褥!"
伽蓝说完就要把棉被拉过来先替他盖好,没想到韩锐正生气,一点都不想她假好心,手用力推开她的手,力道没掌握好,竟然撞到了她刚刚开始发育的软丘。
啊,好痛!伽蓝咬紧嘴唇,小手捂着胸侧,一时间什么女孩子的羞涩都忘记了,全身心都被那种很难以启齿的疼痛占据了思绪。
韩锐吓到了,看她把嘴唇咬得煞白,他有点内疚。很痛吗?他又不是故意的,谁让她随便把手伸过来的?
他不安地观察着她的反应,他一直生病,又没有多少力气喽,即使她那里很软,可是他也不会很硬啊?有那么痛吗?
胸部最近一直都胀胀的,酸酸的,轻轻一碰都会很痛,别说他刚才擦撞过来的乎劲了。
"哼,有那么痛吗?别以为装得很痛苦。我就会放过你,等宋嬷嬷来了,我要叫她把你撵出去……"
"奴婢如果被撵出去了,就会饿死街头或者被卖到妓院,这是小主子希望的吗?"
"随便怎么样,反正不关我事!"韩锐嘴硬道。
"伽蓝现在真的很后悔!"
她后悔什么?有什么好后悔的?韩锐瞪着她,他现在还靠在她温暖的怀抱里,虽然她的手臂并不那么强壮,但他突然觉得以他现在这种姿势骂她太没说服力了。
可是……奇异的,他竟然并不那么想离开!
"你后悔什么?"恼怒问出,韩锐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问了什么傻话。
傻蛋,干么要问她?让她后悔好了,不管答案是什么,他才不在乎!
"伽蓝后悔承诺公主要用命来伺候小主子,因为并不值得!"
韩锐吃惊地看着伽蓝,他第一次正视她的脸,她倔强地回视他,根本不懂得避讳,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看清她漆黑眼眸底的固执。
"谁……谁需要你用命来伺候啦?我、我才不需要!管你值不值得,反正你现在就滚蛋!"
结结巴巴。眼神又躲躲闪闪,伽蓝知道这位小主子也不过是嘴巴硬而己。
突然觉得他脸红的样子很有趣,四处乱看就是不敢看她的表情既别扭又可爱,伽蓝想也没想一把抱住他。
"小主子,伽蓝知道这不是您的真心话!"
韩锐僵在原地,一动都不动。
伽蓝偷笑,感觉到他恼怒的目光扫射过来,她赶紧收住笑意。"不要再为难奴婢了,好不好?奴婢既然已经答应了公主要好好伺候您,这辈子都会坚守住诺言的。"
或许是她的真诚打动了他,或许是她温暖的怀抱让他沉溺,还是她坚定的诺言打动了他的心。总之,这一次,韩锐没再嘴硬的叫伽蓝滚蛋,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身子隐隐地更往她的怀里靠去。
"小主子不说话,伽蓝就当您同意喽?"
他还是固执地一句话都不答,但伽蓝知道,他已经开始接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