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事情的利害,你还想退婚吗?”
“我……”梅容轩禁不住踉跄,倒退一步。
“你想退婚就去退,我可没逼你。”她冷哼,说完不再看他,转身离去,留下梅容轩一人在原地失神。
郭燕说的这一席话,听似冷酷无情,事实上却是救他一命,让他明白自己处在什么境地,梅家又是处在什么风尖浪口。
他的决定,关系着梅家今后的荣败存亡,倘若他听了还想退婚,那就随他去吧。
郭燕一如往常地做自己的事,而自那日对谈后,梅容轩便没再来找她,梅家那儿也没有传出退婚的消息,反倒是如火如荼的准备迎娶事宜。
一直到成亲当日,两人拜堂后,她才又见到他。
红头巾被掀起,眼前也蓦地一亮,她抬起脸,看向眼前的新郎倌。
他眉目清朗,斯文儒雅,穿着大红新郎袍,却别有一番飘逸风采。
郭燕心想,这个梅容轩的确长得不错,白白净净的,跟一般男子的气度很不同。
梅容轩只看了她一眼,便把视线转开,连多看都不愿。
她微微拧眉,对他的评论又加了一句……可惜就是个愣头直肠子,有外人在呢,连作个戏都不会。
其实她误会了,自上回梅容轩听了她一席话后,回去沉思良久。他虽然愣直,却也不笨,终究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认命地接受了这门亲事。
为了梅氏全族的安危,他愿意牺牲自己来保护梅家,只不过当他揭起红头盖,看到新嫁娘的容颜时,不由得呆住了。
他见过郭燕平日的样子,却没见过她梳妆打扮成新娘子的模样,这样的她,竟是别有一番韵味,清丽迷人,令人惊艳。
在对上她清澈透亮的美眸时,他突然无法直视她的眼,遂把头转开。
其实郭燕本就是个美人,只不过她从不打扮,常年都是一身窄袖束腰长裤的督卫军服。她也不梳髻,只把头发往上梳拢绑起,脸上也不施任何脂粉,又因为在外奔波,皮肤也比一般女子黑一些。
加上她性子冷,总是不苟言笑,久而久之,外人只注意到她的不好惹,反而忽略了她的美。
媒婆说了许多早生贵子的吉祥话,还督促两人喝下交杯酒,将气氛弄得喜气而热闹。领了红包后,便带着众人退出新房。
屋内的气氛霎时转为清冷,安静而窒人。
郭燕坐在喜床上,梅容轩则站在一边,两人之问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
梅容轩有些尴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想到等会儿必须做的事,他这心里就万分挣扎。
可郭燕却没他那么多心思,等到闲杂人等都走了,她立刻把凤冠霞帔拿下,再将身上繁复的新娘衣裳给脱下,只留下里头宽松的中衣。
梅容轩瞪大眼睛,没想到她这么主动,这……这教他如何是好?
当她站起身走向他时,他不禁有些无措地往后退。“你、你想干什么?”他紧抓着自己的衣襟,一副不愿屈服的模样,心口却七上八下地跳着。
郭燕没理他,直接越过他走向圆桌坐下,拿起筷子挟菜。
她已经饿了一整天,好不容易可以吃东西,遂不客气地大口吃着,还喝了一点酒。
梅容轩在一旁看着,恍悟地松了一口气。
原来她是要吃东西。这也难怪,他是新郎,在宴席上早早就吃饱了,只好呆呆站着看她吃饭。
郭燕很快就把桌上的菜扫个精光,接着便起身去唤人把水抬进来。
洗脸、擦脖子、冼脚、漱口,她做侍卫惯了,所以平日都是自己打理,也不用人服侍。打理完后,她又唤人把水抬走,然后把喜床上那些喜糖收走,整理一番,便脱下鞋子上床睡觉。
“你自便,我先睡了。”丢下这句,她便闭上眼,再也没理会他。
梅容轩瞪着她,一脸不敢置信。
她倒自在,从头到尾对他视而不见,完全没把他当一回事,况且这洞房花烛夜,哪有新媳妇先睡觉的?
也罢,他本来就没想过这个洞房,遂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大步跨出门槛,把新娘子一人丢在新房,另外找间厢房睡觉。
然而,出去没多久,他又悻悻然地回来了。
只因他在外头遇到父亲,父亲说,为了梅氏全族八十余口的性命着想,今晚他绝不能把新娘子一个人抛下,怎么样都得待在屋中圆房,否则这事一传出去,让人知道他在洞房夜不肯碰新娘子,一人独睡他房,肯定会让轩辕大人认为儿子心中还念着安玲珑,所以不肯碰别的女人。
况且,这新媳妇来头不小,不但是兵部郭大人之女,任职左督卫军,还是个会武功的,可不好惹。
梅太医劝儿子一切要以大局为重,今夜忍一忍,把房事给圆了,若是不喜这个妻子,以后再纳个自己喜欢的妾,他想纳谁就纳谁,做爹的绝不拦他。
梅容轩没办法,只得又回到喜房。
他进来后,把身上的新郎帽和新郎服卸下,就坐在椅子上,打算今晚就这么熬着。
这一夜,新房没有任何动静,安静得一点也不像新婚之夜。
隔日,新娘子没落红的事很快就传到梅太医和梅夫人耳中,梅太医气得命人把儿子叫过来,关起门来狠狠骂了一顿。
别看梅容轩生得斯文,骨子里却固执得很。娶郭燕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他实在没办法心里装着一个女人时,还去碰另一个女人,宁可被父亲罚跪祠堂也要守着贞操,宁死不从。
郭燕知道他被梅太医重罚,也不闻不问,继续过自己的日子,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两人井水不犯河水,让旁人看了干着急,却也拿他们小俩口一点办法也没有。几个月过去,某日,梅容轩从药坊出来,走在街上时,突然身后传来一阵骚动,他转身往后瞧,这一瞧不得了,原来是一匹惊马撞倒了沿街小贩,正往他这儿暴冲而来。
他想躲,却不小心踩着什么,身子一滑就倒在地上,眼看就要被马儿踩死,他心想完了,怕得闭上眼。
千钧一发之际,忽尔身子一暖,有人抱住他迅速往旁边滚去,恰好躲过了马蹄踩踏之处。
这翻滚的力道一时收不住,似是撞上了什么,除了撞击声,他还听到女子的闷哼。
梅容轩睁开眼,不由得一怔。适才抱着他翻滚的人竟是郭燕!
郭燕拧眉。“发什么呆,还不快起来。”
他这才惊觉自己还压在她身上,赶紧爬起来,又想到自己应该去扶她,才要伸出手,却见她已经跳起来,迅速朝那匹疯马追去,一下子就不见人影。
梅容轩愣在原地,此刻他脑子里充斥的不是适才的惊险,而是她如何以身相护,救了自己,他甚至还记得压着她时的触感,比想像中的更柔软。
“叹呀,这位公子,您流血了,得快点医治呀!”一名老头上前提醒道。流血?梅容轩赶忙检查自己,发现袖子上真的沾了血时,但又奇怪自己怎么没感觉到痛?
他检查身上,没有找到伤口,甚是纳闷,突然恍悟——
难道这血是她的?她受伤了?
他想起适才跌滚在地,明明撞击声很大,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痛,难不成是因为有她挡着?
想到此,他赶忙撩起袍子,勿勿追去。
他跑得慢,追了半天也不见郭燕半个影子,只有疯马狂奔后留下的一片狼藉。
他勿勿叫了马车回府,一回到梅府,便听管事说少夫人回来了,便直接往她住的兰院奔去。
一进兰院,他立即抓了人问:“少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