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知道,那一定是痛的,他不管,只是因为不在乎,因为心更痛。
他的痛,让她也好痛。
看他这样,让她的心,好痛好痛。
她张嘴,吐出小小声,有些硬咽的字句。
“我不要。”
他浑身一僵,双手绷得更紧。
她舔舔干涩的唇,鼓起勇气,很小声、很小声的,重复:“我不要。”
阿震咬着牙、喘着气,热泪又滚出眼眶,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他痛恨被她看到这样失控狼狈的模样。
她一进门,他就感觉到了,却无法遏止泪水奔流。
为什么没有人阻止她?为什么她要下来?
他想赶她走,想再次开口叫她滚出去,怨恨和无助的恶火,焚烧着他,让他想摧毁一切、捣烂所有,但她在这里。
她就在这里,害怕、惊恐,抖颤着手,却依然跪在他面前,不肯离开。
我不要。
她说,简简单单三个字,将他包围,渗入他耳里,钻入他心中。
这个向来胆小怕事,只会察言观色,深得明哲保身之道,识相得不得了,为了生存,几乎不敢惹火别人,不敢开口说不的小女人,这一回却没有落荒而逃,没有唯唯诺诺称是,反而颤抖的说了一句。
我不要。
他没有办法动,无法再开口,只有无法控制的热泪,一再溢出眼眶。
然后,他感觉到,她缩回了手。
一瞬间,黑暗拢聚,以为她就要走,莫名的恐慌袭上心头,他的手指抽动了一下,几乎想自私的伸手将她强抓住,拉回来搂进怀中,紧拥。
他不要她在这里,却更不想她离开。
他浑身紧绷,克制那冲动。
下一秒,那冰凉的小手再次拂上他的手臂。
她没走。
她只是吸着鼻子,轻轻的、小心翼翼的,一次一点的,清除他手臂上的残渣。
一小根木屑、一小片玻璃,还有那些在他头发上的玻璃碎屑。
那怯怯、温柔小心的动作,让他喉头不由得紧缩,热泪更加泉涌,胸腹中那难以抑制的怨懑,那些宛如尖针般利刺的愤怒,仿佛随着她的指尖,被一点一滴的抚平、摘除。
她的动作,很慢很慢,好轻好轻。
然后,她伸出手,握着他的双手,轻轻拉开。
他屏息,微僵,一瞬间,反射性的想抗拒,但她是如此温柔、那么坚定,下一秒,柔软的唇瓣亲吻着他僵硬残破的双手,那是好轻好柔的吻,他无法抵抗,不能拒绝。
不自觉,被她拉开了手,看见了那个跪在他身前的女人。
闪烁的灯光下,她看起来好苍白,乌黑的大眼中,盈满水光。
“没事的……”
她握着他的手,泪眼汪汪的瞧着他,悄声安抚道:“没关系的……”
阿震喉头一哽,只觉滚烫的泪,一再从灼热的双眼满溢而出。
难以言喻的痛楚与苦涩,如岩浆般上涌,烧灼着喉咙,在他的舌尖翻滚。
“不可能没事的……”他痛苦的看着她,嘶哑的颤声开口:“不可能没关系的……”
她的世界如此简单,他不想告诉她,不想将事情说出来,但长年的压抑,到了极限。
他哭着,嘎哑的笑了出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晓得,那个人已经死了,代替我死去,我才是那个身体……”
“什……什么意思?”可菲呆愣的看着他,一脸困惑与茫然,惶惶的问:“谁……谁死了?”
他应该要停止,不要再继续说下去,现在还来得及,把一切解释清楚,只会让她吓跑,但他无法再隐瞒下去,无法再继续这样欺骗她。
眼前这个女人,如此单纯又无知,他不应该拖她下水,但那个人是危险的,是狡诈又没良心的恶魔,他不能再这样让她什么都不知道的留在这里,他也不想让她从旁人口中知道这件事。
他已经拖得太久、太久了。
心脏,撞击着胸口,大力收缩。
他看着眼前这个多年来,喜欢着他,暗恋着他,任他若即若离,把她当所有物的小女人,忍不住伸出手,抚着她柔嫩的脸。
她没有闪,没有躲,只是傻傻的跪在他身前。
当他低头亲吻她时,她只是小小的抽了口气,羞得满脸通红。
他不该这么做,却又无法不做这最后的挣扎,试图在她身上烙印、留下些什么,让她记得他,想着他,恋着他,更加更加在乎他。
可菲呆了、傻了,怎样也没想到他会吻她。
那么多年了,那么多年,他一直强调,和她只是朋友,好朋友。
虽然偶尔,他总会在夜半时来找她,但也只是拥着她睡觉而已,除了睡觉,什么也没做。
他说是因为她月事来肚子会痛,他说是因为阿南会半夜工作,吵得他睡不着,他说有寒流来袭、天气太冷她一个人会冻着,他说项楼太晒、天气太热,她在他地下室阴凉的房里比较好睡……
他说他说,他总是有很多理由,到最后连理由也没有。
她不在乎理由,不在乎为什么,她只想和他在一起,什么都行、什么都好。
他的气息是如此灼热,唇舌那般温柔,强壮的胸膛,坚实的体魄,他将她紧拥在怀中,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感觉到他的心跳,那么急、那么快。
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个男人。
只剩下他。
阿震。
第16章(2)
然后突如其来的,他喘息着,退了开来。
她依然感觉晕眩,无法思考,脑袋里热烘烘的。
灯光,闪烁不停,在他脸上形成明灭的暗影。
她可以看见他眸中的阴郁与凄然,还有恐惧和渴望。
他深吸了口气,再吸口气,大手捧着她的脸,拇指抚着她湿润的唇,暗哑的张嘴,悄然吐出那些折磨他多年的真相。
“我是复制人。”
可菲眨了眨眼,还在恍惚,一时间不能明白。
“麦德罗的复制人。”他痛苦的看着她,告诉她,“我是被制造出来,供人利用的身体。”
她小嘴微张,呆看着他。
“我不是自然受孕的产物,我是一个叫麦德罗的疯狂科学家制造出来的复制人,因为他需要一个身体,年轻的身体。”
他热泪盈眶,嘎哑的坦承:“如果不是因为耿野、海洋与莫森,当年将我从研究所带出来,现在死的,应该是我。”
她一脸震慑,满眼愕然。
凝望着她震惊的表情,他的心口收缩,再收缩,下颚紧绷的挤出那令人骇然,却又再真实不过的字句。
“死的,是我。”
***
她的脑袋转不太动。
因为他的吻,她不中用的脑袋还处于过热的当机状态中,当他吐出那些字句时,她真的一下子没有听懂。
所以,只能微张着嘴,呆看着他,努力驱策脑袋动起来。
麦德罗?OK,她知道,那是静荷学姐那案子的幕后主使人,也是之前试图绑架阿南的那个疯狂科学家。
但阿震是麦德罗的复制人?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差点把这个笨问题问了出来,幸好她的蠢脑袋终于开始转动。
妈呀,当然是一开始。
阿震是麦德罗的复制人,他是麦德罗制造出来的身体?这是开玩笑的吧?
“不是,这不是玩笑。”他瞳孔一缩,嘎哑回道。
她眨了眨眼,才发现自己这次还是不自觉将问题脱口。
“我是他的身体,是他制造出来的备份。”
她注意到,他缩回了手,开始退缩。
“他复制自己,制造另一个身体,他绑架阿南,是因为希望阿南能替他动换脑手术,好得到永恒的年轻,让他能够长生不老。”
明灭的黑暗之中,他的表情有些扭曲,带着愤恨、不平、怨懑,还有……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