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霍然坐了起来,一颗心跳得又惊又急。
叹息声?怎么会有叹息声?难道是……
想到这儿,夏蓝蓝身上的鸡皮疙瘩全都立了起来。
难道真给崔翎猜中了,这家饭店闹鬼?
“唉!”又是忧闷至极的一叹。
这一次,夏蓝蓝听清楚了。喟叹声是从阳台传进来的。
“是他。”夏蓝蓝心头一震,不知不觉跳下床来。
隔壁房分别住着赵世扬和沈玉书,那一声又一声的叹息声,分明是由隔壁阳台传来的。她轻声走到阳台上,只见赵世扬果然抱着酒瓶独坐在隔壁阳台。
“你怎么还不睡?”夏蓝蓝出声问道。
“蓝蓝……”赵世扬抬头一看,眼光闪烁着迷离凄幽,“我睡不着,每想起你和他出双入对的情形,我的心就痛得如同刀割。”
夏蓝蓝听得好心酸。“我也不想令你难过,可是爱情是无法勉强的。”她倚着栏杆说道。
“蓝蓝,我不服气。”赵世扬也站到栏杆旁,两人隔着一方空隙对看,“说真的,我根本就不相信沈玉书的鬼话,什么前世今生?哼,凭他那双眼睛就能证明吗?他如果不是神经病就是骗子蓝蓝,我还是要劝你小心点,回头是岸,请你清醒过来,好好看清真正爱你的人是谁。”他说得含怨带恨。
夜深时感情特别脆弱,夏蓝蓝想起赵世扬这半年来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心情不禁变得异常沉重与低落。
“我真的很感谢你……”她揉揉湿热的双眼,声音含着几丝哽咽。“可是,我必须告诉你,我相信他。”
“你相信他!?哈哈!”赵世扬干笑两声,“不,你根本就搞不清自己在做什么,我才是唯一真正爱你的人,我爱你爱到可以牺牲自己的性命。他呢?他敢说他可以为你牺牲性命吗?他敢发誓吗?”他目光如炬地瞪着夏蓝蓝。
夏蓝蓝惆怅得无言以对。赵世扬实在太痴情了,可惜,她只能辜负他。
“我不必发誓,因为我早就做过了。”
一道宏亮的声音划破幽静,夏蓝蓝连忙回头一看,魁梧粗犷的沈玉书正倚在另一边的阳台上。
夏蓝蓝情不自禁地靠向邻近沈玉书的那端。
赵世扬气得双眼几乎要冒出火花。“哼,你这家伙比狐狸还狡猾,尽拿一些无法证实的例子来诓骗纯情少女。”他当然明白沈玉书在提火烧咸阳宫的事。
夏蓝蓝紧张地瞄了沈玉书一眼,她好担心这两个男人会吵起来。
不料,沈玉书竟然哈哈大笑。
“是不是真的,能不能证实,虞姬心里自然明白,我没兴趣向你解释。”沈玉书咧嘴哂笑。“不过,我倒,知道胆小的人总是特别爱吹嘘自己有多勇敢。”
赵世扬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上次他没有拼命抢回夏蓝蓝,已成了大家的笑柄。崔翎骂他骂了一整路,欧晨珞冷眼瞧他,不屑和他讲话。现在这个自称项羽投胎转世的疯子又对他冷嘲热讽,指桑骂槐。
不知夏蓝蓝是否听出这疯子在指什么事?赵世扬看、向夏蓝蓝。
可怜的夏蓝蓝露出左右为难的神色。她一下子看他,一下子看沈玉书,仿佛正为了不知该帮谁而烦恼。
“哼,我不是那种善于道人是非的小人,我懒得继续和你这种人说下去”赵世扬先发制人,话一说完,他立刻转身走进卧房。
夏蓝蓝和沈玉书错愕地对看一眼。
“别理他,”沈玉书朝她说着。“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你还是早点休息。”
他的声音温柔得如同星光。
“嗯。”夏蓝蓝乖巧地点着头,“晚安。”
“晚安。”
天方破晓,饭店一楼的中庭咖啡座内疏疏落落坐着十几名早起的客人,空气中盈满了浓郁的咖啡香与甜丝丝的奶油味。
沈玉书一面喝咖啡,一面看着人群,放在他面前的面包完好玩缺他在等夏蓝蓝,他要和她一起吃早餐。
蓦然,一道光鲜耀眼的身影自他面前晃过。
沈玉书撇撇唇,好碍眼的男人!
“早啊?”赵世扬竟然笑嘻嘻地向他打招呼。
沈玉书狐疑地瞥他一眼。
赵世扬在隔壁桌坐下。“早啊,昨晚睡得好不好?”他满脸春风地问。
沈玉书挑挑眉,这姓赵的小子在玩什么把戏?
“早。”他冷冷答了一声。
赵世扬见沈玉书一脸冰冷,便不再说话。他一边喝咖啡,一边打开手中的书本,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沈玉书别过脸去。
不久,赵世扬发出怪异的笑声。
沈玉书不想理他,依然静静喝着咖啡。
但低低的怪笑不一会儿就转为捧腹大笑。
沈玉书凝凝眉。
赵世扬见沈玉书毫无反应,立刻扯开嗓子念着:“汉高祖刘邦堪称是上智之人,他运用谋臣的艺术,足以作为现代企业家在用人方面的模范。至于有勇无谋的项羽,则是失败者的殷鉴。他凭恃武力,刚愎自用,能伸不能屈,只称得上是一名毫无智慧的莽夫罢了。”他照着书本念,愈念愈大声。
沈玉书转过脸来,豪气的脸孔布满寒霜。他早就知道赵世扬不安好心。
赵世扬还是笑着,他扬扬手中的书本,兴高采烈地说:“哈,这本书实在写得太好了,见解精辟独到,一针见血。回台湾后我要买个几千本,分送给亲朋好友。这么好的书千万不能埋没,哈哈哈——”
赵世扬卖力地笑,在夸张的笑脸上,恶意的嘲弄无所不在。
哼,要斗力,他赵世扬的确斗不过沈玉书。但是,说到斗智,他可比谁都厉害,沈玉书这个长年关在山上的野人,哪是他赵世扬的对手?
赵世扬愈想愈得意,报复令他心情大好。
沈玉书双眼一闪他突然俯向邻座,一把抓住赵世扬的领口。赵世扬没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吓得脸色惨白。
“你……你想做什么?”赵世扬直打哆嗦。
沈玉书双眼一眯,寒光自低垂的眼帘射出,一抹怪异的笑浮上他的唇角。
赵世扬冷得直打寒颤,沈玉书的怪笑令他联想起项羽击破老虎头壳的情节。
“喂,你千万别乱来啊!”赵世扬连忙用双手护住自己的头顶,“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可别乱来啊。”他抖得好厉害。
“哼。”沈玉书把赵世扬揪到面前,两人的脸孔间只有小小的距离,“奇怪,我怎么觉得你愈看愈像刘邦呢?”他嘿嘿笑了起来。
赵世扬一听,头皮全麻了。糟糕,这疯子自认是项羽,万一自己真的被他当成刘邦,铁定会尸骨无存。这下子真的糟了!
“我不是刘邦,我不是刘邦!”赵世扬抱着头乱吼。”你不是吗?”沈玉书笑得好邪。
“我不是!”赵世扬几乎要吐出来了。老虎脑浆四溅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的胃翻搅得像海浪
围观的人群也议论纷纷、窃窃私语着。
沈玉书脸孔一沉,双手松了开来。
赵世扬像个泄气的皮球,无力地瘫在座位上。
“我再警告你一次。”沈玉书阴恻恻地说。“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刘邦,否则下一次我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魂飞魄散的赵世扬茫茫然地颔首。
沈玉书坐正身子,若无其事地喝起咖啡。
紧张的人群纷纷走回自己原先的座位。
当大家认为可以安心享用早餐时,咖啡厅突然震动了一下,一声巨响淹没所有的声音。
“瓦斯爆炸,赶快逃!”楼梯口奔出数道仓皇的身
“起火了,二楼以上全都着火了。”
“啊——”
“救命啊!”
“快逃命!”
焦灼的气息淹没了咖啡香,咖啡座内乱成一团,大家惊慌的逃向门口。
“起火了!?”软趴趴的赵世扬一跃而起,他以惊人的速度朝门口跑去。
“等等!”沈玉书拉住赵世扬,匆促地问:“虞姬好像没有下来,你刚刚有没有看到她跑下来?”
赵世扬急得满头大汗,他用力甩开,沈玉书的手,“神经病,赶快逃命吧。”狠狠白了沈玉书一眼之后,他又以赛跑的速度冲向饭店门口。
更多的人潮自楼梯奔下,沈玉书的目光在狼狈逃命的人群中搜索着夏蓝蓝的身影。
“快逃啊,火已烧到楼下来了。”有人朝呆立不动的沈玉书大叫。
沈玉书反而朝楼梯奔去。
“不对啊,是那边!”有好心人向他喊道。
沈玉书撞开仓皇逃命的人潮,冲上楼去。
“表哥。”迎面而来的竟是崔翎,她哭着抱住沈玉书。“好可怕,我们住的四楼全都陷入火海了,幸亏我的房间就在楼梯旁,否则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沈玉书一听,如遭五雷轰顶,全都陷人火海之中了?那……虞姬……他的脸庞苍白如纸。“表哥,我们快逃。”崔翎拉着他的手大叫。“虞姬!”沈玉书悲吼一声,他用力推开崔翎,高大的身影冲人浓烟密布的三楼。
被推倒在扶手旁的崔翎,只能跟睁睁望着他消失在浓烟里。
她的眼睛空洞茫然,无神的眸子仿佛两颗冰冷的玻璃珠。
她终于领悟到一个令她心痛的事实。在表哥沈玉书的心里,根本没有她这个人存在。
他奋不顾身地冲入火窟,然而并不是为她,而是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女孩……
她痴恋十余年的表哥,根本就不在乎她的生死啊!
崔翎用双手掩住悲戚绝望的面孔。
周围的空气是热的,她觉得像置身冰窖般寒冷。
浓烟像张牙舞爪的鬼魂纠缠着沈玉书。
心急如焚的沈玉书沿着楼梯直冲四楼。
金黄色的烈焰挡住他的去路。沈玉书咬咬唇,他是西楚霸王项羽,烈火阻挡不了他。
两千多年前,他也曾经与烈火搏斗过,那一次,他赢了。这次,他同样能够救出爱人!
他大步一跨——
蓦然,一阵痉挛让他高大的身躯斜斜晃晃地倒了下来。
“不,不要。不要现在!”沈玉书焦灼地嘶喊。
苍白占据他的面孔,炙痛封住他的喉咙,他瘫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
“不!不!”他的脸孔已经开始扭曲,晕眩、疼痛,瘁挛一波波让他几乎招架不住,无名怪症又来纠缠。
沈玉书集中所有意志力,匍匐爬向前方。
不!他不能晕过去!他要救虞姬!
晕眩一波强过一波,但沈玉书咬紧牙根,说什么他都不能晕过去。
虞姬,虞姬,我来救你了,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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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熊烈火吞噬了一切,夏蓝蓝被浓烟呛得昏沉沉的。
火?怎么又是火?她捂住刺热的眼睛,昏昏沉沉地想着。
她的眼帘重得不听使唤,她的喉嘴干涩得几乎要裂开。
无情的火舌毫不留情地吻上她的牛仔裤。
“不,他一定会来救我。”夏蓝蓝用外套拍熄裤管上的火舌。
纵然她相信沈玉书会来救她,但是,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
火焰很快就会吞没她脚下这块地板,到时候,她恐怕只能含恨西归。
在悲伤绝望中,她揉揉被薰得流出泪水的双眼,
她终于体会到虞姬困在火宫中的心情了。
虞姬想着项郎;她牵挂着沈玉书。不同的时空,热气令人窒息,夏蓝蓝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
火、烟,雾、水……
她感觉自己正在做一个乱七八糟的梦。
啊,沙漠,金色的沙漠,火热的沙漠……
夏蓝蓝长吁一声,缓缓躺向泛着金光的沙漠,她要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虞姬!”
一记嘹亮的呼喊惊破所有虚缈,夏蓝蓝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
“啊!”她连忙站正身子,天啊,她差点睡倒在火堆中。
可是,刚刚那声呼唤是……
“虞姬?”
火场中窜出一道高大的身影。
“项郎,我在这里。”夏蓝蓝焦急的大喊。
沈玉书露出虚弱的笑容,他拖着蹒跚的步履,慌张地奔向她。
“项郎。”夏蓝蓝搂住他火烫的脖子,欢喜的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眸。“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她悲喜交加地哭喊。
沈玉书欣慰地抱起她。“虞姬,你终于喊我项郎了,我好高兴。”
“项郎……”夏蓝蓝的双唇颤了一下,没错,她竟在不知不觉中喊他项郎,这……
沈玉书的脸孔逐渐恢复血色,痉挛的身躯突然血脉畅通,僵直的双腿又回复到平日的刚健。
方才,他是凭借超人的意志,才能挺直瘫软的身躯,现在,真诚的爱情解除了他身上的苦痛,他感到一股前所末有的轻松。
他抱紧爱人,转身冲向熊熊火堆。他是西楚霸王,烈火阻挡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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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烧掉了美丽的饭店,旅客的行李也都烧个精光。
“现在该怎么办呢?”夏蓝蓝仰脸问沈玉书。
“定远县离这儿极远,要坐上一整天的车,我看我们还是先找一家饭店住下,明天一早再出发。”沈玉书伸手拂拂夏蓝蓝散乱的发丝。
“好。”夏蓝蓝笑得好甜。他是她的守护神,有他陪着,她永远不必担心。
“走吧。”沈玉书握住夏蓝蓝的手。
两个人手牵着手,笑盈盈地往前走去。
“蓝蓝。”赵世扬挡住他们。“你听我说,我真的以为你早就逃出来了,如果我知道你还在里面,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冲进去救你。”他还想扳回劣势。
“是吗?”沈玉书恶狠狠地瞪他。
赵世扬避开沈玉书的目光。
“没关系。”夏蓝蓝伸手拍拍赵世扬的肩膀。“反正我平安无事。”
她并非在说客套话,她的内心真的很平静,无怨无尤。
“不!”赵世扬一听更加着急。他伸手要拉夏蓝蓝,却被沈玉书挡了回去。“你一定以为我是一个只会花言巧语的花花公子,对不对?不,蓝蓝,我不是那种人,我昨夜所说的话是真的,我真的可以为你牺牲性命!”他气急败坏地喊着。
沈玉书眯眼冷笑。睁眼说瞎话的人可真多啊!
夏蓝蓝露出恍然明白的神情。
“你不提的话,我阜就忘记你昨夜曾经说过这种话。”她云淡风轻地说。“况且,舍身救人并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事,换成是我,我也不会冲进去救你。你没有做错,千万别自责。”她试着安慰他。
这场火烧掉了她内心中某些东西。这场火令她看清了更多的真相。
她也察觉到,赵世扬对她并没有痴情到生死相许的地步,然而,这个领悟并没有令她感到沮丧,她反而松了一口气,郁结在心中的罪恶感一扫而空,心情变得舒畅宁静。
赵世扬僵在原地,蓝蓝说得毫不在乎,看来她的心中分明已经没有他的存在了。他半年的心血完全泡汤了。
“喂,别挡路。”沈玉书冷冷地道。
赵世扬的脸孔沉了下来,“夏蓝蓝,你开除了。”他阴沉沉地说。
“什么!?”夏蓝蓝惊呼。
“哼!”赵世扬冷笑一声。“你回去后,不用到时风新闻台来工作了。”
夏蓝蓝完全震呆了,她惊疑不定地瞪着赵世扬。眼前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真的是赵世扬吗?
“既然你想谈恋爱,就尽情谈个够吧。”赵世扬讽刺道。
夏蓝蓝明白了。“你怎么可以公私不分?”她疾言厉色地回道。“你不是很欣赏我的才华吗?你不是说我具有成为闪亮巨星的潜力吗?你怎能因为个人的感情因素,就随意开除一个优秀的人才?”她无法接受这突来的打击,她要据理力争。
“才华?哈哈!”赵世扬干笑几声。“像你这种程度的毕业生,一年不知有几千人。你真以为你是靠实力进到时风的吗?哈,少蠢了,如果不是看上你还有那么一点姿色,我干嘛浪费时间接近你?夏蓝蓝,醒醒吧,没有我的庇荫,你就算挤破头,也找不到比较像样的工作。”
哼,夏蓝蓝浪费他那么多时间与心血,他好不甘心。
夏蓝蓝气得脸色发青,她如何都想不到赵世扬会是这种尖酸刻簿之人。
“哼,你走吧,你尽量——”
砰的一声,沈玉书一拳打向赵世扬。
赵世扬捂着被沈玉书挥了一拳的下巴,跌落到地面。
“你敢再批评她一句,我就宰了你!”沈玉书怒吼。
“哼!!”赵世扬抹掉嘴角的血渍,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沈玉书抛下警告意味浓厚的一眼,转身搂住夏蓝蓝的双肩。
“别理他,那种烂公司不待也罢。”他轻声哄着她。“别想这些事,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
“嗯。”
两人相依相偎,朝热闹的街市走去。
望着紧紧相依的身影,赵世扬嫉妒得几乎要发狂,他吃力地站直身,无边的怒浪在他心中翻涌。
“欢迎加入心碎俱乐部。”
他背后突然响起一记冷冽的声音。
赵世扬回头一看,背脊不禁凉了起来。
那是脸色惨白的崔翎……
跨越时空的瀚海,历尽风霜与寂寞。真情,无怨;真爱,无悔。
——水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