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熙缓缓地抬起头来,见吴萧那像是天要塌下来的表情不禁微微一笑,“什么事急成这样?”
“黎儿,唉,我是说未来的少夫人被沈公子带走了!”他拦也拦不住,只能赶忙跑来找华熙。
“沈奕?”
华熙挑高了眉,“他带走黎儿做什么?”
“沈公子他说、他说……”
“说什么?快说!”
“他说黎儿心甘情愿要跟他走,谁也别想拦他,还说……他会准备好聘礼,改日请专人送进府来。”
冷了脸,华熙的唇不悦的抿成一直线。
“黎儿真心甘情愿跟他走?”
“好像是的,而且她的手还挽在沈公子的手臂上。”吴萧边说边观着华熙的表情,小心翼翼地。
任少爷多么的好脾气,新娘子在成亲前一天被人给带走,绝对是件令人无法容忍的事。
“走多久了?”
华熙沉了脸。
“刚刚离开,不过我想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出府了。”少林寺的那些人一见沈奕,二话不说的全让开一条路,华府好像突然间变成了皇城。
这个笨丫头!
一天不惹事好像会要她的命似的!该死!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就这样?没别的了吗?
“少爷,明儿的婚礼——”
“照常举行。”
“嗄?可是新娘子已经走了啊,少爷。”难不成随便抓个人充数吗?
“时辰到了,她自然会出现,你只要把婚礼的一切细目办妥即可,其他的事就不必担心了。”
“少爷,你想跟沈公子抢人?”
“不然你说呢?”
“放弃黎儿吧!她那种不像姑娘的姑娘,没什么值得少爷留恋的,犯不着为了她触怒那个沈公子……”吴萧的话越说越小声,到最后那几个字根本就是几不可闻。
华熙的眼神让他不得不把接下来的话全给吞进肚子里。
他不是故意要这么说黎儿的,他也疼那丫头啊,只不过他更心疼少爷,少爷为了黎儿承担起多少不必要的质疑责怪,甚至为了不想让黎儿知道太多不必要的事而担心,把她搁在荷风居里让他看着,那丫头却忘恩负义的勾着另一个男人的手开开心心的离开华府。
他看不下去啊!待在华府几十个年头,何时见少爷此番愁眉不展过?
“你是她爹爹,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
“唉!我吴萧何德何能能有她这样不凡的女儿?”打从他知道陆黎儿就是陆景淳的千金后,他就再也不敢妄想那丫头再喊他一声爹爹了,老实说,这让他一度若有所失,心情低落得很。
“她既已喊你一声爹爹,就永远是爹爹了,更何况陆景淳已经不在人世,你就算是她唯一的亲人。”
“我攀不上她这样的身份地位。”
华熙微笑的摇摇头,“吴总管,你这是多虑了,黎儿根本就不会在乎这些繁文缛节,更不会在乎什么身份地位,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
“她,天真、霸道却善良,没有心机也没有心眼,说起话来直接坦率,她若真看不起你,当初就不会要认你当爹,所以一开始她便是喜欢你的。”
“是、是吗?”
“当然,我何时骗过你?”
“少爷真是了解黎儿啊!我还以为……”
以为少爷只是一时被黎儿那份特别、不同于一般姑娘家的洒脱给迷昏了头。
“以为我是为了钱所以娶黎儿?”
现在大概整个长安城内的人都这样看他了,他无所谓,他只在乎黎儿的处境,为了保护好她,就算让全部的人都误会他,他也在所不惜。
“当然不是,华府的产业可比陆家庄多上好几倍呢。”
华熙嘲弄的摇摇扇,“钱永远不赚多,不是吗?”
那沈奕,不就是坐拥半壁江山还不知足的代表吗?
近来忙着应付陆家庄的人倒是忽略了他,才让他来去自如,有了可趁之机把黎儿给带走。
失策!
防了所有人,独独忘了防他这个大贵人……
***
一见到皇宫侍卫一列列的跪地恭迎,仰头再看看那高耸人云的皇殿气势,陆黎儿的神经再大条也知道自己究竟招惹了什么人,更别提那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接龙似的喊叫声——
“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
化名沈奕,亦即当今圣上李天子不悦的挥了挥手,瞪了跑到身边的小光子一眼,“朕回来要你去大肆宣传了?”
“小光子该打!”
小光子边说已边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沈奕扬眉一笑,伸手拉过陆黎儿,“小光子。”
“小光子在。”
“这位是陆姑娘,也是朕即将策封的妃子,呃,就叫黎妃吧。”
嗄?
这姑娘才一进宫就让皇上直接封为妃子?这可真是天大的消息啊!铁定要让后宫闹翻了过来!
不过,这不干他小光子的事,他只管嘴巴甜就好。
小光子也不问什么,直接冲着陆黎儿便喊了一声,“黎妃娘娘。”
“见鬼了!不准你这么叫我!”
陆黎儿早被吓呆了,小光子这一喊终是让她回过了神,忙不迭甩开沈奕拉着她的手。
小光子被她这一喝,不明所以的望了一眼沈奕,“皇上,这……”
“朕这爱妃性情特别得很,她越是唱反调就表示越爱朕,你别大惊小怪的让人看笑话。”
小光子闻言赶忙点头称是,“是,皇上。”
“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沈奕挥手赶人,直接把陆黎儿给拉到自己寝宫。
“你这个骗子!”陆黎儿气得直跳脚,伸手指着他的鼻子骂道:“骗子!大骗子!我什么时候答应当你的妃子来着?”
“在华府的时候你亲口答应的,你忘了?你说要跟着我——”
“你说只是做场戏好让你带我出府罢了,你现在怎么可以把它当真呢?”
“君无戏言,朕说过的话都算话,要不是你同意当朕的女人,朕根本不可能冒着被人控诉抢夺民女的罪名,公然把你从少林寺的保护下带出华府,现在全部的人都看见你跟朕走,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朕带走的女人,不管碰还是没碰过,这世间都无人敢再染指,这不是刚好称了你不想嫁给华熙的心意?你不感激朕反而在这里大吼大叫的,真是忘恩负义的小东西!”
“君无戏言?准知道你是君来着?皇上就可以当骗子吗?”她气自己被这个人耍得团团转。
“朕说过朕不是皇上吗?朕只是没提自个儿的身份而已,但你也没问啊,怎么可以怪到朕的头上?”
“你、你卑鄙无耻!”想到自己像个笨蛋似的被他拐来,陆黎儿就一肚子火,“那些什么遗言的也是你编的吧?为的就是把我给骗进宫,对不?”
“那些不是朕编的,令尊确实在生前便把遗书交给华熙保管,因为他知道自己身处险境,随时会有不肖分子想要谋财害命,所以亲手写了一份书卷搁在华熙那儿,这些大家都知道。”
这回要不是岳如筝因爱生恨,在得知陆黎儿乃陆景淳之后,把那份遗书内容公诸于世,他可能要永远被蒙在鼓里。
也就是因为华熙对他隐瞒了他与陆景淳熟识至此的事实,他才非得出出这股怨气不可。
“那又如何?”
没想到爹爹如此信任华熙,她怎么会轻易的怀疑起他来了呢?她真的很没用。
“这样你还不明白?他早知道有这份遗书却一直没把它公开,为的就是减少竞争者,早点把你娶过门,陆家庄的…—切就归他了。”
“他才没你这样卑鄙!”
“朕卑鄙?”
“可不是吗?你用尽心机把我骗到皇宫里来,又要我当你的妃子,难不成是因为你爱我?”陆黎儿冷冷一笑,“一双眼睛看的还不是只有陆家庄的商业利益而已,就算你贵为天子,也与一般凡夫俗子无异,庸俗得紧!”
“你!”
沈奕连连被骂了几次,俊雅的尊容转眼间狰狞了几分,“—进宫朕就要封你为妃,你该叩头谢恩才是。”
“谁希罕当你的妃子?我宁可在华府里当丫鬟!”在华府当丫鬟,她一样吃好穿好,没事还可以骂骂人,去拍卖会里乱砍乱杀一通,谁要被关在这个鬼笼子里面当金丝雀啊!
“哼,不识抬举的丫头!”他贵为一国之尊,对她已经够忍气吞声了,“别以为朕不敢对你怎么样,光是刚刚你那些话就足以让你被送上断头台。”
“那就把我送去啊!我倒想看看一国之尊能欺压民女到何种境地!简直是丢我们大唐人民的脸!我还以为我朝国君十分圣明英武,今日看来只不过是鼠偷之辈,专拐、专抢、专骗,只会欺负人!”
“你!”
沈奕被她一席话说得脸色一变再变。
要不是看在她还大大可以利用的份上,他早叫人把她拉出去砍了,还任她在这里指着他的鼻子叫嚣?
“我什么我?”陆黎儿叉起腰来回瞪着他,“快把我放出去。我不想待在这里,更不要当你的妃子,你听见了没有?”
“你这刁蛮的丫头!”沈奕起身,手一扬,索性点了她的睡穴,把她给放上床榻,“小光子!”
“小的在。”
小光子闻唤忙奔了进来。
“把她的衣服全给我脱了!”
“嗄?皇上……”
“叫你做你就做!”
“是……全脱了吗?”他虽是太监,但是还是不太妥吧?看了皇上女人的身体,他又不是真不想活了。
沈奕闷闷的看了他一眼,“留下一件肚兜好了,脱完了就出去。”
“是,皇上。”
***
夜晚子时,皇宫内苑的屋檐上一抹白色身影飞快地轻点足尖于其上,忽高忽低,如人无人之境,一直来到皇帝的寝宫,这抹白色身影纵身跃下,往依然有一丝星火的窗边望了进去——
“爱卿既然来了,就进来吧。”沈奕早巳闻到空气中有着一抹不寻常的气流,任他华熙武功再高,还是掩不了那一丝的浮动。
既然主人都这么说了,华熙索性直接推门而人,把面巾扯下。
“坐啊,走了大半天,也该累了,案上还有热茶呢,朕这待客之道显然比爱卿来得好些吧?”
“把人交出来。”
“急什么?”沈奕端起热茶喝了一口,“她对你很重要?是吧,想也知道,陆景淳的女儿嘛,代表着白花花的银票,大家合会抢着要。”
“大家抢着要也没什么,就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跟着凑热闹?”
“陆景淳死了,总要有人代替他在沿海的商业地位啊,据说他女儿得到他的真传,自然是最好的人选,她要成了朕的女人,东南沿海一带的商情不都在本天子的控管之下,你说是吗?”
省得死了一个人就搞得宫里鸡飞狗跳,他的消息甚至没有华熙来得灵通,这让他这个当皇帝的当得很呕。
“得到她的人得不到她的心,你以为她会替你卖命?”华熙冷冷一笑,“恐怕当她知道你的身份是大唐天子之时,已经把你骂得狗血淋头,让你恨不得找人把她推出去砍了吧?”
啧,这华熙倒是挺了解那丫头的嘛!
沈奕看了他一眼,起身在寝宫里走来走去。
“别想了,把她还给我是你唯一可以作的决定。”
闻言,沈奕挑了挑眉,“爱卿,你这是在威胁朕吗?”
“如果你不想身败名裂的话,最好听我的。”他们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之间隐然的厉害关系。
当年,大唐开国皇帝李渊倚重少林,进出皇宫都由少林寺弟子保护,甚至在他开疆辟土之际立了不少汗马功劳,后来几个天子也纷纷倚重少林,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而当今圣上,更是自幼在少林学武,跟华熙是同门师兄弟,两人的武艺一直在伯仲之间,或者说,沈奕略高于华熙一筹,毕竟每次比试沈奕都险胜华熙。
然而沈奕的师父,少林寺住持方丈,却是华熙的生父,以当今大唐倚重少林的程度,华熙就算再惹人厌,他这当天子的也想动动不得,得罪不得,只能任由华府商号坐拥地方大权,连要个捎息都得自己当偷儿潜进府去打听。
呕啊!呕死他了!不挫挫华熙的威风他就是不甘心!
“来不及了!”沈奕闷闷的开口,扬起眉扫了华熙一眼。
“什么意思?”这回,华熙当真凝了脸。一种不好的预感在他的心头上一闪而过。
“你自己瞧瞧不就成了。”沈奕冷笑一声,扬起一道劲风把床帘给吹开——
陆黎儿浑圆的香肩和一只玉腿微微地露在被子外头,长发披在她白皙无瑕又光裸着的背上,她似乎累倒了,正睡得香甜。
华熙的下颚在瞬间紧绷,修长的指被激怒的紧握成拳,白色风雅的袍子下,挺立的身躯难得的竟隐隐浮动着杀气……
那杀气,让当今天子也觉得浑身上下不对劲……
那怒火,当了十来年师兄弟的他从未曾见识过……
他是真的爱那刁蛮丫头吧?该死的爱!可能连弑君也在所不惜了。
见华熙往前走了一步,沈奕不由得开口警告道:“华熙,朕劝你想杀朕前最好三思,不要说你打不过朕,就算把朕打死了,你带着她也绝对走不出皇城。”
唉,为什么他觉得自己说出口的威胁隐隐发着抖呢?真是见鬼了!他又不是打不过华熙I
“你可以试试。”华熙气极,一掌震碎了那张千年古玉雕琢的玉石桌。
轰天巨响震惊了皇宫内苑,引来了上百名侍卫就要冲进门护驾——
“全给朕待在外头不许进来!”沈奕瞪着眼前被震得粉碎的心爱玉石桌,对华熙又气又恨。
但,庆幸啊庆幸,那一掌不是朝他劈来!唉唉唉,他可不想没吃到肉就无辜的被打,整人整到自己身上那也太冤枉。
不过,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从此事看来,这华熙当真不把他这个当今皇上给放在眼底,为了一个女人可以生死不顾,六亲不认,就不怕他派人抄了华府,灭他九族?
“说,你究竟是怎么把黎儿骗进宫来?”
“朕怎么会骗人呢?只不过告诉她关于陆景淳遗书早放在你那儿的事,还有遗言的内容而已。”
华熙眯起了眼,“你是存心的?”
“不,无心的、无心的,真的!”一把折扇已搁在他的喉头上,真要有心也得说无心。
没想到华熙的身手那么快,他竟然连避都来不及。
以往的比试,看来华熙都拿他当猴子耍,根本没尽全力,他对他的恨,当真又要添上一桩!
“人我要带走。”
“请自便。”
“从今以后,不准你踏进华府一步。”
“喂,朕是皇上。”
“那就叫人用八人大轿把你扛过来,我会通知附近的好兄弟前来劫富济贫,你尽管多来几趟无妨。”
华熙回头将陆黎儿用丝被包裹住扛上肩,直接从大门走出去,上百名侍卫全围了上来,为首者正是少林寺林师叔,也就是他生父的师弟。
“是你?大半夜的跑来这里干什么?”林师叔手一扬,退了侍卫,关心的趋上前。
华熙抿唇一笑,“讨回我的新娘子。”
“嗄?皇上他——”
“师叔,你该多提点提点他,免得他的脑袋瓜子不小心在某一天夜里落了地。我先走了,明天还要忙呢。”说着,华熙带着陆黎儿提气飞身离开。
沈奕这才缓缓地走出来,见众人都还在,看了他又要跪下,忙不迭袖袍挥了挥,“全都给朕下去,朕要睡了,别吵!”
被染指过的女人他也要?啧!
本来想让华熙痛不欲生,结果现在赔了夫人又折兵,痛不欲生的人竟成了自己……唉唉唉,想到以后连下个棋都没对手,他已经开始觉得人生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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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华府,华熙才将肩上的人儿给放上床榻,吴萧人已经冲进房,上上下下将华熙打量了一回又一回。
“少爷,你没事吧?”吴萧眼睛看不放心,嘴巴还得多问一句。
“我没事,快去叫人弄一桶热水来,顺便找个丫鬟过来服侍黎儿更衣沐浴。”
华熙这一提,吴萧才看见陆黎儿竟然衣衫不整。
“她被……呃,皇上……不,沈公子……”
“把嘴巴闭上,快快忙去。”他不会让黎儿知道她的清白身子被沈奕夺了去,要是她知道了,更铁定不会嫁他。
是的,他还是要她,不可能让这个傻丫头从自己手里溜掉,也不会让她一个人活在这次失足的悔恨里。
弹指把她的睡穴解开,陆黎儿嘤咛一声缓缓苏醒过来……
“华熙?”睁眼即见他温柔的笑脸,她怔怔地望着,竟有点想哭,倏地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
“没事了。”他轻抚着她的发,有力的双臂也紧紧的环住她。
“我好怕……”
“你什么都不必怕,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
温柔的慰哄,却让陆黎儿哇一声大哭起来。
“他好可恶!他欺负我!他……呜……”哼!那只乌龟王八蛋竟敢大言不惭的说要封她为妃,还动不动对她竖眉瞪眼地,想到自己差一点就落在那个王八蛋手上当他可怜的宠物,她真的很害怕。
都是自己笨!宁可相信一个陌生人也不愿相信华熙。
她的眼睛瞎了吗?她没有心了吗?一个人是不是为钱对她好,她看不清、体会不到吗?
华熙可以为了吴总管喜欢那只金制浑天仪,而让那该死的商家漫天开价,花一万两去买那只膺品……
他也可以为了她喜欢那块紫玉而眉头都不皱一下,任她用十万两去买下来,还把紫玉送给她……
他可以让她这个丫头指着鼻子骂,最后还向她道歉……
他可以为了他心爱的表妹对她吼、叫她滚……如果他真的是为了钱,根本不敢叫她滚,还会叫人把她供起来拜呢。
她却怀疑他……
“对不住,对不住。”她埋在他怀里连声道着歉。
“傻瓜。”华熙心疼的拥着她。
她为了失身而向他道歉吗?
该死的人是当今皇上,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