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居然暗中刑求她?”当日夜深,项史原进到儿子的房内,激动的质问他,“我不是早已告诉你别再追究下去了,你为何不听?”
“我就是不懂为何不该追究,她行刺爹是事实,若是置之不理,爹很有可能会再度陷入危险当中!”自己到底哪里错了?
“她受的伤严重吗?有没有性命之危?”项史原不关心自己的安危,倒是担心起薛慕晴的伤势。
“爹,您到底是怎么了?”项尔盟被父亲这异常的反应搅得心烦意乱,“她曾经试图伤害您,您却反过来担心她的状况?”
“你不懂,她……她……”项史原话已经到喉头了,却始终吐不出,一脸的挣扎犹豫。
项尔盟瞧着父亲的反应,感到莫名的惶恐,看来父亲似乎知道她的身份,而且极力阻止他伤害她,究竟原因是什么?
难道一切真的像霍熙朝所说的那样,柳慕青真的是他的……亲姐姐?
如果柳慕青真的是他的亲姐姐,那不也就等于柳慕青所指控的事情都是真的?
项尔盟惊疑不定,不知道到底该不该问,他总觉得只要问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就会被彻底毁坏……
犹豫再三,他最终还是问了,想要听见父亲否认,可又万分恐惧,所以他故意以说笑的方式提起,“她是个疯子,不但行刺爹,还说我是她弟弟,疯得不轻,结果霍熙朝居然还相信她所说的话,您说这到底可不可笑?”
没想到项史原脸色大变,“她……她真的亲口这么对你说?”
“我没听她亲口说,是霍熙朝说的。”项尔盟更加不安,急切的希望父亲否定这个说法,“爹,这不是真的,全都是她在说疯话,是吧?”
然而项史原却僵着脸,没有回答他,可这反应只是让他更心急、更心慌,内心不祥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
“爹!”
项史原继续沉默,最后重重叹了口气,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事实,“尔盟,那个女人……的确是你的姐姐……”
“您说……什么?”项尔盟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在她来行刺我的那一日,我就猜出她的身份,所以才极力阻止你找她将她治罪,就怕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犯下弑亲的罪孽。”
项史原,二十年前的灭门家仇,我要你今日血债血还!
当日她行刺自己时所说的话,直到现在他还印象深刻,也就是因为那句话,让他很快便猜出行刺者的身份是当年薛家那个在大火中消失的女儿。
已经二十年了,他本以为这个秘密能够一直隐瞒下去,结果他还是不得不面对自己曾犯下的过错。
当年他与薛慕晴的父母本是朋友,却因为情感上的纠葛起了冲突,他误杀了薛父,因此毁了一个家庭。
项尔盟的确是薛慕晴的亲弟弟,他当年放火烧屋以掩盖罪行时,见到年幼无知的薛至霆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可恶,但大错已铸下,他只能亡羊补牢,把孩子给带走扶养,他把孩子改名换姓,带着他远走他乡,希望能彻底摆脱过去的罪恶,重新过活。
这二十年来,他不曾忘却过自己曾犯下的过错,明白自己终究会遭受报应,所以薛慕晴来报仇,他一点都不怪她,情愿把这条命给她,他只怕她的出现会破坏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静生活,而他也会因此失去尔盟这个儿子。
但如今已经瞒不住了,尔盟的身世以及他二十年前所犯下的罪孽,都将赤裸裸的被揭发开来。
项尔盟彻底呆愣住,过了好一会儿才非常勉强的开口,“所以……她说要向你报二十年前的灭门之仇……”
“那是真的,的确是我欠她的。”项史原语气沉重的坦白。
项尔盟不再多问,脸色惨白,不敢相信事实的真相竟是如此的残酷!
他所敬爱的父亲居然不是真正的父亲,而是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凶手,他居然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认贼作父,甚至还伤了自己的亲姐姐,只差没要了她的命?
“呵……呵呵……”项尔盟忍不住自嘲的笑出声来,越笑越疯狂,完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甚至希望自己永远不要知道这些事。
他被仇人养了二十年?这是多么可悲的事情,他叫了仇人二十年的“爹”,完全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爹娘是死在这个“爹”手上,直到现在才发现过去二十年父子相依为命的亲情全是假象。
他哪里还有脸去面对已逝的父母、被他打成重伤的姐姐?他根本不该继续活在这世上!
项史原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最怕的就是伤了儿子,怕他接受不了残酷的真实,“尔盟……”
“你别叫我!”
项尔盟猛一转身,急冲出房,像是在这里多待半刻就会要了他的命,走得决绝。
“尔盟——”项史原赶紧追出房,却已经见不到儿子的身影。尔盟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来,再添一桩憾事?
这天夜里,项尔盟在离开宰相府后就彻底失去踪影,下落不明……
薛慕晴被带回开平王府后,霍熙朝马上命人赶紧去请御医,在御医赶到之前,他只能先帮她换下衣裳,简单的处理伤口血污。
看到她血肉模糊的背,他心如刀绞,在他用清水帮她抹去伤口血污时,她就算痛也无力挣扎,只能不断的流汗喘气,意识始终没有清醒过。
好不容易捱到御医到达开平王府,在等待御医处理伤势时,公孙兆也来到王府,将霍熙朝兄妹一同找到书房内商议薛慕晴与项史原的事。
“你们确定薛慕晴所说的是真的?项卿家真的曾经犯下杀人罪行?有没有可能是误会?”公孙兆紧蹙眉头,这事非同小可,要是不好好处理,不只朝堂,连整个东仑国都会掀起一阵波涛的。
事关当朝宰相声誉,马虎不得,公孙兆先下了封口令,严禁知道的人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就把消息散布出去,违者一律革职处分。
“事出必有因,我想慕晴没有必要撒谎。”霍熙朝表情凝重,认真的回答。
“我也觉得慕晴姐没有说谎的必要,这对她没什么好处。”霍妍雅相信薛慕晴的为人。
“那么薛慕晴可有任何证据证明项卿家真的做过那件事?”
霍熙朝摇摇头,“没有。”
“没有?这样叫我怎么信你们呢?”公孙兆重重叹了口气,“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这只会变成污蔑,如果项家提得出她是刺客的证据,你们反倒难以避开窝藏罪犯的罪名。”
“那也要项家提得出来才行。”霍熙朝冷哼,“项尔盟既然选择动用私刑,那就表示他们不愿将这件事拿到台面上来解决,不是因为面子问题,就是因为项史原早已心虚了。”
公孙兆沉思了好一会儿,项家人的举动的确奇怪,像是想将这事压下,以免曝光,这确实可疑,但他还是不太相信向来正直的项史原曾犯下杀人罪行。
“该把这件事情交给谁调查,还真是一个难题。”公孙兆忍不住再叹出声,他该去哪找一个公正无私又能守口如瓶的人来调查?该不会要他亲自出马吧?
还有他交给项尔盟调查黑衣人袭击霍妍雅的事情,目前只查到一半,看来也得找其他人接手,真是让他头痛不已。
霍熙朝对公孙兆的苦恼视而不见,虽然人还在书房内,但他一颗心却早已飞到薛慕晴所在的客房去了,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到她身边,寸步不离的陪伴她。
他相信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那个时候她也能洗刷冤屈,不必再一个人背负痛苦,也能与亲弟弟相认,虽然不能一家团聚,但至少她还有一个亲人活在这世上,应该能让她稍感安慰……
薛慕晴因为背上的伤而高烧不退,不但意识不清,还呓语不断,显得非常痛苦,就连睡梦中都备受煎熬。
因为伤全在背上,她只能趴着养伤,她不分日夜被伤痛折磨的样子,看在霍熙朝眼里是万分心痛,恨不得那些鞭子是打在他的身上,而不是她身上。
由于他现在被禁足,哪里也不必去,霍熙朝干脆就在薛慕晴的房里待下,不分日夜的与丫环一同照顾陪伴她。
用膳时,丫环直接把他的膳食端到房里来;疲累时,他就直接倒在她房里的长榻休息,她一有任何状况,他便能立即掌握,片刻都不耽误。
她似乎一直在作恶梦,汗水夹杂着泪水流了又流,似乎永无止境,他既担心又心疼,也只能急忙替她擦去湿汗,免得她因此受到风寒,状况更加恶化。
“不……我不要一个人……”她低声呜咽着,一遍又一遍的喊着,眼泪不自觉的从眼角滑落,一颗接着一颗。
“慕晴,你不是一个人。”他焦急不已,却又无法将她从沉睡中唤醒,只能不断帮她擦去泪珠,在她耳旁柔声的说道︰“你还有我,我一直陪伴在你身边,往后也不会离开你的。”
他紧握住她的手,想要给她安心的力量,不知是否她真的听到了他的安抚,她的挣扎哽咽慢慢缓了下来,虽然眼角犹有残泪,但状况已经比之前稳定许多。
他俯下身来,轻轻吻去她的泪水,依旧没有放开手,坚定不移的继续陪伴。
薛慕晴发烧昏睡了整整五日,直到第六日才终于退烧,不停梦呓的状况也跟着停止,伤势好不容易稳定下来。
到了第七日,薛慕晴总算睁开双眼,苏醒过来,而她醒来之后映入眼帘的第一个画面,就是霍熙朝趴在床边休息的模样。
他眼下有着明显的暗影,下巴新生的胡碴明显可见,看起来消瘦憔悴,趴睡的他双眉微蹙,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稳。
他到底在床旁守了多久?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但看到他憔悴的脸,不必想也知道肯定不短,要不然不会将他折磨成这个样子。
真是个傻子!她的背很疼,心也很疼,心疼他这些日子肯定受了不少煎熬,要是她永远都醒不过来,难道他也要傻傻的一直在床边守着,直到撑不下去为止?
虽然全身虚软无力,她还是努力伸出手,轻抚着他消瘦的脸庞,心中尽是眷恋不舍之情。
浅眠的霍熙朝很快就惊醒过来,见她张开眼睛,他难掩激动,一把握住她还抚着他面颊的手,“慕晴,太好了,你可终于醒来了……”
“让你等了很久吧?”薛慕晴努力漾起一抹淡笑,“对不起。”
“只要你醒来就好……醒来就好……”他又笑又摇头。
能见到她对他展露久违的笑容,他这几日的辛苦照料都不算什么了,原本疲惫的心瞬间拥有新的活力,能够继续振作下去。
薛慕晴清醒之后,伤势复原的速度也跟着加快,但就算她已无大碍,霍熙朝还是事必躬亲的照顾她,继续守在她的房内不走,连薛慕晴主动开口要他回去休息他也不肯,死赖活赖就是要赖在她身旁,仿佛就怕她又失踪一样,让她看了又是心疼又是哭笑不得。
“喂,堂堂一个大王爷,成天待在姑娘房里,连府门都不出、正事都不做,可会让人说闲话的,你还不赶紧出去露个脸?”苏醒之后又休养了几日,趴在床上的薛慕晴终于有些精神可以调侃他。
“谁敢说我闲话?”霍熙朝就坐在床边,满不在乎的说道,“我可是堂堂正正的不必出府,是被皇上给禁足——”
话都还没说完,他硬是赶紧闭上嘴,懊恼自己的粗心大意,他不该在这时候提那些事情,会影响她养伤的心情。
“皇上禁止你出府?你是犯了什么错才会受罚?”
“没什么。”他没好气的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