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七八糟的复杂想法以及为了逃避这种心情而接下的工作让卯月赶稿赶了个通宵,等到凌晨才稍微睡了一下,等到电话铃将他吵醒的时候,卯月一边嘟囔着一边抓起电话,顺便看了看桌子上的时钟。
十点三十分,自己好像是凌晨五点多睡着的,还不足八个小时……
低血压让卯月的口气恶劣起来,直到电话那边编辑的口气更加恶劣才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你还在家?你居然还在家?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所有的人都到齐了,就剩下你一个人没到!!三崎导演快气死了~~”
那边的怒骂已经变成了哀号,平时总是对自己千依百顺的编辑此刻已经完全丧失了冷静。
卯月一边随口应付着,一边慢吞吞的爬下床来,随便揪起件衣服套上。草率的洗漱完之后,卯月对着镜子整理好仪容,抓起车钥匙从冰箱里找出条面包走下了楼。一边开车一边吃东西,在红灯的时候因为吃东西被并排停下的车子里面的乘客看见,男人露出一个暧昧的微笑,同时做出请先开的手势。卯月笑眯眯的点点头,再开车时很轻松的超过了那辆车,向前驶去。
不过一个小时的车程卯月只用了四十分钟,在昂起头来看着那栋大厦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突然觉得很不满。将车子停到合适的车位,卯月解开安全带,抓过吃了一半的面包,从车上拿起喝了半截的饮料,一边看着大厦门口人们进进出出,一边慢吞吞的吃着东西。
对于编辑来说,卯月可能是最为棘手的那种类型。表面是温柔亲切的类型,其实却相当有自己的主见,一旦下定决心,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固执地达到自己的目的。要不是因为这种性格,也不会将鸟羽吃得死死的,也不会让那个对谁都不放在眼里的白神束手无策。
将肚子填饱之后,手机也适时地响了起来,编辑一大通埋怨全被当成了耳边风,卯月一边将身上的面包屑扫掉,一边应付着对方的责问。说出自己就在楼下的事实,却又被叮嘱穿着的问题。
清楚知道那位三崎导演大人和自己的品位绝对不在一个档次,卯月低头看了看随便套上的、在超市大减价时杀来1000日圆的贱价T恤,还有破破烂烂的老旧牛仔裤,已经可以想象那位导演大人会气到如何的程度了。
将车门关上,卯月双手插兜,慢慢走向大楼。
卯月不知道今天的决定究竟会是错误的还是正确的,就算是笨蛋也该知道电影拍出来之后会惹来那些杂志周刊的记者多大的热情,尤其是自己这种处事低调、明显有一大堆花边新闻等着挖掘的异端作家,想来更是会受到这些人的热烈欢迎。
要不然干脆找个完全和天野形象不合的家伙演好了,这样子的话也能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媒体引到别的方向去……
不过却很想看看如果闹出绯闻的话,不知道天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完全无法想象天野看到以后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卯月在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之后,心口瞬间痛楚起来。
明明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为什么想到那个人的时候还是会痛苦不堪呢?明明只要是习惯了就好,就感觉不到那种痛楚,明明人们都说时间是治愈一切伤痛的良药,为什么已经隔了三年却还是心痛成这样呢?是时间不够长,还是自己太痴心?
过了好久,卯月才收敛了已经基本上僵化在脸上的笑容,缓缓向着电梯走去。
电梯门刚开,卯月就看到了满头大汗的高桥先生。那位总是被自己暗中欺负的编辑大人不停擦拭着额头上的汗,一看到自己就一把抓住,说什么也不肯放手。气愤过度而大喘气的结果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卯月顺手拍拍他的后背,却换来对方抓住衣襟的动作。
“我知道你有满肚子的责备等着向我发泄,但是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不是么?我们现在该去的地方应该是甄选会场吧?”
两句话就让预计长达四十分钟的训斥丢到天边去了,编辑大人抓住卯月的手,用的力气几乎折断卯月的手腕。被硬拉着跑向甄选会场,那边已经快到尾声了,几个已经经过众人推敲选择出的出众演员呈一排站着,当推开大门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卯月身上。
导演三崎先生那种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眼神让卯月觉得分外好笑,一种恶作剧的报复心态在心中涌起,他甚至恶劣的举起手来,冲着对方笑眯眯的打招呼。
“哎,路上塞车,抱歉抱歉~~”
就算是笨蛋也听得出他话中的调侃之意,更听得见三崎脑门上的青筋爆裂声,一时间都没有人敢说话,就连那些参加甄试的人也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卯月从已经差不多汗如雨下的编辑身后走出来,看了看桌子上的名牌,随后坐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刚好他的位置就在三崎导演的左手边,卯月拉开椅子之后习惯性的蜷缩起双腿,在看到对方一副脑充血模样之后露出个温柔微笑,浑然不把对方当一回事。
“咳咳,卯月老师,这些人就是通过我们严格甄选出来的演员,您请看一下这些资料……”
一旁的工作人员将一叠厚厚的履历表推了过来,卯月顺手接过。他对于演员参加甄选的顺序方式一窍不通,随便翻了翻,看到每个人的脸都觉得长的差不多,而那些厚厚的经历资料看在眼中也没什么差别。
将面前的那些资料推到一边,卯月大大的打了个呵欠,压根就没有睡饱的模样引得导演又是一阵颤抖。
“你们决定好是哪个人演了么?”
“卯月老师,经过我们的讨论,确定的人选是这几个……事实上我们已经讨论出最佳人选,不过最后还是要听从您的意见就是了。”
一旁的助理生怕这两位不太对盘的老师起争执,慌忙将手中已经收集好的资料递了过来,所有的人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就算是笨蛋也知道,如果不好好处理所谓的人际关系的话,搞不好这整个企划案都会彻底完蛋。
翻看着手中的资料,看着那些照片,在看完前面几页之后就不想再看下去了。一张又一张出众的容颜,卯月心中情不自禁的将这些人和天野作着比较。不得不说看到的确实有比天野容貌出众的人,但是在卯月心中却激不起丝毫涟漪,只是抱着纯粹欣赏的态度去看的话,那些照片上的人简直和人偶没什么差别。
自己居然还妄想能找到颇有感觉的演员,看来还真是痴心妄想。
想到这里的时候卯月也大概明白了自己潜意识中是不可能找到合适的人去饰演天野的那个角色,哪怕对方是活跃在一线上的红星都不行……自己心目中的天野是谁也不能取代的,在再次确认了这点之后,卯月觉得由衷的悲哀。
随便的将资料丢在桌子上,卯月垂下头来专心的看着自己的手指,缓缓说出心中想法,“……就麻烦各位决定了。”
无所谓的态度第一个就让坐在一旁的三崎导演皱起眉,从额头上不停跳动的青筋看来,恐怕马上就要到发作边缘了。先前给卯月递过资料的可怜助理不得不再度出来打圆场,带着慌张的声音无法掩饰的发着抖,显然是对于这种场面难以驾驭。
“这个……卯月老师就没有什么建议么?无论是什么都好,麻烦您……”
“准确的说,对于选择角色这方面来说,你们要比我内行的多。毕竟我的工作就只有写作而已,除此以外我一窍不通。如果因为我的任性妄为而导致这部电影选错了演员的话,那我岂不是要犯下很大的过错?所以说将这个重任交托给对这种事非常有经验的三崎导演你们来决定的话,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最合适的选择了不是么?”
面不改色的将这个重担丢到三崎的肩膀上,突然冒出来的恭维让原本差不多脑充血的导演大人愣了一下,用一种难以解释的目光盯着他直看。卯月微笑起来,心中却对于自己居然笨到乖乖的来参加这个该死的甄选会这种行为后悔不已。
明明早就该明白自己对天野之外的人都没什么兴趣的不是么?就算是抱持着看热闹的想法过来参加甄选会也是难以容忍的愚蠢行为不是么?早就明白这一点,为什么还是要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对自己这种白痴一样的行为觉得焦躁不安,卯月抓抓头发,让柔顺的发丝在手指中间旋转,心不在焉的听到导演大人粗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既然卯月老师这么说了的话,那么我们就……”
之后就是一大串噼里啪啦的术语跳了出来,那些将全身心甚至是灵魂都渗透进电影里的电影笨蛋们开始热烈的讨论起具体步骤和人选来。
卯月完全插不上任何话,那些人所讨论的事已经完全超越了他所懂得的范畴,而且现在很明显的人们的重心全部转移到三崎导演那边去了,对于自己这个小说原作者丝毫不加以理会。卯月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来无聊的玩着游戏,本来就因为忘记充电的手机没打过三局就GAMEOVER。
叹口气说自己脑袋有些痛就借故离开会议室,因为现在已经不受重视的缘故,卯月被干脆的放行。一边庆幸自己将重担丢了出去,一边在心中暗暗发誓下次再也不来参加这种鬼活动之后,卯月看了看外面还算是明亮的天色,忽然间想抽根烟。
反正也出来了所以暂时也不想回到公寓里面,反正外面的天气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更何况自己也很少去比较空旷一点的地方呆着了……种种想法汇集成了最后的行动,卯月没有选择电梯,而是顺着救生楼梯那边爬上了大厦顶端的平台上,从上而下望着眼前的景色。
东京的天空总是笼着一层灰蒙蒙的颜色,让人从心中不快起来。虽然很少旅行但偶尔也会为了小说的写作而到别的地方去过的卯月,在看到这片天空时总是怀念着曾经看到过的北海道乡下的天空:总是一望无垠的蔚蓝,鲜亮的有些刺目,偶尔看到几只飞鸟从天空中一掠而过,翅膀拍动的声音随着风声传来,让人从心底深处震撼起来。
虽然如此喜欢着其他的地方,卯月却从来没有想过去东京之外的地方居住,似乎不管外面的世界有多好,终究还是属于外面的。而东京是自己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居住的地方,尽管这是一座嘈杂、拥挤、明明繁华到让人害怕却又透着冰冷的都市,卯月却不讨厌它,尽管有时候会觉得很烦。
反正也没有别人,卯月在天台上索性躺了下来,从怀中掏出经常抽的香烟,含在口中让那股顺滑浓郁的味道慢慢蔓延开来,也让烦乱的心情得以调整。
卯月大脑中空白一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直到映照在视网膜上灰蒙蒙的天空被阴影所笼罩,一张背着光的容颜挡在自己视线范围之内,这才让卯月不满的皱紧了眉。
“你好,卯月老师。”
那个闯入自己视线范围的不速之客微笑着举起手来,随风飞扬而起的黑发让卯月反射性的心脏紧缩了一下。从地上撑起身体,卯月诧异的盯着对方的容颜,全身为那种异样的熟悉感颤栗起来。
这个人的样子和感觉……很像天野。
这是充斥在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随后卯月皱起眉,对自己这种下意识的想法感觉到由衷的排斥,也因此让他的脸色不善起来。严格说起来卯月并不算是个心地善良纯洁的好人,就连他自己都相当清楚自己任性到无法理喻的那一面,尽管想要控制却找不到理由控制,除却对自己重视的人以外,卯月想不出对其他人温柔的理由。
所以在发觉到和天野有几分相像的代替品活生生的在面前冲着自己微笑的时候,卯月的心情真的不算是很好,一种最重视的东西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亵渎的感觉在心中充斥着,这也就导致他反射性露出来的笑脸总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存在。
“……你是谁?”
“卯月老师您好,我是这次来参加甄选的演员,我叫清水英一。”男人用着有些沙哑柔软的声音作着自我介绍,那双氤氲着水汽的黑色眼睛有些畏惧的盯着自己直看,这让卯月觉得很不愉快,“这个,事实上三崎导演让我向老师打个招呼……我刚才看到老师一个人来到这里,所以就想过来向老师问好……”
“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礼貌么?这样冒冒然的跑出来……搞不好会被人误会你的目的哦。”
卯月冷笑着说出彼此之间心知肚明的事实,确实也听过不少演艺圈的人凭着自我推销而得到演出机会的,却没想到自己遇到之后却觉得如此厌恶。
“而且我现在已经退出甄选会了,他们不管选择谁来演都和我没什么关系。”
不管是谁都无法表现出天野的那种感觉来,天野就是天野,天野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所以说不管选用谁都没有差别不是么?反正不管怎么说,这部电影只是为了保持记忆所诞生的产物,不管选用多么优秀的演员和导演,都无法表达出当时的种种情形。
“这个……我想您误会了,事实上我已经被选上了……所以才特地过来和您打招呼。”
清水战战兢兢的说出意想不到的话,让卯月愣了一下。这才有些迟钝的想起来在刚才那一叠资料里似乎放在前面几份之中确实有这家伙的介绍,不过照片和真人的感觉差距也太大了吧?
“既然这样的话,恭喜你了。”
反应过来之后卯月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话,而脸上也反射性的戴上了微笑的面具。淡色的眼睛注视着男人因为紧张而不停绞动的手指,只不过是见原作者而已,至于害怕成这副模样么?卯月心中的不快由刚才就囤积起来,而此刻见到那帮人选出来的居然是这样一个人,心中的厌恶感越发的翻滚起来。
现在的他只想着离开这个地方,不想见到这个家伙,仅此而已。
天野不会对自己这样说话,天野更不可能会用那种怯懦的姿态来面对自己,天野他是和自己一样骄傲的人,就算受到了伤害也是会加倍奉还的坚强的人。正因为如此和天野有几分相似的那个人才让卯月觉得很反感,而对于导演无意间窥视到自己不为人知的内心而做出了不知道该说是绝赞还是差劲的选择让他更是从心中不痛快起来。
清楚的知道三崎是不可能会去调查自己的过去,也不太可能知道自己过去和天野交往的事,但是对于这样的巧合却也让卯月觉得透不过气来。
但是尽管如此想着,和对方接触却是自己无可推卸的义务。
身为小说原作者的卯月修司就算对工作抱持着散漫的态度,但是必要的工作还是必须要做的。这次可不像是在杂志上连载文章或者是出单独的文库本这样的事,而是关系着大笔制作经费以及人力投入的电影,身为原作者必须要在拍摄过程中给予建议,甚至是参与脚本的撰写订正工作,并且更甚者还要指导演员演出自己所要的感觉。
所以就算是卯月对清水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却还是不得不和对方接触。
清水英一是个出色的演员,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这次的角色甄选是囊括日本全国范围、以东京都为主的大型活动,这次的甄选经过了初选、复选等等好几道手续,选择出来的都是从各地前来报名的人中间事先经过选择而挑出来的有希望者。而清水能够在这么多人中脱颖而出,由此可见他的出类拔萃。
只是这样的人居然到现在还不是一线的红星,也只能说明他的运气并不是很好了,不过在卯月眼里看来,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不过是因为男人不善于和他人相处而已。
事实上就算是演技出类拔萃,拥有可以将导演所要求的全部做到的这种才能,如果人际关系不好的话,那么在复杂的演艺圈内还是别想出头就是了。
虽然不想说,但是三崎确实是个不错的导演。只凭借演技和真实实力来选择角色的家伙,在某一分面来说,也算是相当了不起的人物了。也因此这次的电影拍摄给了清水一次机会,而且很明显是关系着他未来星运好坏的重要转折点,对此就连完全对电影毫不了解的卯月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一旦进入商业运作,盈利就成为首要考量。和一心期待着保存记忆的自己不同,这部电影对其他人更多的意味着名利。被那么珍惜着的记忆,需要托付给这些牟利的家伙去表现,这让卯月难以忍受。虽然大家这么做并没有过错,但卯月却总是忍不住去想着“他们是利用自己的小说当作踏板进而升向更高一层的境界“而心生厌恶,而随着拍摄的进行抵触情绪越来越明显,不满的对象首当其冲的就是作为主角的清水。
尤其在拍摄场地之中看到清水的演出之后,卯月对于清水的感觉更是好不起来了。那种渗透着情色感的形象虽然和自己书中所描写的相差无几,但是卯月却感觉到胸口中的怒火熊熊燃烧,难以抑制。
确实是自己一手将天野打造成那种模样的没有错,自己亲手将那个原本相当清纯的人一把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用充满了恶意的鞭子将他驯化成仿佛淫兽一般的存在,但是卯月却在潜意识中排斥着这样的情人。
现在在脑子中想象着的基本都是天野那有些羞涩腼腆的笑脸,而不是眼前清水所演绎的这种表情。
在看过几场拍摄之后,卯月便找了不少借口不再去现场监督,虽然这项举动再次让三崎导演发了很大的火,但是卯月却还是坚持己见,而将棘手的问题丢给高桥去处理。拒绝参与电影拍摄工作之后卯月便窝在家里写稿子,但是不知道怎么搞得总也是静不下心来。电脑上跳动的字符仿佛是嘲笑着他的心不在焉一般,这让卯月更是焦躁不堪。
这时候突然很想见到天野。
虽然说无法和天野面对面的说话,但是远远的看一眼总是可以的吧?想要见到天野,将清水带给自己的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借由见到男人的面而抹煞掉,这不是最好的方法么?
但是尽管如此想着,卯月却没办法去付诸行动。
光是那天远远的在街上看到就让自己痛苦的不能呼吸,就更不用说再次见到那个男人了。就算是拉开一定的距离特地去窥视,恐怕也只是会让自己心中巨大的黑洞扩大的范围越来越广,也会让自己越来越不满足起来。
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却也比任何人都渴望能够跨越这条线,卯月在道德和情感上挣扎着,前思后想的结果就是让自己更加焦躁不安。
就这样在复杂的思绪中渐渐迎来了5月的节日,不知道该不该庆幸,不少法定假日都集中在这个月。在绿之日前夕就接到了妈妈打来的电话,在听到要求自己一直要在卯月本家呆到儿童节结束的时候,卯月还真是哭笑不得。宪法纪念日也好,国民休息日也好都还说得过去,可是为什么就连儿童节都要自己留下来?
本来完全是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的节日,而对于在那一天要一起去阿姨美穗家庆祝的事却让卯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其实也非常清楚妈妈打电话来的意图,对于随便找了个借口逃跑的自己而言,除非有个冠冕堂皇、推托不掉的理由,要不然自己是绝对不会回家的,而每年的15个法定节假日俨然就成了最好的借口。
一边心想着自己早就距离儿童节都不知道过去多久了,一边却还是无可奈何的应允了妈妈的邀请,毕竟对于自由工作者的自己而言,在时间上的调配还是比一般上班族要自由的多,也因此在难得的假日中还推说没有时间的话,未免也就太过不去了。
心想着这种假日回家去应该撞不上天野,卯月也不知道充斥在心中的究竟是怎样的感受,既庆幸却又觉得寂寞。就这样在忐忑不安中到了约定的日子,一大清早卯月就被妈妈的电话吵起来。卯月一边将手机夹在耳边听着妈妈唠叨,一边慢吞吞的将衬衫的扣子扣上。
“对了,你来之前记得去理加子那边一下,把你姐姐接回来。”
“嗯?”意料之外的要求让卯月的手指动作停顿下来,而手机也差点掉了下来,“天野……不,姐姐她要回本家么?”
“当然了,这次的几个节日都是连着过的,理加子知道你这次会呆的时间长一点,自然也要回来住了。”
“可是之前明明没有……”
“说起来这次还是理加子说要去阿姨家探望呢,所以说刚好也拉上你一起去……虽然这件事有些出乎意料呢,不过却也是件好事不是么?”
“这样啊……那……天野呢?”
“广明啊,他那么喜欢理加子,当然也会过来的。说起来修司你直到现在还不肯叫他姐夫么?虽然说他和你同岁,但是好歹也是你姐姐的丈夫,基于礼貌你也应该称呼他一声‘姐夫’才是……”
没有理会妈妈包含斥责的话,卯月的心中一团乱麻,意料之外的事让他有些手足无措。这可以算是心血来潮的决定么?以前姐姐她从来都不会在儿童节时还留在卯月本家的,为什么唯独今年会想着过完儿童节呢?
而天野自从和姐姐结婚以后确实正如妈妈所说的那样,从来不曾忤逆过姐姐的意思,也正如每一个深爱妻子的丈夫般疼爱着姐姐,不过正是这样的温柔才能狠狠的伤害着自己。
一想起来那个人亲热的搂抱着别人,容颜上因为别人而绽放出动人笑容,卯月就觉得心脏仿佛被人用手狠狠抓住一样,痛到不能呼吸。
但是尽管如此,卯月却还是无法拒绝妈妈的请求,更何况现在的时间也不容许自己再犹豫下去了。就在挂断妈妈的电话后没多久就接到了姐姐打来的电话,在好久都没有听到的女声温柔的拜托下,卯月又怎么可能将拒绝的话说出口?
挂断手机之后在衣柜前站了半天,最后卯月还是挑了白色的外套和牛仔裤出门。从车库中将车子开出来,尽管很少去天野的家,但是地图却深深烙印在大脑皮层上。只花了四十分钟左右就来到了天野宅邸门前,卯月将车子停在路边,自己却走到了大门前。
稍微犹豫了一下便按响了门铃,在等待开门的瞬间卯月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口中不安的骚动着,忍不住伸手抓紧胸口的衣服,呼吸却忍不住急促起来。但是尽管如此紧张,却在听到门那边传来把手转动的声音时反射性的露出一如既往的笑脸。
木质大门在面前缓缓开启,从身后透过来的阳光让展露在面前的容颜有些许的模糊。卯月眯起眼睛,淡色眸子在扫视到对方平静无波的容颜时感觉到呼吸有些停顿,对方身上淡淡的香味飘了过来,是和记忆中有些不同的冷洌气味。
“请进,卯月君,你来的好早。”
直到已经成为自己姐夫的现在,那个人还是用这种奇妙的腔调称呼自己。他可以自然的称呼姐姐“理加子“,用对待最亲之人的语句说话交谈,唯独对自己还是沿用以前的敬语,并且在用字遣词上都是说不出的疏远。
话语之间运用“きみ(kimi)“的这种叫法就像是对自己的嘲笑一样,让卯月从心中觉得不痛快起来。虽然本来就不指望可以从那个人口中说出比较亲昵一点的话,但是疏远到这种地步还是让卯月觉得难以忍受。
男人完全不理会他的反应,事实上那双漆黑的眼睛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也立刻转移到了别的方向。将大门打开之后,男人就转过身向客厅那边走去,卯月站在玄关处,在要不要进去的问题上略微犹豫了一下,考虑到不想脱鞋子的事所以干脆就站在原地不动。
似乎是等了一下见卯月没有跟上来,男人转过头来看了站在原地的卯月一眼,柔和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
“卯月君,请进。”
“不是马上就要走了么?”
“理加子还需要一点时间,所以请进来休息一下吧。”
“……既然这样,那我就打扰了。”
早在很久以前就领略到女人化妆时间长的恐怖这种事,卯月在听到男人这么说之后也只能认命地叹了一口气,弯腰脱下鞋子换上了拖鞋。沿着木质地板向前走着,尽管不想看但是眼睛还是忍不住打量着以前来过的这个地方。
存在在记忆中的感觉和现在眼前所见的有了些许的不同,整个房间的色调也已经由比较冷的色系变成了温暖的橘色系,一些造型可爱的小摆设散布在客厅的各处,卯月在看到放置在沙发上印有绵羊图案的抱枕时很认真的考虑着要不要坐上去这个问题。
视线在客厅之中穿梭着,卯月在看到角落里放着的大型盆栽时忍不住愣了一下。
隐藏在窗帘阴影处的奇妙植物那粗粗的圆筒状绿茎上没有叶子,却偏偏在分枝的地方变成了扁平状,看起来就像是叶子一样。说花应该不算是花,可是说是树也应该不是树……而且还蛮高的……摆在这充满了温馨气息的客厅中显得有些突兀。
姐姐不太喜欢花卉,这么说是天野买的了?这么看来他喜欢的东西还真是奇特……完全看不出来他居然喜欢这种既不像花也不像树的奇怪植物……
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对于天野的喜好居然一点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完全不清楚,这样也配称得上喜欢天野么?想到这里卯月就忍不住心中难受,不过现在也没有机会再让自己了解就是了。
男人似乎是到厨房去了,过了一会儿就走了出来,将手中装着小点心的盘子还有散发着花茶香味的茶壶放在桌子上,随后就坐到了卯月对面的沙发上。和卯月面对他的坐立不安不同,男人从旁边拿起一本书缓缓翻看着,手指在书页之间来回穿梭,发出沙沙的声音。
面对着天野这种冷漠的态度,让本来就很不安的卯月更加不安起来。呆坐了一会儿看对方依然没什么反应,既不说话也不理会自己,卯月心中难以掩饰的难过油然而生。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伸手端起了放在面前的杯子,倒了满满一杯的花茶,喝在嘴里却是说不出的苦涩。
沉默而尴尬的低气压在客厅之中徘徊不去,卯月一边想着姐姐怎么还不赶快出来,一边不停的喝茶倒茶。视线无法控制的落在对面的男人身上,明明知道不该看的,卯月却还是忍不住看过去。
和那天远远瞥见的情形不同,男人距离自己居然这么近,近到都可以闻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而那交叠起来的修长双腿包裹在合身的黑色裤子下面,捧住书本的手指修长白皙,氤氲着水汽的眼睛是忧伤的黑。
不知不觉想起饰演书中以男人为原型所创作的主角的清水,虽然外形上和天野相似,但是无论是动作还是浑身散发的感觉都完全比不上天野。虽然早就有无论是什么人都比不过男人的这种觉悟,却在想起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感叹了一下。就连自己书中所描写的都比不上原型,就更不用说根据书籍来演绎的角色了。
……赝品果然还是无法和真品相比么?
虽然这样说对清水还有其他参与甄选的演员十分失礼,但这却是无法否认的事实不是么?
卯月觉得原本就烦乱的心思更加烦乱起来,想要喝茶将这种情绪压抑下去,却在倒茶的时候手指忍不住颤抖着,将茶水泼出来一些。从旁边拿起纸巾将水渍抹干净,直到这时候才听到从楼上传来的脚步声,卯月抬起头来就看到姐姐站在楼梯口,对着自己绽放出欣喜笑容。
“修司,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会更晚一点来呢,让你久等了真不好意思。”
“对我还客气什么?好久不见,姐姐你还是这么漂亮。”
站起身来走过去,卯月见到自己从小到大都十分依赖的姐姐时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对姐姐的喜欢从以前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变过……尽管会在看到天野和她在一起时产生嫉妒的情绪,但是这并不影响自己对姐姐的喜爱。
“真是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随时都可以见面啊。我现在可是全职的家庭主妇哦,完全可以配合你的时间~~说起来还是因为你太忙的缘故吧?听说那本小说最近筹划拍摄电影版了?”
在听到柔和的女声说出自己不想提及的话题时,卯月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强行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要瞟到天野那边去,本来以为平稳的声音却不料还是有些细微的颤抖。
“啊,那个啊……我也没想到会被拍成电影呢,就连我都有些不知所措……”
“说起来修司你从小到大无论做什么事都很顺利,似乎就没什么事能难倒你……”
“这个,姐姐别把我说得那么厉害啦,我只是运气好一点罢了。”如果真的是什么事都难不到自己就好了,自己也就不用这么痛苦了。卯月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赶快将话题转到别的方向去,“说起来怎么想起来去阿姨家呢?以前不都是没有去么?”
理加子听到他那么说,低下头来唇角露出一抹羞涩笑痕,雪白的脸上也飞过一抹红晕,看在卯月眼里忍不住心中一跳。姐姐从小就是性格坚强、作风洒脱的人,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但是却很少见到她露出女孩子的娇态。
有种奇妙的感觉从心中产生出来,在看到姐姐走到男人身边那种以前所没有的妩媚风情,卯月不由感悟到“爱情”真的可以让人变得更温柔。而天野那和面对自己时截然不同的笑脸,也仿佛一根针刺入心中,依稀可以听到心脏悲鸣的声音。
抢先走在姐姐和天野前面,如果走在他们身后的话,卯月实在无法想象自己的表情会变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自己的理智还能不能禁锢住心底深处那股勃发的嫉妒。
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从照后镜中看到天野和姐姐坐到了后座上,等到他们坐稳之后,卯月便发动车子,沿着熟悉的道路开向目的地。一路上后面的两个人都在窃窃私语,间或传出微弱的笑声,让卯月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忍不住捏紧。不想听到那些充满了浓情蜜意的声音,卯月伸手拧开了收音机,让当红偶像团体有些吵耳的歌声充满了整个狭小空间,也让那些让自己心痛如绞的声音离自己远去。
从天野家到卯月本家只不过短短三十分钟的时间,对卯月来说却好像是过了将近三年一样的漫长,虽然播放歌曲让自己听不到男人和姐姐的谈话声,但是听不见的结果就是让自己不停的瞄向照后镜。在看或者是不看中犹豫不决,又要小心驾驶避免发生车祸,所花费的心力远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多。
在回到家里向妈妈打了声招呼之后就回到自己的房间,空无一人的房间让卯月安下心来,索性倒在床上,精神过度紧绷随后又放松的结果就是睡着了,等到再度清醒过来已经过去三个小时左右。有些尴尬的爬起身来走出房间向楼下走去,就看到妈妈和姐姐在一边说话,天野坐在单人沙发里,翻阅着手中的书籍。
看到卯月走下来之后妈妈就忍不住埋怨起来,卯月也知道自己理亏所以只是尴尬的笑起来,推说着工作太忙所以才不知不觉睡着,结果换来母亲关心询问。
“既然写稿子的工作这么辛苦的话,那么就换一份职业吧……”
在听到妈妈这么说以后,卯月无奈的苦笑起来。
“可是我总觉得写稿子的工作就算再辛苦,也比不上朝九晚五的上班族那么辛苦啊……光是想到要天天早上去上班,还有和同事之间的人际关系,我就觉得受不了了。所以面对着电脑写作应该还蛮符合我的个性的,虽然多少有些辛苦,但是哪个工作不辛苦呢?”
更重要的是自己可以自由调度时间,只要完成出版社所规定的定额任务就可以了,虽然说工作量满大的,但是自己还应付的来。
“啊,这么说起来也是啊……现在上班族真的是很辛苦呢,就像是广明这样,有时候就连假日都要去加班,而且每天晚上都会回来的很晚……”
理加子叹了一口气,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伸手向坐在身边的男人手上探去,天野握住妻子伸过来的手时微微一笑。
“不要紧呢,为了你辛苦一点也值得。”
卯月很想当作看不到姐姐脸上的笑容,因为那表情幸福到刺眼的地步。情不自禁的将头转到一边去,透过窗外看着外面的风景,随后就听到妈妈说起来这几天的安排计划问题。因为这几个假日的日期都相当接近,所以姐姐就索性一直住在本家,而至于卯月则更是不能例外。
天野只要是休假的时候就会过来看望妻子,但是中间间隔着也有上班的时候,这一点让卯月无形中松了一口气。
又听妈妈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回到了儿童节去美穗阿姨家拜访的事。
“说起来启志他今年应该有七岁了吧……真是,小孩子长得真快。”
听到妈妈这么感慨,就连卯月都忍不住回想起似乎是很久前去拜访时所看到的拖着两管鼻涕的小鬼。好像昨天还是在母亲怀里咬着手指的小鬼头,今天却听到一下子到了要上国小的年纪,这让卯月还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妈妈和姐姐讨论着儿童节那天要去拜访所应该准备的礼物等等,这些事卯月也插不上嘴,心想着回来了还没有向爸爸打招呼,就询问妈妈父亲的去向。
“你爸爸他现在应该是在院子里吧?”
听到这个答案之后卯月应了一声,心中也想着要去院子里透透气的事。向妈妈她们打了个招呼,卯月就走出了客厅,在玄关处换上了外出用的鞋子,绕到后院的时候却没看到父亲的身影。
也许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吧?还是说回去房间睡觉?
心想着到了晚饭时再去打招呼也不迟,卯月索性在院子中间站着,环顾四周熟悉的景物。
从自己出生开始,就一直在这栋房子里生活。还记得姐姐经常带着自己爬上院子里种着的那棵高大的樱花树,曾经从树枝上摔下来差点摔断了手臂而让父母大骂的事……除此以外还有各种各样的记忆隐藏在面前这座小小的院子里,都是让自己足以珍惜一辈子的宝物。
回想起小时候所作的那些调皮捣蛋的事时,卯月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慢慢走到那棵从姐姐出生起就存在的樱花树下,昂起头来看着越来越繁盛的叶子,忽然间童心忽起。
穿着皮鞋不好爬树,所以卯月就索性将鞋子脱掉,虽然把袜子弄脏有些可惜,不过这个念头却也只在他脑海中晃动了一下而已。在原地跳了一下抓住临近的树枝,一用力将身子翻转上去,稳稳的落在粗大的枝干上,这让卯月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看起来国中高中时所参加的社团没白参加,虽然自己的身体算不上多好,但是起码敏捷度倒是锻炼出来了。
挪动了一下位置让自己更舒服一点,卯月将半个身子都靠在粗大的树干上,从树上打量着面前的景色。到了这个时候樱花早就已经开败了,绿叶从树枝中伸展出来,绽放出一片片素雅的绿色,丝毫不比花朵逊色。风从后面吹过来,穿越层层绿叶所带起来的波澜有种泥土的清香味。心想着梅雨季就快到了吧,卯月伸手按住被风吹乱的头发,双眼却捕捉到了绿色间隙之中所露出来的身影。
和自己这天生就色素奇异的暗红色发截然不同的黑发随着微风荡漾出迷人的波浪,因为居高临下的缘故,卯月看不到男人的表情。但是那从容不迫显得相当优雅的走路姿势却仿佛烙印在心板上一样,让卯月心脏跳快了半分,在片刻的惬意之后就是自己想要逃避却逃避不了的心痛。
天野没有向这边看来,而是靠在墙上点燃了香烟抽了起来。从这个角度只能依稀看到白色的烟雾冉冉升起,让原本就很模糊的表情变得更加模糊不清。而原本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爸爸则是从正门那边走了过来,也和天野走向同一个地方,随后就是琐碎的交谈声传了过来。
风大了起来,树叶摩擦的声音由吟唱变成了吵闹,这让卯月皱紧了眉。因为想要听到他们说些什么而侧过去身子,却不料手在树干上打了一下滑,整个身子险些从树上栽下去!卯月发出短促的“哎呀”一声惊叫,反射性的用另外一只手抓住树干这才免于摔下去的命运,不过这一声却引来了下面两个人的注意。
“修司!你在做什么啊?”爸爸从阴影处走出来,昂起头看着趴在樱花树枝上的长子,声音中是难以掩饰的惊讶,“你怎么爬到树上去了?快点下来!”
卯月尴尬的应了一声,双手在树枝上一撑,身子灵活的下滑落到了地上。父亲的表情颇有些哭笑不得,大概是对于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居然干出这种小孩子一样的事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这个表情也让卯月有些难以应对。
“那个……因为风吹得很舒服,想起了以前的事,所以我就……”
尴尬的解释着自己这突发行动的动机,却让爸爸笑了出来。
“说起来你们三个啊,从小时候起就喜欢上蹿下跳的,一点都不老实。修司你外表这么文弱其实个性却倔强得很,至于理加子小时候简直就是和男孩子打成一堆……”
“爸爸。”天野从旁边走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卯月多心,总觉得那双黑色的眼睛在自己身上打量了一下,随后就落在父亲的脸上,“可以说一些理加子小时候的事给我听么?我每次问她她都绝口不提……”
“啊?当然可以。”
父亲露出开心的表情,就像其他家里的老爸一样,一说起自己的儿女来就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完全不管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当听到姐姐小时候和男孩子打架都将对方打哭的时候,卯月都替姐姐觉得羞耻。在心爱的人前把这些糗事毫无遮掩的揭发出来,就算是卯月都觉得难以容忍。
“不过那孩子自从上了国中以后就变了呢,虽然说那股倔强和坚强没什么变化,但是却越来越有女人味了……说起来我也真是没想到理加子能变成这么好的女人,在她小时候我还担心她的个性太强长大以后没人敢要呢……呵呵,不过真没想到她居然找到你这么好的男人。不光学历高、长相好,而且为人还是温柔体贴,身为父亲我真的很为她高兴。”
听到这样的说法,天野只是露出温和的笑容,并没有说什么。但是从那跳跃在眼底深处的光芒来看,却全然不如他表面上那么平静。那种光芒卯月再熟悉不过了,自己也从镜子中看到过自己双眼中闪动着同样的光芒,对于心爱的人想要全部了解的欲望所形成的情感波动,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
面前的这个男人明显已经深深的爱上了自己的姐姐,并且可以带给她那份梦寐以求的幸福,和在三年前说出来充满报复性的话语不同,现在的天野对姐姐好完全不是出于让自己愤恨的理由,而是真的喜欢上了姐姐,爱上了属于他的妻子。
这应该值得庆祝不是么?毕竟没有什么能够比被别人爱上更幸福的事了……
尽管卯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却还是忍不住手指发抖,而一旦神经紧张就容易发生抽痛的胃部也开始隐隐作痛。
“说起来修司和理加子从个性来说其实满像的。”
忽然间爸爸的话题从姐姐身上突然转到了自己身上,卯月有些吃惊的睁大眼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和姐姐有相像的地方。
“不是么?啊,也许是修司你记不太清楚了,不过我可是记得你小时候老是和理加子抢同一个玩具,你们两个的喜好真的满像的。不过到了后来总是你让给理加子……虽然当时还小,不过却意外的很懂事。当然啦,你的个性其实也很倔强……”
后来爸爸再说了些什么就完全没有听在心上,卯月完全记不起来以前所发生的事,而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和姐姐的审美观相似、总是抢夺同一样东西的时候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天野一眼。男人垂下头来不知道在看什么,在察觉到自己的视线时抬起头来,幽深的眼眸和自己的眼睛对上,让卯月的心脏猛地一颤。
总是喜欢同样的东西,到了最后还是会把那东西让出去……
从小时候开始就是这样的么?这是从小时候就开始延伸下来的习惯么?所以到了长大以后,自己也将心爱的人让了出去?
尽管在心中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天野并不是自己让出去的,而完全是自己没有资格得到。但是阴影却一直在心中徘徊不断,这也让卯月原本就郁闷的心情更是难过。
之后两个人又拉拉杂杂的说了些别的事,等到暮色笼罩天际才离开院子。在吃了晚饭之后天野就离开了,卯月找了个借口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后就倒在床上,满脑子想的都是刚才爸爸所说的那些连自己都记不太清楚的往事。
从小时候开始自己就很容易和姐姐喜欢上同一样东西么?真没想到长大之后连喜欢的人都一样……这真是对自己最大的讽刺。
那之后的日子都像是今天一样度过,天野依然是对自己不理不睬,对姐姐却体贴入微。这种强烈的态度反差虽然早就知道也可以理解,但是卯月却还是无法控制心中翻滚而出的嫉妒。就在这种煎熬的心情下到了儿童节,将家人送到美穗阿姨家以后,卯月就以身体不舒服而半路脱逃。
仿佛是逃跑一般的离开了家人身边,卯月生怕如果再多停留一刻自己会忍不住这种煎熬而爆发出来。当看到姐姐亲昵的抱着小小的启志开心的笑容,以及天野毫不掩饰的爱怜,这都让卯月觉得痛苦不堪。
不想回卯月本家,看了看时间鸟羽现在应该还在大学才对,这么说就算是回公寓去也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了?既然是一个人的话,在外面总比在空荡荡的家里好……
漫无目的的游荡了一会儿,在路过花店的时候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卯月心想着只是进去看看却不料在一大堆五颜六色的花卉中看到了意料之外的大型盆栽。和周围的植物相比显得格格不入的模样,让卯月第一眼就看到了。原本只是想打发时间而已,此刻却站在那株奇怪的植物前,脑中不自觉的回想起摆在男人家里的情况。
“抱歉,请问这是什么花?这个……是花吧?”
在花店工作的女孩子一直在红着脸偷看他,听到卯月的问题时仿佛终于找到机会一样凑过来,噼里啪啦带着些许大阪腔的日语在耳边响起,让卯月的眉不自觉的拧了一下。
“这是Epiphyllumoxypetalum啦,先生您真的很有眼光哦。这种花原产墨西哥,还有中、南美洲的热带森林中,适合在温暖湿润和半阴环境的环境中生长。属于附生性仙人掌植物,不耐霜冻,忌强光曝晒……”
“Epiphyllumoxypetalum?难道是指那个……‘月下美人’?”
听到这个名字时卯月有些吃惊,这种花可是出了名的难养,而且开花时间也是在黄昏甚至是深夜,只绽放四到五个小时左右,简直可以说是“梦幻之花”。没想到放在天野房间里的居然是这种花……
“对啊,就是‘月下美人'。”
那之后女孩子又叽叽喳喳的说了些什么,不过卯月却完全没有听在心上。突然有种奇妙的想法涌上心头,虽然自己对天野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一点也不清楚,但是起码自己知道他养了怎样的花。
抱持着微妙的情绪将自己的手机号码还有公寓地址留了下来,好让花店的工作人员帮自己送过去。卯月看了看那株大型盆栽,认真的考虑要将那东西摆放在家里的什么地方,并且心想着在自己还算是宽敞的房间内多一样绿色的仙人掌科植物兴许也是件不坏的事。
尽管卯月也知道自己这样做可能增长了那份错误的爱意,但却还是无法阻止自己的行动。
只有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想要知道那个男人的想法、和他做一样的事,这样一来哪怕不能得到那个人,也可以想象着他就在身边。只是幻想的话,应该就不会伤害到别人,而且是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秘密。
只要一点点就好,只有一点点的话,自己应该还能控制的住。
尽管如此在心中反复不停的安慰着自己,卯月的手指却还是因为心情激动而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