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里一边吃着丰盛的年菜,一边看着NHK(日本广播协会)举办的红白歌大赛,在吃得差不多之后就开始准备出行的问题。繁复的和服穿起来需要花费比平常多上一倍的时间,虽然卯月认为如此盛装前往神社拜拜绝对会弄得非常狼狈,但是看在别人都是兴致勃勃的份儿上,却也只能将满肚子的埋怨咽回肚子里。
男人还算是好的,虽然说和服比较麻烦,但是也比女性和服要好得多。在穿好了绘有紫色藤花的外褂和配套的裙之后,卯月算是解放一样的跪坐在榻榻米上,穿这种麻烦的衣服简直就是自找麻烦,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这么热衷。
和父亲比起来,生活在这个年代的年轻人果然还是比较亲近于牛仔裤衬衫一类的穿着打扮,一想到还要穿木屐,卯月就忍不住苦下脸来。
“卯月君,你穿这样真的很适合。”
天野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推开拉门走进来的男人身上穿着和自己同样款式的和服,鲜丽的红花绽放在黑色的外褂上,让略偏清秀的容貌在传统服饰的映衬下显出一种妩媚的感觉。如果说适合的话,天野想必比自己更适合传统打扮吧?看着他的黑发和白皙皮肤,以及似笑非笑的红唇,卯月觉得口干舌燥起来。
“嗯,你也很适合……”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卯月觉得喉咙有些干燥,下意识的垂下头,不明白这个人明明有父亲不去招惹,偏偏要过来找自己的茬。不过在潜意识中却也希望男人多靠近自己一点,也想多看他几眼。既然得不到,看几眼还是可以的吧?不过前提是自己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就是了……
“卯月君,你这样散着头发可是不行的哦……待会儿要去拜拜的时候会弄得很狼狈的。”
“哦?啊,对不起……”
因为怕麻烦所以就任意散着头发,卯月听到天野这么一说,慌忙拉过来想要梳理整齐,结果却因为平时就不擅长打理长发而陷入僵局之中。
“不是那样的……还是我来吧。”
天野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卯月下意识的转过头来,就看到那双含笑的眼以及探过来的手指。天野在他退缩之前就一把抓住他的长发,细长手指在暗红色头发之间穿梭。男人垂下眼帘,从卯月这个角度看过去就见到那两排长长的睫毛不停颤动,细致柔和的轮廓因为低头的动作而笼上了一层薄薄的阴影。
心跳加速起来,噗嗵噗嗵的声音就仿佛在耳边响起一样,卯月觉得呼吸困难,又怕心跳声传入对方耳中,从而坐立难安。而对方身上的香味也飘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和时叶太过接近的缘故,天野身上也飘散着一股奶香,这和他的外表截然不符,不过这种落差却也让卯月心中蠢蠢欲动,难以抑制。
幸好天野很快就编好了辫子,身子也向后退去,卯月看了看编的整齐的头发,有些讶异天野居然会做这种女孩子才会的事,不过想想他和姐姐的恩爱程度,恐怕他也是经常帮姐姐梳理头发的吧?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一晃而过,让心脏痉挛了一下,也让卯月忍不住苦笑起来。如果照这样子自己不停的猜测下去,恐怕迟早有一天要不是心脏会出毛病就是得了神经性胃炎。
等到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全家人都穿好和服准备出门。
因为穿着不太习惯的木屐,卯月觉得脚趾之间还真是痛得要死,尽管穿上了厚厚的分趾袜,不过似乎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而抬头看去,家人的盛装从外观上来说确实是无懈可击,虽然衣服又重穿得又难受,但是从视觉上而言还是相当不错的。尤其是姐姐的穿着显得格外漂亮,尽管已经嫁人了,姐姐还是选择了“中振袖”穿上,虽然不算是艳丽但是颇为高贵典雅的颜色和花纹让她更是亮丽动人。
外面还在下着雪,围上了厚厚的围巾,卯月踩在雪地上,走在家人后面。虽然已经是午夜了,但是街上却还是很热闹。在看到邻居们都是盛装出行准备去参加敲钟时,大家很有礼貌的互相点头行礼,一副和乐融融的气氛蔓延在冬天的夜晚里。
姐姐抱着时叶紧随爸爸妈妈身后,天野就跟在她身边。小小的男孩子包裹在特制的和服里,软乎乎的白皙脸颊上有着被冬日冷空气侵袭而造成的红晕。
心想着等到儿童节的时候自己还是去订一套和服送给时叶好了,卯月沿着街边缓缓行走。
忽然间怀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卯月呆了一下,随后掏出来一看居然是稀客打来的电话。刚按下通话键,对方充满了震撼感的磁性声音就传入耳中,也让卯月会心的笑了起来。
“呦,新年快乐。”
“啊啊,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还请多多指教……说起来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你不是一向都不在乎这些麻烦的规矩么?”
“啰嗦死了!总之就是这样了!!我要出门,不和你说了!!”
白神干脆利落的挂断了电话,一阵“嘟嘟”的盲音打断了彼此之间的联系,卯月叹了口气,不过也不生气就是了。毕竟对于那个什么都不太重视的男人而言,能在这时候给自己打个电话就已经是天下奇闻,虽然说可能是托了一大半呆在日本的福气,不过男人能记得自己就是件好事。想到这里卯月伸手按下了熟悉的号码,只响了一声就听到鸟羽低沉音色传来。
“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还请多多指教。”
“嗯,新年快乐。”
鸟羽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卯月又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堆有的没有的,终于在即将达到目的地时挂断了电话。心想着让妈妈把年菜包成饭盒,自己明天找个时间给鸟羽送过去,卯月跟着家人来到了邻近的寺庙之中。
每逢新年伊始,一到新旧年交替的午夜时分,寺庙之中总是香烟缭绕,众人聚集在一起观看敲钟的仪式。一到了时间,全日本所有寺庙中的钟都会被敲响一百零八下,完全遵从《佛经》里那句“闻钟声,烦恼清”的说法。
如果真的能够灵验就好了,卯月苦笑着站在一边,没有跟着家人向前挤去,而是站在寺庙门口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静静等待钟声结束。事实上穿着木屐的双脚脚趾因为不习惯而开始疼痛起来,再抬起头来看看前面黑压压的人群,光是想象穿成这幅麻烦的样子去挤到前面,卯月就忍不住头大。
家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黑压压的人群之中,虽然看起来人满多的,不过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危险才对。而至于姐姐和天野他们更是不用担心,还记得去年也是同样的情形,只要一想到那对恩爱夫妻在人群之中挤了半天居然还是毫发无伤的厉害之处,就让卯月忍不住苦笑起来。至于老爸老妈……似乎没什么担心的必要吧?毕竟好歹挤过这么多年的拜拜,好歹也已经有了很丰富的经验才对。
不负责任的想了一会儿,卯月忍不住将身子靠在树所形成的阴影之下,将自己的身子淹没在一片黑暗里。想要抽烟却想起将烟盒和打火机放在和服里了,卯月颓丧的叹了口气,为自己的心神不宁觉得有些惭愧。
眼睛向着旁边的道路看去,就见到男女老少盛装打扮参加敲钟仪式,其中更不乏有年纪轻轻的恩爱夫妻。在看到丈夫体贴的扶着妻子小心前进,而妻子脸上所溢出来的幸福笑颜之后,卯月觉得胸口仿佛被尖针刺入一般的痛苦。
明明是毫不相干的人却能让他联想到那两个最重要的人的相处模式,觉得这样的自己真是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天上不停的飘散着洁白的雪花,而头顶上舒展的松树则是遮住了大半,欢笑声叫闹声让雪花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彻底消失,卯月垂下头来,编好的辫子从一侧垂落肩头。
钟声开始响了起来,卯月在响到第七声的时候接到了清水打过来的电话。应邀参加了红白大赛的他居然在这么忙的时候还想到自己,这让卯月的心中难免有些感动,同时却又觉得有些心烦。不想和清水再有进一步的发展,也不想和清水建立恋人的关系,明明已经拒绝过很多次了,他却一点也不肯放弃自己。
挂断了清水的电话时,钟声已经敲到了第二十八下,并没有费心去计算这样的数字,只是因为旁边围着的人都卖力的大声喊着数字,似乎只要多敲一声就能将烦恼多去除一分。人生在世不过一百零八种烦恼么?可是卯月现在所盼望的却只是只要能消除自己那一种烦恼就好了……
背靠在松树上觉得有些累,卯月感觉到连热闹气氛都压抑不住的寒冷气息,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将他包裹在其中,刺入肌肤冷入骨髓。
如果将身子蜷缩起来说不定会暖和一点……
卯月在心中这样想着,随后蹲下来抱住膝盖。
如果真的能够敲响一下就去除一件烦恼的话,那么自己愿意承担一百零七种烦恼而让一种烦恼消失。
闭上眼睛跟着那些人的笑声叫声往下数去,尽管心中念着什么也不想要,要去除杂念,却不料以前的事情却仿佛走马灯一样来回不停的旋转着,想忘记也忘记不了。
“……六十七、六十八、六十九……”
想起自己一开始设下圈套追求那个人的时候,他所露出来的坦率态度,当时自己并没有珍惜,直到此刻回想起来却觉得万分后悔。约会的时候他拉着自己的手在涩谷新宿来回奔走,他会陪着自己看电影,自己也会和他一起在图书馆看书。
“……八十八,八十九,九十……”
分手的时候他在雨中叫着自己不要走,再见面时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他为了自己而展开的身体,沉溺在肉体欢愉之中的自己带给他的伤害,以及到了最后才了悟的真心。告白换来的是不信任,伤害着对方的同时也伤害着自己……自杀、写作、参加订婚仪式还有戴上假面具的婚礼,都让自己宛如将心脏剖开一样的痛苦。
“……九十三,九十四,九十五……”
为了从这种痛苦中摆脱出来,所以自己找了代替品,用尽全力想要忘却那段让自己痛苦不堪的感情,却只能发现自己根本忘不了那个人。那段感情已经用锥子刻在了自己的骨头上,由花朵分泌出的毒素渗透入血液之中,完全没有办法消除。结果那个人却爱上了别人……只留下自己依然在感情的漩涡里挣扎痛苦,直到现在。
“……一百零一,一百零二……”
如果自己数到最后那个人能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话,那么自己不管将来遇到什么事,不管谁会反对,自己都会将天野抢走,逃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去。如果没有出现的话,就说明连老天都要自己放弃,那么自己就不管再怎么不情愿也要放弃。
这是最后的任性。
“……一百零六,一百零七……”
最后一声钟声重重的打在心坎上,而“一百零八”这个数字却卡在喉咙之中,怎么样也说不出来。木屐敲击地面所发出来的清脆声音伴随着人们的笑声叫闹声还有其他的一些声音,形成了巨大的洪流席卷而来,将卯月包裹在其中,难以喘息。
身边来来往往的木屐声没有一个是向着自己这边走来的,虽然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卯月还是觉得心中空荡荡的。抱着膝盖蜷缩着身体,过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将脸上的表情调整成一如既往的笑脸,从松树的阴影之中走出来,刚好就看到向这边走来的家人。
“修司,你怎么还呆在这里啊?快点快点,快点过来做‘初诣’(第一次参拜)。”
“知道了。”
自认为脸上的表情无懈可击,卯月迈开脚步向着家人那边走去。木屐敲击在地板上的声音同时也混杂在一片喧嚣之中,也让卯月的大脑一片晕眩。
做完了“初诣”之后,便回到了家中,几乎是所有的人都累瘫了。将身上的和服脱了下来,草草的梳洗了一下,便仿佛全身散架一样的将自己丢到床上。身体上累得不得了,精神上却显得有些昂奋,悲伤到已经麻木的情绪在大脑中来回翻滚,也让他的睡眠并不是很安稳。
远处人们的嬉闹声离自己逐渐远去,却又在瞬间拉进了距离,卯月知道自己睡的不是很安稳,也知道这样醒醒睡睡十分不好。在不知道是第几次醒来之后看了眼桌子上的时钟,居然已经是凌晨五点左右了,想了想待会儿妈妈肯定要叫人起床,与其被人催促还不如直接起来算了。
拉开衣柜翻找出了普通的牛仔裤还有比较厚的毛衣,卯月在穿上的时候真的松了一大口气。和昨天那种好像好像枷锁一样的衣服比起来,这种日常衣服穿着舒服到难以想象的程度。
整理好穿着走出房间下了楼梯,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之后,妈妈就起床了。反正也很清闲,卯月就跟进了厨房去帮手做早饭,顺便让妈妈把昨晚的年菜包上一部分好让自己给鸟羽带回去。元旦早晨一定要喝屠苏酒,之后就是青鱼子、黑豆以及稍带甜味的酱油煮小干鱼等等,据说是可以让子孙繁荣、身体健康,不过卯月却一点都不相信这些就是了。
等到准备好这些之后,大家也都陆续起了床,经过昨天晚上最后的心理挣扎,卯月有些不敢看到天野的脸。匆匆的吃完早饭,卯月就拎着饭盒离开家里,完全不管接下来的安排,以及所谓“三贺日“的讲究。反正自己已经回家一趟了,这样就足够了。更何况如果再在家里呆着的话,卯月真的很害怕理性控制不了感情,如果闹僵了的话,对大家来说都不好。
元旦的清晨不管怎么想都不可能叫到车子的,卯月在走出大门的时候才想到这一点,不禁颇为尴尬。如果去挤地铁的话不知道会是多可怕的情形,而且饭盒搞不好会被弄翻……既然这样还是打电话让鸟羽来接自己好了。刚决定如此做时,身后就传来男人的声音。
“卯月君,我送你回去好了。”
诧异的转过头来,就看到一身便装的天野站在身后。
他不是应该在餐桌上陪姐姐吃早饭么?怎么现在溜出来了?
“不用了,我叫鸟羽来接我……”
“说不定他还没起来呢,我送你吧。”
天野坚持着要履行亲人的义务,也因此卯月闭上了嘴,看着男人转身走向了车库。心脏跳动的很快,卯月尽管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该多和天野接触,但是隐藏在心中的真正想法却出卖了他。哪怕是不能碰触也好,哪怕是不敢多看也好,只要感受到男人在自己身边就可以了……自己会尽量保持彼此之间的距离,不会逾越一步。
天野不是自己能够得到的宝物,如果强行弄到手的话,只会玉石俱焚而已。更何况在昨天数钟声的时候不是已经最后的任性过一次了么?从今天开始自己就该用对待“姐夫”的态度更加从容对待天野了……
压抑心中的感情,将所有的一切都隐藏起来,用最自然大方的态度冲着他微笑,自己绝对能做到。
耳边传来车子驶来的声音,男人将车开到自己面前,伸手推开了车门。卯月深吸了一口气,坐到了副驾驶座上。
车子滑入街道之中,四周的景色开始迅速向后倒退。因为过年的缘故,街上到处可以看到喜庆的气氛,住户门口上方拉起用草绳编织的“注连绳”,插上了“门松”,公司大厦还有街头巷尾都用松竹梅搭起设计新颖的牌楼,热闹非凡。
“说起来只要一过年我们都老了一岁啊,不知不觉日子居然过得这么快呢。”
尝试着用对待鸟羽他们的态度对待天野,卯月强行压抑下胸口的不适感,说出口之后才发现自己原来可以如此轻松的,尽管只是表面上而已。
“说的也是,马上就要迈入三十大关了啊……”天野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内缓缓流动,特有的带着些粘腻的鼻音让卯月觉得脑中的晕眩变得更厉害了,“你怎么不留在家里呢?三贺日可是很重要的……”
“我倒是觉得天野你太讲究了呢……说起来这种重要时刻呆在这边合适么?”
“爸爸妈妈这个新年一直呆在京都本家那边都没有回来,所以我也就到你家去了。”
“这样啊……还真是辛苦呢……对了,你们的假日有多长?”
“12月28日开始放假,到第二年的1月5日结束……”
“啧,好短哦,上班族还真是辛苦……”
“日本过劳死的人还不是很多么?习惯就好了。”
卯月忽然觉得自己能够和天野这样聊天还真是不可思议,就仿佛是进行了自我催眠一样,各种各样就像是普通好友之间相互寒暄的话一股脑的流泻出来,根本就不需要动脑子去想。要不然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要不然就是滔滔不绝让人讨厌,卯月对于这样有些不受控制的自己觉得分外厌恶。而就在他心情复杂的这时候,天野忽然插入了与之前的谈话毫无关系的一个问题。
“说起来你昨天怎么没有跟过来一起数钟声?”
卯月心剧烈跳动了一下,就连抓住饭盒包巾的手指都忍不住蜷缩起来。
“那个……我不太喜欢穿着和服和一大堆人挤……”
自己当时那么狼狈怎么可能对面前这个男人说呢?自己当时心中的想法又怎么能够向他点明呢?卯月不知道天野对自己的想法,也不知道他那种暧昧态度意味着什么,卯月总有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在脑中盘旋,总觉得如果知道了天野的真实想法可能会让自己更加痛苦。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身体不舒服呢……我看到你蹲在松树的影子里,很痛苦的样子……”
卯月感觉到全身的血液“唰”的一声不知道退到哪里去了。
他……看到了?他怎么可能会看到自己当时在干什么?他怎么会注意着自己?
“我也很讨厌和别人一起挤啊,当时就侧到一边去了。我当时还想着要不要去拉你一把呢……”
卯月觉得酸楚的感觉迅速从心脏蔓延到全身,意想不到的话让他好不容易建造出来的壁垒瞬间毁灭,为什么这个男人总是若无其事的将自己推到无法回头的地步,总是让自己好不容易调整好的心情完全崩溃?!
这之后两个人又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卯月都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些什么了,脑袋中混乱一团,就连天野的问题都听得不是很专心。这种气氛让卯月差点窒息,又苦又涩的感觉让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没过多久就到了卯月所住的公寓,天野停下车子的瞬间,卯月打开了车门。
就在道完谢想要关上车门的时候,天野忽然开口说话了。
“卯月君,是我做的不够么?”
“嗯?”意料之外的问题让卯月的笑脸僵硬了一下。
“你是理加子重要的弟弟,所以我希望我们的关系能够好一点……要不然的话理加子会很伤心的。”
缓缓道出来的想法让卯月的心脏难以抑制的紧缩起来。
说到底天野对自己这么亲切还是希望能够让姐姐开心,他对姐姐的爱恋到现在还是这么深这么浓,真令人羡慕。
“这个……我会注意的,对不起让你操心了。”
弯腰低头恭敬的行礼,卯月借由这个动作掩饰自己恐怕再也坚持不下去的笑脸,也让天野无法从自己的表情上窥视出自己的内心。
“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才对……既然卯月君不放在心上就好了,对不起。”
一如三年前的称谓无形之中划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这也让卯月清楚的明白天野对自己好,对自己照顾仅仅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而并不是对自己这个人有好感。
天野回答完这句话后,将车门关上。卯月拎着饭盒看着车子绝尘而去,胸口中那种格外不舒服的感觉越发强烈起来,这让卯月格外心神不宁。而刚才在车上天野所说的事却又让他的眼睛酸楚,胸口疼痛。
很多事情就是因为太过清楚前因后果所以才会觉得格外伤心……尽管如此卯月却还是十分清楚自己会心痛的理由。如果已经放弃天野,只是认为那个男人是“姐夫”的话,那么自己也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不是么?
对这种觉悟觉得格外可怕,卯月虽然知道这样不对却也没办法控制。他心慌意乱的赶回自己和鸟羽所共同居住的公寓之中,那之后就再也没想着回家去。而在新年的尾声,卯月接到了之前邀请过的白神的电话。
两个人约好了见面地点,卯月对鸟羽隐瞒了白神回来的事情而特地偷溜出来,一个人赶去了法国餐厅。远远的就见到长相出众的好友坐在靠近窗边的位置上,卯月举起手来向他打了个招呼就坐了过去。叫了一份餐点和红酒,等到服务生走远之后,白神没有动刀叉,反而是双手手指纠缠。卯月自然知道他心中在挣扎什么,说穿了这个男人面对的问题和自己差不多,心情自然也差不多,只不过他的难题应该比自己的要好解决一点。
“事实上你只要对鸟羽说重新做朋友就好了。”
简单扼要的点明重点,卯月的话让白神的身子猛地一颤。
“不是么?既然他不想和你发生那种关系,你又迫切的渴望留在他身边,那就只有这条路好走了。只要守在他身边就好,既然在一起是痛苦,分开也是痛苦,干脆你还是留在他身边一起痛苦算了。”
白神咬住了嘴唇,手指扭曲的弧度看起来就很痛。
“其实有时候人还是要自私一点才好,要不然的话你恐怕到老死都会那么痛苦。”
明显带有偏袒口吻的话让白神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你呢?你不是和我一样么?”
白神反驳的话让卯月口中的红酒变得格外苦涩。
天野和姐姐相互依偎的身影在脑海中不停晃动,自己在第一百零八下钟声敲响时的自欺欺人,以及那之后自己的左右为难,最后是天野在车子中说出那些冷淡而疏远的话的情形,都不停的在眼前浮现,让卯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放弃是必需的,不管从哪个角度而言,自己都必须放弃。因为不用别人说自己也知道这只是一份无望的爱情而已,如果不想受伤更深的话,就只有放弃才是正途。
但是白神不同,虽然鸟羽对强暴了他的犯人不会产生爱恋情绪,爱上白神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但是按照鸟羽的性格,虽然痛苦,但是他应该还是会继续和白神做朋友的。
而自己和天野,也只能维持在亲戚关系这条细弱的钢丝上,只要稍微走错一步就会坠入无底深渊,既没有希望也没有选择,只有不幸而已。
“我和你不一样。”卯月眯起了眼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带任何颤抖,“我已经没有再追求幸福的权力了。”
白神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仿佛想要看透他的内心世界一般。卯月笃定白神一定会听自己的,毕竟这个诱惑实在太大,大到原本就被戳中死穴的白神根本就不能抗拒的地步。于是完全按照计划中的一样,卯月在恰当的时机将鸟羽拖来和伪装成刚回日本的白神见面,随后提出了三个人一同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提议。
事情完全在预料之中发展进行着,刻意的淡漠和疏远可以让鸟羽更加在意白神,而且可以让白神好好调整好那种痛苦的心态。只有学会习惯和忍耐,才能得到最后的胜利以及幸福。而自己,已经完全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力了……
只有忙碌才能让自己暂时遗忘纠缠住自己的关于天野的问题,趁着在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卯月好不容易获得了白神和鸟羽的同意,将他们的故事通过自己的笔写出来。连日连夜不停工作的结果,就是到了现在已经完成了一大半,剩下的部分、也就是促使现在情况变成如此糟糕境地的那部分,卯月斟酌着词汇,努力想让自己的情感、鸟羽的情感、白神的情感都体现出来。
将过去的事件通过自己的笔锋再次重现,重现那段自己插手、希望两个人都获得幸福却无法违背命运而变成不幸的爱情,并且怀着希望,希望着自己重视的两个朋友可以得到属于他们的幸福。
尽管那两个人都是自己珍惜的人,但写起来却远远不如当初写第一本小说那样痛苦。
不管怎么说,自己和别人是完全不同的个体,而自己虽然和白神、鸟羽有共同点,但是自己并不是他们,自己就是自己。
明明写着属于他们两人的故事,却还是忍不住回想起过去自己和天野的那些事情。在不停的自欺欺人以及思想挣扎中,就在不停的追寻结果中,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三月。樱花节前夕就接到妈妈的电话,卯月清楚的知道这次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也只能接受下来。
对于这次的樱花节总有一种危险的味道弥漫过来,这让卯月觉得坐立难安。总觉得会在那时候被迫作出什么决定,在回家去的前一天晚上卯月完全失眠了。而在磨磨蹭蹭回到家时,他再度遇到了那个让自己痛苦不堪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