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到最后我真的可以挥去金钱的烦恼,自由地爱。
——高更
为了来到这座被喻为”人间天堂”的南半球热带小岛,陶颖洁先从台湾搭飞机到奥克兰,再从奥克兰转机到大溪地,短短十天的假期就已经在繁琐漫长的搭机、转机中耗了近两天。
出了入境大厅后,几个穿戴草帽花衬衫的乐者在一旁拿着吉他吟唱着,热情的声调中透着一股慵懒的岛国气息。
陶颖洁穿着白色挖背背心和印有大朵扶桑花的长裙,脚上踩着双镶缀着亮亮水钻的夹脚凉鞋,她摘下鼻梁上的大墨镜,环视眼前的景致。
金色的阳光,湛蓝的天空,一朵朵鲜明的白云,随风摇曳的椰子树,让人看了便不自觉地放松心情,她深吸了口气,感觉连空气中都泛着一股南国的香气。
真的太美了!看着眼前的美景,颖洁差点没兴奋得放声尖叫。
不过,下一秒她便想起自己忘记事先连络旅馆作机场接送服务,不得已只好自己搭车过去。
她瞟见一辆停在路边的休旅车,白色的车身外以英文标示着水上饭店的名称,看起来很像饭店的接驳专车,于是她走过去,轻叩车窗,热情地以刚从旅游书上学来的大溪地语和司机打招呼。
“Iaorana!”她生硬地说了句哈啰,便打开车门钻入车厢内,取出简介上的旅馆名称,递给前座的司机,用英文说:”麻烦你,我要去这间旅馆。”
司机看了饭店的名称一眼,叽哩咕噜地说了一串大溪地语。
颖洁的眼底浮现许多问号,看着司机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完全搞不懂他想表达什么。
来到大溪地度假前,她事先做过功课,知道当地隶属法国领地,当地居民除了使用大溪地语外,也会说法文,所以用法文沟通会比说英文来得容易。
幸好她一直有在学习法文,刚好可以趁这时候派上用场。
于是颖洁放慢说话速度,改用简单的法文向司机说明要到这间旅馆,手还不忘指着简介上的图片。”我要去这个地方……开车……开车……”
正当两人比手画脚之际,一位穿着花衬衫的当地居民手持着”Mr.Ji”的牌子,领着一位斯文俊挺的东方男子走向这台车,并礼貌地为他拉开车门,不料,却看到有个女人坐在车里。
穿着花衬衫的岛民和颖洁错愕地对望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急急地拉着她的行李箱,用英文说:”请妳下车!”
“喂,你要做什么?”颖洁抓住行李箱大喊,企图要制止花衬衫男子的无礼举止。
“小姐,这是饭店派来接送贵宾的车子,麻烦妳下车。”花衬衫男子以生硬的英文命令她下车。
“这辆车是要去这间饭店的吗?”她下了车,手指着简介上的饭店名称问。
“是,但这一辆车子不是来接待妳的,请妳去搭其它的出租车吧!”花衬衫男子急着把她打发走,敷衍道。
陶颖洁拎着行李箱傻傻地站在车旁,赫然发现那名东方男子就站在自己旁边。
她的目光顺着那双仿旧感休闲鞋慢慢地往上移,浅灰色长裤包裹住一双笔直有力的长腿,米白色棉质衬衫少扣了几颗钮扣,微微敞露出精瘦结实的胸肌,整体打扮虽然休闲,但又带着几分都市雅痞的气质。
再往上看去,她发现这男子的身高很高,少说也超过一百八十公分,修剪整齐的黑发,两道浓黑的眉毛,高挺的鼻梁,有点混血儿的感觉。就算深色墨镜遮去了他的眼睛,但仍掩盖不住他俊逸的气质。
面对眼前这位俊挺优雅的超帅型男,她的心炽热地怦跳着,眼神不受控制地停留在他脸上。
“纪先生,请上车。”花衬衫男子主动将他的行李搬进后车厢,又替他拉开车门。
纪行颢隔着墨镜,匆匆地瞥了眼前的东方女孩一眼,然后越过她的面前,钻入车内。
穿着花衬衫的岛民主动替纪行颢关上车门后,便绕到驾驶座前和司机用大溪地语说了一下话,示意要他开车,然后就转身走回机场接待其它的旅客。
颖洁一脸茫然地站在车边,看到司机还在发动引擎,灵机一动,要是她开口拜托,他搞不好会愿意让她搭一下便车。
她拖着行李走向前,轻叩车窗,看着玻璃窗缓缓地降下来,她漾出一抹甜美的笑容,以英文说:”先生,你好。”
纪行颢隔着墨镜,觑了她手中的简介一眼,淡漠地说:”有事吗?”
“好巧哦,我也是订了这间饭店,既然我们顺路,那可以让我搭一下便车吗?”她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便主动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纪行颢还来不及开口,坐在驾驶座的司机就马上转过头说:”NO……NO……NO……”
晒得一脸黝黑的司机板起脸,像赶苍蝇般一直挥着手,硬是把她给赶下车。
纪行颢搭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感到很疲累,现在只想赶快回到饭店休息,没有开口制止司机的动作。
颖洁拎着行李下车,无奈地看着司机发动引擎,缓缓地驶离街边。
忽地,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整个人拽向前方,她低下头,发现自己的长裙被夹在车门缝里。
“喂,停车!快停车!”她被迫丢下行李,焦急地拍着车身。
眼看车子慢慢地开往街心,一阵凉意由小腿窜来,她低头一看,发现印花的长裙已被扯破了一截,露出了一双白皙的长腿。
“停车,快点停车。”她扯着喉咙用英文吼道,裙襬的一角被夹在门缝里,她整个人几乎快被车子拖着跑,所幸遇到塞车,车速不是很快。
纪行颢由车窗看到她猛力拍打车身,马上摘下墨镜,拍着司机的肩膀要他停车。
司机见到如此惊险的画面,急忙踩下煞车。
颖洁扶着车身狼狈地喘息着,脚上的凉鞋早已落在身后,露出她小巧的脚趾头。
纪行颢跨出车外,目光顺着她惊慌的小脸往下移,落在那双匀称的长腿上,发现她的裙子被扯破了一大截,隐约露出大腿内侧的底裤。
颖洁朝着他的视线往下移,看到自己几乎快曝光,连忙拉起被扯下的碎布遮住外泄的春光。
“你的眼睛到底在看哪里!”颖洁又气又羞,直觉用中文吼道。
老天,她糗得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抱歉。”纪行颢也用中文回答她,俊脸流露出慵懒的笑意。
方才戴着墨镜没有细看她,现在凝着她,才发现她有张漂亮的瓜子脸,挺直的鼻梁、微微噘起的红唇,拼凑成清秀细致的五官,而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此刻正燃着两簇熊熊的怒焰,似乎是个颇有趣的女孩。
“你是台湾人?”颖洁羞愤地瞪着他。
“是。”纪行颢大方的承认。
“既然我们都是台湾人,又刚好住在同一间饭店,你干么不让我搭你的便车?”颖洁气愤地抱怨他方才冷漠的举止。
“法律又没有规定我一定要让妳搭便车。”他莞尔道。
“话是这么说没有错啦……”她立即换上一副无辜的口吻。”但让我搭便车,你也没有什么损失啊!”
她突然碰触到手肘的伤口,小脸痛到皱了起来。
“妳还好吗?有没有受伤?”纪行颢立即关心地问。
“手肘和膝盖有点擦伤。”颖洁气急败坏地抱怨,不敢想象要是司机没有及时停车的话,后果会有多么悲惨。
坐在驾驶座的司机也开门下车查看她的状况,见到她那双雪白美丽的长腿,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完全移不开视线,只差嘴角没淌下垂涎的口水。
“不准看。”她抬头对上看得两眼发直的司机,羞愤地用英文吼道。
怎么男人都是这副德行!
“这位老兄又听不懂英文,妳吼他也没有用。”纪行颢好心地提醒她。
“任何一个有修养的男人,都不会让一个女人落难至此,更何况我们还是同乡。”颖洁难堪地僵在原地,一抹羞窘的红潮扑上她的脸颊。
纪行颢突然回不出话来,看她当众出糗,裙子被扯破了一截,连膝盖都破皮流血的可怜样,的确是很令人同情。
他脱下米白色衬衫,上半身仅剩下一件白色背心,露出精实完美的肌肉线条,走向前,将衬衫围在她的腰间,掩去若隐若现、撩人遐想的春光。
“你做什么?”颖洁被他突来的举止吓了一跳,拔高声量问道。
“难不成妳想一直露大腿吗?”他凉凉地挖苦她,顺道走过去替她捡起落在街上的凉鞋和行李。
她拉起袖子的两端在腰间打了个平结,遮住了大腿。
“穿上吧。”纪行颢蹲下身,将凉鞋递到她的跟前。
“谢谢。”她有点腼地穿上凉鞋,面对他突如其来温情的举止,刚刚的气愤已瞬间散去。
颖洁穿好凉鞋后,抬头迎上他俊逸的脸庞,少了墨镜的遮掩,他深邃墨黑的眼眸闪着似笑非笑的笑意,令她的心荡漾起一股莫名的悸动。
“上车吧!”纪行颢大方地说。
这一次,他展现绅士风度替她拉开车门,又示意要司机打开行李厢,替她将行李搬上车。
“谢谢你的衬衫,我会把它洗干净再还你。”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不必放在心上,就当是我刚才拒绝一位美女共乘,所做的一点点弥补。”纪行颢入座后,司机再度发动引擎,朝旅馆的方向前进。
“嗯。”她侧过脸,露出一抹微笑。
车子渐渐驶离市区,沿途处处可见椰子树、芭蕉树和洋溢着热带风情的扶桑花,衬着蔚蓝的海岸线,彷佛就像彩色颜料泼洒在画布上,方才不愉快的小插曲丝毫没有破坏颖洁度假的好心情,没有多久,她已完全沈浸在令人目眩神迷的景致中。
纪行颢侧眸瞟了她一眼,看她趴在车窗前,对着窗外的景致发出阵阵惊呼声,兴奋得像个参加毕业旅行的小学生,不禁觉得很有趣。
坐在通往水上饭店的接驳专车里,过了半晌,陶颖洁转过脸,大方地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陶颖洁,很高兴认识你,也谢谢你让我搭便车。”她漾出一抹热情的笑容,主动伸出手与他交握。
“纪行颢。”他简洁地说。
“这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出国度假,所以很多事情都不晓得,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还请你不要介意。”她指的是自己刚才硬想搭便车的鲁莽行径。
“没关系。”他淡淡一笑,无意多说什么。
“你也是一个人来度假吗?”太过安静的氛围让她觉得有些尴尬,于是忍不住又找了个话题和他闲聊。
毕竟初次来到陌生的国度,却如此有缘能遇上同样来自台湾的游客,让她觉得很有亲切感。
“是。”
“你怎么会选择来大溪地度假呢?”她又好奇地问。
“刚好结束手边的工作,趁着要去日本出差开会的空档,来放松一下心情。”纪行颢看她笑得没啥心机,便随口说出行程。
“你的工作听起来好忙哦,该不会要时常出国开会吧?”她伸手拨了拨头发。
“是。”顺着她的手势,他注意到她右侧手肘上的擦伤,看起来感觉很痛。
“我是刚好有一星期的年假,又跟公司请了三天的假期,才有时间来到大溪地的,我真的很好奇被喻为‘人间天堂’的地方究竟能多美?”她眼底闪烁着雀跃的光芒,一脸期待的表情。
因为心情太过兴奋了,以至于让她忽略了身上的伤,也忘了喊痛。
纪行颢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发现她身上有种迷人的特质,会让人很容易地感染上她诚恳笑容里的喜悦。
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车子抵达了饭店。
陶颖洁看到眼前座落在浅滩上的水上房屋,忍不住发出阵阵赞叹声。
饭店的外观为传统的波里尼西亚式建筑,茅草屋顶配上木造房屋,高耸伫立于湛蓝的水面上。
犹如砂糖般绵细的白色沙滩、透明干净的海水、娇艳缤纷的热带花卉,一切都美得好不真实。而苍绿高挺的椰林则随风摇摆,彷佛正热情地向每位旅客打招呼。
两人在柜台Checkin后,颖洁惊喜地发现他的房间竟然就在她隔壁,办好手续之后,她迫不及待穿过曲折的小桥,找到自己的屋子,然后回头用大溪地语俏皮地对他说再见。
“Nana。”她朝他挥挥手。
纪行颢隔着墨镜觑看了她一眼,也朝她挥挥手,随后进入房间内。
颖洁一推开门,将行李随手丢在地板上,便兴奋地被脚底下的透明玻璃地板所吸引,着迷地看着蔚蓝海底的美丽景致。
“天啊!好神奇哦……”当她看到脚底下优游而过的鱼儿时,直呼不可思议。
一会儿后她走出房间,来到阳台的甲板上呼吸新鲜空气,放眼望去,海天一色,蓝色的太平洋在阳光照射下,泛着粼粼波光。
她兴奋到几乎说不出话,转身又跑回房间,跳上柔软的大床,以大字型平躺在床上,大叫:”老天!我真的是来到天堂了——”
突地,一阵敲门声中断了她的思绪。
她疑惑地站起身,走出起居室,打开门,映入眼帘的竟是纪行颢。
“有事吗?”她站在门后,探出身子问道。
“我想妳应该需要这个吧?”纪行颢指了指自己手上拎的医药包。
因为常出公差,他习惯在行李箱内放置一个医药包,里面准备了简便的胃药、感冒药、头痛药和外伤药膏,以备不时之需。
刚才她被车子拖着跑,膝盖和手肘都磨破了,也许会需要这个,再说如果不是他拒绝了共乘的提议,她也不必受这些皮肉苦,于情于理,他都觉得自己应该要负点责任。
“这是?”她好奇地看着他手中深蓝色的防水包。
“里面有一些消炎药和OK绷,我想妳应该会需要它。”他简单解释了一下。
“谢谢你。”她感动的漾出一抹笑容,俏皮地说道︰”我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国外跌倒,还真的没准备这些。”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肘上的伤口和膝盖,刚才只顾着四处欣赏屋内的景致,这时才感觉到伤口有些痛,仔细一看,膝盖的伤口还流血了。
“需要我帮妳上药吗?”他指指她的右侧手肘,心想她自己不方便上药,他正好可以帮忙。
“那就麻烦你了。”她侧身让他进来,微笑地说。”请进。”
纪行颢跟在她的身后进屋,梭巡了屋内的装潢一眼,发现两人房间的设计与格局大同小异,一间起居室和一间卧房,阳台外连着甲板,可以欣赏海景,也能做日光浴。
她走到冰箱前,回头问他:”你想喝什么饮料?”
“矿泉水就好了。”
她依言取出一瓶矿泉水,走向已坐在沙发上的他,将矿泉水放在茶几上,看他在做什么。
此时,纪行颢打开医药包,取出一小瓶生理食盐水、消炎药膏和纱布放到桌上,手比了比要她坐下。
她乖乖坐在双人沙发上,纪行颢扭开生理食盐水的瓶盖后,拿起棉花棒沾了些,便细心地清理起她的伤口。
她倒抽口冷气,痛到眉头深锁。
“忍耐一点,因为有些泥土、脏东西沾在伤口上……”近距离地看她的膝盖擦破了一大块皮,还渗出血,实在有点不忍心。
清完伤口后,他又取出消炎药膏涂抹一番,继而贴上纱布和OK绷。接着他又倒了点生理食盐水,准备帮她的手肘上药。
整个过程中,陶颖洁都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当纪行颢凑近为她清理手肘的伤口时,他俊挺的脸庞距离她好近,近到她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混着属于男性麝香的气息,令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真看不出他是个如此温柔的男人哪……
他用棉花棒沾了点药膏涂在她手肘上,沁凉的感觉舒缓了伤口的疼痛感,轻柔的动作带来一股热热的暖流,流过她寂寞的心间。
已经忘了多久没有人这样关心过她了,每次跌倒,她都是自己为自己搽药,尤其是双亲离异、相依为命的父亲去世之后,就算她受伤喊疼也没有人会安慰她。
此刻他细腻的心思、体贴的行为,竟然让她回想到小时候父亲为她搽药的景象,同样宽阔的肩膀,散发着一股沈稳的安全感,彷佛可以为她遮去所有的风雨。
蓦地,她的鼻头酸酸的,感动的泪雾浮上她的眼眶。
故作坚强太久,她早已忘记被关心、被照顾是怎样的感觉了……
“好了。”纪行颢抬起头来,发觉她的眼眶红红的。”怎么了?把妳的伤口弄痛了吗?我已经尽量放轻动作了……”
她摇摇头,眸底闪着泪光,漾出一抹脆弱的笑容。”不痛……谢谢你……”
“以后小心一点,不要再那么冒失了。”她柔弱无依的模样触动了他的心,令他忍不住开口安慰她。
“嗯。”她哽咽地说。
“这个医药包妳就留着用吧,里面还有其它的药品,也许以后妳会需要它们。”纪行颢大方地说。
她很有礼貌地朝他深深一鞠躬。”真的很谢谢你。”
“如果我不拒绝妳的共乘提议,妳也不会摔得这么惨,所以我们各欠对方一次,刚好打平。”
“嗯,不过我还是要再谢谢你一次。”她诚心诚意地说道。
“那我也谢谢妳的矿泉水喽,我先回房了,妳好好休息吧!”他潇洒地站起身,拿起桌上的矿泉水,走到门前。
她连忙送他到门口,打开门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用手圈住嘴巴,大声吼道:”纪行颢,祝你在大溪地有个美好的假期——”
纪行颢回头投给她一记浅浅的笑容,颖洁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内心涌上一股安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