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芽和清一色闲庭信步,完全没有任何破关头绪,只能边走边看。
“我们必须收集七个咒语,才能重返现实?”
“某瑶仙姑是这样说的。简直就是七龙珠嘛,哈哈。”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得出来,江小姐,我不止一次地想说,我佩服你。”
“哪里,清一色,生活是需要煅炼的。如果你知道我曾经在九岁时坐上过绑架犯的自行车,上班后翻着白眼对总经理说‘你谁啊,我不认识你’,走在马路上迎面遇到过高喊‘小姐,北在哪里’这种人……你就会明白,钢铁不是一日炼成的。”
“真、真的有那种事?”
“本来确实是有的。”江子芽叹了口气,“就因为言情小说里写过太多这种事,所以我说真话时反而没人信了……就当假的听吧。”
“不,我相信你。”美男子发出清脆的笑声,“那你坐上绑架犯的车后,是怎么得救的?”
“我妈在公司里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于是提前回家,与绑架犯的车走了一个正对面。好巧。”
“……那个……我可以收回前言吗……”
“随便你。”江子芽嘿嘿一笑,“真实总比虚构更离奇,但也因为这样就不会有人相信,反正我说假话时总能横扫千军,说真话时就没人相信。也不差你一个啦。”她反而安慰式地拍拍清一色的肩。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句——随便你,让清一色感到了莫名的不舒服。喉咙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他隐约觉得有一句话一直在胸腔里翻滚着,但为什么这句本来很重要的话,他偏偏忘记了呢。
想要说的是什么,是对谁说呢。
“喜欢一个人,就会无条件地交付了信任。这一定并不是因为我们特别的傻,只是比起残酷的不愿意接受的真实世界,我们宁肯相信所爱之人口中的一句温柔谎言。
我相信的,或许,并不是你所言的一切、一切……
而仅仅是我喜欢你这件事,仅此而已。然而这件仅此而已,却可以为了要与你在一起,而终于变成去信赖你的一切、一切……”
朦胧的声音有些听不真切,却在心里一遍遍地重复着。像是某个人最真挚的告白,想要告诉那个让自己动心、让自己喜欢的人,说……说……
“发什么呆呀。”
又是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清一色的肩膀上。
他若有所失地低下头,在那个嚣张女子清冷的眼中看到一抹几乎以为是错觉的寂寞。
“我想说的是,你讲的这些全部,我都相信。”
然后这句话,就自然而然地从他的唇齿间清亮丽脆地滑落了。
脱口而出的瞬间,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对她这样讲,可是又隐约觉得这句话曾经很重要。这句话非说不可。
她张了张嘴,望着身边忽然间神色端整得近乎突兀的男子。诧异的神色慢慢滑过眉头。这是从同一个人口中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话了。只是上一次说的时候,他自称叫做高俅。
她认真地看着面前的清一色,如果要用语言来概括这个男人,出于职业病她实在厌烦了去形容他是一种怎样的口鼻眉眼。但是始终,从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他是个气质恍若神仙的男子,带了一种倦淡的清雅飘逸。
然后就是这个看起来很干净很柔和的男人,一次一次地在这个荒谬的世界里,把他的信任交付到她的手中。
几乎已经忘记了那种感觉。
什么时候呢?哭泣着敲打某个人的背,哀求这个人回过头来,把招惹误会的理由掰开揉碎一次次地解释给那个人听。
什么时候呢?看到谁的眼泪慢慢涌出眼底划过洁净美丽的脸颊却没有办法告诉对方自己真的一次也没有过想要伤害他的意图。
什么时候呢?灰心了退却了眼泪不再流了,眼底酸酸地却终于能够挂起微笑学会用嚣张的样子逞强地说:“我就是我,要爱不爱随便你,要信不信随你去。”
但是、但是可以的话,谁不想被喜欢的人,信任呢?谁会坚强到能承受被人一次次地否定呢?只是真的太累了,于是就说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误会这种事,在心底就把爱和信任从此划上了等号。爱一个人就要相信他!不相信的时候,那也不会因为什么误会,只是爱的不够强,爱情淡去了罢了。所以她任性地、霸道地在心里提了一个无法宣之于口的要求……
要喜欢我,就要相信我的一切。
因为其实,我一次也没有说谎过……
那种从心底直冲眼眶的酸涩真的好久都未曾有过了。
可以的话,她根本一辈子也不想再经历再体味这样的感觉。
喜欢一个人是可以。因为我们既然活着,就没有办法做到谁也不去喜欢。但是,爱上别人?江子芽觉得那种事最好就算了。
标准言情小说中的男男女女都说爱情是最重要的事,他们全部都相信爱情是至高无上的。江子芽在一次一次的叹息之后想,自己或许是一个冷血狠毒又庸俗不堪的女人也说不定。
因为她没有办法把爱情当成生命中的惟一,她也没有办法爱一个人超越过她爱自己。
曾经、曾经几乎有一次,她是真的准备付出一切去爱了。
但下场是让她把迄今为止看过的所有言情小说都骂到祖宗八辈以上。
是谁说,爱一个人是件很幸福的事。似乎所有的人都在这样讲。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为什么她会那么的痛苦那么的寂寞呢。
“清一色,”她怔怔地看着他问:“你曾经相信过爱情吗?”
“那你呢?”他只是聪明地把问题反手抛回去。
江子芽微笑了。世界上的男人只有两种,聪明的和傻的、喜欢的和不喜欢的。以前的她,总是爱上那些傻傻的男人,她以为自己占尽了上风,然后直到最后一站才发现输不起的人还是她这个自以为聪明的女王。
“我相信爱情,但我不相信也不愿意它发生在我的身上。”
“为什么呢?所有的女孩子都希望能够遭遇爱情。”他不解地望着站在触手可及处的这个娇小的女人,“你是言情小说作者,难道你不曾为自己笔下的爱情感动过吗?”
“如果我能写出那种东西,还会站在这里吗?”江子芽白了他一眼。
“呃,好吧,那你没有为其他人笔下的爱情感动过吗?”他想要了解的,并不是她对于爱情的看法,而是他忽然发现,他想要了解的是这个女子的全部想法。
“很少。”江子芽面无表情地说,“如果你也曾经暗恋一个人长达九年,那么你就不会被那些暗恋三四年的经历打动了。女主角所做的一切,你都会觉得这根本不算什么,因为你做的是她们的数倍。而且最终,你还会发现小说里这些有关暗恋的故事总是终成眷属,但在现实里这是纯属放屁。”
“放屁?”
“我用我全部的青春证明了这个定理。”她突然扬起下巴,骄傲地打量着清一色,“我喜欢你,清一色。”
“呃?”可是这和之前的话到底有什么关系?他没有办法承受这种突然的转折,只能瞠目结舌。
“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讲出口。”她像个女王般交叉双臂,看着他说,“虽然我不想遭遇爱情,这也不意味着我想孤独终老。所以我做了决定。”
“什么决定?”他发现他真的跟不上这个女人跳跃的思路。
“我只想爱你一点点。”她伸出小指,点着指甲尖那部分,“不管怎么思念一个人,心电感应这件事只存在于标准言情小说里。在我们的世界中,不开口,对方就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们的感情。这或许只能怪,我们没有长‘会说话的眼睛’。”
她讽刺地笑笑,“我在暗恋进入第十年的那天早上,突然大彻大悟了。你不要问我原因,我也不明白,总之我就是不爱了,就像武打小说里的阿飞一样,我突然想通获得了解脱。然后我对自己说,下一次,不管在哪里,只要能遇到让我喜欢的人,不管那个人是男是女,不管当着多少人,哪怕是在大街上擦肩相遇,我都会立刻揪住那个人大声地告诉他我喜欢他。我一定连一秒钟都再也不要等待了,就算被当成疯子被嘲笑被轻视我也不在意。所以清一色,”她微笑着拍拍他傻住了的脸,轻声说:“告诉你了哦,我喜欢你呢。”
被人莫名其妙地告白,但是心里没有感觉到突兀。好像这种事已经发生过一次似的,好像他和她有过类似的对话。虽然大脑里没有记忆,但是,心,却早被留下了无法抹去的温柔的触动……
只是,清一色发觉自己惟一生气的是……
“为什么只爱这么一点点?”
他抿着嘴角,看着江子芽小指的指甲盖,强行把她的左手指着的地方往下移了移,“好歹要到这里吧。”
“不行。”江子芽近乎冷酷地把自己手指的方向再次上提,“爱情和恋爱是两回事!我只需要喜欢你就够了。”
“你再多爱一点!”
“不能再多了……”
“再多一点点。”
“好吧,你看这样怎么样?真的不能再多了哦。”
“喂……我们两个人在卖白菜吗?”清一色满头黑线地觉醒到这一点。
于是,江子芽唇角弯弯地笑了起来。
“爱上一个人真的那么痛苦吗?”
江子芽言笑晏晏地看着这么问她的清一色,说:“从现在开始,我将会身体力行地让你了解,爱一个人有多痛苦。”
“还是算了……”意志消沉的男人后退一步,“我也只要喜欢你就好了。”
“谈安全的恋爱?”她挑眉问。
“谈安全的恋爱!”他斩钉截铁。
“嗤!”然后他们就都听见了这声冷笑。
“这个世界上哪来得安全的恋爱啊。”这个说话的人用一种痞痞的口气大声说,“你们两个是白痴吗?安全的恋爱。哈哈。对不起啊,保险丝安在哪里啊。真是让我笑死。”
江子芽黑着长脸回过头。
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的俏妹妹坐在一张椅子上,鸟窝头上盖了一顶棒球帽,长长的腿跷到放了些零散纸页的桌面上,嘴里嚼着一根干扁四季豆。
“喂!偷听别人讲情话是会被猪踏死的哦。”江子芽凶巴巴地瞪人家。
“谁要听你们发白痴啊。”俏妹妹扮个鬼脸,“是你们硬要挡在我们的社办门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