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氏一族已举家移民美国,自温齐遁世後,连唯一逗留台湾的温韩也奉命将事业重心移至美国,鲜少回台,因此温家的房产大多租人,即使没租人的祖宅也太大,一个人住稍嫌空洞了些,於是温楚租下不到十坪的住办两用商务套房,日常的食衣住行全部自己包办,忙碌之外独尝自由的甜蜜滋味,其乐融融。
从生鲜超市拎着大包小包走出,乘着夜风漫步回住处。叁天来,她养成习惯在晚饭过後走十五分钟路程到偏远的超市逛逛,就算只买罐饮料也乐得开心。
唉!这次她能回台湾小住几天,多亏奶奶和叔叔、婶婶,甚至连为花事繁忙的阿韩也极力充当说客,爷爷才勉强点头让她回来。
在美国的这些年,她知道爷爷一直很怕展司漠会为了赌一口气飞到美国找她,其实私底下她也在怕,担心突然不告而别会惹恼了他,经历过丑闻事件後,她算是彻底怕了展司漠。可是事实证明,他们的顾虑全是多馀,展司漠始终没将她放在心上,她因此度过了叁年悠哉却有些怅然的忙碌生活。
她一边上课,一边到公司帮叔叔忙,慢慢分担公司的大小事务,叁年过得匆匆,心头的人影褪淡许多,却常会不由自主想起离台前的最後一夜,那火热且激情的勾引……
叭叭!
神游已远的心冷不防被这声刺耳的喇叭声吓了一跳,温楚抚着心口寻声看去,展司澈正好撑开伞准备下车。
何时下起毛毛雨的?温楚纳闷地仰望阴恻恻的天空,直到一把黑伞遮去她的视线,她才面露微笑地看向展司澈。
温楚的改变今展司澈眼睛一亮,无奈碍於闯祸的记忆犹新,又有求於人家,他只得安分地收敛轻佻的眼神,行止有礼的递上手帕。
摸摸头发不甚湿,暗锈色的裤装也还好,温楚摇头婉拒。
“大家都是熟旧,让我载你一程好吗?”冲着妹妹和她的交情,展司澈大方的攀起关系来。
“不必麻烦,走两叁步路就到了。”温楚有礼地回绝,说不上对展司澈的观感是好是坏,总之这人给她不踏实的感觉是事实。
“温爷爷的事——”
“展大哥,过去的事别再提了。”温楚无奈地笑笑,打断他的话,不想让秋天的雨夜披上悲伤的颜色。
以为她的不耐烦是因为对旧仇不肯释怀,展司澈小心的替自己脱罪,“那年我一时贪杯才会酿下遗憾事,事隔多年,想必温小姐不会计较……”
“我是真的不介意,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将那长串的解释丢诸脑後,温楚轻叹着走进雨中。严格来说,她实在不喜欢这种小鼻子、小眼睛的男人,小雁结婚那天她留意到展司澈并未到场。多冷血的手足情,大家在一块度过不少时光不是吗?真令人费解。
“楚楚……”展司澈脸色阴晴不定,快步地并行在她身边。
“展大哥是为了开发案而来的吧!”自知没法子逃避,又不想在温暖的小套房里招待这个人,温楚认命地站定。
“拐弯抹角的,实在没意思对不对?”她的口气和冷淡的表情让展司澈心生不祥。
怎麽也没想到代表温氏回台湾接洽的人会是温楚。她的外表看起来虽然成熟不少,在他眼中她却仍是稚气的小妹妹,什麽世面都没见过,而且那柔媚的外貌怎麽看都像是该待在家里给男人呵护、豢养的小女人,不该到男人的世界强出头。
般不懂温家人怎麽会草率的让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娃娃负责这麽大一件案子。
当年她和司漠纠葛得难分难解,彻底拜倒在司漠怀里,若她公报私仇或因男女私爱靠向弟弟那边,谁都不会感到意外。其实这也是意料中事,莫怪乎父亲下令要不择手段介入这桩开发案。
唉!非到必要时,他是不喜欢为难美女的,尤其是这样芳华正盛的小美女。
“下星期就要公布新公司的合夥成员了,展大哥连几天也没耐性等?”态度沉着地忽略掉他脸上那股显而易懂的怀疑,温楚好笑道。
当初地主授权温家负责开发案的全部事宜,她并不知道展氏和展司漠对它也感兴趣。以事业别来区别,展司漠纯粹投资,只管挹注资金,倾向不管事;展氏则以工程见长,可与温氏相辅相成。新公司的组成目的是为了分散风险,尤其是这种动辄上百亿元的投资案,若没有与其他企业联手,一下子吃下一笔庞大的工程案,资金调度将会连带影响产业的运作。只要合资条件谈得拢,股分分配得宜,利益均沾,大家都有合作机会,与本身的企业体也不相抵触。
既然互不抵触,何以展司澈等不及先跑来探风声?温楚凝神静思。除非展氏有什麽私人恩怨,不愿与谁合夥。
等了好半天,没见她开口,心头有些发慌的展司澈厚着脸皮,以半威胁的口吻讽道:“你会傻得让司漠加入吗?”这样岂不是又把她自己带回叁年前那种尴尬的地位,温楚年轻是年轻,应该不会那麽蠢吧!
“法律之前人人平等。”听出他的嘲弄,温楚冷淡的一话带过,尽量以和为贵。
看样子她太年轻,听不出他的暗示,展司澈决定说明白点。“家父的意思是不希望司漠介入。”
显然这人昨天没睡饱,今天才在这里痴人说梦。“敢问展大哥是以什麽身分在干涉温氏的决策?”温楚反感地沉下脸,口气颇为不快。
“不是请求。”当她是小女生在哄的轻蔑口吻,展司澈固执地将温楚定位在生涩好欺负的小女孩形象上。
原来展司澈一直是以小雁的脾气在揣测她这个人。温楚彻底冷了声,不再忌惮他是至交的兄长而礼貌上敬他几分。
她笑。“不是请求,那麽是威胁罗?”
“听你愤慨的语气好像已经决定让司漠加入了。”
“如果是呢?”夹杂凉意的雨势逐渐加大,削弱不少温楚轻柔的嗓音,展司澈听不真切,但仍由她的唇形大约读出意思,脸色登时铁青。
和弟弟明争暗斗多年,一直是不如他,再加上执掌展氏以来没什麽大作为,原欲藉由这桩开发案翻身,至少扳回一些颜面,没想到运气太背,遇上温楚这样不识大体的娃娃兵。
情绪激昂,一时失控,他轻藐地上下扫倪温楚言遍,脱口嘲弄道:“你是出於私人理由,还是认真思考过?”
听他愤恨的语气像和展司漠有着深仇大恨似的,却将这股私怨祸延到她身上,温楚不由得大动肝火。
“展大哥似乎在怀疑我的智商?”很克制地压抑怒火,她寒着声音,淡淡地暗示展司澈他逾矩了。
就算逾矩又如何?“我相信温爷爷绝对会尊重我父亲的意见。”展司澈欺她年轻,不愿收敛嚣张的气焰,威胁的意味浓厚得连叁里远的人都嗅得出。
“可惜爷爷已经退休。”温楚斩钉截铁、挑明了不买帐的执拗,大大刺激了展司澈。
初秋夜不冷,可是狂骤的雨势却足以烦透人,他干嘛浑身湿黏的在这里当起心理辅导师,殷殷规劝误入歧途的小女孩,也许一针见血才是懵懂无知的她所需要的。
展司澈失去最後一丝耐性,“将男女私情带进公事里似乎不怎麽好,可能会引起一些蜚短流长哦!”
“我看是见仁见智吧。”温楚暗自冷笑。不消说,她也清楚必要时他将会是那个伟大的流言制造者。
青中泛紫的脸色已是相当难看。“别人会怎麽丑化你和司漠合作的事,我可是好心的先告诉你,到时候要是再有个什麽风言风语传到美国,温爷爷怪罪下来,我们可承当不起。”到底司漠是展家的一分子。
“放心,这种事再怎麽样也轮不到你来承当。”她冷冷一句话当场打回他的虚情假意。
被一个他根本不放在眼底的小女生羞辱得这麽彻底,展司澈脸色青一阵、紫一阵,气得双手差点伸过去掐死她。
深吸了几口气,强捺下怒火,他咬牙切齿存心羞辱她。“我认为你的资历不够丰富得让你知道什麽叫作正确的判断。真是浪费时间,我应该直接找这件案子的负责人谈才对。”凉凉讽刺虎,碍於礼貌很不情愿的将伞留给她,展司澈冒着滂沱大雨冲回车子。
温楚的不智就在於和司漠牵来扯去的关系太暧昧,容易落人话柄。当年她爷爷带她离开台湾的用意,不就是为了撇清和司漠的牵扯?那时无所不用其极想避开的麻烦,现在绝不会敞臂欢迎它,只要将温氏和司漠合作的无穷後遗症分析给负责人听,一切就水到渠成了。想必那个位高权重的负责人也是温家的一分子,这件开发案动辄百来亿,不可能由外人负责。
“别费事了,到头来你会发现那位负责人就是资历不够深的我。”温楚提高音量,凉凉的任这记冰冷的解答穿透雨帘,疾疾射进展司澈的心。
凄风苦雨不断地扑打展司澈转白的脸庞,他错愕的杵在车门旁,不敢相信地看着逐渐被黑影吞没的娇小人影。
温楚就是温氏集团刚上任的副总经理?!她不是和小雁同龄吗?到底是怎麽回事,温家没人了吗?
脑中浮起连串问号,差点问垮了展司澈。
***
接住。
正翻找钥匙,温楚闻声,奇怪的抬头向後看去,赫见一团黑色毛球直扑了过来。她猛地倒抽口气,滑掉手中的大小塑胶袋和皮包,抢前接住那团软绵绵的毛球。
“喵……”弃儿经不起这一吓,撒泼的扬起利爪,才来得及赏温楚脸颊一掌,她立刻熟练地抓高它,以保持安全距离。
“弃儿越来越胖了。”这小家伙的脾气还是这麽坏呀!不介意它的见面礼,温楚将肚皮下垂的黑猫搂进怀里,怀念的以面颊磨蹭它柔软的皮毛。弃儿对生疏的她产生排拒,死命抵抗,温楚好玩的不理它,和它紧紧两相依偎了会儿,突然像想起什麽,回头瞪向倚在柱子旁的男人,“你别老是这麽丢它,弃儿很胆小的。”她没好气地斥责道,早就想控诉他虐待动物了,可怜的弃儿。
展司漠回她一记无所谓的微笑,表情十分柔和。
随风飘进廊内的丝丝细雨吻上温楚挂彩的脸颊,伤处生出一股又疼又痒的奇痛感,她吃疼地收缩小脸,一直在注视她的展司漠看进眼底,将双手插在口袋里走近她,任她狼狈的摆不平胡搅难缠的猫儿,笑着弯身慢慢挨近她的脸,当她是野生动物般,性感的伸舌来回舔舐她受伤的粉颊。
他在做什麽?!温楚惊退了一小步,展司漠被她的举动逗乐,忍不住沉声笑出,他那愉悦至极的笑声无名地惹恼温楚。
“展司漠,我不喜欢这种玩笑。”将黑猫塞回给他,她板起面孔,蹲身捡拾散落一地的民生物资。
“谁说是玩笑?”让弃儿像条披巾般自动攀附在肩上,他好脾气地蹲下身帮她捡,修长的大手总会有意无意碰着她的手。
温楚小心翼翼避开两人肌肤上的接触,脸色横生了不自然。
“王子面、乖乖、洋芋片、鱿鱼丝……”每捡一件,展司漠的俊眉就会嘲弄的刻意扬高一些,对她的速食生活很不以为然。
“好了!”懊恼地抢回他手上的东西丢进袋子里,她不以为一个晚上连续应付两个展家人是件有趣的事。
“你靠零嘴度日吗?”
再这样下去,她相信她很快又会败阵了。温楚沉下脸,随便找话题搪塞他,“刚刚令兄来找过我了。”
“从他的智商去揣度他的行为,我一点也不怀疑他会这麽做。”展司漠讥诮地将险些滑下肩头的困猫提回肩头。
这对兄弟的感情真是“好”得令人刮目相看。温楚匪夷所思地斜视笑得正得意的人,没好气地低头继续找钥匙。展家的家务事,外人很难去理解,算了,不关她的事。
来回梭巡地面数遍,找不到钥匙,温楚的眉头越蹙越紧。
展司漠这才要笑不笑的将私藏的钥匙在她面前摇来晃去,“请问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温楚直觉地伸手想抢回,展司漠手快的将钥匙摆高摆低,左右闪躲她抢夺的手,当她是猫咪在逗弄。安稳趴在肩上的弃儿听到清脆的钥匙声,猫眼登时发亮,看得津津有味之馀,偶尔还会伸出猫爪凑上一脚。
这一大一小谤本是吃定她个头小,就算是踮起脚尖也构不到那串高挂在天边的钥匙,温楚乾脆放弃,气结地瞪着展司漠那使人望之莫及的伟岸身躯。
“展司漠,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任你欺凌的温楚了。”愠恼喊出後,她後悔的急急掩住嘴。
“往事不堪回首是吗?”他微笑地晃动钥匙。
温楚红了脸,匆匆撇开头,被人一眼看穿的滋味并不好受。
“我一点也不怀疑你不是以前的温楚。”不再藉机损她,展司漠洒下一串恼人的畅笑,擅自打开大门直入电梯等着,留下温楚在原地乾瞪眼。
有外人在场,温楚不想闹得太难看,笑着与和善的守卫点点头,悻悻然的踱进电梯。
“你住几楼?”按上电梯门,展司漠盯着她冒火的头颅问,话中犹隐忍着笑意。
温楚闷不吭声,迳自按下十二楼便没再搭理他,直到电梯停止、门开启,展司漠像识途老马迳自拐向右侧,她终於沉不住气。
“你明明知道我住几几楼。”她沉声质疑。
“分别叁年,以前也没太多机会讲话,我希望多和你聊聊。”抓下沉睡的弃儿逗玩,他坦然的态度倒像是真心真意,然而漫不经心的用词却暧昧得让有心人士忍不住双颊生红。
温楚气自己定力不够,人容易脸红。为何会这样?她不是已经准备好面对他了吗?不懂,她真的不懂这个展司漠……
轻步越过他朝廊底走去,停在套房前,她出其不意转身抢回钥匙,放下黑伞准备开门。然而,视线一触及伞,她突然联想到展司澈不愉快的造访……
冷冷转身,她动怒地逼视他,“你对高雄国际商场的开发案也是势在必得吗?”
为了这个,所以他能够对曾经恨之入骨的女人甜言蜜语了?肯委下身段了?
展司漠行事有不择手段的倾向,做人也没什麽原则可言,但至少该有些格调不是吗?温楚气他不放过她。
随便瞄也知道她小脑袋里在想些什麽,展司漠的脸色微微下沉,似乎有些动怒了。
又不是没见他生气过,事实上除了愁容外,他鲜少给她别的脸色看。温楚不在乎惹恼他,她就是想惹他生气,然後转身离去,还给她一个宁静的生活。
“怎麽会这麽问?”他不急着回答,柔声反问。
“是不是?”她拗了起来。生怕六年前的戏码再次重演,她又会像只笨蛾呆呆地一头撞入他架设好的陷阱里,以致万劫不复;而那年展司漠还只是以肢体诱惑她,懒得花言巧语。
这个坏蛋一开始就看出她对他的迷恋,残酷地加以利用,根本懒得费心思说什麽甜言蜜语,只消常常出现在她眼前,便足以摇动她的意志力了。那时候的她年轻生涩,又没足够的勇气和意志力抵抗他,才会导致日後爷爷中风的惨事发生。她不能只想到自己呀!
“势在必得倒也未必,不过人家既然千方百计激我加入,我不加入岂不让人心碎。”展司漠慢不经心梭巡起规画得似乎不怎麽完善的密闭式空间,偶尔分神瞥瞥她。
“人家?”他不会觉得自己的口气太过於冰冷无情吗?温楚有些愤慨。“他们可是你至亲的家人。”
“能让我认定的家人只有叁个。”展司漠低沉有力地回道,头仰得高高的,越看这里越不满意。“除了我妈和小雁以外,另一个——”
“你离题了。”温楚不耐烦地打断他,想也知道他所指的另一人是唐品谦。
“是你想偏了。”从容不迫调回视线,他坦然地凝视她,“我指的另一个人不是品谦,是你。”
老天,他又来了!温楚捂着嘴,怕自己受不了失声尖叫。是她不够坚强吗?她真的没法子适应这个全新的展司漠呀!温楚急喘着气。接连着几次被他语出惊人的表白吓得一愣一愣的,相信也没多少人能够保持清醒。
“合夥和你完全是两码子事,别小心眼了。”拍拍她脸颊,将弃儿塞给她,他笑着拿走钥匙,一打开门就拉她入内,心不在焉环视起斗窒。
温楚一直呆愕着,甚至绞尽脑汁企图理出展司漠性格突变的原因。在美国的那段日子,偶尔和小雁通电话,她总会有意无意提及展司漠的情况,说他不快乐、和父亲相处的情形每下愈况等等,她不去理会,是因为展司漠给她的印象一直是愤世偏执的。
不信任别人的人怎会快乐?怎能与别人好好相处?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洗心革面,突然变了个人,害她耗时耗力好不容易调整好的步调统统被打乱了。她已经有充分的心理准备对付以前那个以嘲弄她为乐的无情男子,但并没有为和善的这一个做准备啊!
“里面比较像话。”他仔细搜寻过一遍,对雅洁清爽的室内还算满意。
回头见温楚犹呆立在门边,莫名所以地瞪着自己,他讪讪一笑,拉她入坐,跟着慵懒地跌坐在她身边。他踢掉鞋子,拿起袋子里的矿泉水就灌,舒适自在的彷佛已将这里当成他的家,并开始按摩起右腿。
他就这麽登堂入室了?温楚阴郁地抿起嘴。
“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玩什麽把戏?”忿忿退坐到另一张椅子,她心中有气,却小心翼翼将弃儿放下。猫儿一得到自由,立刻逃命似地跳上展司漠的膝盖缩成一团,眼皮慢慢垂下。
“记得你逃到美国前对我说的最後一句话吗?”柔柔拥着弃儿,他天外飞来一句。
显而易见,他现在嗜好以另一种比较温和的方式折磨人。温楚羞赧地跳起身,逃开那双炯亮的眼神,踱入以原木屏风区隔开的小厨房,执意不答。
“你说你爱我。”丝缎般柔滑的嗓子暖暖代她吟出。
锵!望着不小心滑落在不镜钢水槽里的咖啡杯,她的嘴唇抖得厉害,没破的杯子转了几转後停住。
“记得吗?”展司漠不自觉抚摸耳畔,彷佛感受到她那轻轻柔柔的吻别了。
“展司漠!”她不想发脾气的。
“是你自己招供的。”他好无辜。
怎麽也握不住杯子,温楚挫败地倚在流理台,咬牙道:“那年我年少无知,分辨不出情爱。”
“所以你假借年少,骗取我的感情?”
骗取他的感情?!他居然睁眼说瞎话,好像千错万错全都是她的错!温楚气恼地走出屏风,直走到他面前。
“虽才是受害者,你心底有数。”她铿锵有力地指控道。
“嘘……”展司漠示意她襟声,好笑地比比沉睡的弃儿,害温楚为自己一时的情绪失控感到很抱歉。
“对不起……”她低喃着不知在向谁道歉,想起弃儿习惯睡床便将它移到舒服的床上去。
“没有人陪,它很难入眠。”他一语双关。
夜已深,她没多馀精力陪这个男人耗了。“如果你想知道商场的事,我可以告诉你,这回你得和展氏和平共处,就是这样。”能为了这桩生意低声下气,也实在不简单,她该钦佩这样伸缩自如的人。
温楚冷冷地坐进办公桌後,隔着一张桌子和一小段距离,多少安了点心。
展司漠将双腿抬上椅子,舒懒地靠向扶手,双手枕头面她而笑。
“我以前对你很坏。”
“很高兴你终於觉醒了。”她哼着,不知不觉落入他的圈套。
“那你为何心甘情愿让我那麽对待呢?”展司漠毕竟不是省油的灯,叁两句又惹得定力差他一截的温楚脸红心跳。
“我说过了,是年少无知。”温楚红着脸背过身去,决定看台北的夜景比看他好上太多。
“不,是你爱我。”
“够了!为什麽你硬要揭开这道丑陋的伤疤,就算当年我爱你,结果我的爱让我得到什麽?”温楚弹跳了起来,激动地回身,慢慢挖出心中的委屈。“是一颗伤痕累累的心啊!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沉痛的声音由远而近,展司漠逼近她,双臂伸出,一把将百般抗拒的她带进怀里。他要她将过去的不愉快全掏光,空出位子填补以後的回忆,那将不会再有半丝不愉
“知道就走开,别再来骚扰我了……”无助的双手抵住他胸膛,她呜咽着。
“这怎麽行,我等着骚扰你好久了。”
“你到底在胡说什麽?”温楚红了眼,鼻息不稳。
“我还是觉得一句无关痛痒的对不起不能弥补什麽。”他死不改其志,淡淡嗤哼,“可是有个女人信誓旦旦说多少有些抚慰的效用在,所以不管如何,这声道歉你得接受。”缓慢捧起她脸蛋,端正脸色,他低声轻喃,“对不起。”
他……他真的向她道歉了?温楚情不自禁鼻头一酸,委屈全涌了上来,深深地将小脸埋进他怀里,泪洒当场。
回忆片段不停地在脑海里交错、重叠,她彷佛又看到自己挨了他一拳,肿着一张脸强撑着,而後是花容失色的新娘子肝肠欲断的哭求声,再然後是乱待一塌胡涂的礼堂,展素雁怒不可抑的眼神撕扯着不知所措的她,然而这些都没有之後落入永无止尽的梦魇里可怕。可笑的是,与展司漠这场情爱纠葛,她自以为已经逃开,没想到逃到最後才发现她一直在原地兜圈子。
“为什麽……你想要道歉了?”她抬起哭红的小脸,肩头因抽泣过度不住耸动。
“不能轻描淡写以遗憾表示对做错事的负责,我只好认命地道歉。”他嘲弄地低头寻找她的唇。
温楚抗拒地挡住他的嘴,不解又有些忧心,“这些年你……是不是又遭受到什麽打击?”她只能从这里去假设了。
“你的想法很有趣。”抓开她的手,他好笑地拂去她脸上的清泪。
“是你的行为怪异得让人不得不怀疑呀!”无福消受这样的温柔,她摔开他,拎起采买的东西往冰箱踱去。
展司漠跟着去,蹲在她身边,从袋子里挑起乖乖拆了吃。
“现在呢?”
“我不回答没头没脑的问话。”温楚抹乾泪水,把水果一一放好。
“现在你还爱我吗?”拿起一把乖乖塞进她嘴里,他直截了当地问。
呃?口口声声说不需要爱情的人,问得如此堂皇又隐约带点渴求,温楚免不了又是一愕。
“如何?”一人一口轻松自在的分享生命,彷佛这是天经地义,千百年前早已注定好,答案为何对展司漠来说反而不若分享重要。
回忆太痛苦,温楚绷紧小脸,一口口吃着他强塞来的零嘴,拒绝作答。
“不回答?”展司漠懒懒柔采她笑着,“没关系,反正日子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