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姑娘?」他抬起无力的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你怎么了?」
她摇头,好困难、好困难地扭曲着一张泼妇脸变娇弱。「我没事,商公子,你该吃药了。」她说,掏出一颗丹药送到他嘴边。
他差点儿被她乍变的表情笑死,如果不是因为身上的伤口太痛的话,他一定会笑。
「谢谢。」他说,张口吞下药丸。
「那颗药可以帮你补回亏损的元气,不过……」她察看他脱皮的双腕,伤口都化脓了。「你手腕上的伤比较麻烦,我怕它即使痊愈,也无法像往常一样完整无缺。」
「没关系,男人不在乎身上有一点儿疤。」他耸肩,当真一派毫不在乎的模样儿。
她的良心这才好过一些。「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走?」
「我走了,谁告诉沐寨主,你离去的消息?况且我答应过你,要帮你拖延时间,好让你能够走远一些。」
「就这样?」虽然早知他很白痴,但实际听到后,火还是不知不觉窜燃起来。
他颔首,好认真的模样儿。
她拳头握了起来。「那你又是为什么被吊在上头?」
「你离开后第二天,老寨主来找你,我告诉他你走了,他不信,就把我吊起来了。」
「也就是说你已经被吊了五天?」
「有这么久啦?我不晓得耶!」他说得很轻松。
她只觉一股怒火直冲脑门。「你难道笨得连推拖都不会吗?我爹只是脾气不好,却很容易相信别人,你只须编个理由哄哄他,不就没事了?」
哦喔!娇娇女又变河束狮了。他暗笑,却不想戳破她的伪装。
「可我确实不知你的下落啊!又怎能对老寨主打诳?」
「你们读书人脑子都这么死板吗?一点儿变通也不懂。」她吼得浑然忘我。
「老寨主很挂心你,我若任意说谎,哄他出去瞎找,我是可以保全自身,但他找不到你会更加伤心的。」他微笑,温暖得像太阳一样。
刹那间,理智重回她脑海,凝望着他温和无害的笑颜,她的心怦怦地跳起了前所未有的频律。
「对了,沐姑娘,你不是离开了,怎地又转回来?」
「唔!」支吾片刻,她酡红了娇颜。「还不是你那个好朋友许仲言害的!」她死也不会招认,她是为了他才回来的。
「此话怎讲?」
「我听人说,许仲言振动了知府大人派兵围剿『大风寨』,我怕寨子里的人受伤,所以急忙赶了回来。」
「什么?官兵要来围剿『大风寨』?」他挣扎着坐起,却拉扯到腕上的伤口、痛僵了一张笑脸。
「小心点儿。」她赶紧扶住他,心头好生不舍。「你被吊上去这几天,都没吃东西吧?」否则怎会虚弱成这样?!
「二当家曾趁夜半无人之际喂了我一些米粥。」那也是为什么他被吊了五天还没死的原因。
「喔!那你还饿不饿?要不要我上厨房弄点儿东西给你吃?」
他摇头,吃饭的事可以暂缓,眼下最重要的是想办法保赘大风寨」;这座寨子里的人并不坏,即便有罪,也罪不致死,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丧命。
沐紫鸳望他一眼。「你不想吃就算了。」反正她煮饭作菜的手艺也不好,他不吃或许才是明智的选择。「那你现在怎么样?能不能站得起来?」
他摇头。「短时间之内,我大概是无法自由行动了。沐姑娘,我需要你的帮忙。」
咦?难得他会主动开口要求援助喔!而且还是对她。她心中顿起一股莫名的愉悦。「什么事?」
「我怕官兵围剿的日期就在这一、两天,我想在寨子周围布下阵式,以防万一。」
「那只是传闻,又不一定会成真。」
「我了解仲言兄,他嫉恶如仇已到了几近偏激的地步,只要他想灭『大风寨』,就算不择手段,也会达成任务。你们并不想与官兵对阵吧?」
第3章(2)
想不到他是真心的关怀寨子里的人,这是很少有的!!因为寨子里的人都曾遭黥面,顶着那样一张脸,甭说处处遭人白眼了,被打、被骂、被赶更是常有的事。
唯独他从未轻视过他们,反而处处维护;这个人傻归傻,性子倒挺可爱的。
「你要我怎么做?」她决定信任他。
「请沐姑娘帮我布阵。」
「但我不懂那些东西啊!」
「我可以教你,你只要暂时在入山的数条山道布下五行阵,便可阻官兵于一时,其他的就等我身子好一些再说。」
「那会不会很难?」她不好意思说,其实她同她爹一样,武痴一个,至于文,不提也罢!
「不会的。」他轻拍她的手安抚她。「我会画张图给你,你只要按图施为,便可成事。」
沐紫鸳看着那只在她肩头轻拍的大掌,一时千头万绪、百感交集。「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们?」他们对他不算有恩,而且她爹还折磨过他,他难道不记恨?
「济弱扶倾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很像他的答案,因为他是标准的滥好人一个嘛!不过她却觉得有些不悦。
他突然紧了紧握住她肩膀的手。「沐姑娘,你别担心,无论如何我会为你保缀大风寨』的。」
为她吗?淡淡的喜悦冲上心头,柴鸳忘我地笑开了怀。
商子任凝视着她。昔日见她,明眸漾水,无时无刻不充满一股楚楚堪怜的气息;此刻,她消掩了软弱,眸底水雾换成精光,却多了分灵黠,同样动人心神。
啊!糟糕。他的眸光令紫鸳忆起自己二度的失控,于是慌忙蹙眉抿唇,好不容易才又把狂放的五官扭转回娇柔的模样。
「我这就去拿纸笔让你画图。」说着,她松手丢下他,转身跑回寨内,跑到一半。「唉哟!」她身子突然扭曲了两下,整个人成五体投地之姿向大地行了个最恭敬的膜拜礼。
「呵!」他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她一定是跑到一半,想起自己的纤纤弱质,不该跑这么快,急忙要伪装,才会跌跤。
「真是个有趣的姑娘。」他仰躺在地,四肢大张、遥望着天边一轮明月。
想不到他会在这里娶妻,新娘子还是个喜爱舞刀弄枪、装模作样的大美人。她与他完完全全是两种性情,偏他却为她着迷不已。
打第一眼瞧见她那样努力地流着泪,他就有种莫名的感动。「努力」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他一直很羡慕能为了某件事而坚持到底的人。
爹娘常说他没魄力,注定无法成就一番非凡功业。说的没错,就像他喜欢读书,却无心去考取功名;他对经商有兴趣,但也不愿为家业而倾注所有一样。
他只是东晃晃、西晃晃,懒懒散散地活着;可她不同,她做什么事都有一个目的,因此努力地、拼命地去达成目标;尽管有时候用的手段称不上光明正大,但那副气势依旧令他折服。
「不晓得这段缘分会走向怎生的结局?」但他知道他并不排斥圆满,甚至是希冀的。
原先自请为县丞只是不满贾似道玩弄权势,任意羞辱大臣;毕竟纵观古今,也没哪个及第进士,是连个七品县令都捞不到,只能屈任连品级都排不上的县令副手一职的。
还有一部分是为了许仲言的一身才学,他是真正有理想、能做事的人,可惜个性顽固、太刚易折。
商子任不忍一名大好人才就此断送,才会想跟在他身边、帮助他多了解一些世情,以便日后重返朝廷,做一个真正对百姓有益的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