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誉硕抬头偷觎电脑桌前的傅宸刚,他的右手仿佛镶了什么珍珠宝石般,过去这十分钟,以及即将到来的第十一分钟,只见他一直旁若无人似的盯着自己的手看。
上头是有什么藏宝地图吗?
石誉硕好奇地探头一看——什么也没有,他的手还是他的手,一二三四五,五根手指一根也没缺,也没排列错误。
明明什么也没有,他为什么要看那么久……还是他在看手中的滑鼠?
翻起好友的手心,石誉硕发现傅宸刚手中的滑鼠屁股,跟他的滑鼠屁股大同小异,一点异状也没有。
“你在做什么?”回过神来,傅宸刚轻斥。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
“我怎么了?”
“你刚刚在恍神。”石誉硕抬腕看着手表,“而且,整整十分钟。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只是在想……我儿子。”还有儿子的保母。
“有什么好想的?”
“不知道……他长大后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石誉硕皱眉看着好友,傅宸刚什么时候有这么娘……呃,这么多愁善感的一面了?他疯了吗?
“他现在就跟你一样难搞,长大后应该也差不多吧。”
“他会像我?”脸色一凛,傅宸刚突然有些不高兴。“我不要他跟我一样。”
在不平等又缺乏爱的生长环境下长大,养成他别扭的个性,他当然不希望儿子经历他所受过的冷落与挣扎,最后和他一样。
“你是他爸,不像你要像谁?”
像谁?蓦地,傅宸刚想起了康华轩。
他喜欢她,喜欢她给人暖洋洋的感觉,总是带来温暖,他想,如果当初他曾经感受到这份温暖,是否他的人生就会大大不同?
如果可以,他希望康华轩能一直待在他儿子身边……甚至是他身边!他希望儿子和她一样,将来成为一个善良、体贴的人,他希望,勋哲能像她。
“我希望,他能像华轩。”
“华轩?”石誉硕一愣,那人是谁?“康华轩?你那个保母?”
看傅宸刚没说话,石誉硕秉着朋友一场的份上劝他,qunliaodujiazhizuo“兄弟,你别跟我说,你喜欢上那个小保母了?”
也许石誉硕没有恶意,但傅宸刚一想到他口中的“小保母”就是康华轩时,心中突然有股不悦的感觉。
“人家有名有姓,不要叫她‘小保母’。”
可恶!果然被他猜中了。“她是用了什么方法把你迷得团团转啊?你平常不是个这么容易上当的人啊?”
“她没有把我迷得团团转,我也没有上她的当。”
“还说没有!”石誉硕开始紧张了,原来这些日子以来,傅宸刚的反常就是因为那个小女生?
和他不一样,傅宸刚是个不容易信任他人的人,但只要一突破他的心防,那就是一辈子的事,他会无条件地信任对方,就算把命交到对方手上也行——就是因为这样,石誉硕才更担心。
“她只是个保母耶!你居然希望自己的儿子像她?这代表什么?你要把她留在身边当一辈子的保母?还是一辈子的老婆?”
一辈子的老婆?
石誉硕的一句话,简直是给傅宸刚的当头棒喝。对啊,他怎么没想到,如果康华轩嫁给他,他就能名正言顺地让勋哲受她的薰陶,他也能更名正言顺地赖在她怀中,或者不需要任何借口,他就能向她要一个深深的拥抱,甚至更多……
三十五年来,他从没像现在这样,这么想要一个女人,这么想和她长相厮守。
他被她迷得团团转吗?或许是吧。但就算是,那又如何?他实在无法想像,生命中若是少了康华轩,接下来,他要怎么过……
“我有我的打算。”他只能这么对好友说。
石誉硕抚额低叹,惨了,果然惨了。
“那心蕾呢?你跟那个小保母才认识几个月,跟心蕾却认识了两年多,你觉得蒋大小姐有办法接受吗?”
“她不接受也得接受,反正我从来不是她唯一交往的对象,她除了面子挂不住外,没什么损失。”
呃,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她一向是个好强的人,你主动提分手,无异是让她没台阶下,她不会原谅你的。”
“我知道。”
看着好友势在必行的样子,石誉硕担心地看着他。
希望他是真的知道才好。
当晚,傅宸刚和蒋心蕾约在一间顶楼餐厅用餐,那里平时人不算少,是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爱去的一间店,因此他知道,爱面子的她绝对不会在那里做出失态的举动。
“心蕾,我们分手吧!”
端起酒杯的手顿了一下,蒋心蕾不解地看他一眼,接着仍优雅地喝了一口红酒。
她早知道他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只是最近这几个月更加明显,他在那个来路不明的儿子身上花了很多时间,更是让他们本就冷淡的关系雪上加霜。
原本,她也没想太多,反正他不要叫她去照顾那坨软绵绵的东西就好,她以为就算是如此,她和傅宸刚之间的变化也不会太大,因为她一直是最靠近他身边的女人。
对他来说,工作永远比感情重要,再加上寡欲的他从没把心思花在男女之事上,她不认为他身边会有其他女人出现,若是没什么意外,她大可不用对这段关系战战兢兢。
所以,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的想法?
“为什么好端端地突然提这个?”
“我没办法再跟你走下去了。”
“之前我们明明处得很好,你过你的生活,我玩我的日子,彼此相安无事,不是吗?”
“因为我们太相像了。”
“你在说什么?”
“我是个自私的人,而你也是,跟你在一起,我就像在照镜子一样。”他冷冷地说:“所以,我们当初才会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而顺势在一起,你得到一个风光的男友,将来是可靠的丈夫,而我,得到和你父亲合作的机会,将来,可能会继承你父亲的人脉王国。”
蒋心蕾敛眉不语,这是事实,虽然他们俩从前都没说破,但她的确是这样看待傅宸刚,而她也知道,他和她在一起是别有用心。
“我本来也以为跟你在一起没什么不好,但,我们实在太像了,两个相像的人在一起不会快乐,也不会幸福。”
蒋心蕾不是个会死缠烂打的女人,只是,她父亲早就视他为乘龙快婿,外界大多也都是这样看好他们,他要是一分手,那她的脸往哪摆?
“我觉得我现在这样很快乐,有你当挡箭牌,我爸不会再罗唆要我去找更稳重的对象。既然你不讨厌我,那我们就按照原订计划走,跟我结婚。婚后,我们各玩各的,我不会管你做什么,你也别来管我怎么玩。”
“不,我不会跟你结婚。”
见他不改心意,蒋心蕾开始冒火了,“我都已经愿意做那么大的让步了,你还想怎样?”
“这不是我要的人生。”
“你会要什么人生?”蒋心蕾冷哼一声,这才发现傅宸刚今天有些古怪,他不像是会这么说的人。“你有别的女人了?”这项假设虽然可能性很低,但也只有这个可能,才会让他变那么多。
“我跟你分手,是因为我们不适合,与其他人无关。”
一听,蒋心蕾像是被激怒的母狮,表情瞬间变得狰狞。“你居然有别的女人?那人是谁?”
她可以忍受他们的感情渐行渐远,也可以忍受他不投入任何心思,但,她却无法忍受自己的男人被其他女人夺走,对她来说,这简直就是天大的侮辱。
“我说了,这不干任何人的事。”他还是一贯的冷静。
“骗人。”她冷笑,“如果没有其他女人,我们会这样继续走下去直到步入礼堂!你一定是因为有了其他女人,才会跟我开这个口,说,她是谁?”
“是我自己要跟你分手的,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是吗?”蒋心蕾可完全不相信,她太了解男人了,她要身材有身材,要长相有长相,就连家世背景也无可挑剔,若不是有了其他女人,一个男人怎么可能放弃她?
“那个女人,知道自己得忍受住往后几十年的寂寞,就因为自己的丈夫完全‘不行’吗?”
傅宸刚双拳紧握,知道她是故意用激将法逼他松口,甚至不惜揭他疮疤,就为了看他抓狂。
“随你怎么说。”他从容起身,“蒋伯父那里,我会向他解释,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外界的揣测我也会把伤害降到最低,就说是你主动提出分手的就行了。”为了保护女方,基本的礼貌他还是会做。
“傅宸刚。”知道他心意已定,就连收拾善后的部份也替她想清楚了,蒋心蕾只能冷冷地盯着他,“你真是他妈的假绅士!为了跟我分手,和那个女的在一起,你什么都做得出来。”
“对。”他低吟,承认了。“因为如果没有她,我会活不下去。”
午后的傍晚,康华轩在花园种上属于夏天的九重葛,勋哲正坐着学步车在旁边晃来晃去,不时好奇地跑到她身边呜呜叫。她看整理得差不多了,便收一收工具,准备抱儿子进屋。
此时一个探头探脑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只见一个戴着粗框眼镜的女人在门外不停张望,身上背着大包小包。
虽然不太像坏人,她还是问一下好了。“请问,有什么事吗?”她抹抹手,上前询问。
“傅宸刚呢?”
“傅先生在公司,晚上才会回来。”
女人点点头,盯着学步车上的勋哲看。“这孩子真可爱,是你儿子啊?”
“呃?”康华轩睁大眼睛,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挥手,“不是,不是,我、我只是……”
女人看到康华轩过度慌张的样子,心中起了疑心,但她也没戳破,继续问道:“不是你儿子啊?那就是傅先生的小孩喽?”
“嗯,请问你到底是……”
“没什么没什么。”女人挥挥手,又将话题转移开来,“傅先生每天晚上都很晚回来吗?”
“你如果要找他的话,要不要打电话到他公司跟他预约时间?我不晓得他的行程,跟你乱说、害你白跑一趟就不好了。”
女人愣了一下,连忙说:“我也知道傅先生很忙,不知道他平时有没有比较要好的……女性朋友?”
呃?康华轩开始狐疑起来。
只见女人从口袋掏出一纸信封,假装不经意地露出里头的钞票。
“你是他请的保母,应该常看到一些有的没的……说看看嘛,我们的奖金很丰厚喔。听说他有个私生子,是不是真的?”
是狗仔吗?康华轩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从来没有这遇过这种情况,是谁要来挖他的内幕?连宝宝的事都知道了?
她越想越不安,抱起宝宝就要进屋。
“等等,你说说看嘛!你应该知道小孩的妈妈是谁吧?”
“不,我不知道……”
“真的吗?还是傅先生最近和谁走得比较近?你不用说得太明白,透露个姓氏或工作地点就行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
“喔?”对方看她似乎不愿配合,便松开了手,假装疑惑的喃喃低语,“可是,我怎么听说,有人自称是那个孩子的妈啊!”
“谁?”康华轩闻言,好奇地转头,“是谁?”
果然!对于雇主的八卦,员工怎么可能一点内幕消息都没有呢?抛砖引玉就是这样用的,就算没有。也可以从对话的蛛丝马迹中探查到一点什么。
“所以,你不知道喽?可惜呐……”
康华轩不懂,除了她之外,怎么会有第二个自称是宝宝妈妈的女人呢?何况,傅宸刚对外一向三缄其口,为什么突然会有记者跑到家里来,问得这么深入?
“想知道吗?”信封再度被拿出来,“那你告诉我最近有哪些女人在这里出入,我就告诉你那个孩子的妈是谁。”
越想越古怪,康华轩根本不想知道是谁冒充宝宝的妈妈,要撒这种一下就被戳破的谎言,她抿着唇,抱起孩子转向就走。
“喂,你别走啊!你走了我要怎么跟客户交代……”
“你快离开。再不走,我就请警卫过来了。”站在门口,康华轩朝外头大喊,只见对方摸摸头,自讨没趣便离开了。
关上门后的康华轩,心中担心不已。对方真的知道了什么吗?她很怀疑,因为对方对待她的态度,仿佛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根本就和宝宝没关系……
而且,为什么有人突然来找傅宸刚,就为了告诉她宝宝的妈妈是谁?
她要将这件事告诉傅宸刚吗?
反覆琢磨着对方的心态,今天的晚饭康华轩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就连她塞进自己嘴巴的是宝宝的副食品,也浑然未觉。
“华轩?”傅宸刚看她不太对劲,连忙将她手上的食物挪开放在一旁,“你怎么了?太累了吗?”
“没有。”
话是这么说,但当她再度用冷开水泡牛奶给勋哲喝时,傅宸刚再也看不下去了,他抽起她手中的奶瓶,将她拉到一旁。“你到底怎么回事?”他覆手探查她的额温,“哪里不舒服吗?”
康华轩愣愣地看着他,突然没来由地问一句,“宸刚,如果今天突然有个女人冒出来,说她是宝宝的妈妈,你有什么打算?”
挑眉,傅宸刚一派轻松的回答,“看她要什么。”
“什么意思?”
“她如果要的是钱,那好办,我会给她一笔合理的数目。如果她要的是宝宝,很抱歉,法院见。”
“如果……她要的不是钱,也不是宝宝呢?”
“那她要什么?”
康华轩一愣。“呃,我也不知道。”
“有人说过什么吗?”
她呐呐地将今天有人来找他的事告诉他。
“那人是谁?”
“我不知道,也许是狗仔。”
“你之后小心点。”他担心地摸摸她的脸颊,“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知道吗?”
“嗯,我知道……”原本在讨论正事的,突然间,她不知为何不太敢抬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