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她的不安,薛明君却坦然得很,他的目光在一身红嫁衣的何如玉身上掠过,眉梢一挑,透出几分薄醉的脸上满是春色,“急什么,当然要给你们看看,她可是我等了多年才娶进门的妻子,我的心肝宝贝。”
他的话语放肆,引得来闹新房的小子们哄笑起来,更加得意,“快快快。”
听着刺心的话,在这样的起哄声里,何如玉越加紧张,只能听到薛明君的脚步声渐渐靠近过来,在她身边站立片刻,一杆小巧的银秤挑开了她的盖头,满房的红烛映衬着的喜房彻底展露在她面前。
何如玉缓缓抬头,看薛明君。红烛光闪烁,他饱含深意的眸子凝视她,唇角带着几分放肆不羁的笑,对他来说,明明是一桩不情不愿的婚事,可他表露出的深情却让人沉醉。
薛明君轻笑,指尖在她的脸颊上滑过,语调欢快,“果然,我的新娘子是天下最美不过的。”
话音一落,有大胆的小子直接推开他,看着脸颊莫名红透的何如玉,惊呼起来,道:“果然是大美人,薛兄好福气。”
有人开了头,赞美声越加热烈起来。
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陌生男人,还要被评头论足,何如玉紧握的掌心藏在衣袖下,脸上却不得不露出得体的笑容。
薛明君站在旁边看她,轻易地看透了这个女子的惊慌,可他并没有解围,反而大笑起来,“我的新娘子容易害羞,你们这群人别这样过分,看过了就算了,赶紧出去,别耽误我们洞房花烛。”
“洞房花烛,这可急不得。”看他的态度并不恼怒,来闹洞房的男人哪里肯甘休,“还没喝过合卺酒,没闹过新娘子,这洞房花烛就不能继续。”
“想得挺美,合卺酒当然是要我们两人的时候喝,你们还想看不成?”
“那当然。”
一群男人吆喝着合瓷酒、合誉酒,恨不得把一对新人立刻推作一堆的架势。
何如玉静静看着薛明君,看着这个男人捉弄自己。虽然长安城风俗就有闹新房的习惯,可大宅院里哪里有这样放肆的时候,大多玩笑几句就被喜娘赶出去,就算是新郎官也不会喜欢自己的新娘子被别的男人闹。
可现在薛明君就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她,喜娘不见影子,若不是玉眉和暗香偷偷跑进来,这会房间只有孤立无援的她,就这样瞧着这个男人不动声色地逗着小子们胡闹,却又不帮她解围。
何如玉握紧了手,看着薛明君状似多情的眸子,凝视许久,评评乱跳的心竟然也平静下来。无论他的温柔是不是伪装,还是透过自己看到了如莹,她都接受,也会做好薛少夫人这个位置的职责。想到这,她微微展颜,眸子扫过众人,片刻后,盈盈一笑,“玉眉,去帮夫君把桌上的酒端过来。”
这一笑,让新房里的男人们愣了大半。他们看着眼前这位貌虽娇弱,姿态却不畏缩的新娘子,自觉闹得过分,都有些赧然,最后还是其中一人嬉笑起来,“新嫂子好大方,薛兄好福气,有这样的夫人真是美事。”
大家恭维着,薛明君脸上的笑容却渐渐退了,他看着眼前落落大方的女子,彷佛看到总是大剌剌的何如莹,她就是这样爽快的性子,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干脆俐落得很。
可很快,这种错觉消失了,薛明君又清晰地意识到这人是何如玉,那个让他娶得不甘不愿的女人。她怎么会是何如莹呢?如果是,他不会舍得她被闹,就算他不帮忙,要是被闹得狠了,那个野丫头也不会乖乖任由摆布,大概会勃然大怒,动手打人,但眼前的这个女人表现得那么好。
想到这,原本的好兴致顿时索然无味。薛明君自认不是心胸狭窄的卑鄙小人,没兴趣迁怒一个女人,可他实在没办法给何如玉好脸色看,只要想到这桩婚事并非自己所愿,心爱的女子还不知在何方,他的心情就骤然冰冷起来,甚至不惜在新婚之夜欺负何如玉。
明知道她比何如莹更脆弱,明知道她身体不好,还是纵容大家闹她……此刻思绪被那句话砸得清醒过来,他冷眼看着明明不安,还硬撑着微笑的何如玉那张精致的脸蛋上,即便是抹了妆容都没办法掩饰的疲惫,原本的兴致顿时全无,只剩下满心的不舒服。罢了,既然已成定局,就把她当成自己后院的一处摆设吧。
在何如玉的凝视下,薛明君终于走过去,坐在床边,对着看热闹的兄弟们笑了笑,“既然你们想看喝合卺酒,那就给你们看看。先说好,看完了赶紧出去,别在这耽误我的洞房花烛夜。”
“那当然。”大家起哄道。
“已经和兄弟们商量好了。”薛明君挑眉看身边的女人,藏住了眸子里的复杂情绪,“你要和我喝吗?”
这一次,是他最后询问何如玉,如果她现在后悔了想走,只要说出来,他就会去何家人面前赔罪,把何如玉完璧归赵。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这个女子似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她看起来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对他展露出极美的笑容,“我喝。”
第2章(2)
话一出口,一直紧绷着心的玉眉和暗香赶紧把酒壶端来,两只精致小巧的银杯各自放在两人手上。晶莹的酒液倾倒而出,有几滴溅落在两人的身上,各持一杯,四目相对,饱含深意的眸子里含着彼此复杂的情绪,举杯,手腕交错,一饮而下。
何如玉几乎是立刻涨红了脸,酒香浓郁,有些醺人,却没有停下来,她觉得自己要醉了,醉在薛明君的眸子里,就连那些人是怎么出去都不知道。当她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她和薛明君。
薛明君坐在她旁边把玩着杯子,漫不经心地扫她一眼,“刚才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和你道歉。”
“没、没有。”她第一次喝酒,觉得喉头底火辣辣的,就连眼神都透出几分缠绵悱恻的意态来。
“我不该让他们闹你。”
“无事的。”何如玉俯身靠在床边,轻咳几声。
薛明君对她的回答状若未闻,径直说下去,道:“你想嫁过来,我已如你心意,现在婚礼结束了,我们之间的一切也该结束。”
何如玉倏然抬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我有没有说过,执意嫁我,你大概会后悔?”不等她回答,薛明君勾起唇角,却只是露出嘲讽的笑容,“你早些歇着吧,我以后会睡在书房,不必等我。”语毕,他起身,毫不留恋地离开。
何如玉愣愣地看着大敞的房门,许久,才苦笑起来。这桩婚事的作用果然只是装饰了两家人的脸面,无论他在人前表现得多么完美,在面对她的时候,却不肯伪装片刻。这一刻,她笑出声,笑声夹杂着轻咳,格外狼狈。
玉眉从厨房提晚饭回来,天已经黑透了,刚一进院子就气得差点把东西摔了,好不容易忍着把食盒放下,人还在屋子里气呼呼地转了几圈才能好好说话。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玉眉看着正给花瓶换水的暗香,口气不满,“又是凉的、又是凉的,每天的饭菜都是凉的,明知道咱们小姐身体娇弱,不能吃这些凉的饭菜,每次还都给剩下这么些。”
暗香何曾不难受,可她比较稳重些,眼神示意别让里屋的主子听到,小声安慰玉眉,“凉就凉的吧,小姐晚上吃得少,咱们两个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