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他还会说什么,他除了每夜来院子歇息,还有平时吩咐,几乎不与她说话,被他这么问,她着实吃惊了一下,又很快回答道:“这是从娘亲那里借来的,近来陪她读经书,觉得平心凝神,颇有益处,就借来看看。”
“读到哪一篇?”
“正看到心经,寥寥数百字,言简而义丰,词寡而旨深,感悟良多。”
看她低眉顺眼的浅笑,心头怒火像是被什么扑灭,薛明君的眸光复杂。除掉她嫁给自己这桩事,眼前的女子确实很好,并不只是姣好的姿容,更多的是那些气质。他几乎没办法发火,却也没办法赞扬出口,只因为只要意识到他看得顺眼的女子是何如莹的姊姊,想到漂泊在外的心上人,他的一颗心就像是被丢在油锅里煎,十分煎熬。
脸色晦暗不明,他冷声开口,“看来你最近还是常去佛堂。”
“是。”何如玉也收敛了笑容,却不退缩。
“我说过你最好别做让我生厌的事情。”薛明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她看经书也不关他什么事,甚至若能因为这样,而让她不再靠近他,做个安分守己的薛少夫人,还算一桩好事。可奇怪的是,当他看到她心静如水,四大皆空的冷静模样,他居然十分不悦。
放下手中的经书,好好合拢、抚平,何如玉站起身,十分认真地看着他,“我去佛堂,一是为陪娘亲说话,二是喜欢那里的感觉,即便是读经书,也没半点讨好任何人的意思,只是心之所向而已。”
“你……”没想到她会反驳,薛明君哑然,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让他吃惊的还有更多。
何如玉向来不喜欢解释,可这不代表她会无限忍让,“我想,有一件事还是要告诉公子。”
“什么事?”
“娘亲逼迫你来我房里的事情。”何如玉微微一笑,声音却不怯懦,“无论那日公子是怎么想的,是否误会,我一时心乱没有解释,可现在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没有做过的事情,绝不会屈认。至于娘亲为何强迫公子,大概是看如玉可怜,一时心软,前两天我已经婉转地告诉她,以后再也不会了,也希望公子别再误会,无端指责我。”
“你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告诉公子,那件事与我无关,虽然你说过不再追究,可我想了几日,还是要告诉公子真相。做过的事我承认,没做的也不愿意委屈自己。
当然,我也承认自己曾经有过片刻的心思,想让娘亲帮帮我,可也知道那样做了,不但换不来你的怜惜,只会有更多的厌恶,所以只是想想。今日解释过了,无论公子信不信,悉听尊便。”她说完,轻叹一口气。
“若真论我们何家哪里亏欠你,只有如莹逃婚,我执意代嫁这一桩。可如莹已经走了,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做,我是她的姊姊,也是何家的女儿,你若是心里不痛快,大可惩罚我,我一力承担,绝不逃避。
一月不解气,可以一年,一年不可,十年也行,我既嫁到了薛家,公子就是我的夫君,无论你是厌是喜,这些事都是如玉的本分。”何如玉说完,毫不退缩地看着他。
看着眼前这双平静、清澈的眸子,薛明君的心头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记,难掩触动,几分狼狈、几分意外。何如玉不卑不亢的一段话着实让他震惊,曾以为何如玉就是个被人欺负就会哭的病秧子,今日才发现她的确是何如莹的姊姊。虽然身体瘦弱,楚楚可怜,心气却比一般女子都高,只是平常太过温柔,让人没机会看到她的内心。
被她这样有理有据地顶撞,心底里反倒刮目相看,可看着她的眼睛,男人的骄傲又在作祟。薛明君状似恼怒,躲闪那眼神,恶声恶气说道:“我早就说过那件事不必再提。”“以后不会再提了。”
冷哼一声,薛明君转身欲走,还没出门又想到什么,挑眉一笑,“既然你说去佛堂只为真心向佛,那就帮着做些事情吧。”
“什么?”何如玉不解地道。
“再过三个多月是娘亲的寿辰,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妻子,身为刚嫁进门的新妇,总要做些什么表表心意,既然喜欢经书,不如就把心经誊抄一百遍,让人放在寺庙里供奉百日,权当为她老人家祈福延寿。”
没想到他会这样提议,何如玉吃惊,又很快点头,“好。”
“那就快些抄,别耽误了至寺庙里供奉百日。”薛明君深深地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第4章(1)
薛明君承认,他提出这个建议就是故意的。大概是因为那天何如玉义正词严的一番话丢掉了面子,觉得恼羞,所以忍不住又欺负她一下,明知道这她会乖乖听话,还安排了这么一件困难的事情。
尽管当时十分解气,接下来的时候还是莫名的心虚,接连几天都没回那边歇息。可这样也没让他安心,脑海里时不时就想到那她是不是熬夜誊抄?她身体不好,可能会累坏了。
看主子这几天的心情怪怪的,书房里侍候的小厮忍不住问,在得知主子让少夫人抄经书一百遍,连连咂舌太残忍,可又一问,那心经不足三百字,就算一百遍也没多少,又感慨起来,“公子你这么担心做什么?才几千字,抄不坏人的,辛苦些,一日就写够了。”
看小厮连连感慨,薛明君的目光如刀子一样,落在那小厮的身上,口气恶劣,“蠢材,你以为抄经书这么容易吗,这又不是抄你看的戏本子,是要拿到佛前供奉的礼物。除了字迹工整外,抄前还要焚香、沐浴才够心诚,只要中途写错一字,就要重来,她这样较真的性子,一定不会偷懒。”
小厮听得瞪大眼睛,“我的亲娘,如此麻烦,怪不得公子这样担心少夫人累着。你要是担心就去帮着分担一下嘛,就算不做,安慰安慰也是好的。”
手中的扇子狠狠地敲在小厮的手臂上,薛明君的脸色变得更难看,“谁说我担心她?”
“好疼,你不担心,怎么知道少夫人抄经书的时候这么麻烦,一定是去偷看了。”
“你今天格外多嘴。”薛明君用扇子又狠狠敲小厮了一下。
“哎呦、哎呦,疼死我了,公子你不担心、你不担心。”小厮躲开了书桌边,还在嘟嘟囔囊地抱怨道:“真是的,你要是不担心,这两天魂不守舍的做什么?还不敢回去歇息,不就是怕少夫人怪你。被我拆穿就打我,脾气越来越坏了。”
“滚!”随手拿起书丢过去,薛明君恼怒,直到书房里只剩他一个人,这才平静一些。他担心何如玉?呵,这真是笑话,他对那个又笨又蠢的女人的感觉只有厌恶,才不会心疼。
把这些话在心底里默念了几遍,总算略微平静了心情。看窗外天色渐晚,再想到小厮说的话,薛明君忍不住恼起来。谁说他是不敢去见何如玉,今晚就去那边看那个女人能拿他如何。
这样想着,薛明君反而沉下心来看了一会帐本,等到天真正黑了,才往何如玉的院子里去。让他意外的是,平常这时候院子里总会格外安静,已经准备歇息,今日房间却很亮堂,推开没插好的院门,却发现正房门紧紧关闭。
听着里面传来的声音,分明就是有人,那关什么房门?他挑眉,放轻了脚步走进去,可还没到门口,里面突然传来呻吟声。那呻吟轻飘飘的,婉转动听,格外勾人,分明就是何如玉的声音,只可惜这样的呻吟很容易让男人联想到床幛间的秘事,让薛明君的脸色骤然沉下去。该死,这女人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