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的弟弟确实相当可爱。可是每次听着白炽予在冽面前大肆宣扬他周游花间事迹从而表达自己的崇拜,东方煜都很有种冲动想效法白飒予在少年头上狠狠敲个一下。
当然,这种想法终究是没有付诸行动的——比起白炽予单纯的崇拜,刻下更让他烦心的,是那个已为友人收作义妹的少女。
毕竟经过了三年的相处,又成了兄妹,桑净和冽之间的亲近程度早已不是当年一同乘船南行时所能比的。也因此,即便冽已澄清过他对她并无情意,可见着桑净一派理所当然地勾揽着友人臂膀,东方煜便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
而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桑净对他不但不如以往那样敬重,甚至还多了几分敌意。那偶尔流露的挑衅和示威简直是将他当成了敌人看待!如此情形让东方煜头痛无比,却又不好和一个小姑娘计较,只得默默忍耐了下。
若在以往,他还可以毫无顾忌地趁着二人独处时“抱回来”。可眼下既已决定要严守“朋友”的界线,为免失控,他也只得强自按捺了下,极守规矩地陪伴在友人身边。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冽虽察觉到他二人间的异样,却没想到其他方面去。也因此,他费心隐藏的情感仍未被发现,与冽之间也依旧维持着良好的友谊。
回想起数天来的一切,东方煜一声叹息。
“怎么了,煜?”
却在此时,熟悉的音色自身前传来。他微怔抬眸,只见他本以为外出了的青年正在园中凉亭歇坐着,案上还搁了一堆书册……明显忙着公事的模样打消了东方煜一瞬间打算歇坐交谈的念头。他笑着摇了摇手:“没什么,你忙吧!”
可的青年却只是微微一笑后,朝他探出了手。
“陪我聊聊?有些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淡然如旧的音调,配合着青年面上足称温柔的笑意、以及那朝己探出的掌,竟显得诱人莫名……待东方煜回神之时,他已然回握上那只寒凉而无瑕的手,并顺着对方的牵引于青年身侧歇坐了下。
坐都坐了,临时抽手换位只怕反倒更引友人疑心。思及至此,他只得认命地待在这个美好却又煎熬的位子上。
诸般神色变化虽只在短短刹那间,却已足让有意留心的白冽予察觉。可青年并不说破,只是松开了原先交握的掌,容颜轻垂,掩下了眸中一闪而逝的锐芒:“这十三年来,单纯的恨意之外,我也时常在想……青龙究竟为什么要杀害娘亲。”
“不论原因,只论结果的话,青龙确实因为这件案子而声名大噪,由一介无名小卒一跃而为江湖上最最着名的杀手。就连所属的天方,也是在这件事之后才逐渐发展起来的。也因此,青龙为求名利而有此着,向来是江湖上最盛行的说法。”
忍下了将身旁似有些哀凄的青年紧拥入怀中的冲动如此说道,东方煜安慰般地拍了拍他的背。
“当然,你想听的多半不是这个——若真只是为了成名,他何需耗费两三年的时光潜伏等待,从而结下擎云山庄这样大的仇家?以青龙的才智与谨慎,要想以杀手的身份成名,干下一件凶残的血案远比这么做简单许多,后患也相对少。如此推想而下,与其说青龙选择了此事作为成名的途径,还不如说是他有什么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例如任务。只是这么想来,这件案子牵连到的便不光是青龙,还有天方和委托这件任务的……”
话语至此而断,因为明白了友人真正的心思:“你早就想到这点了?”
“我心头的恨意虽深,却还不至于蒙蔽了理智。”
“只是你为了让天方和那个幕后之人疏于防范,所以刻意让擎云山庄只以青龙为目标追杀围捕,而末对天方表现出特别深的敌意?”
“不错……在外人看来,青龙所为已大大拂了山庄的颜面,山庄有此反应是理所当然之事。且若青龙真是为了成名而这么做,与天方的干系自也不大。”
“所以白桦与天方合作,目的不光在青龙,更在天方本身了?”
“嗯。”
知道东方煜多半已推测出白桦与擎云山庄的关系,白冽予也不讶异,干脆地颔首应了过。“要想查出幕后之人,自得由天方着手。”
“原来如此……青龙当初会留下那等遗言,想必也是看穿了你的想法。”
“……是啊。我虽对他憎恨至深,可为了计画,仍是得理智地受下他这份‘礼物’。”
带着深深无奈的一句脱口,青年一个侧身,顺着友人拍抚着背脊的动作将头枕上他肩头。
如此举动让毫无防备的东方煜当场一僵。本拍着对方的掌就这么停在半空中,好半晌才重搁上了青年背脊。
虽未紧拥,可眼下如此态势,也与拥抱相差无几了。
掌心轻滑过青年脑后柔顺的发丝,他强压下一切情绪叹息道:“若是我,怕是没法轻易克服这层心障的——只是我虽觉佩服,见你这样逼着自己,却不免有些心疼了。”
可这话方脱口,便因那“心疼”二字而暗道不妙、语气一转:“这么说来,你下一个目标就是天方了?”
“不只如此。”
“喔?”
“这事儿你迟早会知道,我便直说吧——这天方,我想让流影谷来灭。”
东方煜闻言一惊。
“西门晔并非寻常角色,要想一石二鸟只怕不易啊!”
“在白莲镇之事前,这确实不易。”
顿了顿,“先前所言需得利用伯父身分,便是为此。”
“白莲镇?难道,你是打算利用朝廷的……”
“同朝廷的牵连不光是流影谷的强处,也是弱处。今上对伯父极为信任倚重,一旦得知伯父遭遇暗杀之事,定不会置若罔闻。”
“此时,只要有人稍加建言,圣上自然会想到让流影谷严加彻查、甚至灭了天方?”
“正是。”
“可你主要的目的该在于找出当年的幕后之人。如此,就算流影谷真准备对付天方,你又如何控制他们的行动使计画不至于有误?”
“西门晔是个聪明人,要灭天方,也会找个最省事的方法。而像这种时候,有个现成的内应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内应?是青龙所说的‘琰容’么?不会吧?”
“不……”
淡淡一声否定了他的猜测,白冽予轻抬起原枕于友人肩上的头,面上已是一抹淡笑浅勾:“那个内应,是‘李列’。”
“李——你要潜入天方?”
可怜东方煜才刚因那近在咫尺的绝世容颜而心绪大乱,下一刻又旋即给他的话吓了一跳:“那怎么成?天方可不比傲天堡,以我那‘柳方宇’的身分是绝对无法混进去帮你的。且天方毕竟是以暗杀为业,总会有些伤天害理的任务在。以你的性子,又岂有接受的可能?”
可青年并不回答,而是一个反问:“你若是天帝,眼见心腹大患青龙终于丧命,最先想到的是什么?”
“稳定内部、铲除余党。”
“这时,你又如计画般顺利逼得李列加入天方,自然会将他当成铲除余党的最好工具,不是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唉。”
未尽的话语,化作暗含深深无奈的一声叹息。
既已考量至此,便是他说了“危险”而多加劝阻,冽也不会听的。且人在江湖,这等凶险之事本不会少……一思及此,他就是想劝,也劝不了了。
比起劝阻,也许他更该做的,是协助友人计画的进行。
——就算不好用上碧风楼的力量,至少也得尽一己之力、以朋友的身分好好帮助他才是。
也在他费心思量之时,白冽予已然坐直身子,正容道:“我会说这些,一方面是出于对你的信任,一方面也是因为天方位在远安这敏感之地,自然得同你知会一声。只是就算计划顺利进行,以西门晔之智,想必很快便会察觉异样之处……若将你牵连进来,只怕会对碧风楼……”
“我要帮你,也是以柳方宇的身分,不会牵扯到碧风楼。”
“但你毕竟是碧风楼主,不是么?”
“……像这种时候,我倒宁愿你自私一些,别把事情分得这样清楚。”
因友人婉转拒绝自己帮助的话语而有此言,东方煜一阵苦笑。“不管怎么说,只要事关你的安危,我是绝不会坐视不管的。况且你还有当年的真相待查,若有了什么线索,有个人互相参详总比自己苦苦思索来得好吧?”
语气用得无奈,眼神却十分坚定。
见状,白冽予胸口一暖,而终是略一颌首:“如此,只要不令你为难就好。”
“自然。”
东方煜笑着应了过,“在下忝居碧风楼楼主之职,这分寸该如何把握自是十分清楚的,还望二庄主放心。”
“……这话若不知情的人听了,怕还以为碧风楼何时归了擎云山庄呢。”
“没办法,谁让二庄主比在下更担心碧风楼的处境?”
“说得也是。”
这也察觉到自己有些矫枉过正,白冽予轻笑着应了过,神情却已明朗许多。看了看身旁似乎松了口气的东方煜,不觉间,那才方明白不久的情感已悄然溢满心头……
****
结束这趟擎云山庄之行的,是自“白桦”管道送至的一封信。
信中没有署名,只有寥寥数字:何人为虎?端阳南安寺一见。
而便是这样简单的一行字,让白冽予当即收拾行装、辞别兄长,以李列的身分启程赶往淮阴。同行的还有打定主意当个跟班的东方煜——即使不明白那一行字究竟代表什么,他也多少猜得到友人此行欲见的对象为何。
刻下最有理由同李列接触的,不外乎天方和流影谷。而会选择淮阴南安寺这个地方作为见面地点的,自然是流影谷了。
只是友人既已恢复了李列的身分,在作为擎云山庄大本营的江南一带行走便得格外谨慎。原因无他:白冽予为引天方和流影谷入毂,让兄长下令暗中“留意”李列的行踪。对不知实情的一般山庄子弟而言,如此举动显然已是把李列当成敌人看待了。
也因此,这趟前往淮阴的旅程虽称不上偷偷摸摸,却也与“光明正大”四字无缘。不过他当然不会在意这点小事。比起留在擎云山庄看着桑净霸着冽不放却无法发难,像这样同冽二人单独旅行自然要好上许多。
用过晚膳、让小二收拾过房内餐盘后,东方煜望着身旁正取下面具透透气的友人,有些感慨地一声叹息。
“怎么,还不习惯么?”
以为他的叹息是因自身的易容而起,白冽予动作微顿淡声问道,双眉却已是微蹙。
他对东方煜的心思已不同于前,自也更盼着对方在意的是“白冽予”,而不是那个他虚构出来的李列。
闻言,东方煜先是一怔,好半晌才由那微蹙的双眉明白了什么,失笑道:“我并非为此叹息,而是想起了在山庄作客时的事。”
“喔?”
“也不知是误会还是怎么着?总觉得桑姑娘似乎对我颇有敌意。可我左思右想,还是不明白自己到底……”
“多半是见着你能留宿清泠居,所以有些吃醋吧?这么多年来,你可是第一个受邀于清泠居住下的人。”
“原来如此,这可真是十分荣幸了。”
虽觉得少女的敌意并不如友人所认为的那样简单,可隐隐察觉了什么的东方煜终究还是将这疑问放入心底,顺着友人的话语带笑应了过。
而后,他一个抬手,轻轻抚开了青年原先微蹙的眉。
“说实在的,我虽已习惯了‘白冽予’,可要想习惯如此容颜,只怕还得花上好一段时间。”
“……如此,我倒有个不错的主意可以助你早日习惯。”
“说来听听。”
“横竖今晚都只有一间房,咱们也别打地铺,直接同榻而眠吧。”
“咦?这和习惯有什么——”
“时刻对着这张脸,自然很快就能习惯。且有你在旁,我便无须连就寝都带着面具,若有什么变化也容易应对。”
“但……”
“你我同为男子,就算同榻而寝也是寻常之事……还是说,楼主身侧只容得下红颜知己,容不下我这个臭男人?”
语音至末已添上了几分黯然。青年眸光微垂,神色虽淡然如旧,却仍能瞧得出些许无奈之色。
见着如此,东方煜胸口一紧,忙道:“当然不是!况且,我也早和那些姑娘——”
“这不就好了?”
辩解的一句末完,便因友人近乎轻快的反问而被迫中断。他微愕抬眸,只见白冽予淡笑浅勾神色愉悦,半点见不着方才令人心揪的无奈……如此情景教他瞧得一呆,好半晌才认命地一阵叹息。
“话说在前头,我若有什么不良的睡癖,还请多多担待了。”
“这话还该由我来说才是——夜半正是我行气运功、存养先天气的时候,周身寒气会比平时要多上几分……希望届时不会影响楼主太深。”
笑着这么道了句后,青年语气一转:“我此行的目的,你想必也略知二一了?”
“是和流影谷的人见面吧?”
“不错……这个人你也是见过的。”
“西门晔?”
“正是。”
顿了顿,“三年前——就在南安寺之事前、你我分开行动后不久——我曾以白桦李列的身分同他有过一番密谈。当时,他曾言及白桦与天方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而‘何人为虎’四字,便是你当时回他的?”
“嗯。”
“单只四字便将身分与相邀的目的说清了,看来你二人还颇有默契的。”
“或许吧……我和他见面的次数虽屈指可数,却总有种奇妙的亲切感。”
“因为彼此的立场相似?”
同为一方之主,东方煜自然多少研究过西门晔的事。此人和冽虽相互对立,却同为智计卓绝之辈,各自主导着所属组织的种种行动。也因此,近年来东庄北谷间一连串的试探、交锋几乎等同于二人隔空较劲。只是西门晔在明,白冽予在暗,故前者虽隐有所觉,却仍不免为之算计了。
思及至此,心下叹服之情升起,却又旋即添上几分苦涩,因为自己的不如。
察觉了友人的异样,白冽予淡笑无改,眸光却已柔和了几分。
“不仅是立场……我和他很像,任何事权衡利弊后皆可为之,便是与昔日仇人携手合作也非难事——如此作风,说好听是成大事不拘小节,说难听便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了。相较之下,倒还是楼主的磊落正直让人钦服呢!”
“你忒也客气了……且那‘不择手段’四字,用在西门晔身上很适切,用在你身上却是太过了。”
他带着几分宠溺地温柔一笑:“若真不择手段,你便不会那样自责、那样难受了不是?这点,作为至交的我自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嗯。”
中晌怔然后一个颔首轻应,青年神色静稳如旧:心绪却已是一乱——因为友人出乎意料的安慰,以及那过于温柔而迷人的笑容。
那勾画成弧的双唇,一瞬间让他忆起了那夜意外的四办相接,以及其后险些发生的……
有时,他总不免会想……当时若继续下去,一切又会如何发展?
他,和东方煜——
周身几分燥热因而升起,颊上亦不由自主地添上了几分薄红……想起刻下并无面具遮掩,白冽予忙在友人察觉前匆匆起身:“明儿个还得赶路,早些歇着吧。”
语音初落,也不待友人回应,青年已自解衣上,于床榻里侧躺卧了下。
——若说他之前还对友人同榻而眠的邀请存有什么期待,见着青年全无顾忌、如此自然地阖眼歇息,所有的期待立时成了不切实际的妄想。
对于心底升起的几分失落暗感无奈,东方煜有些认命地应了声“好”后,也自解衣熄灯、上榻就寝了。
****
自那晚之后,若遇着客房内只有一张床的情况,二人便如先前所约定的那般同榻而眠。
刚开始,东方煜还对与心上人同床而眠这点感到万分志忑,就怕自己会一时受不住诱惑而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可友人宁静安详的睡容平抚了他紊乱的心绪……虽仍免不了几分绮思遐想,却更多是爱怜、疼惜与满足。
至于白冽予么,他本就是清心寡欲之人,修习的又是宁神静气的无上玄功,前几日虽隐约察觉了几分情欲,却仍十分懵懂,自也不至于有所影响。也因此,一路上二人虽数度同床,却都规规矩矩、相安无事。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在夜夜抵御友人周身冻人的寒气后,东方煜觉得自己的内功有了微妙的长进——如此神效,只怕是传说中的寒玉床也不遑多让的。
便在如此情况下,二人于端阳前一日顺利到达了淮阴。翌日,取了顶宽帽稍加遮掩后,白冽予于正午时分依约来到了南安寺山门前,并在一名小沙弥的引领下来到了位于寺院深处的一间禅房。
眼下正值端午,天候炎热、骄阳炽人。可这间位于南安寺内院的禅房却是依循山势、绿荫而建,幽凉静僻,尽涤心头躁乱……知道西门晔此举多少有展现诚意的意味在,白冽予微微一笑后,取下宽帽推门入房。
随之入眼的,是西门晔冷傲深沉一如往昔的身影,以及一桌香味四溢的素菜。青年笑意不掩关门入房,眸光却已微微转沉。
“上回见面,是南安寺一战前的事了吧?”
“是啊。”
男子扬唇笑道:“李兄还没用过午膳吧?这南安寺的斋菜在淮阴也算小有名气。若不嫌弃,便请歇坐用膳吧。”
“劳少谷主费心了。”
“此趟本是我冒然相邀,这桌菜肴也不过是聊表歉意而已,称不上费心与否。”
“如此,在下就不客气了。”
言罢,青年当即入座,取过碗筷用起膳来。
以西门晔的身份和性子,自是不屑于菜中动什么手脚的。只是见着李列半点犹疑未露就这么入座用膳,对此人的评价立时又高了几分。
“李兄此来淮阴,想必走得不大平顺吧?”
“顽石挡道,虽不平顺,避一避也就好了,倒没怎么碍事。”
“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李兄难道不担心这顽石不仅阻你一人之路,还会进一步阻了整个白桦的路么?”
“且不说那颗顽石会否做出此等招人非议之事……我若无把握,又岂会做出任何可能损害沧爷利益之事?”
青年搁了碗筷、眸光微凝:“少谷主邀我来此,不也正为了同样的理由?”
“……李兄果真是聪明人。”
“过奖了。”
“那么,我就直说了——流影谷要参与且主导这次剿灭天方的行动。”
“言下之意,是要白桦只负责提供情报?”
“不错。”
“我白桦为此布线已久,又岂有可能将结果供手让人?”
“白桦的情报能力虽好,可若论及武力,只怕仍比天方差上一筹吧……如此情况下,就是计谋再好,单以白桦之力,也很难完全吞下天方。万一行动稍有差池,只怕非但无法灭了天方,反倒要赔上整个白桦。”
“……若无把握,我方又岂会轻举妄动?”
“和流影谷合作,白桦便可连那点险都不冒。”
说着,他语气一转:“当然,既得由白桦提供情报,流影谷自也会提供相应的报酬和保障。”
“例如?”
“除了基本的报酬外,流影谷愿意无条件提供密探遇险时的援助,且在合理的范围内承担此次行动中白桦所遭受的任何损失。行动中所得的名册、帐册等则由双方共享。这样优厚的条件,李兄想必没有拒绝的道理吧?”
“确实如此——恕我直言,像这样优厚的条件,便不免让人怀疑流影谷是否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话说的婉转,却是暗指流影谷有意藉此吞并白桦了。
闻言,西门晔并不急着反驳,而是笑了笑,问:“三年前,当我言及白桦与天方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时,李兄不是曾回了句‘何人为虎’么?为何如今面对我流影谷,却无了这等气魄?”
“区区天方,又岂能与流影谷相提并论?不说别的,单是少谷主一人,便足以教我方忌惮三分了。”
白冽予啜了口茶,“我也知道少谷主看不上白桦这点基业,可若流影谷内部有此提议,少谷主真能保证不会出手吞并白桦么?以少谷主之能,单由行动的过程便能多少掌握我方的底子。在这种情况下,一旦流影谷决意要对付白桦,我方只怕连抵挡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
“所以若无相当的保证,白桦宁愿继续与天方虚耗下去,也不愿倚靠流影谷之力。”
如此话语教听着的西门晔神色一沉,双眉微挑、唇畔冷笑勾起:“像李兄这样聪明的人,不会以为白桦真能拒绝这次合作吧?”
“我并非拒绝,只是希望能得到少谷主一个承诺。”
“若不给呢?”
“强摘的瓜不甜。少谷主就是真逼了白桦和流影谷合作,也无法确定我方给予的情报是否有些微妙却致命的错误,不是么?”
“确实如此。可流影谷却有很多方式能让造成错误的人负上应有的责任——不说李兄,就是李兄那位以侠义闻名的挚友,也在刑部留有不少‘纪录’吧?”
这已是明显威胁的一句令听着的白冽予神色一变,双唇微张正待说些什么,却见西门晔神色忽改,又道:“当然,这种两败俱伤的情形谁也不愿见着……因此,只要白桦不与流影谷为敌,我可以保证让白桦独立发展,而不为流影谷所动。”
“……这就是少谷主的承诺?”
“不错。”
“早先的条件也不变?”
“自然。”
“……明白了,我会尽快将此事上禀——可届时出面和贵组织商谈详细的事宜,便不是李某,而是阳三爷了。”
“今日一见,本就只是想透过李兄了解一下白桦的想法而已,实际商谈时自然另当别论。”
顿了顿,“李兄此趟深入敌营,可须得小心为上呐!”
“谢少谷主关心。”
知道西门哗是在暗示己方的计划已被他看破,白冽予颔首谢过后,起身一个拱手:“那么,李某便先告辞了。”
言罢,示意对方无需相送,他戴回宽帽、转身出了房门。
会面至此告终……听着青年越渐远去的足音,西门晔面上沉冷笑意勾起,却不知此刻在外的青年同样扬起了一抹淡笑。
此番相谈中,二人几度试探交锋,乍看之下是白冽予处处受制,实则却是他占了上风──他很清楚流影谷之所以能提出那样好的条件,是因为此趟“剿匪”本是出于朝廷授意,用度支出自也由朝廷负担。可他却故意“误将”这点当成是流影谷不怀好意,从而显现出白桦对流影谷的忌惮以及己身实力不足的“缺点”,让西门晔确信白桦确实是个独立的组织、从而混淆对方的判断……能将一件本是出于他谋划的合作变得像是受对方所逼而不得不为,自可说是十分成功了。
唯一出乎意料之外的,或许就是西门晔以让刑部查办和东方煜有关的案子来威胁他这点吧。
当然,就算他当时真拒绝合作,西门晔会不会将这威胁付诸行动仍十分难说。可如此举动,却已让白冽予对西门晔日后可能的手段多了几分认识和戒心。
流影谷这边的事已大致定下。紧接着的,便是“走投无路”地前往远安“投奔”天方了。
报仇大计的关键,至此于焉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