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阵阵,冷雨飘飘。天地昏暗,日月无光。
陈白雪颤抖,窝在台北车站外,跟流浪汉分享心酸往事。
“麦共加最,林啦。”流浪大叔操着台语,将小米酒递给她。
“岣搭啦……”白雪干了,发抖着,同时抓抓被跳蚤咬肿的脚,顺便枢下一团黑垢。
“如果时间能倒流,你会怎么做?”大叔问。
“如果时间能倒流,我会说……曾经有一段真挚的邀约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了才后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希望能对那个老板说,我愿意。如果非要给这邀约加一个期限……我会说——”
“停——”大叔指着她。“有看周星驰的电影岣?‘齐天大圣西游记’?”拍拍她肩膀。
“小姐,那段感人肺腑的告白,不是用在这里的啊!”
“你发什么愣?!”一记怒吼,将白雪嚷回。
好恐怖喔,白雪瑟缩一下。
他暴怒问:“快说多少才肯接?因为你,我已经浪费两天了!”
“对……对不起”
什么?他愣住。
白雪惊恐,快哭出来了,几乎是恳求地说:“你放过我吧,跟你工作我会死—就当我们不认识好吗?我不是故意要得罪你,我真的不想替你工作。Sony……”
转身就逃,跑超快,逃得急,好像生命有危险。一路逃,一边恨得想揍死自己。
啊……我干么对不起?我该骂他的,可我竟然控制不住双脚一直逃啊逃,丢脸啊,超没种啊陈白雪,鸣——
看着那惊恐逃离的女人,她甚至不顾红灯,闯过马路。王朔野呆在原地。他知道他可怕,但……有凶恶到让她连命都不要吗?
有。
跳上计程车,白雪心跳急狂,呼吸不顺,车都往前开一阵了,脚还在抖。
背地骂王朔野是一回事,正面迎击,太可怕。
他体格魁梧,有一百八十公分吧?常运动吗?好像一巴掌就能把她打残。他眉一皱,目光凛凛,盯视她的狠劲,像轻易就能掐灭她。无情的薄唇、冷厉的下颚,粗犷剽悍,那气势跟刚猛的姿态,巨人般雷厉风行之势,令白雪瞬间弱掉,魂飞魄散,于是竟——
她逃什么啊?
可恶可恶可恶!气死她啦!
白雪揉乱头发。
难怪连聪明干练的江亚丽都听王朔野的,他真的很会威胁人,还一脸凶恶,摆明是不能惹啊。
苦过的人就是这点不好,因为穷过,很容易就有生存危机感,即使现在她房贷缴清,有房子住,根本不会流落街头。但忽然被大老板威胁,还是会丧失理性思考,直接求饶,呕啊!
我不干了我怕个屁?我刚刚是失智吗?对不起?还sorry?
现在是王朔野求她接CASE,又不是她求他,结果竟跟他说……说对不起?她欠他什么?被蹂躏两年多,摧残自信、饱受委屈的是她啊——
唉。掩脸,沮丧。
这下,那家伙得意了?
说不定看着她狼狈逃亡,正仰天大笑哪。
已作古的孟子先生曾说过:“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简单道理,原来小女子我是做不到的。呜呜呜。放到现实中,腰杆挺成这样是困难的,原来我陈白雪终究不过凡夫俗女,气魄仅芝麻大。唉,先前在姐妹前端架子,讲那些高风亮节话,此刻想到都脸红汗颜。
陈白雪……我瞧不起你。鸣……
音乐响,手机震动。
“喂?”白雪接起。
“嗯,Lost。”
Lose?吓到,她确实失败。“请问你是……”
“是我,江品常。”
“你怎么知道我失败?”
“什么?”他呵呵笑。
“失败什么?”他哼起歌。“Rustbesusermlosing,Doesn,tmeanI,mlost——”
“是我的来电答铃。”原来如此。
“coldplay的〈Lost〉。”他说出歌名。
“对。”这时听道歌,真讽刺。
“你不在家?”
“在外面。”
“我找到适合的木料弄书架了,我在你家楼下。”
“就快到了,等我。”
第5章(1)
江品常取一块预先裁切好的长形柚木条,塞入书架倾斜侧的木脚旁,用螺丝钉与原来的木脚锁在一起。他施工时,白雪坐一边地上,托着腮发呆。
叛徒雪莲猫,卧在品常脚边,摇着尾巴,欣赏他工作模样,痴迷眼神,仿佛凝视情人。
搞定书架木脚,江品常又将书籍一落一落抽出,摆地上,再拿几块短木条嵌入书架内侧接合面处,试着以钉子固定。
看陈白雪呆怔,失神,他问:“帮我扶一下?”
“喔。”白雪过来,扶着木条。“这什么木头?”淡黄色泽,纹理细致。
“是柚木——抗潮性佳,又不容易变形,我从客人淘汰的柜子裁下来的。用这个固定,书架可以撑很久。”江品常衔着钉子,拿榔头,敲木条,还能一边讲话。
“小心别吞下钉子。”她提醒。
“安啦。”他叼着钉子,随口问:“所以你输了什么?”
“嗄?”
“刚刚电话里说的啊?”
“喔—”白雪叹息。“很丢脸的事……”
“唔我读小学时,暗恋一个女生。有天尿急,来不及跑厕所,就在校园水沟旁解决。刚好她从后面走过,喊我名字。我一紧张,用力拉上拉链,夹到小鸟,结果受伤倒地上,不能动,也不敢动。她奔去找老师跟同学求救……那天,大概全班都看过我的小鸟了——从那天起我再也不敢跟她讲话。你笑没关系,但是木条还是要扶好,不然我没办法钉——”
她笑到快断气,这么糗,讲就算了,偏偏他表情冷,口气太淡定,结果是更搞笑。
“好好好,你比我丢脸。”
“所以喽,你丢脸什么,要说来听听吗?”
也好,太呕了,需要发泄。“就上次你有听见吧?我在电话中臭骂之前合作的老板,今天他跑来找我——”白雪把过程说给他听。
“……我好呕,我应该要当着他的面,很帅的骂‘去你的’。可我竟然说……对不起。现在,我才知道,我很孬,很没用。”
“嗯哼。”
“不甘心啊!本来纪人跟他说我不干了,多帅。现在呢?这口气真是咽不下,整个胸口像被堵住了,很卡。我本来赢的,现在输了,可让他得意了。”
“嗯哼。”他又拿两根钉子,衔在嘴上,将底部木条钉妥。“这有什么,面对这么强势的人,你退缩,不代表就输了,你是不习惯应付这种人吧,多练几次就好了。”敲着钉子,他手法流利,口吻云淡风轻。
“还练什么?已经被看扁了,丢脸死了。”
“我猜他会再来找你,你很有才华,他才这么坚持要合作,干么沮丧,应该感到骑傲才对。”
“呃,这样吗?”过去他的表现,可不像是对待有才华的人喔。“我想把那句对不起收回来,换成去你的。但时间不能倒流,说出去的话也不能收回,我恨啊。”
“那倒是,很不甘心吧?”
“岂止不甘心,我气得要死。以前好几次被他气到,我都在想,哪天让我见到他,我要揪着他去抡墙,把他打趴在地,穿高跟鞋踩到他该该叫!呃……”不小心说得太爽,还手挥脚踢很失态。见他笑咪咪,自己倒尴尬了。
“我真是心胸狭窄,自己没用不检讨,还气成这样,爱计较又不大器。”
“是喽,人家是大老板,你不该生气,也不该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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