蓓莉抬起头,脸上没有半丝笑意。
黛安太清楚她那样的眼神。
就某方面而言,蓓莉是极端固执的,她总是坚守自己的原则,相信自己的直觉,一旦做下某些决定,也许到死都不会改变念头。
看着强装快乐的蓓莉,黛安开始忧心忡忡,却又无能为力改变什么,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祷,但愿一切都会好转。
情况并没有好转,一点也没有。
绝望的打击甚至比当初预估的,来得更快,完全让人措手不及。
那是一个阳光不露脸的阴日,怀特的葬礼在一个私人墓园里举行,东西两岸的知名华裔人士都出席了,还有许多重量级的政治名人也前来吊唁。
葬礼简单而隆重,蓓莉穿着一件素雅的黑色长洋装,头戴覆着黑面纱的贝蕾帽,遮去了红肿得像两颗核桃的双眼。
直到最后一刻,她还是没能将心中的疑惑向父亲求证,她不要让他怀抱愧疚或懊悔离开,哪怕是一丝丝也不要。
“你还好吗?”一只手臂搂上她的肩膀,凯洛俊美的脸庞写满了忧心。
为了筹办好这场葬礼,他费了许多心神,即使他是她的丈夫,她还是很感激他。
身为他最亲密的枕边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每日的行程有多忙碌,忙着替戴维斯集团赚进大把钞票,忙着巩固自己的商业王国。
或许,还得忙着扮演一个好丈夫。
蓓莉牵动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
葬礼结束后,她和凯洛搭乘私人专机飞回拉斯韦加斯。
舒适安静的机舱里,蓓莉异常的沉默,凯洛一直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
“下个月我想休个假,不如我们来个旅行吧?”俊美的琥珀色双眸,直直望着蓓莉低垂的侧脸,凯洛无法确定自己心中一直闪烁的预感是好还是坏,只晓得他的小妻子似乎变了,变得陌生而难测。
遮掩在黑纱之后的大眼扬起,蓓莉侧过脸望向他,一身黑装衬得她的肤色更加苍白,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疏离。
凯洛心口一阵窒闷,心中的预感开始往坏的那一方倾斜。为什么他总有一种快要失去她的感觉?不,这不应该发生,不可能发生。
他更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刚刚上飞机前,我和强纳森通过电话。”蓓莉突如其来的开口,映着光线的眼眸太澄净,却也忧伤。
强纳森是怀特的法律顾问,是洛杉矶知名的大律师,更是怀特生前最信任的人之一,他负责处理怀特死后的财产继承各种相关问题。
“强纳森告诉我,爹地把他名下的产业全都交给你。”初听到的那一刻,她觉得后己像个傻瓜。
“是的,怀特很早就有这个打算。”凯洛并不打算隐瞒她,也无从隐瞒起,他早和怀特商量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怀特知道你无意继承他投资与经营的事业,所以决定由我接手。亲爱的,如果你是怀疑我的动机,那我可以放弃。”
“放弃?”蓓莉轻笑,不曾眨过的大眼却没有一丝笑意,“这是你费尽心思得来的,为什么要放弃?”
“蓓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凯洛胸腔一个倏然紧缩,大手握住她的手心,那冰凉的触觉让他心惊。
“事到如今,你还想继续骗我吗?”
“我不懂你指的是什么。”即使心再慌,凯洛依然能用着超然的冷静面对她。
“你和我爹地私下做了协议,而且是以我的婚姻当作交换条件,然后呢?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
看着那张总是笑得甜蜜的脸蛋,此刻却笼罩着冷淡的生疏,一直认定自己不会为谁的离去感到恐惧与惊慌,凯洛发觉自己错了,错得非常离谱。
这一刻的他,已被害怕失去她的恐惧深深包围。
“蓓莉,你必须听我解释。”凯洛不晓得她是从何得知这件事,但肯定不会是怀特。
他非常清楚,他甜蜜的小妻子虽然单纯,却不笨,实际上,她的脑袋瓜聪明得很,只是比起动用脑力去跟数字搏斗,她更乐于冒险,如果他再继续编谎,他可能真的会失去她。
“我正在听。”没有高分贝控诉,没有歇斯底里的尖叫,那个总是笑得灿烂的闪亮精灵,只是静静的望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她从不认识的陌生人。
那种失去她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凯洛的胸口不停发紧,紧得几乎快窒息。
喉间的硬结滚动了数下,然后他才低哑沙涩的开口,“最初,是怀特先找上我,他让我看了他的健康报告。”
蓓莉颤了颤睫毛,把手从他掌里抽回来,脸色益发苍白的深望着他。
老天,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怀特的病情,却没有告诉她。
凯洛看得出她的震撼与痛心,苦笑一下,又继续往下说:“怀特又出示他名下的产业,询问我有无兴趣。当时,我以为怀特是要找我一起投资合作,结果怀特却开出一个条件,那就是跟你结婚。”
“为什么?”蓓莉的眼眶已经濡湿,嗓音听起来是彻底的绝望。
“因为怀特想确保在他死后,有一个男人可以和他一样的爱你,照顾你一辈子。”
心疼她的泪水,凯洛想拥她入怀,却不敢贸然举动。
“凯洛,告诉我,我们相遇的一切不是一场骗局。”尽管心中早有答案,但人总是很傻,不亲耳听到答案,很难彻底死心。
凯洛缄默片刻,握紧了想拉住她的那一只手,才面无表情的说:“一切都是我安排好的。怀特告诉我关于你的各种兴趣与喜好,所以我特地安排了那场戏,让你以为自己撞见了一桩杀人事件,然后有理由可以接近你……追求你。”
“这也是我爹地要你做的?”
“是的,他要我追求你,让你自然的爱上我,心甘情愿与我结婚,这也是我们订下的协议之一。”
凯洛直视着她的双眼,害怕错失她释出的每个情绪与反应。
“还有?”她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绝望。
“我承诺怀特,会照顾和保护你一辈子。”他平铺直述的说,不去渲染什么或澄清什么,而是如实告知,“这也是怀特与我订定这个协议的最大主因,他知道我是个视承诺如生命的人,他认定只有我,可以真正做到一辈子守护你。”
她举起双手,摘下了贝蕾帽,没了黑纱遮掩的大眼,黯淡如蒙尘的水晶。
“蓓莉……”凯洛伸手想碰触她的颊,她头一偏,硬生生的闪躲开,那一瞬间,他心如刀割。
“原来,我们的爱情,我们的婚姻,都是你安排好的电影?你既是导演,是编剧,也是主要演员,而我……是你选定的女主角。”
昔日那个爱笑热情的甜蜜精灵,收起了眼中的热情,收回了曾经深镶在眼底的爱慕,只是淡淡的望着他。
凯洛的胸口被那样疏离的眼神狠狠刺穿,呼吸凝窒。
不!别这样对他!他对她的爱,并非出于伪装……然而事到如今,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再信了。
片刻,蓓莉对他扬起一个就算到死,也不会忘记的笑容,一个闪着破碎泪光的微笑。
“凯洛,你听清楚了,我要退出你自编自导的这出电影,我不当你的女主角,你另找他人吧。”
第7章(1)
两年后台湾
眼前是一栋蓝白相间的花园洋房,淡蓝色的圆拱屋顶,雪白的外墙,沿着墙面而栽种的淡紫熏衣草,从房子的外型到庭园摆设,都可以感受得出仿造希腊式的度假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