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出走,没关系:独立做自己,没关系;不会做家事,没关系,只要他在身边,所有李薇做出来的“罄竹难书”通通都没关系。
之后,她又嘟嚷了一些废话,他一样认真听,直到她倦了,身子慢慢地倒向他的肩膀、头滑入他的胸口,直到她在他怀里寻求温暖的企图越来越明显,他抱起她走回卧室!那个像坐云宵飞车的感觉,带着她飙啊荡啊,荡进梦境里。
她不知道他在自己的床边停留多久,只晓得在沉沉入睡前,她握住他的衣角,不准他的温暖退位,可他终究走了,同一时刻,她清醒,睁大眼睛。
快睡吧,她告诉自己,然后她数羊,先数奇数再数偶数,然后数三的倍数、五的倍数、七的倍数……在九的倍数数到一百八十九时,她终于入眠。
李薇是被恶梦惊醒的,她猛地坐起身,见镜中的自己头发乱蓬蓬的,眼角还有着未干泪痕,她揉揉眼睛,对着门喊“阿尚”.
没回应?她皱眉。
她害怕一个人在家,从小就怕得要死要活,只要没人在身边,住惯了的家会马上变成鬼屋,下一刻会有鬼从床下钻出来、从冰箱冒出来、从衣柜里跳出来。
她最最最最最讨厌一个人在家。
扯起喉咙,再喊一声,“阿尚。”
还是没人回应。她看一眼桌上的闹钟,才六点半,他去了哪里?心开始发慌,视线扫到衣柜后面,她似乎隐约看见怪兽尾巴长出来,床底下,她感到震动声响。
慌张地赤脚下床,她来不及找拖鞋穿,就急着到处找人,一面找、三四喊,他不在房间、不在三楼或阳台,也不在客厅、厨房和浴室。听见了,她好像听见青面獠牙的恶鬼在耳背上呼呼地吹阴风……
“阿尚,你去哪里?”她一顿脚,从一楼奔到三楼、再从三楼窜到一楼。
那么早就不见了,是不是被她发脾气吓到,不想继续和她同居,所以偷偷蹓走了?还是几天相处下来,他认清她是难搞的大小姐,后悔收留她?早知道,男人受不了女人的抱怨,昨天她干么说那么多废话啊!傻瓜、呆子、没脑的李薇!我恨死你了。
就因为卡布奇诺能安抚人心,也因为他的声音很定人心绪,她就巴啦巴啦的,什么呆话全部说出口,好白痴哦。“阿尚,你回来啦,以后我不长舌了啦。”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厨房说话。
走进客厅,见他昨晚看到一半的书本还放在桌上,她走过去拿了起来,抱在怀里。如果说一百句对不起,阿尚可以重新考虑和她同居的问题,她很乐意。
说到做到。“对不起,我以后不乱发脾气,对不起,我以后不多嘴,对不起,我不再打破盘子,对不起,抹布我会用满一千次才丢,对不起、对不起……”可是在她说满一百次对不起后,阿尚还是不见踪影。
眼角,她瞥见壁灯后面藏了一个比咕噜还丑的小鬼,狰狞着面孔,窥伺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吓坏了,手脚发抖,牙关发抖,她抖得像五级强震一样厉害。
紧咬住下唇,她低声呜咽,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哀求着,“我不要一个人在家啦,阿尚你在哪里,赶快出来。”今年寒流来得早,才十一月天,就冷得人们瑟缩不已,李薇猛地打开门,迎面一阵冷风吹得她打起寒颤。
院子里的草枯黄了衣裳,但露珠依旧侵袭草坪,小小的裸足踩上,冷意从脚底板一寸寸往上升,她揉揉眼睛、揉揉鼻子,她说她不想哭,是湿气自己爬入眼底、漫上脸颊。
她真讨厌一个人在家!“阿尚……”
她的声音转小,走到垃圾桶边打开盖子,明知道阿尚不会躲在垃圾桶里和她玩捉迷藏,她还是忍不住去翻一翻。
见垃圾桶里没有,她走到那一丛未开的海芋花园前,蹲下身,一面翻一面喊,“阿尚、阿尚,你在哪里,快出来啦,对不起,我已经说过很多次对不起了……”她越喊越急,却越喊越小声。
“你在做什么?”阿尚的声音像二百二十伏特的电压,袭上她的神经。
李薇倏地回头,人还半跪在花丛边,她的衣袖脏了、裤管湿了、头发乱七八糟的很狼狈,她顾不得形象,在看见阿尚那刻,扁扁的嘴唇扬起,仿佛所有难题迎刃而解。
她起身,左手还抱着他的书本,那样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阿尚看见了。
他温柔一笑,走到她身前,抚抚她乱得离谱的头发,笑问:“你在花圃里面找我吗?”才不计较他的揶论,她暴冲,二话不说,直往他胸口扑去。
阿尚会误以为她很饥饿?随便啦。
这么主动,身分会掉价?随便啦。
只要阿尚没把她丢掉、没后悔和她同居、没在乎她的烂脾气,只要他还是那个负责任的好男人,随便他要怎么想:她的反应太激烈,说实话,他有一点吓到,但当她脸上热热的泪水染上他的胸口,心的一个角落,隐隐生疼。
他低下头,对着她的头顶心,柔声问:“怎么了?一个人在家会害怕?”她用力点两下头,指头紧紧扭住他的衣角。
“你,永远、不许、一个人跑掉。”话说得很绝对,可是想起自己只是寄人篱下的可怜虫,哪有权利强迫他不走,扁了嘴,仰起头,吸吸鼻水问:“可不可以,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
“好。”他半点考虑也没有就承诺出口,他微微将她推开一点点,看见她通红的眼。哭很久了吗?心疼,溢上心间,他伸手抹去她的泪。“对不起,我去晨跑了。”
“以后晨跑要带我去,好不好?”说完,她径自埋进他怀里。
“好,我们先进屋,你穿得很少,会感冒。”他扶过她的肩、拉住她的手,进屋,一路往三楼走。
他把浴室先让给她梳洗干净,再进浴室冲澡,可他没想到走出浴室时,她竟然拿把椅子坐在门边等他,他想,她是真的吓到了。
他没问,伸出手,笑着哄她,“走,我们去吃早餐。”
“我……我想要先解释。”她绞着手,别扭。“解释什么?”他好笑的问。
“我不是在无理取闹,也不是大小姐脾气发作,我只是害怕一个人在家。”
“我明白。”他点头。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有人怕蛇、有人怕老鼠、有人怕蟑螂,还有某个综艺界大哥害怕湿纸巾呢,对他而言,害怕一个人在家,并不是什么需要特别解释的事。
可她坚持解释,“不对,你不明白。我是真的很害怕。”
“嗯?”
“王婶说过我三岁时,爸爸正冲刺事业、妈妈为了帮他,经常趁我午睡的时候偷偷馏出去工作,她以为我睡眠时间很长,想说可以在我醒来之前回到家,没想到有一回我提前清醒,找不到爸妈,我声嘶力竭、放声大哭,哭到母亲回家,那天晚上我喉咙哭肿了,连饭都吞不下。
“爸妈舍不得我哭闹,在当时,他们还负担不起请一个管家的费用,却硬聘请王婶来照顾我,从那次之后,不管何时,都会有人在家里陪我,可是我还是很怕,常常出声喊王婶,一定要她应声、确定家里除了我还有别人,我才不担心。”阴影是在那个时候形成的吧!他叹气,摸摸她的头,把她的头揽在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