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映冰持续地与相亲的对象交往中,每日依旧按往常的时间上、下班。
一开始莫礼还会有意无意地问及她的约会感想,韩映冰也都据实以报,渐渐地两人之间的对话愈来愈少、愈来愈简短,即使处在同一个空间,视线却再也没有交集过。
她与相亲的对象交往愈顺利,他的反应就愈冷漠,急欲冲出胸口的愤怒与拒绝承认爱她的两股压抑力道在他心底冲撞,逼到绝境,性情大变。
他将她视为隐形人,仿佛十分不耐烦见到她,但是,只要超过上午十点没见到她,他又立刻打电话到公司大吼大吵。
三、四个月过去,他没再踏进工作室,生活也愈来愈奢靡淫乱,不仅每晚疯到早上才回家,有时甚至回到家没多久又立刻call来一堆朋友,白天就开始饮酒作乐。
韩映冰从不多说什么,默默为他清理凌乱的客厅,到处乱扔的酒瓶、残羹冷肴。
他内心的焦躁全以青春期少年叛逆的模式表现出来,藉由无理取闹、藉由疯狂的行径窥探韩映冰的反应,希望确定她还爱他,却又不肯正视自己对她的爱。
犹如困兽之斗,失去理智、失去判断力,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有多在乎她,害怕手中的筹码尽失,害怕被背叛、被遗弃。
他自欺,只要她爱他,她就不会离开。
“莫礼我不行了……快爆肝了,让我回去睡个三天三夜再来陪你……”莫礼的一个朋友攀着沙发椅背爬坐起来,推开醉倒在他身上的女人,向莫礼求饶。
“我也是……再不去上班,我老爸真的会杀了我,莫礼,你好歹也休息几天,连接着几个月,每天这样喝,会死人的。”
“滚、滚,滚,把你们的女人一并带走,回去吞几罐保肝丸,过几天再找你们。”他大手一挥,转个身便吻上搂在怀里的美人。
韩映冰拾起地上的酒瓶,怕他起身时滑倒,等他几位朋友都纷纷离开后,轻移脚步走到他身后。
“莫礼,我有话跟你说。”
“你说,我在听……”他的唇贴在美人低胸礼眼露出的白皙胸脯前。
韩映冰闭上眼,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唇,咬到几乎要渗出血水来,吸了好几口气才缓缓开口——
“我要结婚了,下个月。”
莫礼的身体顿了顿,眼神空洞地望向远方:“是吗……恭喜啊……”然后吻上身边的女人。
“还有……我想做到这个月月底。”
这两个月来,她每天忍受着莫礼的漠视,忍受他在她面前与别的女人调情,她需要将这一切的痛都收进心底,才能痛下决心离开他。
原本,她打算结婚后仍继续这份工作,只是……如果不能将对他的迷恋切断斩净,她永远都无法转身离去,展开新生活。
她愈来愈清楚,看着他,她做不到心如止水。
即使他的一切行为都像拿刀划破她的胸口,深深地、残忍地,即使她早已鲜血淋漓,她仍无法自拔地爱他。
她只能选择离开这个环境,再也不见他,再也不要听见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莫礼终于停下浪荡轻佻的举止,坐起身来。
“你回去。”他低声说。
他身旁的女人看向韩映冰,示意她出去。
“我说,你回去。”莫礼转头告诉贴在他身上的女人。
那女人不可思议地瞪向他,在接收到他几乎没有温度的表情后,气愤地披上衣物,仰起下巴,扭身走出大门。
他跨开长腿,将脸埋在两膝之间,大手胡乱地抹抹脸,久久没有说话。
这就是所谓的爱?!
可以这么轻易的切断关系,随时投入他人怀抱?
他似乎更肯定了爱情一点也靠不住。
无论他多么珍惜、无论他多么努力,所有的人,最后都会选择离去。
韩映冰凝视他许久,最后移了两步,蹲身下来,开始整理凌乱的桌面。
他抬起脸,一把攫住她的手腕,将她抓进怀里,怒视。“为什么要离开我——”胸口因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剧烈地一起一伏,
“我要结婚了……”她略微畏缩,这是近几个月,她最贴近他的一次,而她的心跳依旧因为这亲密的接触而狂乱。
“这该死的消息,不必再说一次——”他的手往她腰问一揽,转个身将她压在身下,由上而下俯视她的眼。
“莫礼……”
“你爱我不是吗?为什么能毫不在乎地去嫁给另一个男人?”
“莫礼……”她瞪大眼,不相信他居然早就发现了。
“你说啊,你敢说你最爱的不是我?”他邪恶且卑劣地要她承认。
她抿着唇,发颤。
他一低头,霸道地封住她的唇,以舌尖撬开她的唇,狠狠地吮吸她柔软的唇瓣,像要惩罚她的背叛与不坦白,大手迅雷不及掩耳地钻进她的衣料、解开她的内衣,揉捏苦她双峰,另一手更滑向她的大腿内侧,要她永远记得她在他身下的感觉,不想这身体让他以外的男人碰触。
“莫礼——”韩映冰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撞开他,大叫:“你冷静点——”
两人各据沙发一角,视线锁着对方的眼,急喘且惊觉自己已全然失控的行为。
韩映冰用力揪着自己的衣角,红着眼眶,紧夹双腿,压抑那被他挑起,排山倒海而来的情欲。
莫礼恍然回神,发觉自己像个发了狂的畜牲,居然想强行占有她。
时间,在彼此视线的对望中凝结。
“对……不起……”莫礼撇开脸,一脸懊悔。
听见他的道歉,韩映冰松了一口气也顿时感到空虚失落。
她拨顺头边披散的发,慌乱的整理衣物,内心争战着。最后,她终于鼓起勇气,低声承认——
“是……我是爱你……”
他猛然转向她:心中燃起了希望。
“但是……我也会爱我未来的丈夫,他是个好人,温柔体贴,给我满满的安全感,我不是个贪心的女人,也不会做不切实际的美梦,我要的只是一个稳定、温暖的家庭,我会幸福的,我相信爱情是可以培养的。
她不知是说给莫礼听,还是为自己再次建构一个更明确的未来。
她未来的丈夫与她一样有着相同的内心转折,曾暗恋过一个美丽的女孩,却始终觉得配不上她而没有勇气告白;不过,即使他们都不是彼此的最爱,却愿意用最坦诚的心共同打造一个幸福的将来,她很高兴能够与他相遇。
“如果……我说,我也爱你,你……会愿意留下来吗?”对于她要离开他的事实,他真的慌了,甚至不惜挖出内心最脆弱的一面,企图留住她。
她闭上眼,凄凄地笑了。
“我很高兴……也谢谢你……”她抹去不知何时落下的泪,最终,还是无可避免地要为他落泪,“但是,你给不了我渴望拥有的,我没有自信你的爱能持续多久,更没有自信继续留在你身边……那太痛苦了……”
“小冰……”不只是她,他自己也没有信心,这是他从未面临过的难题,原本不打算让她知道他的感情,结果,他还是被不安击垮了,卑鄙地想让她回心转意,但是,他对自己能不能一辈子忠实于她尚且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他太可耻了,就如他母亲一样可耻,什么都不想放。
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她留下?让一个这么美好的女人,生活在随时都可能被背叛的恐惧中吗?
他自私太久了,忽视她的情感,贪婪地从她身上汲取温度,这一年多来,他究竟给过她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只是索取,下断地索取,享有她温柔的照顾。
“我了解了,祝你幸福……”他低声说。
该放开手了,这是他现在所能做到,对她最好的决定。
他的祝福引出她的泪,这表示……他门缘尽于此,此后,他们就是毫不相干的人了,他们的世界也不会再有交集。
“莫礼……”
“恩?”他温柔地看向她,忍着想拥抱她的冲动。
“我想……我没办法做到月底……”她低着头,整串整串的泪珠下断落下。
“恩……我知道了……你回去吧,镜璇会帮我找新助理的。”他挤出微笑。
“对不起……”她走到厨房,拿起包包,然后,头也不回地奔向大门。
莫礼维持着原来的姿势,静静地注视她离去的背影……
他知道,未来,他将再也见不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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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映冰离职不久,梁镜璇又应聘了一名新助理,二十二岁,大学刚毕业,有着如红玫瑰般甜美的笑靥,青春洋溢,整天缠着莫礼说他的罗曼史,下班时间到也迟迟不肯离去,直想见识那种迷眩的夜生活。
莫礼很快就对助理的黏腻感到不耐,他打电话给梁镜璇。
“帮我换一个安静一点的助理,哑巴也没关系。”
“哟!我有没有听错?你不是最爱这种热情如火的艳红玫瑰?怎么,换口味了?”她调侃他,虽然知道他这阵子情绪很不稳定,也不改两人对话的毒辣。
这是莫礼头一次主动提要更换助理,按他以前的性格,女人,只要不是太丑,他通常不会有意见的。
“对了,小冰……婚礼哪一天?”他不跟她抬杠,淡淡地问。
“十六号,下个礼拜天,她没告诉你吗?”
梁镜璇大致能够猜想韩映冰突然离职的原因,但是,她也不认为莫礼适合韩映冰,所以,并没有挽留,更何况,韩映冰都要结婚了,那些该埋在记忆里的东西,就不要再挖出来,再痛一次。
“恩……”他无声地吐了长长的一口气:“下星期五晚上六点,你到我家拿个东西,要送小冰的结婚礼物。”
“我知道了,我会帮你转交给她。”莫礼的言下之意,就是他不会参加婚礼,这点,梁镜璇倒是松了—口气。
“那没事了……”
“莫礼——”梁镜璇在他挂断电话之前唤住他。“晚上,要不要出来尬酒?我陪你啊!”
“呵……”他轻轻地笑,他有表现得这么惨吗?惨到连梁镜璇都想安慰他。“干嘛,打算把宇光甩了,投入我的怀抱吗?”
“有时还真想这么做。”她笑了笑。“你不觉得吗?把最爱的人放在心里,然后跟一个爱得比较少的人一起生活,这样可以少受很多煎熬。”
“或许吧……”所以说,韩映冰的决定是明智的。
“不过,你的怀里太挤,我可没那个闲功夫去应付那些莺莺燕燕。”未了,她还是要吐他一句。“怎样,晚上?”
“不了,我还有事要忙。”他难得的拒绝梁镜璇的邀约。
“好吧……酒少喝点也好,多留点精神工作,记住了!”
“知道啦!你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千山老妖。”
莫礼笑着结束通话,取了件薄外套,开车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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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中,韩映冰站在莫礼的工作室前,仰望着这栋可爱的建筑物,在这里,与莫礼共度的每个日子,又一一浮掠脑海。
好久,没来这里了,真怀念……
因为整理房间,打算将一些婚后要带去新家的衣物先装箱,在一个皮包的夹层里意外发现这间工作室的钥匙。
那是莫礼当初为了让她可以随时来练习制作银饰,打给她的备份钥匙。
忍不住,她还是想再来一趟,就算是为自己做一次告别的仪式。
告别那些充满甜蜜、苦涩,属于她和莫礼的过去。
轻轻推开木门,亮起客厅的灯,踩上走向二楼的楼梯。
熟悉的工作台,墙面整齐地摆放着各式工具,这里,她曾经陪伴莫礼完成许多美丽的作品,也在他的指导下,尝试创作自己设计的银饰,得到他的赞赏。
这个空间,是他们两人独处的世界,装的全是最美丽的回忆,她曾暗自希望,这辈子就这样陪伴他,直到地老天荒,
现在想想,好傻气。
是她先遗忘了最初那份单纯的心意,开始产生了奢望,想知道他那些亲密的举动代表什么,想试探在他心中,她被放在什么位置,但是,每天早上,看见不同的女人从他房里走出来,她便已明白,她只是个助理。
莫礼的世界是她无法理解也无法撼动的世界。
一一抚过工作台、老旧的英式古董椅,她回到一楼。
踏下最后一层阶梯,瞥见正对着大门的那扇落地窗,一抹熟悉的蓝。
万般怀念地推开玻璃门,走入庭院,弯身挑弄苦琉璃苣星形的花办,秋天的花期虽不似春天那么茂盛,却为这萧瑟的灰暗天际带来一丝希望。
这时,她突然想起莫礼告诉过她的,那个占卜爱情的传说,那时,她没有男朋友,爱情对她而言太陌生,所以,她始终没有试过。
“现在就可以用来测测我的婚姻了。”
她兴致一起,摘了朵花,转身走到厨房拿出一只宽口瓷杯,装水,然后将杯子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回想莫礼告诉过她的步骤。
手里拿着一朵琉璃苣,闭起眼,想着自己喜欢的人……
她将花朵托在掌心中,量量与怀口的距离,缓缓闭上眼睛,开始想——
她想……她想……
脑中不自觉地浮现莫礼的脸,即使她努力想将它拨去,换上自己未婚夫的脸,但是……
在独自一人时,她如何也无法欺骗自己,无论是最爱、次爱,最喜欢、第二喜欢的人,所有的人名都叫“莫礼”。
她惨淡一笑,说服自己,放任自己,只能再最后、最后、最后一次想他……
轻轻地,将掌心微倾,让花朵落入下方的杯子里。
花儿浮水面上微微波动,在水纹尚未完全静止时,她睁开眼,但视线还未聚焦前,她的手已经先一步覆上杯口。
她不敢看,也不应该看。
无论占卜结果如何,她已经无法回头了,她的婚期就近在十天之后。
惊觉自己愚蠢的举动已经背叛了一直温柔待她的未婚夫,顿生罪恶感,匆匆地关上玻璃门,逃也似地离开莫礼的工作室。
韩映冰离开工作室没多久,莫礼的车子抵达门口。
他一进门便打开所有光源,定没两步发现茶几上摆着一只杯子,杯子的正中央浮着一朵琉璃苣。
他嗤笑一声,从手拿包取出手机拨给梁镜璇。
“喂……女人,别老是来摧残我的琉璃苣,这么担心跟宇光有没有未来的话,我们几个帮你把他打晕架进礼堂不是省事多了。”
“我什么时候去摧残你的花了?上次占卜了十几次,好不容易最后一次停在水中间,我就没敢再试了啊!”
“不是你?”他心中瞬间闪过另一个人的脸。
“怎么……喂,喂,你挖粪涂墙啊!这个时间你居然在工作室?”梁镜璇是很想高声欢呼,但是,他的异常更令她担心。
“别高兴得太早,我来这里跟工作完全无关。”
他是来设计要给韩映冰的礼物。
“我就知道……”梁镜璇啐了一声。“没事我挂了,还在工厂,有些事还没搞定。”
“恩,拜!”他将手机收回皮包内。
是小冰……
她是为了她未来的婚姻来占卜的吧!傻瓜,女人都是傻瓜,这种毫无科学根据的传说也那么当真。
都要结婚了,现在才占卜,不会太迟了点吗?
不过……他呆望着杯里的占卜结果——
“幸福就好……”
那朵浮在杯中的星形蓝花应该会让她的心里踏实点,至少,证实了她的选择是正确的。
他走上二楼,从口袋里掏出—个绒布饰盒,取出刚刚到朋友那里硬买来的—颗钻石裸石。
纯净剔透的上好质地,完美的车工,灯光下折射出耀眼的火光,是朋友私藏,打算日后打造向女朋友求婚用的戒指。
他记得韩映冰不爱繁复的设计,也不喜欢太醒目的大颗宝石,她说,太招摇,幸福会因此而折损,这颗,大小正合适。
她还说,不能随便送女人戒指,更不能任意将戒指套到女人指上。
他为她戴过两次戒指,但是,她的“我愿意”却要说给另一个男人听。
真讽刺,他笑。
那么,他就为她设计一条颈链,佩戴在离她的心最近的位置……
韩映冰离开莫礼的工作室后直接回到家,家人正欢天喜地研究她婚礼的宴席菜色,要不是当天韩父一定得全场待在宴席中,他实在很想亲自掌厨,为自己心爱的女儿献上最完美的喜宴料理。
“丫头,过来,来看看老爸指定的这十二道菜满不满意。”韩父一边饮着绍兴酒,开心地招她过来。
韩映冰露出笑脸,撑大眼睛,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加入讨论。
但是,她的眼是茫的,心是灰的,她只是不愿被家人察觉她的异样,忍着想奔进房里痛哭一场的哀恸,安坐在客厅。
“姊,明天要再去做一次脸喔!这样结婚当天上的妆才能撑久一点。”韩采霓回忆自己结婚当天的无措与茫然,这次决定当韩映冰的军师,做她的定心丸。
“那我们一起去?”韩映冰点点头。
“姊……你的脸色怎么有点苍白,不舒服吗?”韩采霓最先注意到姊姊那原本灵动的双眸有些呆滞。
“喔……可能是这阵子太忙了,睡得不好。”
“那早点去休息,其他事我们会搞定的,去去去。”大家七嘴八舌拱她上楼去。
那份关切、那份为她的婚礼而奔波的喜悦,她都放在心上了,再十天,她的人生就将踏入另一个阶段,告别疼爱她的家人,告别过去的一切……
进到房间,她拉出书桌最下方的大抽屉,取出一个木盒。
里头躺着和莫礼第一次见面,他送给她的护手霜、他曾为她戴上的古典玫瑰戒指,还有两人在霞海城隍庙月老那里求来的红线铅钱,以及后来她自己设计的几件银饰。
打开衣橱,取出邪件莫礼坚持—定要送给她的旗袍以及配件。
轻轻地,抚过每件物品,回想那一段段难忘的记忆、
最后,她将它们全都收进衣柜的最底层抽屉,用一件又一件的旧衣物覆盖它们,那些该埋葬的,该遗忘的,都让它们留在这间住了二十八年的房间里,未来,她再不要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