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我早上去看病,晚上去找石狩真;星期二,我早上把石狩真带回学校,晚上伤了石狩真的心;星期三,石狩真没出现,我也没去找他;星期四,石狩真还是没出现,我也还是不打算去找他。
石狩真那一挂向来形影不离,同进同出。如今温雪受伤未归,石狩真无故缺课,校园里只剩霍游云和罗妙正常到校。校园刮起一阵推理风,大家都在猜石狩真为何缺席。我是唯一一个不好奇的人,因为我知道原因。原因就出在我身上。
另一方面,校园八卦风依然吹不息,并没有因为男主角缺席而降低绯闻热度,反而更加升温。目前流言最普遍的说法是:石狩真甩了我,由于怕我纠缠不清,所以才不肯到校;而我则是为爱憔悴伤感的弃妇(哈,事实刚好相反吧?)。
全校都瞎了吗?看不出来我感冒?有哪个重感冒病患会精神奕奕、神采飞扬啊?我的身价狂跌得真厉害,我才没有为石狩真而黯然心伤呢。没有喔,真的没——有。
我这两天最常待的地方仍是美术社社办。
中午时候,几个学妹到社办来帮忙整理资料。
“……学姐你感冒还没好啊?”一个二年级的学妹凑近我。
“嗯。”
“那你怎么不待在家里休息呢?多喝开水、多休息才会好呀。”
“就是说嘛。”另一个也是二年级的学妹附和道。
“学姐你根本没吃药吧?”一年级的小学妹也来插上一脚。
“这样不行喔。”她们三个异口同声下了结论。
唉,还是自家学妹贴心。“没事啦,祸害遗千年。你们学姐我跟蟑螂一样打不死的。”
三个学妹一脸无可奈何。
“学姐,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一年纪小学妹突然怯怯地开口。
“问啊。”
“外面人家讲的那些是真的吗?”
她一说完,另外那两个二年级的立刻白她一眼。
“不要怪她。”我苦笑了一下,“我只能说,很多事是你们局外人无法理解的。那些传闻,你们相信也罢,不相信也罢,事实并不会因为你们相信与否而改变。清者自清,浊——”
一记响亮的声音打断我的话——有人非常粗鲁地推开我们社团办公室的门。
我和学妹们同时回头。
五个和我们穿着同样制服的女孩站在门口,脸上明显写着:我们要来找碴。个个一副太妹样,面色不善。
我没见过这几个女生,可是我一看就知道她们来这儿的目的。而且我很确定她们是新生,可能是一年纪的,也可能是二、三年级的转学生,但必定是初来乍到刚进我们学校。
“你们谁是任聆我?”五个女生之中一个短发女生开口道。非常不客气。
我的三个学妹有点受到惊吓,忧虑地互看一眼。
我叹了一口气站起来。“我。”
社里三个学妹也马上跟着站起来,有全力挺我的意味。
五个女生之中有一个褐发的女生立即用凶狠的目光瞪着我,其他四个女生也跟进。
我看了我的三个学妹,发现她们正不甘示弱地帮我瞪回去,哟!真是好学妹。
“你们三个先离开这里吧。”我对学妹们说。
美术社的成员们都文文弱弱的,禁不起打。五个女生是来找我寻衅的,我没必要让无辜者受波及。
“学姐,怎么可以?!”三个学妹瞪大眼睛。
褐发女生狂狂地开口:“对,没你们的事,走!”
短发太妹也开口:“我们不想伤及无辜。”还不快走。
还怕伤及无辜哩!我在心里冷笑。分明是想以多欺少,怕我三个学妹在这助阵,她们的胜算会比较小。
“这里是我们社团的办公室,你们凭什么叫我们走?该走的人是你们!”我的一年级小学妹义愤填膺地跳出来。
“没关系,我们走。”两个二年级的学妹却这么说。
果然还是老鸟比较聪明。我笑笑的。
“学姐!”一年级小学妹不可置信地喊。
“识相的还是赶快滚吧。”褐发女生冷笑。
一年级小学妹当然还是不肯走,最后还是被那两个二年纪的给拉出去。二年级的学妹走出门口前,丢给我一记多有深意的眼神。我懂。
等我的学妹们一走,五个太妹之中立刻有人去锁上门。
好大的阵仗。我双手环胸,好久没碰到这种场面了,真是怀念。
五个太妹走到我面前一字排开,架势十足。
“你跟石狩真学长是什么关系?”褐发女生姿态很高。
“那你跟他又是什么关系?”我风度颇佳地微笑道:“大房?二房?三房?”
啧!果然是石狩真亲卫队上门踢馆。
“你……”褐发女生咬牙恨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看来她应该是五个太妹的头头,都是她在讲话。
“多谢指教。”我懒懒地说,“如果没什么其它事,麻烦请回。”
当然我知道她们不会轻易放过我。我这么说,只是给她们下台阶,是为她们好。
“哼!”褐发女生的气焰嚣张,“你给我听着—”“洗耳恭听。”
给脸不要脸,待会儿场面可要难看喽。
“你最好离石狩真学长远一点,不然……”
“不然?”
褐发女生朝身旁的同伴使了一个眼色,立即有两个太妹一左一右地走近我——
我扬起右手迅速地向左右一挥。
“啊!”两个太妹立刻吃痛地尖叫,朝后退开。她们的手臂上各被划了一道血口子,正滴滴答答地淌着鲜血。
其他两个太妹骇然地看着我。
我面无表情,右手握着一把染血的雕刻刀。在黑街长大,又在这所流氓学校混了三年,我不可能连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刚才她们五个粗鲁地打开门时,我早巳反射动作般地将桌上笔筒里一把雕刻刀握在手中。社会黑暗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讨厌流血场面,但别人流血和我流血之间只能二择一的话,我当然宁可让别人流血。我不是耶稣,也没有耶稣的心肠,可不会被打了左脸之后,还凑上右脸颊。我会在别人的巴掌掴上我脸颊之前,先废了对方的手。
都怪她们自己眼睛不睁亮一点,以为美术社的社长就容易欺负。
“美术社社长”这个头衔听起来就让人联想到气质高雅、心肠柔软的长发女孩。我是长发女孩没错,但气质不怎么高雅,心肠也不怎么柔软,该还手的时候,我一点儿也不会手软。
“还有谁对我有意见?”我皮笑肉不笑地问。
未受伤的三个太妹吞不下这一口气,眼看着就要朝我上来—
哐啷!一声巨大的玻璃碎裂声响起,跟着一盆万年青从窗户飞了进来……。”
“嗨!”风轻的笑脸出现在碎裂的窗前,甜蜜地笑着问:“你们在聊什么?我可不可以听啊?”她从窗外跳了进来。
这突如其来的场面令五个小太妹吓得惊惧不安。
风轻悠哉地走去打开上锁的门,“还有人也很想听呢。”
门一打开,一脸浅笑的棋子便出现在门口,她身后还有十几个三年级的女生,声势浩大。
棋子站在门边,看了那两个手受伤的太妹一眼,又看了看我手上的雕刻刀,啧啧有声:“你这个学姐真狠,竟然割伤了学妹白嫩嫩的手臂。”
风轻对着十几个三年级女生说道:“谁是她们的直属学姐?”
其中一个三年级女生站出来,面色灰败地:“是我。”
“学姐……”褐发女生嗫嚅了一声。
棋子不常露面。新进的学妹不识得她,但起码还认得出自已的直属学姐。
“若瑶,她是你学妹啊?”棋子和蔼可亲地对着那个三年级的女生说:“你学妹的朋友手被划伤了,你要不要找任聆我算帐啊?”
“不……”那个名叫若瑶的三年级女生低着头。
此时,五个太妹互看一眼,面如土色,显然明白了棋子的身份。要进来念这间学校的女生不可能没听过棋子的名号;惹到棋子不会有好下场,全校女生都知道。
“不要?”棋子脸色一变,面如寒冰,“那就轮到我跟你算帐喽?”
若瑶头不敢抬。
“你知道任聆我是谁?”棋子冷声。
“知道。”若瑶深吸一口气。
“你不知道她是我朋友?”
“知道。”
“那你为什么纵容你学妹带人来找我朋友麻烦?”棋子忽又笑了,“我的朋友好欺负吗?是你教导无方,还是你们学姐妹两个都没把我放在眼里?”笑得让人不寒而粟。
若瑶噤声。气氛凝重。
风轻笑笑(她是现场唯一一个真的开心的人)地说:“若瑶,咱们同学一场,别怪我不帮你。现在我替棋子给你两条路走,你是要把学妹带回去好好‘教导’呢?还是要让我‘招待’你?”
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形。一年半前,高一下,我和燕京的绯闻被刻意炒作,那时我隔壁班有几个三年级的燕京迷过来找我麻烦,那几个学姐也被当时才一年级的棋子吩咐要风轻“好好招待”。我不知道风轻用什么方式“招待”学姐,我只知道后来那些学姐甚至不敢经过我们班走廊。和我们同届的女生都记忆深刻,以至于现在三年级的老鸟见到我就像见到棋子一般,深怕被风轻“招待”。
三年级的若瑶自然也清楚这段往事,毫无意外,她脸色惨白地拒绝让风轻“招待”,选择自己“教导”学妹。
“等一下。”就在那群三年级女生要簇拥太妹们离去之际,我开口道。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以为我要替学妹们求情。
“那一大片玻璃很贵,记得赔钱。”我说,“还有,那一盆万年青拿出去放回走廊上。”
闻言,学妹们掩不住失望的神情。棋子唇边浮现笑意。
指望我以德报怨?开玩笑!等下辈子再说吧。
送走了麻烦,头却反而剧烈地痛了起来。我体力不支地坐下,从抽屉里找出一包普拿疼,混着冷开水吞下一颗。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向是健康宝宝的我,现在不仅感冒久久不愈,连头痛也找上门。
“你感冒到现在还没好?”棋子坐到我左手边的办公桌上。
“从星期一去看病,看到星期四了还没好?”风轻坐到我右手边的办公桌上。
“你确定你只是感冒?”棋子又说。
“我看还有心病吧。”风轻又说。
“你们两个左右夹攻啊?”我趴在桌上闷闷地说。
“心病需要心药医。”风轻说,“你的心病是因为‘心药’不在,才好不了的吧?”
“石狩真跷课,是不是和你有关?”棋子说,“小俩口闹别扭啦?”
“喂,你说说话嘛。”风轻轻敲我的桌子。
“你们两个不是讲得很顺吗?”我抬眼各看了她们一眼,“继续啊,不用客气。”
“又旧事重演啦?刚才那几个古惑女是石狩真的裤下拜臣吧?”风轻说,“为什么你的名字老跟万人迷扯在一起?”
“我也很怀疑,”我手支着下颚,脸埋在双掌间,“我上辈子大概是岳飞吧,宿命难改,这辈子还得继续背负莫须有的罪名。”
“莫须有?”棋子挑眉,“依星期二你和石狩真那副样子,可不像什么都没发生喔。”
“嘿嘿,你和石狩真星期一晚上干了什么好事,说来听听嘛。”
这两个家伙情绪未免转变太快,刚刚才向学妹耍完狠,现在就能对我嘻嘻哈哈逼供。人命不值钱,她们全然不在意学妹们现在正如何地被那群三年级女生“教导”着。
“你们两个太闲啦?开始学起三姑六婆闲嗑牙?”
“这是关心啊,”风轻说,“你不跟石狩真在一起,学妹就不会眼红;你不跟石狩真闹别扭,学妹就不会来找你麻烦;学妹不来找你麻烦,我们也就不必大老远跑来找你。都是你的错。你抢走了学妹的梦中情人,又剥夺了人家瞻仰偶像的机会,还逼得我破窗而人、棋子施行‘内规’。啧,使用暴力最要不得,害我们伤了女生部的和气。都是你。”
“好啊,既然我如此罪大恶极,你们干脆把我推出午门斩首示众算了。”我没精打采地说。
风轻与棋子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你和石狩真到底怎么回事?”棋子挑起我的一缕发丝,在指间把玩。
大家最近一见到我的必问话题。烦哪。
“没怎么回事。”
“你根本就没把我们当朋友们嘛。”风轻嘟嘴。
“感情问题是朋友没办法代为解决的呀。”
“喔。”风轻微笑,“你终于承认你和石狩真之间有感情问题。”
我不想回应。
“听说石狩真这两天心情很郁卒喔。”棋子悠悠地说。
我保持缄默。
风轻看不过去,“有感情问题就要去解决嘛,你不能把问题丢在那儿不管。”
“那天我劝你没有关系就不要去管石狩真的死活,后来你还不是插手管了。既然你已经做出选择,又怎么把事情搞到这种地步?”棋子语重心长。
“我错了。”我承认,“我不该管的。”
“来不及了。”棋子说,“你既然管了,就得管到底。”
“我不要。”
“由不得你不要。”棋子说,“你别忘了石狩真现今仍处在危险中。本来他还不一定会出事,但他如果因为你而心神不宁,失了灵敏度警戒心,出了事,你可得负全责。”
“……”
“……盈盈?盈盈?你醒醒……”
老爸的呼唤在我耳边催促着,将我从深眠的梦寐之中唤醒。
“爸,你做什么?”我痛苦地张开眼睛。下午放学一回家,身体极不舒服的我倒头便睡。我看了一下床头上的闹钟,快十一点了。老爸为何在这时吵醒我?
“外面有人找你,你换一下衣服。”老爸一交代完,便离开我的房间。
有人找我?谁?我为什么要换衣服?我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穿着——T恤和家居休闲短裤。这样会见不得人吗?又不是接待外国元首,难不成我还得换件晚礼服才能见客?
我疑惑且不满地爬起床,随手套上一件长裤和外套。不管了,就算现在总统驾临我家客厅,我也只打算用这种装扮出去见他。
我一出房门,便看见霍游云杵在我门前。
“你?”
我惊讶得眼珠子快掉了,“你来我家干嘛?”
霍游云板着脸孔,“阿真出事了。”
啊?我愣在当场。
棋子竟一语成忏。不会吧?
“他怎么了?”我急急地抓着霍游云的手臂。
霍游云拉着我往外走,“你跟我走一趟就知道了。”
“等一下。”
霍游云拉住我。
霍带着我回到罗妙的外婆家。一路上,霍一句话也不肯讲。霍领着我来到星期一晚上石狩真住的那间房,我正想推开门,霍却阻止我。
我皱着眉看他。
“阿真现在睡着了,你等一下再进去看他。”霍游云说,“我有话要问你。”
又来了。“问吧。”
“你和阿真是怎么一回事?”
我就知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霍游云拧起眉头,“聆,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
“我没有。”
为什么每个人都说我折磨石狩真?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呀,我也没想过要折磨他。
“你怎么会没有?”
“星期二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我抿着唇,不答。
“那天晚上他打电话给你爸问你回家了没,知道你还没回家,他拿了钥匙就要出门,我拦着他问他是不是要去找你,他笑着没否认……”
霍游云的话像把利刃一刀刀划在我心上。
“……结果,他直到很晚很晚才又回到这儿来,回来的时候一言不发,不管我和罗妙怎么问,他就是不说话,但是他的眼神好悲伤,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你究竟对他说了什么?”
“我没有。”还是只能这样答。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让出口的声音不至于哽咽。
严格说来,我确定没对石狩真说什么。但也就是因为什么也没对他说,他才会那样难过。如果我向石康维说了那些话之后,私下再向石狩真解释那只是气话,石狩真就会释怀。可惜我没有。我没有对石狩真说任何话。我觉得我说的是实话,不是气话,当然无须向石狩真解释。我知道会让他伤心,我却还是宁愿选择沉默。
“你真的好狠。”
“对不起。”
“……接下来,第二天,也就是昨天,早上醒来,阿真就已经不见人影,我和罗妙怎么找也找不到。”霍游云接着说,“直到今天晚上他又突然出现在这里,浑身是酒味和伤痕,右手血淋淋。你知道那情形有多恐怖吗?”
“他……”我说不下去。
“……罗妙赶紧打电话把我找来,我们请罗妙的舅妈过来帮他包扎伤口。他不想说,我们也懒得问。受伤的原因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是他遇袭时醉得没有抵抗能力,还是他根本不想抵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你觉得呢?”
我摇摇头,说不出话。
“拜托你讲讲话好不好?不要连你也跟阿真一样变哑巴了。”
“……我能说什么?”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没什么话好说,一切的话都是多余。
“你能说的可多着呢,是你不说!”霍游云气恼的说,“譬如,为什么你和阿真星期二早上还好好的,到了晚上就完全变卦?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我没有!没有、没有……”我拼命摇头否认,却一个不小心,把满满的泪水也给摇晃出眼眶……
难道只因为我不要、不敢也不想爱石狩真,我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坏女人?
霍游云叹了口气,心软的掏出面纸帮我擦眼泪。
“你们这样两人都不快乐,是何苦?”
我无法言语。
现在没有真正在一起就已经这么痛苦了,如果真的在一起,将来才又分开,那会是多深痛的打击啊?
“求求你跟他一次说清楚,好吗?”
“……好。”我会亲口对石狩真表明态度。
“好什么?”霍游云轻轻摇着我的肩膀,“听你这样说,我就知
道你要去彻底拒绝他。”
“不然你期待我去跟他说什么?”我扯出一抹苦笑。
“你真的连一点点机会都不给他?”
“你明知故问。”
“我……”霍游云一副无语问苍天,“你脑袋里究竟装些什么?”
“智慧。”我木然的说,没有一丝笑意。
霍游云气得不想再跟我说话,打开房门领我进去。
石狩真躺在床上安详的睡着,但身体一点也不“安详”,如霍游云所说的,他身上满是各类伤痕,右手缠着厚厚的纱布绷带。
我走近床边即闻到微微的酒味。
我忍不住伸手很轻很轻地抚着石狩真受伤的右手,怕吵醒他。
“你看到他这个样子,”霍游云压低音量:“有没有改变心意?”
我的视线不曾从石狩真身上挪开,只是微微摇头。
“执迷不悟。”霍游云失望的说。我也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虽然我昨晚答应霍游云要和石狩真谈清楚,但今天在这种情形下醒来,我还真不知要如何开口。
“霍把你找来的?”石狩真看着我的脸。
“对”我说:“你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霍很担心。”
“你呢?”石狩真目光灼热,“你担心吗?”
我低下头,拍接触他的视线,不想回答。
“为什么来了又不说话?”
我要说的话,你不会想听。
“你不要这样伤害自己。”
“是我伤害自己”石狩真声音苦涩。
“……”
气氛沉滞了片刻,石狩真才主动打破沉默:“你感冒还没好?”
“嗯。”
“为什么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
“你还不是一样。”
石狩真微扯嘴角。
“你这几天都跑到哪儿去了?”
“总不会是回家去就是了。”
“回家有什么不好?”
石狩真若有所思地盯着我,“那天晚上你和我爸谈过之后,还会觉得我家是很棒的地方吗?”
我避而不答,不想介入他们父子的家务事。“你不回家,奶奶不会担心吗?”
“奶奶三年前就搬去我二伯家住。”石狩真说:“我姐上星期出嫁之后,石家就没有人会关心我回不回家的问题。”他虽然笑着,却令人感觉淡淡悲伤。
此刻我才了解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妈妈不在身边也能活得自在。石狩爱和石狩真的母亲已经消失十多年;在石狩爱刚上幼稚园那年,姐弟俩的母亲便不明所以地离开石康维,不知去向,石康维视之为奇耻大辱。姐弟俩的妈在石家成了“查无此人”的禁忌。原来母亲不在会是一种痛。如果他们的母亲没离开,今天的石狩爱和石狩真会不会比较可爱一点呢?相较之下,我似乎太过幸福不知忧。
“……”我说:“你爸不像不关心你的样子。”
“喔,他是关心啊。”石狩真双手插在口袋里,看向窗外;唇角勾起讽刺的美,“石康维的儿子如果在外面被人打死,他那张老脸会挂不。”是爱,然而他索爰舶对象却基于各种原因,不能给、不懂得给、不想给,例如:他母亲、他父亲、我。
噢!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
石狩真深吸一口气,把视线调回我身上,“你来,应该不是为了与我讨论我的家庭吧?”
当然不是,我是来拒绝你的,可是我说不出口。
我抬眼看着他。
时间仿佛静止了。他望着我,我望着他,好像彼此都希望能在对方眼里找到什么。过了片刻,他的脸凑向我,我却迅速地别开脸,仅让他的吻擦过我的脸颊,气氛霎时僵凝了起来——
“为什么?”石狩真抓住我的手臂。
“我们不适合。”我总算没忘记自己是来拒绝他的。
“什么叫不适合?”
“那天我对你爸说的话,就是我的心声。我不想和你在一起。我们不适合在一起。”
“为什么适不适合是由你判断?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想法?有没有顾虑过我的感受?”
“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要你说爱我。”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难道我们几天前那个吻是假的吗?你会让一个讨厌的人吻你?”
“那是梦,我们不该把梦当真。”
“那不是梦,我真真实实地吻了你,我是因为喜欢你才吻你。”
石狩真第一次亲口说他喜欢我。这句话狠狠地敲人我心坎里,烙下痕迹。我却无法给他任何正面回应。无法。
“好。那不是梦,那是一个错。”我说。
“哪里错?谁错?”
“我错了。我们根本就不适合,我不该任你吻我。”
我的心肠真硬,我终于发觉。
“又是不适合?你到底为什么认为我们不适合?”
“我们不会有未来。我要求专一,不能忍受背叛;你却游戏人间,处处留情。我们在一起不会快乐的。我只想天长地久,害怕曾经拥有。”
“你……”石狩真气结,“你从来没有好好地了解过我,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天长地久、不会天长地久?”
“我不想冒险。”我悲哀地看着他,“你也不需要勉强你自己。”
“我没有!”石狩真狂ho,“我想给你天长地久,心甘情愿陪你天长地久!我要给,你却不要,硬说我给不起!”
石狩真的话深深撼动我的心弦,已经超过我所能负荷的极限。真的不行,不要再讲了,我怕再这样下去,我会弃械投降。
“算我没有眼光。”我还是咬着牙进出这句话。
“你……”石狩真真的气到极点,施加在我手臂上的力道好重,根本忘了我是病人。
“好痛!”我的手被他握得发疼,他缠着纱布的手也渗出血来,“请你放手!”
石狩真没放手,已经气得无法理智思考。他用一种很可怕的眼神看着我;我立场坚定地回视他,清楚的用眼神传达:我们不可能。
随后,他突然狂猛地吻住我,用一种绝望而愤怒的心情。我感受得到,我却热烈地回应着他,因为我知道这一吻结束,一切也就随之结束了……
第一次的吻,他带着莫名的怒气,我怀着被强吻的惊惧;第二次的吻,因为我们都觉得是在做梦,所以充满梦幻般的甜蜜;第三次,也就是这一次——的吻却是又苦又酸又咸,他的痛苦,我的心酸,和我们咸涩的泪水。
我们狂野的吻着,怀着一种绝望的激情,直到我们不约而同地感受到强烈的空虚感。这样算什么呢?我们不是恋人,也永远不会是恋人。因为从以前到现在,我一直顽固地抗拒他。这段感情根本没有正式开始,也永远没机会开始。一切都是空的。
听完石狩真的话,我心口一窒,觉得呼吸不甚顺畅。石狩真为什么有那么多不快乐?我以前一直以为他是个天之骄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呼风唤雨随心所欲。现在才发现石狩真其实是一个因为得不到爱而自我放弃的小男孩,飞扬跋扈与打架滋事都不过是由于潜意识想惹人关心注?旨的手段罢了。他需要的只于是,我们很有默契地同时中止这个吻。石狩真放开我的手。
我突然觉得好冷,用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闭上眼睛,泪水却依然奔流不止。
“我会如你所愿,永远不再打扰你。”石狩真说。
我的泪如雨下。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