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醒醒。」乔立拍拍我的脸。「妳没事吧?怎么还是呆呆的?」
「……我有点……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我想了好几秒,才挤出这句话,伴随着深深的叹息。「以前阿凯不是那样的人。」
「不要再去想了吧,都过去了,以后他也不可能再来找妳了。」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有点难过。」我叹口气,垂下双肩。「本来他——」
乔立却没让我继续往下说,他突然将还坐在摩托车上的我拥入怀中。
震撼再加上震撼!我的脑袋终于完全停摆,只剩下一片甜蜜蜜的空白。
「到现在妳还只想着那个混蛋?还是只替他觉得遗憾吗?如果我没有回工地去呢?如果蒂娜也没回去呢?妳知道现在自己的下场是什么吗?妳知不知道这有多教人担心……有时候我觉得妳实在单纯得可恨,天真得可怕。妳完全没想过自己会遇到世界上最坏的事吗?」
他的声音好沙哑,好像有某种被压抑住的情绪。他的拥抱那么紧、那么用力,好像怕我会突然消失在空气中似的。
「对不起……」我只能挤出这句话。
而乔立却笑了,声音有些沙哑,我感觉不出来他声音里的情绪到底是什么,于是我抬起眼睛望着他,这才发现其实我跟他老早已经超越「员工与老板」应有的距离,而这事实又再一次震撼了我。
乔立什么话也没说,他只是低下头轻轻地吻了我的唇,试探性的、安慰性的,仿佛蜻蜓点水,仿佛蝴蝶的羽翼。
我傻傻地望着他,震惊得完全无法回应,我只知道自己又再一次触电了。
然而乔立却叹息了,深深地、遗憾地,他捧着我的脸静静地凝视了我好几秒,欲言又止。
我不敢说话,甚至连呼吸也得小心翼翼,深怕惊醒了这美梦。
他的拇指轻轻地触碰着我的脉搏,那双柔和的眸子比天上的明月更具有魔力。
我在他柔情似水的目光中融化,感觉自己的双腿再也不属于自己,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渴求着。
他再度叹息一声,以万般柔情拥我入怀,那深情缠绵的吻粉碎了我所有的理智,我可以感受到他的渴望,可以感受到两人之间强烈的电流。
我的手无助地环住了他的肩膀,将身体完全倚靠在他身上,我从未感到如此的迷乱、如此脆弱。
当我喘息着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他火热的双眸,里面写满了欲望、写满了炙热狂野。我看到了赤裸裸的乔立、完全不设防的乔立,我以为我会感到惊讶、感到害怕,但……我却感到如此的欣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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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风过去了,天气晴朗得一点都不像夏末;而我的心情也飞扬得仿佛春天降临一样,任何事都不能打断我的好情绪。
要如何形容那种快乐?我没中过乐透,但我想应该相去不远吧?那种见到任何人都眉开眼笑、唇角就是忍不住要往上翻飞的喜悦怎么样都挡不庄!
幸福,这就是幸福。如果这种感觉可以持续到天长地久,那我这辈子就再也想不出更多的要求!
「晚安。」这是他昨夜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呆呆地上楼,等我打开了灯,从窗口往下望的时候,他还站在路灯下给了我一朵若有所思的微笑。
那「若有所思」代表的是美心吗?我不得不这么想。
只要一想到乔立的女朋友美心,我所有的好心情就会一扫而空。我是横刀夺爱的坏女人吗?道德跟爱情到底哪一种重要呢?每当想到这一点,我的鸵鸟天性总会在千分之一秒的危急之际解救我,让我还能保有我的好心情。
任性一点!为何不放纵自己去追求呢?我的内心也有个小恶魔如此嚣张地呼喊着,怂恿我放胆去索求爱情。可惜我胆子太小,那小恶魔每每现身,就会立刻被我打入冷宫。
既然做不到任性妄为,那么起码暂时蒙着眼不去看、不去想,就让我享受这短暂甜美的片刻吧,我的要求也只有这样一点点而已。
可惜这希望还是落空了。
喜美进了办公室,她的脸色有点奇怪。「乔立他们呢?都还没到吗?」
「还没。怎么了?」
喜美将一本热腾腾刚出炉的周刊扔在桌上。「这下惨了,事情大条了。」
「咦!什么东西?」
我瞄了一眼那本周刊,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呢,桌上的电话已经响了。「喂,飞翔体工作室您好,请问——」
话筒那边传来的咆哮声到底讲了些什么我听不大清楚,只看到那本周刊封面的角落有着熟悉的照片,那是我们工地被台风肆虐过的残破景象,而旁边火红的写着几个大字:著名音乐创作家梦十三演奏会只能「对手」?
我的脸色立刻刷地惨白!
就在这时候,乔立跟蒂娜同时推开了办公室大门,乔立恼火的吼叫声让我吓得连手上的话筒都拿不住。
「你们到底是谁对记者胡说八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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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睛已经哭得通红,除了坐在一旁哭之外什么办法也没有,整间办公室乱七八糟的,唱片公司跟公关公司的人像坦克车一样在办公室里辗过来辗过去,每个人都在问:到底是谁?是谁放出的消息?
听说有不少听众一大早就打电话要求退票,因为他们不想看「对手」演奏会。那就好像辛辛苦苦买了票去听演唱会,结果却只能听到录音带一样那么漕糕。
负责售票的公关公司表示光是一个早上的退票就超过百张,预计后面还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我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失会造成这么可怕的后果,更没想到那个该死的记者会这么可恶。可是一句「不知道」又能挽回什么呢?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难道我这个「小妹」能召开记者会宣布这一切都是我的错,然后事情就会圆满解决了吗?
「嘿。」
我抬起一双泪眼,满脸疲惫的乔立正站在门口对我微笑。我不知道他怎么找到我的,我实在没脸见他们,只好躲在蒂娜洗照片的暗房角落里,没想到他还是找来了。
「别哭了,大家都知道那不是妳的错。」
「你愈这么说我愈难过。」我哽咽地开口。「你说得很对,我真的天真得很可怕,单纯得很可恨,所以才会笨到被利用。」
「傻瓜。」乔立走到我面前,蹲下来叹口气。「妳以为没有妳就不会有那篇报导吗?人家只不过是在找一条导火线,就算不是妳,也可能是工地里的任何一个工人,结果并不会有什么不同。」
「会不同的……肇祸的人不是我。」
「可是对我来说那样的结果更糟糕。因为是妳,所以我还有能力收拾,如果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路人甲,说不定我真的会气到崩溃。」乔立竟然微微苦笑。
「这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是说……」他静静地凝视着我,再度伸手帮我拭去眼泪。「意思是说妳不要再哭了,也不要再担心了,一切都会解决的,相信我。」
「乔立,梦十三过来了。」蒂娜在外面拍拍乔立的肩膀,然后对着我眨个眼笑道:「爱哭鬼,怎么躲在这里哭啊?」
这让我哭得更无法遏抑了。「你们怎么都这样!」
他们两个被我的大哭给吓了一跳。「怎么了……」
「你们怎么都这样!怎么都这样!干嘛不骂我?干嘛不怪我?这样会让我心里更难过!我明明就做错了事!明明就是我不好!你们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好丢脸!天哪!」
说到这里,我真的觉得自己已经丢脸到无法在他们面前多待一秒了,于是我推开他们往外冲。
我一定要去找那个王八蛋问个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害我……我以为……我以为自己交了一个朋友,可是他却让我做出这些伤害人的事,我绝不能、绝不能原谅他!
「小妹!」乔立在后面叫我,可是我头也不回的往外跑。我太生气了,这一生从来没有如此生气、愤怒过!
「喂!快去追她,那个小笨蛋这样跑出去满恐怖的吧?」蒂娜摇摇头叹息。「小女孩就是这样,一点点小挫折嘛。」
「我去了,公司怎么办?」乔立左右为难。
「什么怎么办?就酱办。」蒂娜笑嘻嘻地。「放心吧,梦十三有我就搞定啦!」
「咦!是我太敏感吗?怎么这话好像有弦外之音?」乔立竟然还故作姿态。
蒂娜笑着踢他。「快滚吧,什么弦外之音?你也差不多吧,彼此心照不宣啦,真是被你赚到了,这么个清纯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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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晴朗的天气到哪里去了?耀眼的阳光呢?蔚蓝的天空呢?为何我才一踏出办公室,天空就阴暗得仿佛即将世界末日?
远处天际传来低沉的轰隆隆声响,停滞的空气沉闷得教人感到呼吸困难,看来就快要下雷阵雨了,可是我一点也不在乎,我满腔的悲愤已经化成熊熊怒火,我敢保证再多的雨水都无法浇熄我的火气。
路上的行人都在看我,这也怪不得别人,谁教我哭得两只眼睛肿得像凸眼金鱼一样?我从包包里翻出许兆扬的名片,想也没想便跳上计程车,路上先用行动电话确认他的行踪。
刚开始他还搞不清楚我是谁,十分开心地告诉我,他还在公司的办公室里,等我表明来意之后,他立刻挂掉电话,连跟我多说一句话也办不到。
计程车很快到达目的地。当然,那周刊的柜台小姐不可能让我进门,甚至办公室里面还有人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我,于是我决定在楼下等他,就不相信他不出门!
幸好我的运气很好,他大概没想到我真的会找上门来,所以我只花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就等到他了。看着他神采飞扬地从大楼里走出来,我立刻冲上去!
我的暑假生活真是精采,不但打架时有名演奏家在旁伴奏,现在要找人理论,上天也派来大雷雨肋阵,简直像是觉得我还不够凄惨似的。
「许兆扬!」
他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红了脸侧身闪过我。「嗨……有什么事吗?很抱歉我要赶着上课!」
轰!天际划过银篮闪电,不到三秒钟,大雨倾盆而下。
「你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扭曲我说的话?!我从来没有说过那种话!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不实的报导来害我?」我气得浑身发抖,顾不得雨愈下愈大,只是一径扯着他的衣袖不肯松手。
「妳放手啦!大家都在看了——」
「大家都在看的又何止是现在!你写的报导看的人不是更多?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把我们公司给害惨了……你知不知道你这种不诚实的报导可能会害得我们公司经营不下去……」
「拜托!哪有那么严重。」他甩开我的手,努力想穿上雨衣。「大家都知道我们杂志社的名声有多烂,会把这种报导当真的人有几个啊?不要那么蠢了。」
「你既然知道自己写的东西不诚实,既然知道这不是真的,那你为什么还要写……」
「什么为什么啊?这就是生活啊。小说家写的东西也不是真的,妳不会去怪罪小说家写的东西不存在吧?我写的也是这样啊,像这样的报导根本连一个星期的寿命都没有就会消失了,根本不会造成什么杀伤力。」
我不可思议地望着许兆扬。这个年纪只比我略大一、两岁的男孩,我不想相信有人会这样看待自己的工作,不敢相信有人会用这种态度对待别人。
「因为那样的报导连一个星期的寿命都没有,所以你就可以违背自己的良心去捏造吗?你不是立志要当一个记者吗?天底下哪有你这种这么不诚实的记者……」我愤怒地吼叫。
而他竟然比我还生气、比我更恼怒地挥开我的手咆哮道:「妳希望我怎么样?希望我道歉吗?好!我很抱歉、我很对不起!这样可以了吧……不要再发疯了!说什么诚实啊,要是全都按照『诚实』这种标准的话,电视新闻跟杂志报纸全都可以扔掉了!全都是不值一哂的废物!」
我傻了,愣愣地望着他,望着一个把自己的梦想踩在脚底下的男孩。
而我,曾经把这男孩视为我的朋友。
「我真的很笨……我还真的以为自己交到一个朋友……可是没想到……没想到你只是利用我。你根本早就知道我们公司是做什么的,你根本早就打算要利用我了对不对?打从你第一次见到我就已经不安好心!」
「没错!那又怎样?我只要能交出那篇报导就行了,托妳的福,现在我不用担心被教授当掉,也不会被周刊开除了,很感谢你!」他说着,用力推开我,连雨衣也懒得穿了,直接跳上摩托车扬长而去。
我傻傻地站在大雨中,眼泪不断往下掉,路过的行人都用一种奇异的眼光看着我,但是没有半个人理会我。
我突然觉得这个城市好可怕……如果在我们乡下……如果爸爸妈妈知道我受了这种委屈……
原来这就叫做「背叛」啊,被一个以为是朋友的人出卖的感觉原来是这么这么的糟糕。
我的泪水怎么样都停不了,我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事,还是因为感觉自己受到了伤害?
突然,一把伞替我挡去了雨水,而我脸上的泪水却还是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宽广的胸膛遮住了我的视线。算了,反正我的视线早就模糊了。
我可以清楚的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温暖,而他也好像可以理解我所受的苦一样的轻轻地拥抱了我。
半晌之后,在滂沱的大雨中,我听到他轻声的叹息,听到他温柔地说了一句:
「不要哭了,小妹。」
在那一刻,我想我真正懂得什么叫「恋爱」了。原来这就是爱一个人、依恋着一个人的感觉。什么叫「只要拥有他,便什么拥有了全世界」?我真是幸福,尽管在倾盆大雨中,我依然有这么一刻拥有了全世界。
可是也在这一刻,我知道我该离开了,因为我不想变成一个为了谋夺别人的爱情而不择手段的女孩,我唯一可以为乔立做的,只是不令他为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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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
「妳真的不去上班了?」等牛肉面的时候,阿蜜这样问。她今天晚上不用去KTV打工,特地跑来学校附近找我吃饭。
可爱的阿蜜知道我心情沮丧到极点,每天都会打电话陪我聊天;晚上在MSN里面也不再嘲笑我,甚至有空还会跑来看我,真是令人感动不已。
「嗯……反正也开学了,当初就说好了只做到开学的。」
阿蜜微瞇着眼睛打量我。「是这样吗?那也不用一脸失恋样。妳那个老板一点也不怪妳不是吗?」
「他是不怪我,可是我怪我自己啊。闯了那么大的祸,难道还好意思每天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我不喜欢这样。」阿蜜直言不讳地说道:「这一点都不像妳了,做错事还逃避,简直懦弱到极点。更何况演奏会不是快要开始了吗?妳不想知道自己辛苦了几个月的结果吗?」
我被阿蜜说得无言以对。事实上她说的都对,我也知道自己这种逃避方式真是糟糕至极。过一阵子等我再回头想起这件事,一定会觉得羞愧不已。
可是……我真的没脸再面对他们。我每天连走出大门都觉得好痛苦,从来没有感觉这么羞耻过。
「他都没有打电话给妳?」
「我的手机坏了啊,那天去找那个记者时下大雨,手机被淋湿了,整支都坏掉,连铜绿都跑出来了柳,我不是告诉过妳了吗?」
「我忘了。唉,到底什么时候首演?」
我不敢看阿蜜的眼睛,只好别开脸低低地嘟囔。「今天晚上……」
「什么时候?」阿蜜有点怀疑地又问了一次。
「今天晚上。」
「……」阿蜜瞪着我良久之后才开口:「妳真的不后悔?这几个月妳跟疯子一样每天开口闭口都是你们公司的事情,而今天晚上就是最重要的时刻了,妳竟然不去参加?」
「不要问我……最近我的脑袋里全都是襁糊,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啦!」
「去去去,现在才六点多,妳现在赶去的话还来得及吧?我的摩托车借妳——算了,妳没驾照,我送妳去。」
「不去。」我低头继续吃我的牛肉汤面。
「喂!」
「不去不去!我没脸见他们,我肇事之后临阵脱逃,是世界第一懦弱鬼。」
「他们又不会笑妳。」
「就是因为他们不会,所以才更糟糕。」
阿蜜耸耸肩。「妳说的,反正是妳的青春、妳的人生,与我无关,过阵子妳千万不要后悔,甚至十分钟之后妳也不要后悔,因为外面塞车塞得很严重。」
「……」
「我觉得妳根本是个笨蛋。既然郎有情妹有意,为什么不弄清楚呢?说不定人家已经跟女朋友分手了,妳该不会追求完美到连对方有过前任女友都不能接受吧?那就太机车了。」阿蜜边吃边念:「女朋友算什么嘛,又不是老婆。妳也只见过他们在一起一次,几个月才见到一次面的女朋友怎么说都不是很重要啊。」
「我不这么认为。我才不会成为破坏人家的第三者。」
「妳想得真多。妳说破坏就破坏?妳觉得乔立是那么容易变心的人吗?如果他那么朝三暮四,妳还会喜欢他吗?」
我叹口气,放下筷子。「我以前也不知道阿凯会是那样的坏蛋。」
「只不过摔一次车,妳就认为世上没有安全道路?」
「妳直接说『因噎废食』我也听得懂。」
阿蜜大笑,然后很刻意的看了看手表,哀叹一声,「唉唷,快七点了耶!啧啧,真可惜,那么好的首演……」
「……」
「真受不了妳这种莫名其妙的道德感……唉,算了,反正是妳的青春、妳的人生、妳的恋爱跟妳的努力,还有……妳的后悔。」阿蜜夸张地叹口气。「我只是替妳觉得遗憾,这种机会不是天天都有的,有些事情错过了,可就不会再重来了——」
「车钥匙给我。」
阿蜜立刻掏出一串钥匙放在桌上。「可是妳没驾照不是?」
「我有。」我抓起钥匙嘟囔:「反正我有没有驾照对妳来说也不重要不是吗?」
阿蜜笑嘻嘻地朝我摆摆手。「的确不重要。路上小心啊。」
我跳上阿蜜的小绵羊摩托车,脑袋里只想着「我的青春、我的人生、我的恋爱跟我的努力,还有我的后悔」。
我不能忍受「后悔」。
只看一眼也好,只看一眼就不算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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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会骑摩托车,也有驾照,可是我从来没在台北街头骑过摩托车,尤其是在上下班的塞车时段,当然速度也就慢得可以了。等我骑到山上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经过小教堂的时候往山下看,蜿蜒的山路很冷清,是我错过了车水马龙的车流?还是大家真的受到报导的影响而不愿责来听演奏?
我的心跳不住地加快,很怕真的没人来听梦十三的演奏。如果真是如此,那我该如何谢罪呢?
我把摩托车停在仓库后面,幸好里面传出了悠扬的乐曲声,让人安心不少。可是大门已经关起来了,我也不得其门而入。
「小妹?」
「啊?」
回头一看,竟然是胖胖的米其林工头,他嚼着槟榔,站在后门阴暗处。「怎么现在才来?已经开始半个多钟头了柳。」
「有人吗?有没有很多人?」
米其林工头怪异地看着我。「里面满满都素人怎么会没人?」
我松了好大一口气,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吼,赶工赶到刚刚耶!开幕的前一秒偶们才收工,当然还在这里不然要企哪里?妳要不要进企啦?」
「当然要啊。有看到我们公司的人吗?」
「他们大概都在前面吧,妳从这里进去后台,再各企找他们就好了。」米其林工头让出一条路。「好几天没看到妳柳。跑企哪里?」
「我开学。」
从米其林工头身边钻过去,立刻到了后台,然后我躲在后台边缘的角落,那是一个视野绝佳的VIP位置,我可以清楚的看到舞台上的梦十三,他双手在雪白的琴键上飞舞着,脸上的表情专注而陶醉——仓库的正后方墙壁上有个超大的投影萤幕,上面正特写着他的手指。这是原本没有的设计,莫非是为了打破「对手」的谣言而特别设立的?
虽然乐曲演奏中整间仓库的灯光调整得有些昏暗,但却还是可以看得出来这根本不是一间「仓库」,而是一座美轮美奂的梦幻城堡。我们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打造出一座魔幻之城,在一夕之间被老天爷所摧毁,可是又在短短的一周内重新把城堡建立起来。
「嘿。」有人轻轻地拍拍我的肩膀,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然是蒂娜。
「蒂娜姐。」
「妳来得正好,刚刚好赶上咧!」蒂娜笑着指指巨大的投影萤幕。「仔细看。」
配合着小型交响乐团的音乐,梦十三坐在舞台正中央拉着胡琴,而投影萤幕上正一幕幕上演着这间仓库的变身历史。
我们第一次见到这间仓库,那又破又旧、完全无可救药的模样;接着仓库被清空了,四面全是墙壁;然后工人开始进驻,拥有高度破坏力的工具开始疯狂的将仓库摧毁——投影照片伴随着乐曲一幕幕上演,有些是彩色照片、有些是黑白照片,那里面有乔立、有蒂娜、有喜美跟比尔,还有我。
那些照片有些我已经看过,有些却是在我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所拍摄的,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好生动!我仿佛可以听到当时的对话、看到当时的情景。阿蜜说得对,幸好我来了,否则我将错过我这一生最精采的片段。
「这是给我们自己看的,这种时候观众们根本不会回头看投影墙,不过电视转播的时候可能会看到喔。」蒂娜点着烟,微笑着说道,根本无视墙壁上大大的「禁烟」标志。
「妳拍得真棒……」我又感动得热泪盈眶了,可是我在这里已经流过太多眼泪,连这种时候也掉眼泪的话就太过分了,于是我只能强忍住感动,不让泪水掉下来。
「妳以后都不来上班了吗?」
「我……开学了……」
蒂娜看了我一眼,那表情似笑非笑。「乔立知道妳来吗?」
我连忙摇摇头。
蒂娜笑着望了我一眼。「妳真是个傻孩子。」
我正想开口问为什么,乐曲已经结束了,观众们热烈的掌声响起,舞台上的幕正缓缓落下,而梦十三像是装了某种雷达似的,眼神立刻抓住蒂娜。
「我该上去啦,那家伙非要人在后面抽他才能在舞台上表演。」蒂娜叹口气,扔下手中的烟。
原来这就是梦十三可以突破心魔站上舞台的原因吗?我惊讶地望着蒂娜的背影,他们两人身分背景相距如此悬殊……噢天哪!真的无法想象耶!有严重洁癖的梦十三跟邋遢、不拘小节的蒂娜……
原本已经走上舞台的蒂娜这时候又回头了,她走到我面前,很认真地开口:「妳该留下来等表演结束,乔立会很高兴的。」
几分钟过去之后,原本应该是开幕曲的「边界」开始了,我热泪盈眶地看着三名「飞天」神奇地从城堡的一端飞到舞台上,看着迷幻炫丽的灯光引来观众们阵阵惊呼。
多么美丽、多么令人震撼、多么令人感动的一刻!直到此时,我的暑假才真正结束,而这是一个最最刻骨铭心的暑假。当高亢的女声开始唱着:「你跟我中间有个无形的边界,一边是你,一边是我……」
「我跟妳之间有道无形的边界,一边是爱情,一边是离恨……」
我离开了那里。夏末山上的气候已经有点凉了,我听着「边界」的熟悉旋律,抬头看着满天星斗,奇异的,眼眶里已经没有了泪水。
这里也是我的「边界」了吧。
幼稚、天真又无知的我,跟已经知道要学着长大的我。
我没有留下来等结束,因为对我来说……一切都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