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
她被囚在这间屋子里已经整整过了两天。
悲惨的是,两天过去了,她的情况却一点改善的迹象也没有。
她依然被好好地锁在屋子里;门外守着的,依然是绝不开口跟她说话的守卫。唯一改变的,是她一日两餐的饭菜改由窗口送,因为有一回她企图使计把送饭的人打晕跑出去。
南蝉再次尝到了完全使不上力的挫败感。
大闹、装病、自杀……她所能想到的方法都使了,可无论她再怎么哀痛惨叫,外面的人明明听到了就是一点响应也没有;真不知道他们是定力好,还是聋子?或者──她的生死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无关紧要?!
她只是一只被猎人一时兴起捉回来关在笼中,便毫无用处的小鸟吗?南蝉盯着桌上为她带来光亮的烛火,在焦躁的情绪中,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闪现──不!她不能再在这里坐以待毙,如果这个办法还不能逼使他们现身的话……
眼中迸射出绝裂的光芒,南蝉只微迟疑便一手将烛台拿起,一手扯下床帐,大步移到门前。
她用力拍着门:
“喂!门外的人听着,我数到三,你们再不开门我就放火烧了这里,听到没有?!一──”
她确定外面有人,更确定她这么一喊,外头的人一定听得到──这已经是她最后的办法了!她不能一直被困在这里,既然他们不应不睬,那么她只好用最强烈的手段跟他们赌了!
门外依然是寂静无声。
“二!”南蝉拿着烛火的手有些颤抖着。
门外似乎有了微微的骚动。
南蝉的心口紧绷着。用自己的性命跟他们谈条件,她赌得赢吗?输赢是未知的,但她已别无选择了!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珠,她的表情一凝,一甩头。
“三!”她一咬牙,终于迸出了结数。而她也说到做到地将烛火移向手中的纱帐。
起先,被火慢慢吞噬的纱帐烧着了一角;接着,火以加快的速度席卷着易燃的纱,南蝉将那一团火丢向木门,然后她迅速退到远远的窗口。
扭曲诡异的火舌开始向门吞噬着,它的势力范围渐渐蔓延,呛鼻、夺人呼吸的浓烟也渐渐扩散……
如果她真的赌输了,那蝶儿怎么办?天!在这么做之前她没想到这问题,如今才想到是不是太晚了?!灼人的热气向南蝉逼去,她瞪着正在她眼前燃烧着的屋子,恐惧和紧张攫住了她的心脏。
火,开始向屋子各个角落试探,接着肆无忌惮地吞噬整室……
就在她意识到门外根本毫无动静,而自己的举动真的只是自找死路时,救火的念头突然震醒了她!
惊急出了一身冷汗,她猛地往木床的方向冲去,在浓烟大火密布间,她捉到了快被烧到的棉被又疾速退回尚安全的窗边,但是很快地,火舌就会向这里过来……
南蝉被浓烟呛得眼泪直流,她试图用被子把卷上来的火焰扑熄。就在这时,门那里终于传来了用力的撞击声;听到那撞击声,她的一颗心几乎就要跃出胸口,一波松懈感也涌向了她……
原来她还没输!
就在她与大火奋战的期间,燃烧着的大门被撞开,呼喝的声音和几条黑影同时冲进来;有人忙着用水泼灭火焰,有人趁势将她捉出了火场。
惊险万分地被人拖离了屋子,南蝉狼狈地跪在地上猛咳,泪也直流个不停,她根本还没机会看清楚四周的变化。当她终于好过了些时,她立刻想起了目的,猛抬起头来──冷不防的,南蝉被不知何时围在她周旁,而且面色不善的一群黑衣人惊骇了一跳!她直觉站挺起身。
“你竟然敢放火烧屋子!”突然开口说话的是站在最前方、面貌凶霸、身形异常高大粗犷的汉子。他怒瞪着眼前看来饱受惊吓、灰头土脸的女人。
当她视线移向他时,南蝉瞪圆了眼!她一眼就认出这汉子就是在溪畔莫名其妙下令将她一并抓走的人。瞬间一股恼意取代了原来的惊骇!
“你……”她突地一大步就站到他面前,毫不畏惧地抬头瞪着眼前的巨汉。两天以来所受的屈辱终于找到人发泄似的一古脑怒道:“我跟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凭什么把我关在这里?如果我不放火烧屋子,我见得到你们这些强盗土匪吗?”
火,已经被他们扑灭;屋子被烧毁了近一半。南蝉的一条命是及时被捡回来了,可她的抗争才正要开始──“谁说我们是强盗土匪?”汉子的浓眉纠结成了两座小山。
“随便捉人,还把人关着不放,这难道不是强盗土匪的行径?”南蝉的眼睛冒着火。
汉子冷锐如刀的视线射向她;南蝉的心微骇,却也不甘示弱地怒视回去。
两人之间,气氛紧绷地对峙着。
这时,有一名年轻人匆匆地跑上前来,在汉子耳边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只见汉子浓眉一扬,投向南蝉的眼神霎时变为复杂。
南蝉警戒地看着他们,不由得退了一步。她眼尖地注意到他突然打了一个手势,她还没机会猜疑就立刻知道了他的用意──因为倏然间,她已经被人一左一右地制住双臂。
“你们又要做什么?!”制住她的力量丝毫没有让她有挣逃的余地,她只好暂时压抑下反抗,静观其变。
汉子头也不回地迈步向前,南蝉也被一起带着走。
“有人要见你!”这算是回答。
※※※
经过重重亭廊,南蝉最后被带进一间雅致、舒适的寝房。
“宫主,属下把她带来了。”汉子将所有人留在门外,单独把南蝉带进来。他面向床的位置,恭恭敬敬地报告着。
南蝉只见围着纱帐后的床上,依稀卧着一个影子,她不由蹙眉注视着;而她的鼻尖似乎也闻到一股微微的药香味飘散在房内。
“嗯……”帐后,一个低沉的单音响起。
南蝉敏感地察觉有两道锐利的视线从帐后射向她,莫名地,竟有一股战栗沿着她的背脊窜上!不觉深吸了口气──由汉子恭谨的态度,她相信床上这人握有绝对的主道权,而她会被带来这里肯定跟这人脱不了干系。
“你就是强盗头子?!”她直挺挺地站着,对着帐后的人,以大胆的挑战语气道。
“放肆!”斥喝声来自南蝉身旁的汉子。
南蝉不驯地睨了他一眼。
“既然你们听命于他,他不是强盗头子,难道是你?!”她激讽着。
汉子怒目横眉!
“你这……”他握拳,若不是因为她是女人,想必他早揍得她哭爹喊娘了。
“是你放火烧屋?”帐后的人突然出声,淡漠的浑沉嗓音却奇异地搅动人心。
汉子此时惊觉自己的妄为,立时垂目肃立;而南蝉则又将目标转回神秘人身上。
“是你命人囚禁我。”她迅速反击。
床上的男人翻了一下身之后,久久不闻动静,可她仍感受得到帐后投射出来的视线。
南蝉直视着透过纱帐后隐约可见的身影,她几乎冲动地想上前去将那方碍眼的纱帐扯开,好瞧瞧躺在床上的神秘男人究竟是谁──若不是身边有这粗大的汉子,她肯定早耐不住地动手了。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男人再度开口,声音里的温度下降,冷得令人不寒而栗。
南蝉愣住了。
“什么?!”她蹙眉,被他的理所当然困惑。
不!她对他的声音一点熟悉感也没有,他不该这么理所当然!那,他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他是……
乍被浮现的念头冲击,南蝉双手紧握成拳,咬着牙!
“你是杨行的人?”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切都有了解释。原来她的被抓、被囚,都是那贼人的所作所为……
“杨行?!”男人的声音带着冷冷的疑问。“为什么我该是他的人?”
不料──南蝉随即听出了不对劲,略松下警戒,却仍有些迟疑。
“你……不认得杨行?”她转头看了闭嘴不言的汉子一眼,又回头盯着帐后的人影,试图弄清楚自己的处境。“那么……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似乎被她连番奇怪的态度言行所惑,汉子突然对她瞠目喝道:
“少再装蒜!你是红梅谷派出的人会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两日以前你们用计陷害宫主,要不是我们及时找到宫主,恐怕他已经遭你毒手,这是我们亲眼所见,你还想狡辩吗?”
南蝉被他莫名其妙的指控轰得脑子一度紊乱。什么红梅谷?什么用计陷害、遭她毒手?该死!她只想弄明白在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不成就因为他们以为她是什么红梅谷的人,所以她才遭到囚禁的?
南蝉只觉一股沸腾的怒气直往上冲。
“只为了我刚巧出手管闲事把一个人从水里捞上来,你们就认定我是什么红梅谷的人?早知如此,我就该让那个人被水淹死算了!那个人──”猛然一顿,显然她的理智还没被怒意烧光,在突地捕捉到了某一点蹊跷时,她的视线直勾勾地瞪向帐后一直未现身的男人:“宫主?莫非……你就是那个人?”
将汉子唤床上的男人的尊称和他透露出来的事结合为一,南蝉下意识将身子往前,想做她刚才就一直想做的事──掀开纱帐看清床上男人的真面目!
只是她身形才动,她的意图立即被身边的汉子识破:她才踏前一步就被他一把抓住。
“你想做什么?!”汉子用力箝住她。既然他已经把她当红梅谷的人看待,自然不会对她客气。
南蝉的手臂被他抓得生痛,正想奋力挣脱时,帐里那男人的声音乍地又响起。
“让她过来!”
汉子的神情有些紧张!“宫主……”
红梅谷的女人个个心狠狡诈,要是让这女人接近宫主,他担心她会对宫主做出不利的举动,尤其是在宫主现在伤重还未痊愈之时……
“让她过来!”这几个字再次发挥了不容反驳的强制力。
略迟疑,汉子终于将南蝉放开。
被松开箝制,南蝉抿紧唇、盯着帐后的人,反而滞步不前。
“怎么?你不就是要确认我是不是黑翼宫主?不是要看看我是否还完整无缺吗?怕了吗?”男人的声音低幽如魅,隐约含有冷笑的意味。
南蝉在听到“黑翼宫”这三个字时,不由屏住呼吸、心跳加快!
黑翼宫?怎么……怎么可能?她现在面对的,竟然会是黑翼宫的宫主,这……
黑翼宫,江湖上神秘的代名词,是一个在江湖上最不被人熟知,可它神秘的影子却又似乎无所不在的组织,崛起江湖近十年间的黑翼宫,角色亦正亦邪,传言不管黑白两道,一旦被它盯上就难以脱身。而且从黑翼宫出现至今,已经有太多的例子证实它拥有几乎能够翻江捣海的能力和手段,所以没有人会想得罪这样的一个组织。
南蝉曾或多或少从她爹口中得知黑翼宫的事,而经历家破人亡、落拓在外的这些日子,她听到了更多关于黑翼宫的传说,可她从没想到的是,有一天她会和黑翼宫扯上关系──如果帐里的男人没说谎的话。
南蝉的情绪在躁动着。
被那男人的话激起强烈的好奇心和好胜心,她迅速估量了眼前的景况。心想,既然她一直被他们当成那红梅谷的人抓住关起来,再坏的情况也不过如此了,她还怕他设下什么陷阱等她吗?
“你……真的是黑翼宫的宫主?”被她从水里捞来的男人会是……她屏气凝神地瞪着帐后隐约可见的黑影,脑子拚命想记忆起那日那个男人的面孔,却只是一片模糊。
“哼!”冷冷的哼声不大不小地从帐里传出。
怕他改变主意,南蝉的心一横,突地疾身向前,一下子接近了床边,瞬也未迟疑地便动手掀开纱帐……
可就在这一剎那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手,一只大手!如电般的从才被掀起一角的纱帐伸出、收回,而被它准确地扣紧,进而攫回帐里的猎物正是南蝉!
“啊──”惊呼声从帐里传出。
震骇不足以道尽南蝉此刻的感受。当她决定行动时,她并不是没有防备,只是她没料到男人的动作快到近乎神话。她看到了从帐里伸出的手,可她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她就惊觉自己的臂膀被那只手抓住,而后她反应过来便发现她已经被拖进帐里,她不由低呼出声──因为她乍被人点住了穴道,全身动弹不得。
“你到底要做什么?放开我!”南蝉被制住穴道,趴在柔软的床上。她眼前看得见棉被、雪白的纱帐和纱帐外清楚可见的景物,包括仍站在外面的那汉子,可她就是无法看见近在她身后的男人。
该死!点了她穴道的人当然是他!而且她更惊恐地察觉一双冰冷的手正沿着她的背脊游走。
“有一个方法,可以证明你是不是红梅谷的人……”
一阵温热的气息忽地伴随着低寒的声音邪魅地侵向她的耳朵,教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我早就说过……我不是红梅谷──啊!你……你做什么……住手!”
南蝉被这男子不带一丝感情似的语气扰乱了整个心绪,她试图冷静下来,却被他接下来的举动骇得几乎心胆俱裂;他正在扯开她的衣裳……
明白了他的意图,南蝉的面色倏然苍白!她陡然地想抵抗,却是动也动不了。
“你……你这个该死的无赖!不准碰我……把你的脏手拿开!”她又惊又忿又羞地喊,可她根本阻止不了他。
耳边听到衣帛被撕裂的声音,而她背部的肌肤一凉;南蝉狠狠地咬住自己的下唇,坚决地不让满含屈辱的泪滑下……
她背部的衣裳全被挑开,一种被紧紧盯视的感觉让她被羞辱的心愈加强烈,狂忿、紧张的情绪同时在她胃里翻搅着,她提心着他下一步的举动,而甚至有了绝裂的打算!
空气,流动着僵凝的沉默。
男人冰凉的手指在南蝉紧绷的背上轻轻滑过,她的心跟着提到了胸口,而她的舌尖也恍惚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她竟在不知不觉间将自己的下唇咬破了。
绝不!她宁死也绝不被这男人侮辱!
就在这样的念头坚决地涌上南蝉的心时,突然,她身后的男人有了下一个举动──那只大掌再度攫住南蝉的腰,一个施力──她一点也无法反抗地被翻过了身。
南蝉被翻过了身子,由趴着变成仰躺在床上,而她,也终于看到了那个已经令她恨之入骨的男人。
安逸地半卧在高枕上的白袍男人,有着一张俊美如金童的面孔,只是他冰漠严酷的神情,却让人不自主怀疑他根本是来自黑狱的使者,甚至连他直勾勾凝住她的黑潭眸光也是没有温度的!
她被放在他的脚边,所以他尽可以睥睨的姿态将她瞧得一清二楚;而她则彷佛是个渺小而卑微的女奴,只能仰视着她的主人……
“卑鄙!”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仍旺盛燃烧着的恨意使南蝉忍不住强逞口舌之快。
见到了这男人的真面目,南蝉终于能依稀将那日捞上岸的男人的面貌记忆连结起来,是他!没错!是她该死的好管闲事才会让她惹来如今莫名的羞辱!
“是你,把我救上岸?”他突然开口,说了一句令南蝉意想不到的话。
盯着他依然冷若阎王的表情,南蝉实在猜测不出他忽然问这句话的用意。
“是又如何?!”她的声音充满戒备与讥讽。就因为当时救了他,今天才会发生这么多事、她才会受到他这样的侮辱,她后悔了当时的好奇和冲动。
男人仍瞬也不瞬地睇着她,深黑的眸光似在对她施行催眠术。
“你虽然救了我,可是你错就错在不该在那时救了我……”他的声音出现了波动,一种不悦的波动:“你的背上是没有红梅烙记,不过你还是无法摆脱嫌疑。”
背上?红梅烙记?原来他说的证明方法竟是在她背上找烙记!
“反正不管有没有证明,全都错在我的多管闲事上!”南蝉咬紧牙关,从齿缝中咬出话语。“黑翼宫?!哼!原本我还以为黑翼宫的人有多了不起,看来只是一群不辨是非的无赖之徒罢了!”
这一刻,她的情绪全爆炸开来。即使她仍狼狈地被人制住,她偏就是不顾一切地要将眼前这傲气冷酷得简直不像人的家伙激怒──没有考虑到后果,甚至她的生死还掌握在对方手中;但,她就是豁出去了!
男人冷澈的眼眸仍眨也未眨,可他却在这时动了。他换了另一个姿势,改半卧在南蝉身侧,支着头,低眸攫住她掠过一丝惊慌的神色;而他慢慢伸出的手指,就搁在她雪白纤细的脖颈上,并且收拢到即将威胁住她呼息的程度。
“知不知道你在对谁说话,嗯?!”他低若鬼魅似的开口,一抹淡淡的药香也随之窜进她的鼻间。
南蝉感觉得到她颈间的脉搏正剧烈跳动着,那冷入骨髓的战栗又冲上来了。她一点都不怀疑这男人会有的手段,也清楚地知道只消她说错一句话,她的性命便岌岌可危……
“不知道!”不肯让自己的声音泄露出紧张,南蝉渐渐握紧了拳头。
男人牵了牵嘴角:“不管是不是红梅谷的女人,只要是女人,就很少有说实话的时候……”
听出了某种意念。尽管威胁仍在,南蝉还是大胆地哼道:
“我看是你遇上的女人都不爱跟你说实话,不管她是不是红梅谷的女人!”她已经感觉得到身上的禁制就快解除了……
“是吗?”男人眨了一下眼,唇角微微勾起一道似笑非笑的表情。而这稍稍化了他森罗面孔的细微动作竟令南蝉眩了下目,可他的下一个举动又乍地让她屏神戒备──他的手指逐渐收紧了些。“那么你会老实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被掐紧着脖子,南蝉几乎快窒息!她将这男人惹怒了吗?
“不!”他的威胁反而激起了南蝉强盛的叛逆心。她睁大眼、不驯地瞪着他。
似乎没料到手中的女人竟如此桀骜难驯,男人冷冽的眸里闪过一道幽黯的光焰,可他的手仍没一点松开的迹象。
“不?!”他峻冷的脸庞突地俯近她,视线缠着她的。开口,男性的气息混着清凉的药草香袭向她:“看来……你似乎不怕死?!”
这男人简直不将人命看在眼里!咬紧着牙,南蝉难受得快晕过去,却仍努力瞪视着眼前蛮酷的男人,不肯屈服。
“你……你这个……”就在她的意识即将混沌之际,她忍不住想摇头挣动,却没想到全身的气力突然一来──禁锢在霎时被解除,她抬手,用力推开盘踞在她头上的人影。呼喝一声,她迅速地滚下床去。
南蝉推开男人逃下床的动作一气呵成。她知道她必须用最快的速度逃离这里,只是她忘了在这个屋子里还一直站着那个汉子──一直密切注意着南蝉举动的汉子,一察觉帐里情况有异,反应敏捷如豹地在她跃身出来时便上前一把捉住了她。
“你做了什么事?!”汉子敏锐地听到帐里轻微的闷哼声,不由面色一变,怒喝被他捉住的南蝉,便又急着上前:“宫主!你没事吧?!”
一被汉子捉住,南蝉便完全失去了逃脱的机会,一手拉着刚才被那男人撕裂的衣衫努力地遮掩住自己,她仍尽力想挣开汉子。
而就在这阵混乱间,她听到探进帐里的汉子猛地传出一声惊喊:“宫主!你的伤口……”
“不碍事。”男人的声音依然淡调,可南蝉却隐约听出其中的波动。
怎么了?难道真是她做了什么事?南蝉在瞬间忆起两天前这男人被她捞上岸时,正是一副伤重濒死的模样,和她方才一直若有似无闻到的草药味……看来,这男人的伤还未痊愈。可由他刚才一脸森冷的表情和点她穴道时的力道,她根本瞧不出这男人身上还负着伤。
“宫主,我去请大夫来!”汉子十分焦灼。
男人不知低声说了句什么,汉子立刻躬身退出;一出帐外,他的下一个行动却是针对南蝉!
绷着一张脸,汉子粗暴地将南蝉押到一旁的椅子坐下,接着,他解下腰际的软鞭。
“喂!你想做什么?”南蝉抵抗不过力大如牛的汉子,硬是莫名其妙被他按在椅子上,然后眼睁睁看着他用软鞭将她又牢又紧地与椅子缚在一起。
她又惊又怒!
汉子根本不理她,将她绑好后,一句话也不吭,便疾步往门外奔去。
南蝉抬头,咬牙切齿地瞪着纱帐后的人影,霎时,她突然明白了。
“是你……”原来是他有事。
纱帐后久久没有男人的动静。
南蝉奋力地想挣开束缚,可诡异的是她愈挣动,鞭绳却反将她愈缚愈紧……
“别白费力气了。”淡冷的嗓音乍又从床上传来。
南蝉用力一甩头,把眼里的怒火全数射向那可恶的男人。
“你到底想怎么样?是不是只要我承认我是红梅谷的人,你就肯放人?”
“不!”男人吐出冷森森的单音。
深吸一口气,南蝉已经料到这个答案。稍按下满腔的恼怒,她也在这个时候才疑心陡起──红梅谷……从莫名其妙地被抓住,她一直被他们冠上红梅谷人的记号,这个红梅谷究竟又是什么?而且看他们的表现,似乎对红梅谷的人深恶痛绝……
她不得不好奇,可她仍不愿向这男人低头。就在这时,有人从门外急促匆忙地进来了。
去而复返的汉子拖着一名矮瘦的男人直接奔到床前。汉子动手将两边的纱帐挂起,而肩上背着木箱的矮瘦男人则半刻也不迟疑地弯身探向床上的男人。
南蝉已经预料到了矮瘦男人的身分,而当阻隔的纱帐被揭起时,她的视线不由自主跟着瞟向床上,第一眼,她就被卧在枕上的男人胸前白袍上沁染一片鲜红血渍的景象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她有些怔然!
大夫要动手替男人包扎伤口时,南蝉见男人扫掠过来冷锐的一眼,不禁心口一跳。她强自镇定地回瞪他的视线。
蓦地,他蹙了下眉峰……
掀开了男人的衣袍,大夫动作俐落地解开缚在他胸前染血的白布条,尽管大夫的力道再小心,仍难免触痛了他的伤口,所以他才会皱着眉。
而这时南蝉也忽地忆起刚才她慌促之间动手推开他的地方,似乎就是他现在正在重新包扎的伤口……
不会这么巧吧?!
没多久后,男人的伤口被重新处理好,又被伺候着换上另一件衣袍,然后,他躺回枕上。
大夫首先退了出去,而汉子则松了口气地恭立在床前。
“宫主,这女人该怎么处理?”他神色不善地瞟了被绑在椅子上的南蝉一眼。伤了宫主,她的意图已经明显不过,难过她还想否认自己的身分?哼!
经过了之前的折腾,床上男人的神色略显倦意,可他盯向南蝉的目光依然犀利灼人。
“或许……”他若有所思地道:“她真的不是艳红梅的手下……”
“可是她伤了你……”皱结了浓眉,汉子怎么想还是觉得这女人可疑。
“为什么你们不肯去查一查我说的是真是假?!”南蝉有些意外那男人竟不再坚持她子虚乌有的身分,所以她的情绪倒也平静了些。天!只要一想到蝶儿孤单地待在破庙已经两天了,她就恨不得赶紧插翅飞回破庙。可首先,她必须让他们相信她真的不是红梅谷的人。
两个男人看着她。
“如果你不是红梅谷的人,那么你是谁?”床上的男人开口,锐利地问。
“我叫南蝉,是从……”南蝉脱口而出,可突然地,一个冷冷的意念闪过她的脑际令她立刻住嘴不语。
紧紧盯视着她霍然一脸警戒的神情,男人邪冷地挑起眉。“怎么不说了?怕说错了话露出破绽吗?”
不行!她不能暴露身分!南蝉竟差点忘了背负在她身上的血海深仇。
“总之……我跟红梅谷一点关系也没有!信不信由你。”她的眉眼表情是绝对的防卫。
但,也因此她的态度反而更启人疑窦!汉子首先就表示了不以为然的看法:
“我看就算你编造出身分,恐怕也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你想我们会信吗?”
总而言之,他们根本就是彻彻底底地不相信她说的每一个字了!看来,就算她除去顾忌说出她的身分,他们也会当她是说谎……
※※※
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她的一把火虽然如愿地引起捉她的人的注意力,可她反而使自己更加陷入了另一个更艰难的困境!
南蝉无法冷静下来地在小石室里不停踱着步。
从她被带去见到那男人之后已经又过了两天,而这两天,她受到了比之前更严密的囚禁;因为,她的身分是红梅谷的奸细。
环视置身坚固不摧似的石室,南蝉不由又焦躁又沮丧。
黑翼宫!她遇上的果真是传言中最神秘的组织──黑翼宫之人了,而且还含冤莫白地卷入这场伤害黑翼宫主的事件里。原来黑翼宫净是些不辨是非的蛮横之辈,就单凭她凑巧地捞起了那个男人,他们就把她硬指成对他有意图的红梅谷人?他们未免也太强词夺理了!
至于那个男人……那个冷血无情的男人就是黑翼宫的主人吗?
脑海里再度闪现那个罪魁祸首的面孔,南蝉心底一股无以名状的怒火开始燃烧着。而只要思绪稍有空档,一想到他为了找那见鬼的烙印竟撕开她的衣裳;一想到他手在她身上碰过,另一股更恼更羞的情绪就翻涌而上。
可恶!她真想狠狠地抹掉他那脸冷酷得像没有人气的表情!
思绪至此,此时停身在厚动的石门前的南蝉,眉头皱起,忍不住恨恨地踢了它一脚。
该死!她就不信真的没办法走出这个门!
而就在她泄恨地踢着门和那样不服输的念头同时出现的剎那间,奇迹也出现了──石门,这个一向无坚不摧的石门,竟在她的重击下微微地松动了些。她不由怔了下。
接着,她下意识的动作便是将双手抵在门上,用力一推──石门,动了。
石门的晃动反而让南蝉吓了一跳。在石门竟被她推开了一下时,她不由得缩回了手,向后跳开了一步。
又惊又疑地看着眼前的石门,她还不相信她努力了两天,用尽了各种方法就是文风不动的门,竟然在这时被她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南蝉并不相信关她的人会如此大意。那么是陷阱吗?
一甩头,她突然向前,再次伸手推着门──就算是陷阱,她也闯了!
石门被她推开。
虽然说不在意他们故意设下了什么样的陷阱等着她,可未知的后果,仍免不了教她一阵紧张。戒慎地在半推开的门后往门外观察,竟发现外面连一个守卫也没有;深呼吸一口,她灵敏迅速地闪身出来,脱离了囚禁她两天的石室。
而后她用最快的速度打量了四周一眼,决定了要往哪里走。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不管他们是存心或大意地给了她逃走的机会,她都必须把握!现在她一心挂意的是──蝶儿,还安然地待在破庙等她吗?
就在此时,位于石室东方坚实的屋子,其中一扇窗子悄悄地被打开。窗后,一双慑人心魂般的炯冷眸子盯随着南蝉鬼祟却又灵巧的身形移动着,直到她身形消失。
※※※
囚禁了她的这个地方看来彷佛是富豪人家居住的宅院,华阁楼院一应俱全,谁会想到这样的地方竟是江湖上最神秘的组织黑翼宫的据点?
小心翼翼地以花树为掩护,南蝉避开了巡逻的黑衣人。从离开石室到此,她已经遭遇了好几次惊险,险些就让人发现──她如今什么也不想,所有心神全集中在怎么样才能逃出这里的事上。
南蝉屏气凝神地将自己完全隐在花丛间,等待两名黑衣人从她面前走过。而后,趁着这个空档,她离开隐身的花丛向前疾奔。早已有了逃脱的计划,因此在巡逻的人即将过来时,她动作敏捷地爬上了靠着高墙畔的大树。
两个黑衣人正转过墙角往这里走来,南蝉贴着树干,大气不敢喘一个地看着他们缓慢地从她脚下走过、走远,她这才稍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哒!”一个清脆的断裂声起自南蝉脚下。
她踏着的枝干承受不了她的重量,竟绷断了一些。
她心惊胆跳地赶紧移到另一头,而这声响也令走远的黑衣人警戒地迅速转身往声源瞧去!他们抬头,发现了树上的影子──“谁?!”大喝一声,立刻随着人影冲向大树。
南蝉在惊觉行踪暴露、他们逼近前便有了行动。她微矮身,毫不迟疑地从树干跃上了筑着绿瓦红砖的高墙,连头都不敢回头看正往她追击而来的身影;她谨慎地在高墙上立定,估量了下地面距离一眼,便纵身往下跳。
安全地降落地面,南蝉立刻毫不犹豫地往前跑。幸运的是,她跳下的高墙外离此不远就是大街了。满街的人潮使她暂得以摆脱追击者的追逐。
南蝉认出这个地方是她和蝶儿曾落脚的小镇,而这个小镇距离破庙并不远──一有了这层认知,她立刻精神大振!所幸她仅剩的一颗珍珠耳环还在身上,她用它去换到了一匹起码还跑得动的老马。
一面保持着警觉、一面心情被愈来愈焦躁不安的思绪所笼罩,南蝉策着老马,奋力往破庙的方向奔驰。
此刻正值午时,烈阳在头顶上散出的强大热浪,教人实在难以抵挡。可即使快被晒晕,南蝉仍咬着牙继续赶路;她不知道黑翼宫的人是不是还在追她,她只知道她必须尽快赶到破庙。
艳阳,加上跨下不时发着扭脾气的蠢马都在折腾着她原本就快解崩离析的情绪,好不容易终于挨到破庙在望,她干脆跳下马背,自己跑向破庙。
“蝶儿!”还没到门口,南蝉就大喊。
而当她放眼望进破庙里头,却不见半个人影时,她的心不自主地慌了起来。
破庙不大,就只足够遮风避雨,南蝉一下子就将这里上上下下找遍了,却怎么也寻不着妹妹南蝶的踪迹,甚至连一点点属于她的东西也没发现……
环视着两人四天前一起栖身的破庙,南蝉一阵心乱如麻。
该死!蝶儿真的不见了!她是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是她自己离开的?还是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天!她现在会在哪里?!
一连串的疑问像石块般压迫着南蝉的胸口,她试图冷静下来;试图推测出她不在时的这些天,这里究竟曾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她失败了!
该死!事关她唯一亲人的安危,教她如何冷静得下来?
蓦地,就在她心绪大乱时,她的视线奇异地被眼前一旁破庙的破门板给吸引住了。她不由自主地走上前,伸上抚着它上面的痕迹……
属于庙门的右侧木板上有一排崭新的刀划痕,似乎原本刻上了什么东西,后来又被狠狠地破坏掉,所以根本看不出原来刻了什么;至于它们会令南蝉起疑的原因就是因为它们实在是太醒目了,醒目到如果这些刻痕是在四天前就在门板上,她就不会忽视它的程度。可她清楚地记得,她四天前并没有看到这些刻痕……
想到某种可能性,南蝉的心忍不住一紧。
这刻痕……会不会是蝶儿留下来的?
即使只有这么一点点可能,也足够教南蝉燃起了些许希望。但,就算那真的是蝶儿留下的蛛丝马迹,她也失望了──原先有字迹的刻痕被后来的刀痕刮得根本没办法辨出究竟划了些什么东西?
为什么原有的刻痕会被破坏,而且破坏得如此彻底?
南蝉惊疑满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它耿耿于怀。
失去了一条可能的线索,南蝉的脑筋却也开始动了起来。然后,她想到了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