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出门就出门,想提谁就提谁,既然是夫妻,我就信你。”
二十二岁才有了孩子,齐瑶不是每天躺在床上养胎,而是选择照旧过生活,三五日去一趟金岚茶庄,有大户太太派车来请,就拿着家伙上车——以前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
她身体好得很,吃得下,睡得着,这几年她习惯了有事情做,闲不下来。
江嬷嬷虽然觉得不太好,但见叶嬷嬷都没拦着,最主要的是程商也没开口,便只能算了。
肚子慢慢大起来,秋末冬初,已经看得出孕妇的模样。
京城民风开放,见个孕妇出入茶庄,倒也没人说什么,只是肚子大了,车子坐久了不舒服,于是超过一个时辰的地方,便都婉拒了。
茶艺也不过就是添个趣,太太们聚会多的是新鲜东西,缺了她,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至少,她是这样觉得,因此婉拒了就婉拒了,也没往心里去。
茶庄的银子,一年三结,二月底,六月底,十月底。
再十天就是十月底,她一早就到了茶庄,到了后头的账房开始做起三结的帐本。
天气不冷,门也就没关,弄了一个多时辰,正觉得有些腰酸,想起来站站,却听见外头隐隐传来乒乓响声。
叶嬷嬷皱眉,“樱桃,去外头看看什么事情。”
樱桃出去了一下,迅速又跑回来,连忙把门关上,上了拴子,“外头有人来找麻烦。”
齐瑶放下笔,“谁来找我们麻烦?”
要砸店给好看,通常是新店开张,金岚茶庄这都开多久了,怎么这时候来?
叶嬷嬷走到门边,耳朵贴着,令人安心的是,外头响声不断,却是没有一路砸进来的意思。
约莫又一会,安静了。
“太太,是我。”元大娘的声音,“外头刚刚有人来惹事,现在已经走了,太太要不要先从后门离开?”
虽有点怕,但也不想就此离开——金岚茶庄也算她的孩子,今日莫名被砸,她总得看看变成什么样子。
茶叶散落,门窗损毁,这事不用说,那块百年牌匾被扯下来了,虽然是放在柜子上,但已经变成两半,上头不难看出脚印。
谁这样恨他们?
元顺上前道:“已经让人通知程掌柜来处理了,不知道那群人会不会再折回,小姐先回家吧。”
“不用,我在这儿等。”
“那,不如小姐去对面琴室听听曲儿吧,要是程掌柜来了,便派人去喊,要是那群贼人回来,也不用怕。”
元顺是齐家的家生子,称齐瑶为小姐,后来被程商要去了,又喊他为程掌柜,即使已经来京三年,习惯还是没改。
程商被救起时,要活不活的,元顺每晚起来几次看他还有没有气,后来程商翻身了,元顺也跟着翻身了,日子比起在齐家时都不知道好上多少,夫妻都是老实人,十分忠心。
她还没答应,叶嬷嬷便说:“就这样。”
违拗不得,只能在嬷嬷丫头的陪伴下去了。
琴室一楼的窗边倒是个好位置,能将茶庄看得清清楚楚——几个小子连忙收拾残局。
很快的来了几个木工,拿出工具,旋即开始修缮起门窗来,断掉的木头钉起,窗纸重新糊上,当然最后还是得重新做,只不过好的木材得等,雕花师傅也未必马上有空,只能先修着。
中午刚过,一辆青帐马车疾骏而来,便停在金岚茶庄前头的大树下。
不是官车,但双头马车高大壮硕,帐子绣花也十分精致,在奴仆伺候下下来的,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家,很瘦,但却十分精神。
齐瑶奇怪,到茶庄自然只能买茶,但这老人如此尊贵模样,何必亲自来一趟?
一转头,却瞥见叶嬷嬷脸色有点……怎么说,有点激动?
“是嬷嬷的旧识吗?”
“嗯,哎,好多年不见了。”叶嬷嬷笑了笑,神色透出一丝感怀,“是紫宁宫的邵公公,但看他马车又不是宫中出来的,怕是前些年安宁公主出嫁时,皇后娘娘派上的。”
他们大黎国,曾经有过两次宫斗。
一次是谭皇后铲除多年来备受荣宠的田昭熙,田昭熙在思过房身亡,六皇子失去了母亲庇护,最后病死。
再来,就是傅韶妃扳倒谭皇后,结果谭皇后被打入冷宫,太子被拔除储君位置,终生不得出太子府,四皇子迁移至许州,无召不许回京,已经与金述侯世子定亲的潮生公主被迫解除婚约,改嫁商户。
傅韶妃成了傅皇后,紫宁宫成了紫宁殿,三皇子成了太子,安宁公主也成了后宫中最特别的一位,她是皇后名下唯一的公主。
安宁公主出嫁,傅皇后派上自己的心腹去伺候,喜爱之情自然不用多说,只是,即使不是从宫中出来,公主府的大总管也非常人,怎么会自己来个茶庄呢?
她记得嬷嬷当年跟她说过,田昭熙刚刚生产,傅韶妃又刚刚丧女,这便把小公主送去紫宁宫了,别说外头的人不知道,只怕宫里一些位分低的嫔妃,也不知道安宁公主其实并非傅皇后所出。
“既然是嬷嬷故人,那安宁公主又是……又是……嬷嬷可要过去跟他说说话?”
“我跟邵公公素无交情,他是四妃宫中的大总管,不会认识我这个彩晨宫的人,只是他既然来这,倒也难得。”叶嬷嬷考虑了下,“邵公公跟傅皇后主仆之情深厚,现在又在公主府当差,大少爷既然正在想办法竞茶,小姐不如以掌柜身分过去说几句话。”
齐瑶正有此意,听得叶嬷嬷这么说,笑着站起身,“那我过去会会他。”
她走出琴室,那邵公公刚好也走出金岚茶庄的大门,她先是欠了欠身,让对方知道自己在找他,这才走过大街。
“小女子姓齐,是金岚茶庄的掌柜,今日不巧,小店被砸,您老需要什么茶,我再命人送去,算是给您今日多走一趟赔罪。”
“老头子姓邵。”那邵公公倒是一脸老好人的样子,“小娘子有了身孕,还出来做生意?”
“不妨事。”齐瑶笑笑,“您特地过来,肯定有想要的茶叶,还是我给您介绍几种?”
邵公公摆摆手,“我是受人所托,过来看看。”
“受人所托?”
“吾乃安宁公主府上的总管,三年前,驸马跟纪家做上了河船生意,纪少爷临去前托驸马爷照顾两个故人,一是石榴馆的李掌柜,二即是金岚茶庄的齐掌柜,驸马爷亲自允诺。但石榴馆三年前已经收了,李掌柜也嫁入纪家,便剩下金岚茶庄,京城里的地痞流氓,喜欢敲诈店家的下等衙役,都知道安宁驸马看照着金岚茶庄,不想今日居然有人砸店,我来看看是谁敢坏了驸马名声,让他有负友人托付。”
果然是公主府的大总管,完全不拐弯抹角,一下子就把话说得清楚。
对了,齐瑶想起当年田大人想硬娶李知茜过门时,还是安宁公主伸手挡了一挡,李知茜这才能等到纪颐溯来英雄救美——没想到他虽然回到馨州,还是请驸马爷看照着她们姊妹,难怪刚刚开店时还有些小风波,后来却是什么事情都没有,衙役上门买东西,他们想多送几斤茶,对方都不肯收,原来……
这情,她承了,将来若回到馨州,肯定上纪家道谢。
“既然见到齐掌柜,倒是再好不过了,不知道最近可有结新仇,还是有什么人可疑?”
“我倒想不起来,这几条街里就我们一个茶庄,我们也从不跟别人抢客,但把我们的牌匾都踩了,肯定是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