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莉夫人,您这是……”
“美芙奶奶。”玛莉立刻脸红地看着这位慈祥的老人,她在梅菲尔家族已经有许多年了,即使她的丈夫去世后,她也依然留在巴尔漠侍候新任的伯爵大人。
“您想找伯爵夫人?”美芙奶奶和善地看透了她的心思,“她是您的大嫂,您随时可以找她。”
玛莉抱紧儿子,腼腆地微笑,“可她是英格兰的公主呀。”
美芙奶奶轻轻叹气,她知道堡里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看待这位新任巴尔漠伯爵夫人的。谁也没有将她看成巴尔漠的女主人,而是看成了尊贵的公主。所以,安妮来到这里已经两年,却依然同整个城堡格格不入。
有些人认为她有些傲慢,因为她尊贵的出身和地位。更多人则是敬畏她超过想要亲近他,包括玛莉在内。
“来吧,我带您进去。”美芙奶奶笑起一脸的皱纹,然后敲响了房门。
安妮的一位侍女前来应门——这又是公主同巴尔漠隔膜的一点,她总是使用她从宫廷里带来的几位侍女,和其他仆人一般并不来往。
“我们想求见夫人。”美芙奶奶笑眯眯地问着。
“请你等一下。”路易莎把他们挡在了门口,“容我进去通报一声。”她那训练有素的宫里表情,让玛莉更加不安起来。
玛莉的父亲仅仅是个武士,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适应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室公主,该如何应对她从宫里带出来的那一干礼仪。
美芙奶奶也轻轻叹气,看着玛莉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抱着孩子的手似乎还轻微在颤抖。那是当然的啦,平常人面对皇室成员,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紧张和担忧吧?何况安妮殿下一向深居简出,让她显得更加神秘莫测。
“公主请您请去。”侍女对着玛莉尊敬地一揖,让她更加局促起来。
美芙奶奶看着玛莉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一迟疑也就跟着走了进去。玛莉很感激地瞥她一眼,显然非常愿意她的陪伴。
他们走过起居室,穿过一扇大开的双扇门,这才走进公主的卧室里去。
安妮身穿一件昂贵的蓝色长袍,金色的长发在脑后挽起,正坐在窗口看书,仪态简直完美极了。
“玛莉,你好。”安妮公主同样有些紧张,她和这位妯娌几乎非常陌生,但她用完美的微笑来掩饰。这种笑容她从五岁起就被迫对着镜子训练了。
“公……公主殿下。”抱着孩子的玛莉简直不知所措起来,安妮娴静地站着,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在公主身边另外两位侍女不知道在忙碌些什么,这就更让她不安了。
“请坐。”原来侍女正在为他们准备桌位。在窗前的西班牙牛皮乌木桌边上,安妮率先优雅地坐了下去。
玛莉怀里的乔瑟夫睁着大大的圆眼好奇地看着这富丽堂皇的卧室,小手还欢呼似的扑腾着。玛莉赶紧握住儿子的手,生怕他惊扰了公主圣驾。她回头看看美芙奶奶,老妇人恭敬地站在一边,没有给她任何暗示。玛莉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坐在公主身边。
最后她选择站立,并且恭敬地福了一福,“公主殿下,马上就要到入冬了,我想来恳请您的同意,接我父母来堡里住上几天。”
“你父母?”安妮看着她拘谨的样子,在心里暗暗叹气。看来这里的人依然同她初来时一样,对她敬而远之,“那当然可以。”她尽量笑得和蔼些,可是心里的紧张还是无法消除。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不知道应当怎样正确地同堡里的其他人交往。
从小,她的母后就要求她高高在上,从来不曾教导她如何和平民相处才能更加融洽。所以,也造成她现在的慌张无措。
“谢谢您,殿下。”玛莉又是福了一福。
安妮脸色通红地站了起来,她没办法再安静地坐着。她有些尴尬,有些矜持地看着玛莉,“我想……你不必这么多礼。”
玛莉脸色一白,同样无措地抬眼看着公主,她是不是无意中冒犯了公主?
“对……对不起,公主殿下,我不知道……我想我该离开了……”她呢喃着,渐渐涨红了脸。
一边的美芙奶奶只能暗自摇头,连玛莉夫人都这样惧怕这位公主,堡里的其他人那就更不必说了。
“好。”安妮同样苍白着脸,看来她是永远不知道该怎样同他们相处,她也不明白玛莉为什么忽然紧张起来。两年来,她在这里没有交到一个朋友,连本来应该相亲相爱的玛莉也似乎总是逃避着她,堡里也更没有其他适龄的贵族妇女可以和她交往。
邻居中不乏一些未出嫁的小姐,可是见到她也是这样战战兢兢的表情,不然就非常疏远和警惕。这让她既觉得寂寞又无可奈何,也让她更加沉默寡言和不愿出门。
“那么,我就告退了。”玛莉继续行礼,然后转身欲走。
“安妮夫人。”美芙奶奶在一边忽然微笑着开口,“你不请玛莉夫人喝杯茶吗?午茶时间到了。”
玛莉吃惊地看着这位老奶奶,不知道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对了,路易莎快去冲两杯浓茶来,还有准备一些点心。”安妮立刻热心地吩咐起来,她感激地看向老妇人,在这个城堡里,只有这位老管家对于她和善而亲近。
玛莉不敢拒绝,在美芙的示意下局促地坐了下去。
乔瑟夫看着桌子上放着的那副用黑、白两色大理石雕成的希腊神祗模样的棋子,伸手就把一个黑色的皇后抓在了手里,呵呵笑着把玩。
“乔瑟夫?”玛莉吓得脸色发白,赶紧从他手里抢走棋子,惊慌地看着安妮。
“没关系,给他玩吧。”安妮却只是盯着乔瑟夫微笑,小家伙又从母亲手里拿走了棋子,朝着安妮调皮地笑着。
安妮心里一软,羡慕地看着孩子,“他真可爱,不是吗?”
玛莉悬起的一颗心微微放下,她看着安妮眼中的渴望,小心翼翼地说:“公主,你想抱抱他吗?”她想公主大概不会拒绝孩子吧?毕竟这个孩子是她的侄儿。
“好呀。”安妮露出兴奋而腼腆的笑容,小心地接过乔瑟夫,小孩的身体软软的、暖暖的,那张白里透红的小脸一径对着她笑着,安妮着迷地看着他,心想如果能拥有这样一个孩子,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呀。
“他可顽皮呢。”玛莉见安妮那么喜欢自己的孩子,心里也不再如先前那样害怕和谨慎,“您别看他现在乖乖的,会哭会闹的时候可多着呢。特别是晚上,别人都睡着了,他偏偏会醒着要人抱,一把他放进摇篮里,他就哇哇地大哭。”
“是吗?乔瑟夫,你有这么顽皮吗?”安妮冲着孩子微笑,表情温柔极了。
“等到您和爵爷有了自己的孩子,就知道了。不过您和爵爷的孩子一定会非常优秀的。”玛莉由衷地说着。
安妮的脸色蓦地有些暗淡,她想起了那一天,当凯恩愤怒地走出她的房间时说的那句话:“这些你不用担心,我自己会解决。”他的意思是说他要去找其他女人生孩子吗?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她永远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呢?
“公主?”玛莉局促地看着她,“我是不是又说错什么话了?”
“不,不。你没有。”安妮赶紧对着她微笑,“我只是……想到了他还在战场,所以……”她轻柔地叹息,凯恩离开已经一个多月了,只字片语也没有。
“我昨天刚刚收到华德的信,他们已经到了威尔士边境,您不要太过担心。”
“华德给你来信了?”她眼里飘过一阵阴影。
玛莉不安地握起双手,她迟疑又迟疑,但看着公主难过的表情,终于鼓起勇气说:“你不要太过担心,我想爵爷没有给您来信,是害怕您会担心。”
安妮感激地笑了笑,“你真好,玛莉。”
玛莉羞红了脸,第一次发现这位公主平易近人,且十分脆弱敏感。或许,她并不如外表看起来那么高高在上?
自那天起,玛莉和安妮就经常在一起谈心,而安妮也渐渐知道了大家对她的看法。
“你是说,大家都怕我?”安妮不可思议地睁大她美丽的明眸,“这怎么可能?”
玛莉尴尬地笑了笑,“其实那是因为大家不了解你的关系。要知道,您可是英格兰的公主呀,我们怎么敢轻易接近呢?我就时常觉得诚惶诚恐,像我这样一个武士的女儿,竟然和堂堂的英格兰公主成了亲戚,每每一想到这,我就紧张不安,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而且您的那些侍女们看起来都好严肃。”到现在,她还不习惯她们的通报方式呢。安妮拍了拍额头,惊讶地捂着嘴。她怎么还让她们保留那些皇宫里的规矩呢?凯恩说的一点也没有错,她总是忘记她已经是巴尔漠伯爵夫人,而不再是英格兰的小公主了!在她责怪别人不亲近她的同时,她是否也曾经真的想过要适应这里的生活呢?
她抱着过去的生活不放,是因为她不愿意接受现在的一切?眼里流露出后悔和沮丧的目光,她轻声低语:“我是不是真的有些高高在上?玛莉,有的时候我觉得……”她深深地抿起嘴角,不知道该不该把心里的话告诉别人。
“你觉得什么?”温柔善良的玛莉却不明所以地追问着。
“我觉得我好像很怕和人接触,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其他人。我想和大家亲近,可是当看见他们用恭敬和戒慎的目光看着我时,我就退缩了。”她扭动手里的手帕,落寞地走到一棵月桂树下。
玛莉疑惑地皱起了眉头,“你怎么会怕和人接触呢?应该是我们害怕才对。”然后她忽然想通似的张大圆圆的眼眸,“我明白了!就像我们害怕和你接近一样,您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我们接近,对不对?”
安妮挫败地点点头,“我从小就很羞涩和不安,总是害怕人多的地方。可是我的父王母后又要求我必须在人前显示出公主的威仪,笑不能大笑,难过和不高兴都不能放在脸上。我不能和喜欢的人太过亲近,而对于不喜欢的人,又必须笑脸相迎……”她继续深深叹气,蔚蓝的眼眸里满是寂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大家相处,不知道该怎样让别人喜欢我。”
“公主。”玛莉呆呆地看着她,原来当公主也有这么多的烦恼。她忽然灵机一动,高兴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困难的。你现在已经不是英格兰的公主,而是巴尔漠伯爵夫人,这里的女主人!我们整个堡里的人都非常尊敬您和爱戴您,如果你不嫌弃……你可以先跟我做好朋友,然后我再介绍其他人跟你认识!”
“好朋友?”安妮转过头来,蓝眸里充满了一种渴望。两年了,她已经两年没有朋友了!
“当然!”玛莉握住了她的手,腼腆地说,“只要你愿意。”
“嗯。”安妮用力点头,忽然看见了希望。或者,她在巴尔漠还是可以过得很愉快的吧?只要她敞开心灵,也许别人也愿意走进来!
时光如梭,一眨眼冬天早已降临大地。靠海的巴尔漠一到夜晚,从海面上吹来的大风就有着席卷大地的气势。
而随着圣诞节的来临,城堡里渐渐是一片喜庆气氛。佃农们忙碌了一整个秋天,收获了丰富的果实,羊毛已经剪完,羊肉也卖了好价钱,看来又是一个富庶的冬天,可以好好庆祝一下了。
这几天,许多来往的商贩们开始光临城堡,带来了各种日用品、首饰、珠宝和各种各样新鲜的玩意。
安妮也收到了从伦敦寄来的信函,父王希望她能到温莎去度过圣诞和新年,她踌躇再三,不知道是否该接受。
“安妮,圣诞的晚会上我们要准备这些东西,你看够不够?”玛莉和几个家臣的女儿一起冲进了她的房间,她们带着一脸的喜悦。
这些日子,巴尔漠城堡的众人终于发现,他们这位公主不是因为高傲,而是因为害羞才不愿意接近他们,而且当他们和安妮亲近以后,也更加发现她的善良和和顺,因此,她立刻就赢得了所有人的爱戴!
安妮被他们脸上喜气的表情所感染,也露出孩子般的笑容,“我听说你们还打算演一出戏剧?”
“对!亚瑟王时期的故事,我们正在编排!公主,你读的书多,你或者可以给我们出些建议!”
一群女孩七嘴八舌地说着他们的建议,安妮愉快地倾听着,觉得可以和他们一起度过圣诞节一定非常愉快。而如果她回到温莎,又是用那些传统的方式过节,数不尽的宴会,无数华服的贵族男女彼此恭维和调情,然后就是糜烂的深夜狂欢。
她喜欢巴尔漠的淳朴和热情,芮玫说得没有错,这种城堡是充满活力和梦幻的,在这里的生活永远多姿多彩,无拘无束。如果可以,她还是愿意留在这里和他们一起度过。
“而且说不定爵爷他们会回来!”玛莉早就对华德思念不已,他们走了三个月,她的心也跟着华德走了三个月。
“你接到华德的信了?”安妮热切地问着。这两天信差特别多,但无非都是一些问候的信件,可是她从来不曾接到过凯恩一封信。
“没,没有。”玛莉遗憾地看着她,“这只是我的猜测。”
女孩们各自叹息,他们的父亲或者哥哥大多也跟着凯恩出征去了,只留下必须的人守卫城堡和土地。
安妮的脸色变得苍白,这几天她总是想起凯恩。有他在身边的日子她每天觉得紧张不安,但是他现在音讯全无,又让她觉得担心。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威尔士路途遥远,而且听说威尔士人都十分剽悍和顽强,英格兰的大军可以顺利地平定那里的叛乱吗?
他临走时说的那些话总在她耳边回响,他竟然那么关心她的身体,一再叮嘱她要小心和注意……比起她来,对于这个婚姻,他才是那个付出比较多心力的人吧?想起刚到巴尔漠的那些时刻,他总是耐心地带着她巡视土地,告诉她关于这里的每个故事,介绍每个人给她认识……
可是她却因为害怕和拒绝,一再地抵触着他的全部好意,现在他走了,而且在走之前肯定地告诉她,以后他再也不会为他们的婚姻作出任何的努力。这是她要的,可是听到他亲口说出以后,她却并不如想象中来得那么高兴和觉得放松。
她欠他许多许多,而她又是这样的还不起呀!
“安妮夫人?”女孩们从各自的难过里回神。
“您看起来有些疲倦,我们是不是吵到你了?”玛莉担忧地看着她蓝眸里的疲倦,她们是不是太吵了一些?是不是有些僭越了?
“没有。”她立刻恢复温柔的笑容,“我相信他们一定可以平安、凯旋回来的。”她知道大家其实和她一样担心,甚至比她更加忧心忡忡,“我们要过好这个圣诞和新年,让他们不必挂心我们,好不好?”
众人一致地点头。
安妮也决定留在巴尔漠,因为她已经是巴尔漠伯爵夫人,丈夫不在,她就是这里的主人,她要留下来,和她的人民在一起!
那天稍晚的时候有一位举着凯恩旗子的信使到了吊桥下面,他一脸风尘仆仆,一路从威尔士边境来到巴尔漠。
所有人都欢欣不已,认定这一定是个好消息,来人也一脸笑意。
“伯爵夫人。”他恭敬地鞠躬,将信函递出。
安妮屏住呼吸,一目十行地将信整个看完,然后露出宽慰的笑容,“太好了。凯恩说战事很顺利,他们在新年过后就可以回来。”
“真的吗?”又是一阵欢呼,还留在城堡里的骑士们都赶到信使路克的面前,询问前方的战况。
安妮握紧羊皮纸,忽然觉得眼泪又涌上了眼眶。太好了!他没事,马上就可以回来了!
“玛莉,他们就要回来了!”她转向她的妯娌,两人热烈地拥抱在一起,“华德也没事,凯恩代他问候你。”
“天哪。夫人,我要哭了,我忍不住了!”玛莉说完就放声大哭,又惹出了安妮许多的泪水。
“夫人们。”美芙奶奶威严地来到他们身边,“我们应该庆祝。”
于是,两位夫人破涕为笑,安妮下令今天晚上可以狂欢一夜,除了守门的卫兵们大家都到大厅来吃饭,又下令一定要好好招待从威尔士一路赶回来的路克,明天早上再让他带着她的回信赶回威尔士。
她去厨房检查了今天的晚餐后,就带着玛莉上楼各自给丈夫写信。坐在书桌前,她却迟迟不知道该如何下笔。晚餐的时候,侍女们前来请她吃饭,但看她坐在窗前冥思的样子,他们决定不打扰她给丈夫写信,将晚餐端了上来。
安妮一点胃口都没有,她整个心思都放在了那封不知道该如何着笔的信笺上。她该怎么跟凯恩说?凯恩的来信用语简单而疏朗,非常符合他的性格。字里行间也透露着他对妻子恰当的关心。
这是一封家书,仅仅只是一封家书而已。安妮看过华德写给玛莉的信,那里充满了感情和思念,那才是一个丈夫写给妻子的信!而她和凯恩之间,或许永远也不会达到那样的程度,但此刻她竟有些渴望着那样的亲昵。
安妮踌躇再三,决定写一封长信,将她这几个月来的变化告诉凯恩,让他可以更加安心地杀敌。她告诉他,他不必为家里担心,她已经适应了城堡里的生活,并且反省了过去的态度。现在,她真的开始意识到自己是巴尔漠伯爵夫人,而不再是英格兰的公主。她的人民在这片土地里,她也必须为她的人民负责。
写到这里,安妮停了笔,最后她是否应该写几句思念的话语呢?虽然不是玛莉对华德那种深刻的思念,但她的确总是想到他,但这些想念的话,是可以说给他听的吗?他会相信吗?他们曾经彼此憎恨和疏远,也曾经彼此逃避……“安妮夫人。”她起居室的门忽然被人撞开,一脸惊慌的玛莉抱着孩子冲了进来。
“怎么了?”安妮疑惑地看着她。
“外面……外面所有的人都……”玛莉的脸色极其惨白,她看起来已经被吓坏了。
“外面?”安妮向窗外望去,忽然惊讶地捂住了嘴!许多人正趁着月色在进入城堡,他们的队伍整齐、训练有素。可是她却看不见一个人去迎接和抵抗!
“他们是什么人?”敌人还是朋友?守城的人在哪里?
“上帝啊!”玛莉也冲到了窗边,“我刚才下楼……看见所有的人都躺在地上。安妮!”她惊恐地睁着大眼,抓住安妮的袖子,“他们大概全都死了!一个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什么?”安妮的蓝眸渐渐放大,恐惧在里面凝聚,她猛烈地转头看着窗外,“你是说?你是说他们是敌人吗?他们怎么会进来?大家又怎么会都死了呢?这不可能,这根本……”
“公主殿下,快逃吧,敌人攻进来了!”这个时候,凯恩的副卫队长冲了进来,他被命令留下来守卫城堡,可是此刻,他身上有好几处伤口都在流着血。
“迈特,你受伤了?”安妮跑过去扶住他。
“他们是奥洛特伯爵的人马,是路克……路克杀了守城的卫兵,将吊桥放下迎他们进来的……还有大家,除了少数人以外都中了毒……”他气喘吁吁,看起来已经无法支持下去。
“忍耐一下,迈特!我这就替你止血!”她要把他扶进房间,但由于力气太小,迈特一动不动。
“不,不必了!”他的瞳孔开始发大,“你得逃出去,然后找到爵爷,千万不能被他们抓住!要不然,要不然……”他忽然脑袋一歪,再也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迈特,迈特!”安妮恐惧地睁大眼,泪水潸潸而下,这个忠诚的武士就这样死去了吗?
“夫人!”玛莉在这个时候紧紧握住她的手,“你得赶快离开这里!他说得没错,你不能被抓住。”
“来不及了!”她看着窗外的火光,看来敌人已经点起了火炬,“他们已经来了!”她的表情涣散,不敢想象巴尔漠被敌人占领后的情景。
玛莉的胸膛不住地起伏,她向外跑去,听见了喧闹的声音,又着急地跑了进来,“安妮,你认识这位什么什么伯爵的吗?”她一边着急地询问,一把拉住安妮往卧室里冲!
“不,我不认识他。我在宫里的时候从来不知道有这位什么奥洛特伯爵,我只是……”安妮惊诧地张大嘴,看着玛莉利落地脱下她的长袍,将另一件侍女的衣服套在她的身上,“你这是在干什么?”
“没有时间了!既然他没有见过公主殿下,我们就暂时欺骗他一下。只要你能逃走,凯恩爵爷回来的时候,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攻城了!”在武士家庭里长大,玛莉在战事方面比安妮来得敏感,“就让我来假扮你吧,然后你再找机会逃走!”
“不行。”安妮一把抓住她忙碌的手臂,“那样太危险了!如果你有危险怎么办?乔瑟夫怎么办?”
玛莉的脸色苍白,“乔瑟夫就拜托你了!”她的泪水也流出眼眶,一向笑逐颜开的她,此时脸上满是悲壮和坚定。“不行,我不能让你暴露在危险中!这位伯爵攻城的目的还没有搞清楚,他不会不知道我的身份和凯恩的身份……他既然敢攻击城堡,就代表他是有备而来。说不定,他会杀了你的!我不能……”
“没有时间了!”玛莉大喊着打断她的话,将她身上的珠宝全部都拉了下来,将脱下的长袍一起塞进箱子里,“爵爷临走的时候要我们大家保护你,我们不能违抗他的命令。”
“不,玛莉!”安妮的表情也是坚决的,“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我可以应付这位伯爵,不管他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来,他一定不敢杀死亨利国王的女儿!”
“这样,我又会有什么危险呢?”玛莉忽然诘问。
安妮愣愣地望着她坚决的脸,“这太疯狂了,如果被发现,你会没命的。”
“所以你一定要守口如瓶,直到凯恩和华德回来,直到他们把我们救出去为止!”玛莉的话音刚落,起居室的门就被冲了开来。
玛莉把乔瑟夫塞到了安妮的手里,“这个孩子是你的,你一定要保护她。”她小声地说着。
安妮抱紧了孩子,泪水忽然狂乱地奔涌而下。
“巴尔漠伯爵夫人?”一位留着短胡须的华服男子轻松地迈步进来,他看上去三十岁上下,过于苍白的脸和几乎近似白色的金发让他看起来有些病态。他的目光在面前的这两个金发蓝眸女子身上流连了一下,最后目光落在了穿着较好的玛莉身上。
“我就是!”玛莉学着安妮的样子昂起了下巴,仪态优雅地站着。
安妮抱紧了孩子躲在角落,闭了闭眼睛,将泪水擦干。
“在下奥洛特伯爵查理。”对方露出疑惑的表情,“你居然没有事?”
“你把我的人都怎么样了?”玛莉的身体微微颤抖。
他瞥了她一眼,露出胜利的微笑,“你放心,他们只是昏迷了而已。你们一定想不到,路克已经成为一个叛徒!他在你们的食物里下了药,而显然你并没有吃那些食物。”
玛莉和安妮的脸上同时露出愤恨的表情。
“但是,这没什么关系。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俘虏了,公主殿下。”他那得意的笑容猥琐而阴险。
玛莉全身颤抖着,她气愤得说不出话来。
“您应该对她行礼,爵爷。”安妮从黑暗里走了出来,脸色苍白如雪,但表情却坚定而勇敢,“她是英格兰的安妮公主,我想你应该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