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至今仍负伤在身,养了数日才稍见好转,水月族的护卫恍若上天派下来的天将,勇悍得出人意料,他们的体魄比一般人更耐得住毒、迷香这类的药物。
“没用,真是太没用了!本宫交代你的事都没办好,你还回来干什么?”早该以死谢罪了,省得为她留下麻烦。
跪在地上的黑衣男子忽地挺直腰杆,一滴冷汗由额头滑落颈侧,没入衣衫里。“小的是失手了,但是娘娘的嘱咐小的并未忘却,小的确认划破那人的长衫时,他的右边后背有朵拇指大小的红梅胎记,在靠近肩胛骨那里。”
“你确定没看错,是红色梅花?”雍容尊贵的美妇心急的追问,脸上是狰狞和忿恨。
“是的,小的看得很明白,要不是有人赶过来救他一命,小的已经得手了。”可惜下手不够快,被他逃过一劫。
“三公主呢?死了吗?”那个老和她作对的臭丫头,好运到头了吧!等这丫头一死,她就让人把她的财产收回来。
“伤重,但没死,已救回来了,如今人在水月族。”他也有他的消息来源,虽派不上用场但寥胜于无。
此时的黑衣人并未蒙面,貌约三十岁左右,无须,面色略显苍白,左颊至耳后有一道狰狞新疤。
“怎么让她去了水月族,不是让她死在途中吗?”死的比活的好处理,也少给她添堵。
“小的不敌水月族护卫。”只能说三公主的运气好得叫人兴叹,落单一人还能逃出生天,反折了他们数人。
“她那些嫁妆呢?”十里红妆呀!总不能轻车带走。
“嫁妆?”他茫然。
美妇一瞧见他怔住的神情,不由得来气。“难道你没瞧见三公主出京那日从皇宫运出的大批物品?”
瞧是瞧见了,但是……“小的不知,除了水月族护卫,三公主身边只有几名随从、奴婢。”
“你!哼!下去,看了心烦,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带上绡红指套的小指一抬,做出赶人的手势。
“是,小的告退。”
黑衣人一跛一跛的退出,显然在上一次劫杀中受了伤,一脚高,一脚低,看来得休养一段好长的时日。
他下了白玉阶梯,迎面而来的是乌云密布的阴郁,他驻足回首,富丽堂皇的宫殿挂着醒目的牌匾——凤藻宫。
“娘娘,这可是大大不妙,斩草不除根反而打草惊蛇,给了他们防备,下一回想再动手就不容易了。打蛇没能打七寸,被蛇反咬一口就糟了,未能一举得手后患无穷啊!”
“你这老货慌什么,喳喳呼呼地,想让旁人知晓本宫干了什么吗?”都一把年纪了,定性还这么差。
目前皇上只有四皇子,只要她控制好后宫不生乱,等皇上殡天后,这宫里还不是她说了算。
“娘娘,老奴这是心里急呀!当年的那件事……”两道冷芒射来,面露惊慌的乌嬷嬷打了个哆嗦,“呃!老、老奴是说安排得天衣无缝,连那户人家也不晓得被掉包了,瞒得死紧。”
“你是说孔家不知情?”自个儿的孩子被换了怎会毫无知觉,那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呀!
陈皇后眼神迷茫的想起她生平第一次有孕,那时她多欢喜呀,盼着一举得男好拿到皇后的位置,让后宫女子谁也越不过她,分走皇上的宠爱,刚入宫没两年的她好天真。
那一年赵皇后因病去世,被封为德妃的她一直以为有机会封后,谁知又冒出个豆蔻年华的蕙妃,不仅一入宫便受宠还很快有了身孕,让刚生一女的她大感受到威胁。
好在蕙妃生下的是女儿,而皇上暂时没有封后的打算,因此她也没放在心上,调养好身子准备生个大胖皇子。
谁知年复一年,她连生了两个女儿被封为德贵妃,可同时已五岁的长凤公主因性子讨喜十分受皇上宠爱,相对地也常去蕙妃的宫殿,让她又妒又恨,想着怎么把皇上抢回来。
当时有传言,在没有人生下皇子的情况下,皇上有可能封蕙妃为后,她一听,急得眼红,立即招娘家的人入宫,里外连手设计陷害蕙妃,让皇上以为蕙妃勾结外戚要谋反。
最后蕙妃一家获罪,但是心软的皇上顾及旧情,免去死刑,贬为庶民赶出皇宫,她再扇扇耳边风,让耳根子软的皇上把长凤公主也一并送出宫,“母女”团聚才是天伦。
没想到一眨眼间,十多年过去了,蕙妃死了,长凤公主嫁人,她的皇儿也已十岁了,她还有什么好忧虑的,除去小小的隐忧她便能高枕无忧,只可惜……她目光骤地一锐。
“是的,老奴买通孔夫人身边服侍的嬷嬷,一出生便谎称是男婴,孔家高兴有男丁传香火都乐晕了,谁也不晓得我们私下动了手脚。”弄璋、弄瓦可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福气。
“那个嬷嬷呢?”留不得。
“孔家少爷在五岁时就失足落水死亡,老奴很谨慎,没让人发现她的死因不单纯。”泡烂的尸体当然看不出颈上的勒痕。
“好,很好,你做得不错,如果在孔家的破产上下手再狠一点,本宫会更满意。”偏偏跑了那小子。
十三年前的水患半是天灾,半是人祸,但孔家也是小有积蓄的人家,不可能一下子就败了,至少土地还在,便宜卖出还是能得少许银两东山再起,起码的温饱不成问题。
但是有心人的拾掇下,几个年长的族人硬是霸占族兄的财产,假仁假义地以破产为由将十岁男童赶走,被保护得不晓人事的小少爷信以为真,便与逃难的人潮一起离开。
多年来大家都以为他死了,毕竟比他壮实的大男人都饿死了,连生米、熟米都分不清的孩子哪有可能生存?于是,陈皇后放心了。
“老奴也没想到他还活着,在长凤公主的宫里看到他时老奴吓出一身冷汗,生儿肖舅,老奴一瞧多像赵小将军,还以为是威武侯在外生的私生子。”乍看眼熟,再猛一瞧,那眉宇之间正和皇上有几分神似。
“这事没人知晓,你就给本宫压死在土里,要是有一丝风声走漏,你那一家人……”一个也别想留。
乌嬷嬷脸色微白,“是的,娘娘,老奴跟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哪敢多言,老奴也怕死。”
会怕才是聪明人,更懂得谨慎小心,“聪明人做聪明事,本宫不用笨人。”陈皇后扬扬小指,意兴阑珊。
“那个人要不要……”乌嬷嬷做了个抹头的动作。
布满城府的眸子闪了闪微光,她思忖了一下,“一动不如一静,刚有土匪一事皇上肯定会下令彻查,我们先观望一阵子,反正去了水月族,应该不会回来了……吧!”
“应该”这个字眼很含糊,充满变数,放心太早的陈皇后忘了鸡蛋不是无缝,再平滑的表面还是钻得进去热气,把蛋给蒸热。
她认为不会再回京的一行人因为这人而改变了命数。
天耀城,城主书房。
“他们一行人平安到达水月族,无一人折损?”在接到那人的消息后,比以往更寒冽三分的俊颜稍有融化迹象。
“来人的回报是这样没错,他们刚一进入水月族就受水月族大王热切的欢迎,不只亲自率族老去迎接,还把他当命看待的王帐也让出来。”白文昭笑得特开心,因为他瞧见城主的脸——
黑了。